本书下载于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001 重生   “……昨日晚7点,颜斐欣逝世2周年的追思会在SK活动中心举行,出席追思会的除了颜斐欣的生前好友外,圈内后辈也纷纷用歌声纪念这一代巨星……颜斐欣2年前在家中开煤气自杀,噩耗被披露之后,引起整个娱乐圈的大震动……”   伴随着娱乐新闻主播故作沉痛的声音,屏幕上的画面切换为追思会当晚记者所采集到的信息——   SK活动中心门口各路明星在媒体聚集的闪光灯下低头匆匆走过,无一例外均是一身黑衣,表情肃穆得紧。   直到,一道孤傲的身影进入媒体的镜头——   镜头前的男子戴着一副遮挡住眼底所有情绪的墨镜,表情冷冷地在几位助理的护送下迅速走过由于他的出现迅速沸腾起来的记者群,对递送到他眼皮底下的话筒视而不见。   只有一个黑色的背影充斥了整个屏幕。   ——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傲慢,林、彦、之!   坐在宽敞牛皮沙发上的女子原本讥诮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抬手按下了遥控器,电视屏幕瞬间暗下,偌大的客厅重新归于寂静。   女子托着下巴,视线从电视屏幕上转开,年轻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悲戚和讥讽。   该怎么说呢,该用怎样的词汇和语句来形容亲眼见到前世情人参加自己追思会的心情呢?   而且,这个她爱了整整七年的情人恰好在她死之前三天决绝地对她提出了分手。   为了,别的女人。   > > >   安洛云历经20年的人生,可被描述为一段性格两度大转弯的千金小姐蜕变史。如果说13岁的分水岭是由于母亲的早亡以及独自出国面对陌生环境的寂寞,使得曾经可爱天真的安家小姐变得孤僻、阴郁,甚至有些叛逆,那么18岁以后突然上身的成熟理智,绝对来自于某种奇异的因素。   当然,安洛云的兄长安迦诺直接把这个变化归因于安洛云18岁那年遭遇的那场险些要了她命的车祸——从死神手中挣脱出来的人,一夜之间的成长也不足为奇。   显然,坚定唯物主义信念的安迦诺不会想到,自那场车祸后,安洛云的内芯就被置换成了一个在娱乐圈打拼过多年的成熟灵魂——颜斐欣。   一个生前红极一时,却在一个暴雨瓢泼的夜晚被人谋害于自己公寓的大明星。   颜斐欣清楚地记得,在两年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死亡之夜,她只是吃了片全麦面包喝了点牛奶便觉得眼皮很重,之后就直接靠在客厅的摇摇椅上闭眼陷入了睡眠。   等她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躺在豪华病房内,床头围着一群人,其中一个男子掩饰不住焦急的情绪连声唤她“妹妹”。   还没完全清醒的颜斐欣未看清男人具体的样貌,只觉得那样强硬中透着温柔的声音不属于她熟识的任何一人。   再然后颜斐欣只觉得荒谬——   一个生父不详、被生母遗弃最后幸得姨母收养的孤女哪里来的哥哥?   直到她完全清醒,认出眼前的男人是她所在公司的死对头——A.Q.娱乐公司的掌门人安迦诺时,生平第一次有了打自己一拳的冲动。   > > >   胸闷关掉电视的安洛云从起居室的牛皮沙发上起身,踩着手工地毯走到通往后院的欧式玻璃门前,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   安宅的后院风景极好,一片绿油油的草坪,置于其中,能闻到清爽的青草香,不同于花香的浓郁,这种味道极淡却更为怡人。   后院的西北角安置着单边太阳伞和一套休闲桌椅,是一年前回国的安洛云无所事事时消磨时间的最好去处。   安洛云在休闲椅上坐下,和往常一样,在阳光的抚慰下闭起了眼睛。   ——已经,两年了啊。   当两年前颜斐欣以安洛云的身份在M国的医院里醒来后,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得以下床走动。对此桩离奇事件抱持怀疑态度的安洛云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台电脑登陆Z国的娱乐门户网站。   尽管所谓的颜斐欣自杀事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Z国国内对此事的热度未曾冷却。   从铺天盖地的报道中安洛云惊悚地发现,警方的调查取证结果显示,颜斐欣竟然是死于自杀!   由于林彦之的要求,颜斐欣并未公开过两人之间的关系,想象力丰富的媒体除了提出为情自杀的可能性外,大都把颜斐欣自杀的原因归结为死前几个月事业急剧下滑,无法承受心理落差之故。   而越往下看,安洛云握住鼠标的手颤抖得越厉害——   ——颜斐欣生前经纪人失踪数月,下落不明!   ——知情人暗指林彦之薄情寡义,揭露颜斐欣与林彦之暗中交往多年。   ——林彦之否认与颜斐欣恋情,秦黎力挺男友。   ……   当时的安洛云只是用淡然的目光在“否认恋情”、“秦黎”、“男友”几字上撇过,视线很快聚焦到相关新闻的其中一条:   林彦之首度公开恋情,林彦之秦黎颁奖礼当众秀恩爱。   安洛云至今还记得两年前看到这条新闻时自己的反应,那时候她镇定地从电脑面前站起,然后,不顾虚弱的身体,狠狠地灌下一杯冰水。   眼泪,却流不出来。   > > >   阳光很刺眼。   安洛云转过了头。   金色的阳光半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细细的绒毛,泛起一层清丽的光晕。   训练有素的安宅管家吴叔指挥女佣给半眯着眼、坐在单边太阳伞下的安洛云上了一壶花茶后,便恭恭敬敬地站在安家小姐身后,待女佣退去后,才微躬着身,用平板的声音说道:“小姐,罗小姐来了,要不要……”   ——“马上打发走”五个字被素来讲究礼仪的吴叔硬生生咽了回去。   安洛云揉了揉太阳穴:“又来闹腾?”   “是。”   安洛云斟酌了片刻,才缓缓睁了眼:“算了,请她过来吧。”   说到底,也是一个求爱不得的可怜女人。   重生后,颜斐欣所接受到的安洛云的全盘记忆里,几乎找不到关于罗家小姐的内容,想来是原主出国太早,期间只在父亲去世时回国一次,与罗家小姐接触甚少的缘故。   罗家小姐罗雨萱是罗家三代以来的独苗一支,被宠了二十多年,偏偏对安家长子安迦诺情有独钟,穷追不舍,面子里子丢尽了也不在乎。在安迦诺的父亲还在世、安家逐渐走向下坡路的时候,就在罗家的强硬姿态下,给两人订下了婚约。   可安迦诺却不似他父亲般软弱,以19岁的年龄接过安家大权后硬是把安家王朝从毁灭边缘拉了回来,近些年来更是活生生压过罗家一头,所以已经拿安迦诺没办法的罗雨萱只好三天两头跑到安宅来纠缠,令安迦诺烦不胜烦。   其实罗雨萱拥有不俗的外貌,头发养护得像丝绸一样,全身被名牌服饰包裹,偶尔亮相晚会典礼也丝毫不逊于当红明星。可惜个性太过骄纵,学不来温吞的法子,直接用强硬手段让她爷爷出马,终在安迦诺头上安上了“罗雨萱未婚夫”的名头,看起来心想事成,实际上酸楚自知。毕竟以安迦诺在安家走下坡路那几年不得不和这位千金小姐打交道时所受的气,罗雨萱能入得了安家少爷的眼,才是奇怪。   看着罗家小姐在管家的引领下故作矜持地走来,安洛云自然地起身,微笑:“罗姐,你来得真不巧,哥还在公司呢。”   罗大小姐今儿个穿了件黑色低胸迷你短裙,看起来性感非常,全身上下的珠宝闪得扎人眼,如此隆重的装扮简直可以立即启程去参加年度时尚大典。   只可惜,该欣赏的人不知道是在公司工作还是沉溺在哪个温柔乡里头。   “洛云,今天我是来找你的。”罗雨萱刚坐下,泪水立刻像开了闸一样往外放,“你哥这次真的是太过分了,他平时跟那些女明星不清不楚我都忍了,只要跟他在一起,他有几个情人我都可以不管,但是这次,这次……他竟然玩到男人头上去了。”   安洛云的手一抖,杯中的花茶洒了一大半。   这两天安洛云都没在报纸上瞧见安迦诺和某个女演员或者女模特的绯闻,还以为是花名在外的安家掌权人转性了,没想到……   “罗姐你……弄错了吧?”   “我怎么可能弄错,是我亲眼看见的,媒体那边被你哥给压下来了,要不然,早就满城风雨了。”罗雨萱顶着一张哭花妆容的脸,粉色的水晶甲差不多要嵌到肉里去,“他都压着媒体保护那贱男人了,你哥他这次……搞不好来真的啊……我……我该怎么办……”   安洛云叹口气,学不来劝人回头是岸那套的她只好掏出条手帕:“罗姐,擦擦干净,妆都花了。”   哭得快断气的罗雨萱没理。   安洛云把手帕塞进了罗雨萱手里:“眼泪作为武器,不是次次都有用。当男人对你的眼泪厌烦的时候,你还剩下什么?”   ——所以颜斐欣从不相信眼泪。   自她七岁那年哭着挽留亲生母亲不要将她抛弃,但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眼中只有自己前途的女人头也不回地走掉时,颜斐欣再也不相信眼泪。   > > >   直到晚饭时分,安洛云才见着了让罗家小姐失魂落魄一下午、外加毁了她一条名贵手帕的安迦诺。   安家兄妹两人都遗传到了早逝父母的优质外貌,安洛云偏于秀美,而安迦诺的轮廓则更为硬朗一些。   作为父母早逝后挑起家庭负担的长子,安迦诺无疑是成功的,他不但巩固了A.Q.集团下原本动荡没落的娱乐产业,并将之做大做强,并以此为基础,进军地产、金融、酒店、餐饮等产业,将安家王朝的版图拓展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但作为一个兄长,他却始终得不到唯一妹妹的谅解。   安洛云13岁丧母,深爱母亲的父亲从此一蹶不振,撒手公司事务不管,那时,年仅19岁的安迦诺扛起了风雨飘扬的A.Q.娱乐公司,一面承受来自罗家的咄咄逼人的联姻要求,一面把幼小的妹妹送至M国安夫人的娘家。   在安洛云的记忆里,对安迦诺是敬畏的、崇拜的,也有夹杂在其中的……恨。   安洛云至“死”都没明白安迦诺当年执意把她送往M国的意图,在国外的孤独、陌生与受到的歧视,把意志不坚定的13岁女孩狠狠压垮。再加上14岁时父亲跟着去世的连番打击,安洛云的性格骤然大变。   颜斐欣接受了安洛云的全部记忆,对这位兄长,颜斐欣是佩服至极的。   心智远比安洛云成熟的颜斐欣又怎会看不明白安迦诺保护妹妹远离是非争斗的用意?   可惜,真正应该懂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002 邀请   安家的山顶别墅位于本市最高端的别墅区,安迦诺当家后,对它进行了现代风格的翻修,别墅的内部区域装修得分外豪华不说,更有华美的玻璃门连通到户外,室内外彼此开放,可以随时在室内欣赏到外部美丽的庭院风光。   安迦诺素来是崇尚风雅的代表,尽管行事偶尔放浪形骸了些——比如说时而见报的风流韵事,但在人前,现年二十六的安迦诺看上去就像一个文质彬彬的大学讲师。   抛去他的身份不谈,单讲他的外表、学识、谈吐、风度,就很有吸引女人的资本,所以加上他灿烂的身份背景之后,简直是一座令名媛们趋之若鹜的金山。   这样一个与女明星女模特打得火热的祸水男,怎么看都不像……   或许是自家妹妹的目光太过火热,在家享受假期顺便陪伴唯一家人的安迦诺终于抬起了头:“下次罗雨萱再来乱说话,直接让吴叔把她请出去。”   此时兄妹俩正坐在摆放于露天阳台的桦木扶手椅上,一边喝茶,一边享受阳光下的慵懒假期。   安迦诺倾过身,骨节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揉了揉:“别想太多,等解决得差不多,我就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   “你要……对付罗家?”   回国一年,安迦诺是什么样的人安洛云也摸清了些,安家没落那几年罗家给安迦诺带去的羞辱何其之深,如今羽翼丰满的安迦诺肯定容不下它。   “现在还不是时候,安家和罗家的牵涉太广太深,现在动他们反而自伤筋骨,得不了多少好处。但是,”安迦诺扶了扶金边眼镜,唇边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等我把网撒完,到时候,整个罗家,通通连根拔起!”   明明是平淡无奇的语调,偏偏让安洛云的心震了一震。   安迦诺的脸在逆光下看起来不甚分明,但茶色眼睛中流转的光芒即使有镜片的遮挡也掩饰不住。   罗家就像安迦诺心头的一根刺,扎得越久,拔.出来时的痛感越大,但安迦诺哪里是一个怕痛怕伤,而任由自己的命门掌握在别人手中的人呢?   这样一个男人,野心、谋略、耐心,他都不少,明明应该有一颗冷酷的心,但对家人,付出的,却是毫无保留的真心。   深有感触的安洛云正准备说什么,一撇头,恰好捕捉到了管家吴叔笔挺的身板。   “少爷,小姐,于衡导演来了。”   > > >   于衡二字对于前世在影视圈取得不俗成绩的安洛云来说并不陌生,只是当于衡成名时颜斐欣已鲜少接拍电影电视剧,也几乎不发专辑,预备为了她深爱的男人慢慢淡出娱乐圈。为此,颜斐欣未曾有过与于衡合作的机会。   年过三十的于衡大约因为工作的原因,看上去显老了一些,招牌帽子反戴在头上,见到安家兄妹出来,很是随性地和老板打了个招呼,安洛云看了眼兄长的脸色,并无不悦,看样子两人私下交情不错。   于衡的性子看上去极为爽直,学不来弯弯曲曲那一套,等三人都落座后,就直接说明了来意:“安小姐,有没有兴趣试镜当电视剧女主角?”   安洛云疑惑了。   若说以颜斐欣的身份被邀试镜还在情理之中,但一个安洛云,值得这位赫赫有名大导演亲自上门邀请试镜吗?   “于导叫我洛云就好,”安洛云平静地微笑,“但是于导能告诉洛云原因吗?”   “其实是因为这个!”于衡一脸得色地摸出一张光盘,“要参加后天试镜的两位其实都不是我想要的女主角,这阵子我正头痛着呢,不巧在我老友的儿子家里瞧见了这个……”   于衡把光盘递给管家去播放,才兴冲冲地转头对安迦诺说:“安董,你看了这个就明白,安小姐,不,洛云她,简直是为这部戏而生的!”   安迦诺推了推眼镜,显然也被挑起了兴趣。   屏幕上画面一出现,安洛云立刻就明白了。   “这是……”   这是安洛云刚刚回国的时候,出门散心时在市中心广场上遇见的一个专作露天舞台剧演出、并把所得收入全部捐给慈善机构的一个剧社。当时这个剧社正在为新的舞台剧甄选女主角。出于职业爱好和慈善的主题,安洛云报名了。   理所当然的,是中选了。   没想到,正式的演出过程被忠实地记录了下来,还刻成了光盘。   舞台剧的主旨是女主角通过努力迈向成功的励志故事。很老套的故事,但在安洛云的演绎下,极有可看性。   安迦诺看了眼妹妹,他身旁的安洛云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维持淡淡的笑容,与舞台上激情四射的女主角完全不一样。   原来,演戏,可以让他的妹妹变得如此光彩夺目。   安迦诺按了暂停。   画面定格在安洛云所饰演的女主角自信满满的笑容里,同样是笑容,看上去却与平常的她截然不同。   舞台上安洛云的眼睛迎着前方的某处,茶色的眼珠闪耀得像瑰丽的珠宝,比平常略深的色泽里似是蹿起了火苗,慢慢地点燃观看者的激情!   快进着把时长两个小时的舞台剧看完,起居室陷入了沉默。   很久没有看自己演的东西了,也很久没有站在摄像机下,安洛云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动,整个灵魂都在疯狂地叫嚣!   ——疯狂地想念那种酣畅淋漓演戏的感觉。   前世深入骨髓的东西,即使换了个身体,这种演绎不同人生的吸引力,还是没有丝毫减弱吗?   “于导朋友的儿子,是剧社里的哪位?”安洛云平复了情绪,低声问。   于衡摸了摸下巴:“是这你演的这出舞台剧的编剧兼导演,唐卿柏。那小子对你印象很深。”   唐卿柏?   她对他,也是印象深刻。   “于衡,不介意我问你个问题吧?”安迦诺的眼神忽然锐利了起来,“你是怎么知道,洛云是我妹妹的?”   “呵呵,安董,先收收您的杀气,我全招了还不成。”于衡往外挪过了两个身位,“安小姐对唐卿柏说了真名,还不止一次看到您的座驾接送。简单推理一下,就知道了……”   冷气收敛。   于衡顿时复活了:“这部电视剧我筹备了很久,本来准备找颜斐欣担纲女主角的,作为颜蓉的养女,她最合适不过了。可惜啊可惜,红颜薄命呐……”   安洛云原本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难道,于导你说的电视剧是,影后颜蓉的纪念片?”   > > >   上辈子,颜斐欣只对一人心怀愧疚,那就是她的姨母,也就是养母——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的绝艳影后,颜蓉。   七岁那年,遭生母抛弃的颜斐欣被颜蓉收养,那时候,32岁的颜蓉刚刚遭遇痛失丈夫的打击,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悉心照顾因母亲自私离去而郁郁寡欢的颜斐欣。   虽然待颜斐欣长大后,总是听颜蓉说幸亏有颜斐欣的到来才让她重新对生活充满了信心,但颜斐欣深知,是颜蓉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可是,颜斐欣却辜负了颜蓉的期待。   因为爱情。   尽管那时候颜蓉已经过世,颜蓉没有看到颜斐欣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爱情所做的事,但颜斐欣无法不愧疚,自责之情,如影随形。   颜蓉签约于当年由安迦诺父亲执掌的A.Q.娱乐公司,自然是希望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儿也能成为A.Q.的一员。   颜蓉在娱乐圈打拼多年,在A.Q.人脉众多,与安夫人更是闺中密友。所以,早在颜斐欣出道之前,颜蓉便全心全意地为女儿铺路。   只是还未等颜蓉为女儿铺完路,就被查出患有绝症。颜斐欣全心全意地照顾养母,从不提起出道的事。   颜蓉自知时日不多,不能再护女儿周全,便拜托了A.Q.的同事和好友,给颜斐欣照顾。   颜蓉过世后一年,A.Q.已准备好合约,颜斐欣连艺训班都不必上,等她调整好心情,就可以直接和A.Q.签约,并且有一部大制作电影的女配角留给了她。   但世事难料,颜斐欣在十七岁那年,在颜蓉的葬礼上,遇见了随他父亲林锐博前来祭拜的林彦之。   那一眼颜斐欣对林彦之便有了好感,之后两人来来去去,交情愈深,淡淡的好感,终于变成了爱。   初尝爱恋滋味的颜斐欣年轻、冲动、没有理智,对爱情抱有无限的幻想,一旦爱了,哪管得上旁人,眼中,只有林彦之一人。   那时的林彦之已小有名气,可偏偏是A.Q.死对头皇尚娱乐的艺人。   身处敌对公司相爱有多难,颜斐欣知道。因为她很清楚,颜蓉在嫁给后来的丈夫之前,与林彦之的父亲林锐博,当年皇尚娱乐的艺人有过一段情,可惜开花未结果。   当时刚过十八岁的颜斐欣做了件让颜蓉生前好友大为光火的事,她非但没有签约A.Q.,还反投到了皇尚娱乐门下。   从18岁时不顾一切的背叛所有到25岁时宁为爱人退出娱乐圈,颜斐欣为林彦之付出了所有,到头来只得到冷冰冰的“分手”二字。   而人生又能有多少个这样的七年?   > > >   安洛云坐在书房,一页一页翻动从于衡那里拿来的剧本。   娱乐新闻里关于A.Q.即将投资拍摄以颜蓉从艺的一生为主线的电视剧的报道,早就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而剧中唯一的主角,颜蓉的饰演者也成为了媒体关注的焦点。   即便这部电视剧的投资方是A.Q.娱乐公司,但选角并未集中在A.Q.内,其实包括皇尚娱乐,也都有演员参与其中。   所以,如今的A.Q.一姐沈依瞳,以及获得皇尚娱乐力捧的当家花旦秦黎,都是热门人选。   只是安洛云未想到,她还有机会,参演这部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电视剧。   颜蓉14岁出道,30岁结婚后半隐退娱乐圈,32岁丧夫,35岁重新复出,直到42岁因绝症去世,至今,颜蓉已逝世十年。颜蓉的一生虽然短暂,但对当时的娱乐圈来说,是当之无愧的一面旗帜。即使到了现在,她的影响力依旧。   安洛云的手指滑过一个个工整的方块字,指尖由于摩擦渐渐产生温度,热度传到心脏,引得它无法控制地狂跳——   这部戏,这部戏……   除了她之外——   “想演就去演吧。”一双温暖的大手罩在头顶,安洛云抬头,是安迦诺,“如果你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我很高兴。而且,有我在,洛云你也吃不了亏。”   “嗯。”安洛云点点头,注意力重新回到剧本上。   正如于衡所说,这部戏,除了颜斐欣之外,没有人更合适颜蓉这个角色。   颜斐欣是颜蓉最亲近的人,她是颜蓉一手带大的,当颜蓉发现她的演艺天赋时,不但手把手教她演戏,还在复出后把她带到片场观摩,亲身感受电影电视剧拍摄的氛围。   颜斐欣看过颜蓉的每一部电影,熟背每一句台词,在学习表演的初期,她甚至是对照着颜蓉的经典作品一点点地模仿,一点点地学习,然后才摸索出自己的演艺风格。   没有一个女艺人,比她更了解颜蓉。   所以,这个角色——   安洛云握紧了手中的剧本,眼中迸发出鲜见的光彩。   ——决不能让给别人!   在安迦诺离开书房后,安洛云翻出手机上于衡留给她的联系方式,直接拨了过去:“于导,我是洛云。我会参加后天的试镜。不过你能不能先告诉我,饰演颜蓉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的演员,是谁?” ☆、003 试镜   镜中的年轻女子有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眉眼细长如画,薄薄的红唇如花瓣一样美好,整个人散发出几分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朦胧的美丽。   这具身体的长相甚是讨巧,是在娱乐圈混得开的类型,背后又有了安家的强力靠山,走红这种事……   安洛云看着镜中这张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脸,不禁想起了上辈子作为颜斐欣第一次试镜的场景。   其实上辈子的她,一开始的时候星路走得并不顺利。   一出道就把A.Q.这座娱乐巨头得罪了个透,更由于年轻气盛、不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气,在签下皇尚娱乐后也未在一开始就获得公司的力捧,只是在几部电影电视剧里演个没几句台词的龙套,仅是混了个脸熟。   直到得到一部小成本电影女主角的试镜机会。   试镜的前一晚,她躺在林彦之的怀里,紧张地无法入眠。   而林彦之,则是伸手一遍一遍抚着她的发,轻柔的动作让她铭记在心中好多年,在之后几年功成名就之时想起来,仍是温暖的记忆。   他们,其实也曾有过许多美好的不忍碰触的回忆。如今却早已被主人搁置在一角,蒙上了一层灰,掸也掸不去。   那次的试镜颜斐欣表现得很好,毕竟颜斐欣准备得充足,把角色揣摩得很细腻,表演功力也是极其深厚的,而另外一位试镜者,则逊色得多了。   颜斐欣暗暗观察了导演和制片人的脸色,自以为成功在望,内心窃喜不已。   刚刚出道的颜斐欣从小就被颜蓉保护得极好,哪里懂得其中深藏的□,只是当结果出来时,傻眼了。   说到底另一位试镜者与投资方高层关系暧昧,没有后台的颜斐欣哪里斗得过?   不过,因祸得福的是,那次试镜的完美表现,让那位导演对她印象深刻,在他的下一部电影中,被钦点为一位分量极重的女配角。   那部电影,红了,成为年度最热门的电影。   连带她,也尝了把一夜走红的滋味。   > > >   “小姐。”   思绪被门外管家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小姐,车子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安洛云最后看了眼镜子中眉目清爽、自信满满的女子,低声说了句——   “加油,安洛云。”   管家已经按照安洛云的要求,从车库里捣鼓出了一辆最低调的黑色奔驰停在别墅前。   安洛云满意地点头。   车子很快发动,安洛云从后视镜里看到管家伫立在原地的身影,心中温暖。   试镜地点在A.Q.集团下属公司所建立的电视城里,内有十多间摄影棚,这次这部名叫《醉红颜》的电视剧有部分镜头要在电视城里拍摄完成。   A.Q.对《醉红颜》这部年度大戏可谓花尽了心思,除了砸下大笔的投资,还给了导演充分自主的权力,包括自主挑选演员,甚至连敌对公司的艺人,也在选择范围内。   到了电视城,安洛云刚下车,就瞥见一人形调色盘往她的方向走来。   安洛云愣了一下。   “洛云美女,”来人甚为欢喜地挥着手,“你终于来了,小爷我等你好久了。”   安洛云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在这?”   唐卿柏不以为意,乐呵呵地带着安洛云往一号摄影棚走:“小爷我是于大叔的助理保姆,当然在这。”   安洛云第一次遇见唐卿柏,自然是他所带领的剧社寻找女主角的甄选会上。   第一眼,就被深深地震撼了。   毕竟,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安洛云还没见过一个头发至少挑染了二十种颜色,几乎把所有颜色都穿在身上的人类。   然,唐卿柏虽行事洒脱,平时散漫不羁,嘴边不离“小爷我”三个字,但此人才华横溢,写剧本,导演舞台剧,都不在话下。   所以,时隔大半年,安洛云仍对他印象深刻。   唐卿柏领着她和忙得抬不起脚的于衡打过招呼后,便带着她到了化妆间。   他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应门声之后,才推开了门。   此人平时行事虽然疯疯癫癫,没个正经,但该有的礼数不会少,看得出来家教很好。   安洛云进门后先对坐在化妆镜前的冰冷女子问了声好。   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沈依瞳睁开眼,冰冷的视线从安洛云身上滑过,当视线转到唐卿柏身上时,嘴角的肌肉微微动了动。   完全不知道已成为娱乐圈出了名的冷美人笑话的唐卿柏,依旧絮絮叨叨地在安洛云耳边交代了一番,才退出了化妆间。   安洛云在化妆镜前坐下,从镜子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坐在另一面的沈依瞳面无表情的样子。   安洛云干脆也闭了眼,等待化妆师给她上妆。   没过多久,便听到椅子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清脆的高跟鞋踩过地面的声音,以及……“砰”的关门声。   沈依瞳出去了。   安洛云睁开了眼,面对镜中精致而年轻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   想不到,她与沈依瞳之间的竞争,竟然从上一世延续到了这一世。   沈依瞳与她差不多同期出道,签下A.Q.之后却远比她顺利得多,沈依瞳所接拍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当初A.Q.本来留给颜斐欣的那一个女配角的角色。之后一路顺风顺水,直到颜斐欣也渐渐红了起来,沈依瞳却遭遇演艺生涯以来的最大瓶颈。   沈依瞳当初出道时的定位就是冰、酷那一型,但几部电影下来完全同一类型的角色早让观众看腻了,接二连三的票房失利后,沈依瞳的人气瞬间down到了谷底。而此时,颜斐欣的事业却冲向了顶峰。   之后,沈依瞳去了国外进修,完成学业后以一部转型之作回到大众视线。   自此,两人的拉锯战彻底拉开,一斗就是好多年。   > > >   安洛云化完妆,正准备出去,门却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了。   安洛云收脚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化妆师尖叫了一声,因为门框差点砸上安洛云的脸。   一张安洛云上辈子最痛恨的脸从门后显现出来,她的身后,是声势庞大的助理团。   ——秦黎!   安洛云的瞳孔瞬间紧缩!   秦黎,是从三年前第一次见面开始,颜斐欣就讨厌至极的人。   ——因为一个,只有颜斐欣自己知道的原因。   安洛云回过神,发现秦黎正用毫不收敛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秦黎扬着下巴看着神色平静的安洛云,眼底是深深的探究:“试镜的新人?”   “是。”安洛云淡淡地应了一声。   秦黎不再看她,像女王一样,在一大群助理的簇拥下,高傲地向化妆镜前走去。   安洛云抬步向外走,反手关上了门。   在墙上靠了会儿,起伏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三年前的时候,她在一次慈善晚宴上第一次遇见秦黎。   由于是晚宴主办方秦家刚刚学成归国的二小姐,秦黎分明是当晚的半个主人,裙摆飞扬,笑颜绽开,分外招摇。   颜斐欣端着酒杯站在一旁,眼底的阴霾浓得化不开。   她的经纪人何耀走过来,让她去向秦黎敬一杯酒,以示对主人家的礼貌。   颜斐欣把视线从众星捧月的秦黎身上拉回来,却是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出会场。   她对秦黎的不善,从一开始就表露无遗。她知道何耀的不解,因为她明明已在圈子里浸润多年,平时待人接物进退得当,再多不喜也会掩藏起来,为何偏偏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如此小家子气?   其实就连林彦之也表达过他的不满,觉得她任性不懂事。   颜斐欣从未解释过,每次都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岔开,表面上风平浪静,而心里面的某种情绪却像海浪一样翻滚着把她淹没。   > > >   《醉红颜》女主角的试镜在一号摄影棚准时开始。   摄影棚里除了导演组的人和工作人员外,就是三位试镜的女演员,以及电视剧中戏份最重的两位男演员。   其中一个,就是林彦之,由他来饰演他父亲的角色——林锐博。   另一位身穿白色西服,始终挂着疏离微笑的男子,是两年前出道如今已红得发紫的白栎明,饰演颜蓉的丈夫——刘清。   电视剧中饰演颜蓉生命中第三个重要的男人——马成宽的饰演者陈钰却未在场。   等到沈依瞳和秦黎试镜完,于衡才让安洛云上场,显然是怕她怯场,给她时间调整。   待秦黎中规中矩地表演完,走出表演区后,于衡看了神态自若的安洛云一眼,冲她挥了挥手。   和之前两位一样,安洛云也要分别与林彦之和白栎明各演一场对手戏。   第一场,于衡指定的是颜蓉与林锐博决裂的一场戏。   于衡看了眼表演区内准备妥当的两人,挥了下手:“ACTION!”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安洛云仰头望着眼前的男人,熟悉的眉眼,精致的唇角,此刻看起来却很远,仿佛隔着的不止是一世的距离。   “你明白原因的。”如剧本所要求的那样,林彦之回过身,迎上对方指责的目光,然后——   然后,林彦之却愣住了,甚至忘记说出下一句台词就傻傻地怔在了原地。   那样的目光,明明是指责的、控诉的、愤怒的,却隐隐的,还掩藏了别的情绪。   不舍、挣扎、怀念,仅仅是一个眼神,林彦之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揪了起来。   ——真的,好像她……   ——但是,不是她。   是的,颜斐欣已经死了,是他亲自看着她火化、落葬,亲眼看着曾经最亲密的爱人成为辞山墓园里冰冷的一座坟墓,只留下墓碑上的照片,没有温度地微笑。   林彦之瞬间清醒了,他垂下眼帘,掩盖住其中流露出来的感情,用生硬的口吻说道:“在这个圈子里,哪有永远的朋友,况且,我跟马成宽,根本算不上是朋友。”   “所以你就向媒体说出他的过去吗?”安洛云压下声音,低哑的声线里,说不出的沉痛,“你这么做会把他毁掉的!”   林彦之回望对方的眼睛,这次,她的眼底没有了挣扎,没有了留恋……   茶色的眼睛干净剔透,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到底。   “我是皇尚的艺人,他,是你们A.Q.的人。”   ——但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感情。   那么冷,那么远。   林彦之的心再次颤动了下。   多么像,多么像两年前他向颜斐欣提出分手时她看自己的眼神,没有了爱慕,没有了依恋,冰封的眼神,空茫而遥远,他至今都无法忘记。   “你很好,”耳畔传来女子沙哑的声音,“是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这么多年以来,你都没有变。”   ——相似的场景,在眼前,重合。   林彦之捂着自己的胸口,觉得微微的疼痛袭了上来,针刺一般,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口。   分不清了,到底是演戏,还是……真实。   那时候的她就是用这样隐痛的神情说着类似的话语,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去。   连一滴泪都没有,冷静地不可思议。   ——就跟现在一样。   林彦之出神地想着,直到于衡的一声大吼把他拉回了现实。   林彦之收敛深思望去,刚好看到于衡拍着适才与他对戏的新人的肩膀,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赞赏:“不错,洛云,我真的没看错你。”   是了,她只是一个被于衡导演看中的叫“洛云”的新人。   不是颜斐欣。   试镜时觉得是活生生的颜斐欣站在他面前、与他对戏的感觉,一定是错觉。   这……怎么可能呢? ☆、004 扫墓   于衡导演对安洛云的表现满意极了,原本他还担心从未接触过试镜这阵仗的安家小姐会在压力下发挥失常,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表演期间,并无多余的动作,仅仅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把颜蓉的挣扎、痛苦和失望表现得可圈可点,让观者感同身受,比起当初曾被媒体誉为颜蓉接班人的颜斐欣,也是不遑多让。   从气质方面来说,安洛云比起其他两位女演员,也是最接近颜蓉的。沈依瞳太冷,秦黎则太傲,唯有安洛云,像极了颜蓉的处惊不变和荣辱不惊。   于衡在心底评价一番,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   待安洛云与白栎明的对手戏结束,心中已打定主意的于衡面上依旧保持着神秘,交代几句后便结束了《醉红颜》女主角的试镜。   原本一直规规矩矩呆在导演身后的唐卿柏第一个飞奔到安洛云身边,腆着笑脸在她身前转圈,活像一大型犬类:“洛云美女,你这一演戏,活脱脱像变了个人似的,小爷我都看呆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当然,实际上只有唐卿柏一个人在讲。   安洛云听着唐卿柏的唠唠叨叨,眼睛心不在焉地瞟向别处,在捕捉到某个熟悉的人影时,脚步顿时缓了下来。   “怎么了,洛云美女?呦,是林彦之和秦黎啊,这两人又在秀了,你在看他们?”   安洛云没有回应唐卿柏好奇的目光,再次确认没有认错人后,才撇过了头,重新往外走。   她看的当然不是林彦之和秦黎,而是两人身后庞大助理群中的一位,看上去像是林彦之的助理——   曾经,却是她的助理。   跟了她好几年的助理戴佑晴,对林彦之和颜斐欣之间没有公开的感情知之甚深,也曾对林彦之因为秦黎而向颜斐欣提出分手的行为唾弃至极,可如今,曾经对林彦之和秦黎两人恨得牙痒痒的人偏偏做了林彦之的助理,是公司的安排还是……别的□?   安洛云蹙起了眉。   刚刚那一瞥,安洛云倒也瞧见了十指相扣、高调秀恩爱的林、秦两人,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甜蜜,是真真切切、叫旁人看着都觉得温馨的,可这种温馨却让安洛云只觉着心寒。   颜斐欣不计名分地和林彦之在一起七年,几次提出要公开两人的关系,都被林彦之以“影响人气和事业”为理由给生生挡了回去。如今,林彦之倒是不在乎恋情的公开会影响人气和身价了?   还是说,女朋友身为秦家二小姐的光鲜名头就能弥补所有的损失?   安洛云至今还记得当初林彦之找她谈分手时说的一大堆可笑至极的理由,说什么“两人感情淡薄,性格不合”,“再拖下伤害更大”,“不如好聚好散大家以后见面还是朋友”之类分手时最适用的场面话。   察觉到异样的颜斐欣哪能不懂林彦之的潜台词,毕竟那时候林、秦两人的绯闻闹得满天飞,几分真几分假她也摸得清。颜斐欣再痴再傻也明白,七年的感情怎样都敌不过一位年轻貌美的千金小姐所带来的诱惑。   林彦之的野心从来都不小。   尽管林彦之爱她,但显然,那个男人更爱他自己。   他在娱乐圈闯荡多年,早就明白能够站在顶端、掌控别人是何等美妙的滋味。   而这些,秦黎可以带给他。   > > >   安洛云坐上了候在电视城外的车。   安家的司机瞥见小姐不怎么爽快的脸色,以为试镜失利,二小姐正不痛快,也就不敢拖沓,发动了车子就往安宅的方向开。   “等一下,先不回家,”上了车就一直看向窗外的安洛云突然发话,目光深远地望着西边某处,“我想去一个地方。”   黑色奔驰一个大转弯,转而朝着辞山墓园的方向驶去。   辞山墓园位于西郊,选的是山清水秀、风景独特、闹中取净的地方,用销售人员的话来说,真是“环山抱水、天人合一”的好地方。   安洛云在墓园前下了车,遥遥望了山顶片刻后,独自一人上了山。   很久没来了。   以安洛云的身份,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   上一次,是她刚回国的时候,用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祭拜长眠于地下的颜蓉。   那次她站在颜蓉的墓前,吹着墓地冷清清的风,莫名地觉得孤单。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谁,只有她一个人,像是远远地被隔绝于人世之外,以旁观者身份冷眼看着这个曾经谎言充斥的世界,看着前世自诩为她朋友的人在她死后丑态毕露,所谓的真实只让她觉得心凉。   那种苦,她没法对任何人说,或许只能顶着安洛云的脸,在颜蓉墓前低低倾诉几句,算是发泄。   安洛云怀抱着白菊一步步走上山,左转弯之后,就是颜蓉的墓碑。   这条路,她曾经走得无比熟悉。   在她还是颜斐欣的时候,就常常和林彦之一起来祭拜她。林彦之会体贴地留给颜斐欣空间跟养母单独说说话,在走之前还会搂着她的肩,真诚地向颜蓉保证,会好好照顾她的女儿,爱她珍惜她到永远。   那些誓词,犹言在耳。   可惜,物是人非。   安洛云突然很想知道,现在的林彦之,还有勇气来这里吗?   > > >   风蓦然静了下来。   耳边一阵寂静,轻轻的,寂寞的情绪涌了上来。   安洛云弯腰把怀里的白菊放下,鞠躬之后看着颜蓉的照片有些脏了,便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擦拭。   颜蓉和她的丈夫刘清葬在了一起,这一点,颜斐欣完全尊重了养母的遗愿。   ——生不同时,死而同穴。   安洛云半蹲在地上,擦完了照片,见着了墓碑上的灰尘,也干脆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   “好久没来看您了,您不会生气吧?”安洛云望着照片上恬淡微笑的女子,轻声道,“我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本来想着这一世就安安生生的别再进那个是非圈,但是想想还是不甘心……刚刚接了一部电视剧,演的就是您,看剧本的时候,特别想您……”   压低声音说了会话,安洛云觉得蹲着的腿特别难受,便使了点劲,准备站起来。   却不想蹲的时间太久,再加上鞋子有点跟,一时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地向后面倒去——   然后,是一双手。   用力地抓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地停住了她向后跌去的势头。   安洛云能清晰地感觉到钳住她胳膊的主人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以及抵在她后背的结实的胸膛。   和随着喷吐的气息洒到她耳边的那句——   “小心。”   稳住身形后,安洛云从身后男人的怀抱里挣了出来,脸未红心未跳,极其冷静地说了句:“谢谢,白师兄。”   她即将签约A.Q.娱乐公司,提前叫同一公司的白栎明一声“师兄”,也算不得吃亏。   ——尽管,从理论上来讲,她入行的时间远远要比白栎明早得多。   “不客气,”与初见时的印象相同,白栎明仍旧笑得极为客气,眉眼间是化不开的疏离,“不过,女孩子穿高跟鞋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   安洛云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   白栎明回过身,从身后助理的手中拿过一束白菊,上前恭谨地祭拜。   ——这男人……   安洛云眯了眼。   白栎明退回到安洛云身边,尽管掩饰得极好,但眼中的哀伤还是露出些许。   ——以他的年龄来讲,难道是母亲的影迷?安洛云暗自揣测。   “洛云小姐是颜蓉的影迷?”在摄影棚的时候,对她知根知底的于衡一直是“洛云洛云”的叫,并未提及她的姓,白栎明这样称呼她,也不奇怪。   “是。从我懂事开始,就很喜欢颜蓉的作品,算是……她的忠实影迷。”安洛云对白栎明眼底埋藏的探究并不在意,聚焦在墓碑上照片的目光充满怀念,“白师兄,也是吗?”   白栎明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哀伤似乎更浓了些:“是啊。不过,我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才喜欢颜蓉的,可惜他不能亲自过来扫墓,所以,我替他来了。”   “你的朋友在国外?”   “不,”白栎明顿了一会,“他已经过世了。”   不及安洛云道歉,白栎明接着说:“等到人走了以后才发现,生者能为死者做的事,只有那么几件。所以很后悔,在他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多做一些。”   此时安洛云忽然觉得,白栎明口中流露着深深情感的“他”,应该是“她”才对。   那种晦涩的懊悔和说不出口的怀念,除了爱着的人,还能是谁?   > > >   墓地的风渐渐大了。   安洛云朝着颜蓉的墓碑,鞠了三个躬。   ——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先走了,师兄。”安洛云最后看了颜蓉的照片一眼,对身旁静默而立的男子说。   白栎明颔首,眉目清爽。   安洛云迈开步子,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洛云小姐,”白栎明的嗓音从背后传来,“下山的路在那边。”   “我知道,”安洛云回过头,淡淡一笑,“但是,我还想再去看一个人。”   ——一个,不得不去看的人。   闻言,白栎明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望着安洛云远去的背影,手越握越紧。   他抿嘴苦笑了一声,待安洛云的身影完全消失,视线才重新回到颜蓉的墓碑上。   ——“我似乎有了个猜想。您能……给我答案吗?”   极低的呓语声,很快消逝在风里。   > > >   颜斐欣上一次以安洛云的身份来辞山墓园扫墓时,也是鼓起过勇气,准备去自己的坟墓前看看。但在距离墓碑一百米远的地方,安洛云踟蹰半晌,最终还是把脚缩了回去。   当时的她仍抱有希冀,始终觉得重生为安洛云不过是梦一场,在没见着颜斐欣的墓碑以前,还能幻想哪天梦醒了,她还是好好的做着自己的颜斐欣,一个独自治疗情伤的傻姑娘。   尽管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而已。   如今的她,已做好了面对自己的准备。   安洛云脚下的步子慢慢坚定起来,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向深埋过去的地方走去。   “你到底存着什么心来这里?你还有脸来这里?”   尖锐的、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女声从前方传来,安洛云疑惑地停住了脚步。   她当然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一个从来都是冷酷的、面无表情的女人,竟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安洛云刚想继续向前走,一个更为熟悉的男声让她再次停留在了原地。   这个男人的声音早已熟悉到融入了她的灵魂里,即使他把声音压得极低极轻,听上去疲惫至极,但从他说第一字开始,安洛云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只是,相处七年,她从未听过林彦之这样疲惫,甚至是濒临崩溃的声音,即使是处在他事业最低谷的时候,也没有。   “我来看看她,干你什么事?”   ——或许,还带着浓浓的、后悔莫及的味道。 ☆、005 开机   安洛云距离站在颜斐欣墓碑前的两人不过数十米,不过一棵苍绿的松树堪堪挡住了她的身影。安洛云微微侧过身,林彦之和沈依瞳的身影皆入眼底。   由于林彦之背对着她,安洛云瞧不清他的表情,而正对着她的沈依瞳脸上流露出的愤怒和不齿,安洛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发泄了一通,沈依瞳似是冷静了点,安洛云只听到压抑着怒火的冰冷字眼一个一个从她嘴里蹦出来:“你有这个资格来看她吗?林彦之,你扪心问问,在她死了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照样若无其事地谈你的恋爱,跟秦黎那个女人卿卿我我!你还敢说来看看她?”   安洛云却是怔住了。   沈依瞳与颜斐欣相斗多年,对她与林彦之的秘密交往多少了解些,但沈依瞳此人骄傲透顶,从没拿这件事做过文章,倒是一直守口如瓶。从那会儿起颜斐欣就知道,沈依瞳是个不错的敌人。   而此刻,这个曾经与她斗得不可开交的敌人,在她的墓前替她抱不平,替她痛骂林彦之,让她的心,蓦然温暖起来。   而林彦之则像是没听到沈依瞳的话一般,径自走上前,将怀中抱着的那束白色马蹄莲放到了墓碑前。然后,慢慢转过身,刚好能让安洛云瞧见他刚硬的脸部线条:“这是我跟她的事,干你什么事?”   又一句“干你什么事”再度让沈依瞳冷下了表情,她冷冷哼了一声,尾音听上去不屑至极:“这会儿你倒很大方,说什么‘我和她’,哼,你不是最讨厌别人把你和她扯在一起吗?”   林彦之不再说话。   ——或者,他根本是无话可说呢?   “总之,你到底做过什么你心里面最清楚,颜斐欣在下面也看得很明白!”沈依瞳戴好墨镜,眉毛冷硬地上挑,“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真的不会做噩梦吗?”   沈依瞳冷冷地说完最后一句,在看到林彦之的身体微震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紧接着便头也不回地下山了。   安洛云侧靠着树干,心情复杂地看着站在她墓碑前的男人慢慢地蹲下,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她的墓碑,一刻钟以后才重新站起,此时,林彦之已恢复到了原本冷傲精明的形象,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脆弱,从未存在过。   > > >   待林彦之走后,安洛云才从松树后走出来,踩着犹豫的步子来到颜斐欣的坟墓前。   安洛云这才有机会好好瞧瞧自己死后的环境。   看得出来颜斐欣生前所在的皇尚娱乐这次倒是极为大方,从坟墓所在的方位和周围的环境来看就是一笔不小的钱,更不用说眼前这座简直是用钱堆砌起来的坟墓。坟墓基座使用的是高档的石料,前面有高台,后面有半圆形的坟座,墓碑上雕刻有华丽的花纹,石刻的碑文更是描金而成。想来这次皇尚娱乐真的是下了血本。   安洛云的视线下移,一眼就瞟见祭台上的四束花。   ——四束?   一束白色马蹄莲和三束白菊,除了林彦之的马蹄莲和沈依瞳的白菊,看样子还有两个人来过,从这菊花的新鲜度来看,应该是今天没错。   今天既不是忌日,也不是清明,想不到她的坟墓前,还这么热闹。   安洛云的目光在白色马蹄莲上停驻了几秒钟,最后,讽刺意味十足地勾起了嘴角。   亏得林彦之有心了,还记得她生前最喜欢的花是白色马蹄莲。   可惜啊,其实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其实颜斐欣一点也不喜欢马蹄莲,特别是白色的,只不过因为是他送的,便收得欢天喜地,笑靥满满。   现在想起来,真是悲哀。   安洛云弯下腰,拾起包裹得极为精致的花束,狠狠扔了出去。   美丽的花束重重砸在水泥地上,洁白的花朵散落了一地,勾勒出一种凌乱的凄美。   瞧瞧,多么脆弱,跟她曾经小心呵护、却在七年之际凋谢的感情,一模一样。   尽管美丽,却经不起时间和人事的考验。   安洛云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些,沈依瞳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也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回放起来。   ——“总之,你到底做过什么你心里最清楚,颜斐欣在下面也看得很明白!”   到底做过些什么呢?   ——除了在颜斐欣死后没多久就与秦黎黏糊在一起,公开承认恋情,林彦之,你还做过什么呢?   或许沈依瞳的话语中并无此意,但听在怀疑早在心中扎根的安洛云耳中,像是一声惊雷,愣是把本就半信半疑的安洛云震了个清醒。   林彦之,在她那场扑朔迷离的死亡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 > >   如今,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她陷入昏睡前的每个细节,安洛云都记得极为清晰。   毕竟,从她自安洛云的体内苏醒后并意识到颜斐欣的死亡开始,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颜斐欣“自杀案”的真相。   那晚,录完一档综艺节目的颜斐欣筋疲力尽地回到家,助理戴佑晴替未进晚饭的她准备好全麦面包和牛奶后,便关门离开了。   之后,便是突如其来的昏昏沉沉和莫名其妙的死亡。   事后颜斐欣细想当晚的每个画面,那全麦面包或者牛奶必定被动了手脚,而这些东西,都是由戴佑晴一人负责的,从她死后戴佑晴的表现来看,她生前最信任的助理的嫌疑,怕是不小。   而在她陷入昏睡之后,应该是有人偷偷进入了她的公寓内,替她开了煤气,或者在戴佑晴走之前就已经开了煤气,因此造成了她煤气自杀的假象,若是前一种可能,却是颜斐欣最怕面对的惨痛真相。因为她公寓所安装的防盗锁,是特殊订制的,出厂时只有两把钥匙,均是不可复制的,一把在她自己那儿,另一把则给了林彦之。事实上,在她死亡三天前林彦之找她谈分手时,一时气急的她还没来得及把钥匙跟林彦之要回来。   换句话说,当晚有能力进入她公寓的,只有林彦之或是从他手中得到钥匙的人。   这是一个一想起来就让安洛云浑身发冷的猜想。   ——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不能打开的盒子,不敢触及的真相。   > > >   《醉红颜》试镜过后的第二天,闻风而动的娱乐记者们集体兴奋了。   “《醉红颜》女主角尘埃落定,新人获导演青睐”、“《醉红颜》导演大胆启用新人”……诸如此类的报道硬生生夺得了观众们的眼球,引起了热度直线上升的新闻报道和网络讨论。   ——甘愿让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于衡导演宁愿放弃A.Q.娱乐的一姐沈依瞳和皇尚娱乐的当红艺人秦黎不用的新人到底独特在何处?   嗅觉敏锐的记者们自然是全力以赴,从“安洛云”这个从于衡口中透露出的陌生名字开始,没多久就把《醉红颜》女主角饰演者的身家背景、从艺经历给挖了个底朝天。   A.Q.集团二小姐的惊人身份也好,安洛云自小留学国外、主修音乐的经历也好,都是白纸黑字的印在了各大报纸的娱乐版块上。   与此同时,对安洛云演技、对试镜黑幕的质疑声也是接连不断地在娱乐新闻上播个不停。   从《醉红颜》试镜结束到正式开机前的短短几天里,此剧的热度就上了好几个台阶,不管是女主角光辉灿烂的背景还是白栎明、林彦之、陈钰齐加盟的强大阵容,皆让《醉红颜》成为同期开机的数部电视剧中当之无愧的王牌。   于是,在等待开拍的日子中,在研究剧本的间隙中偶尔翻翻报纸的安洛云也是感慨颇多,尽管从准备用真名入行的那天起她就料到关于她的背景藏不住,但娱记们疯狂的挖掘报道还是叫她这个娱乐圈“老人”都为之惊叹。   当然,其中也不排除悉心为妹妹打造声势的安迦诺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到了开拍日那天,安洛云所乘坐的那辆奔驰在电视城外的庞大记者群中几乎寸步不能移,直到保安全体出动,才让安洛云顺利地抵达了摄影棚。   坐在安洛云身边的新晋助理心有余悸地惊呼:“原来当明星是这么万众瞩目的感觉啊,我也好想试试啊……”   安洛云斜睨了名叫秦落的助理一眼:“如果你能忍受打一个喷嚏也能被搬上报纸猜测你是得了禽流感还是可怜的鼻炎患者,那么,我很高兴你的觉悟。”   秦落立即噤声了。   安洛云轻轻勾了勾嘴角。   秦落与她上辈子的助理是完全相反的类型,不同于戴佑晴的内向、沉默寡语,秦落则热情好动许多,不知不觉中,也能让安洛云放松不少。   两人下了车,刚进摄影棚,就被于衡的大嗓门深深震撼了。   “你是个艺人,还要我这个导演来教你怎么保护好自己的脸吗?”于衡颤抖着手,指着低头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的脸,“看看你的脸,现在这副鬼样子怎么上镜?”   安洛云撇头看了看,就见着惹得于衡怒气大发的男艺人脸上两个鲜红的巴掌印。   眼前的脸迅速与脑海中的演员资料对上号,是……陈钰,试镜那日缺席的男演员?   “试镜那天弄成这样没来也就算了,怎么养了这么多天不见好,反而又多了个巴掌印,”于衡顿了顿,语气稍稍缓和了些,“陈钰,你到底得罪谁了?”   陈钰依旧低头静默。   > > >   《醉红颜》的开机仪式在于衡大导演的低气压中极为低调地进行了。   没有邀请一位记者到场,开机仪式进行得极为简单而且顺利,于衡压了压帽子,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场面话后,便开始了第一场戏开拍的准备。   第一场戏,是女主角的个人秀。   应该说,整部电视剧,都是以女主角为中心的,在无数绿叶烘托下,展现出颜蓉一生的个人表演。   于衡屏息盯紧了站位完毕的安洛云,不易察觉地点头微笑,而后挥了挥手:“ACTION!”   场外的人不约而同地发现,在于衡话音刚落的时候,安洛云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恬淡的、宁静的气息瞬间消隐无踪,取而代之的满身洋溢的喜悦。   眼角眉梢皆被喜意渲染,唇边染上的笑容让观者都不由自主的会心微笑起来。   这是电视剧的开端,讲述一心向往从影的颜蓉在14岁那年拿到一部电影的角色,极为喜悦地回家想与家人分享好消息,却被告知生性古板的父亲不齿世代文人辈出的家里出了个“戏子”,要把丢尽脸面的她赶出家门,并扬言要与其断绝父女关系。   安洛云所要表现的,便是这种由满心的喜悦转化为不被父亲理解的哀伤和无奈的整个情绪变化过程,以及对从影梦想的坚持和不顾一切。   镜头渐渐拉近——   灯光打在安洛云的脸上,她的眼睛从原本的神采奕奕瞬间变得暗淡无光,嘴唇轻轻的颤抖着,像是极力忍住心底的哀伤。而勉力微笑中透露出的倔强和坚持,没有减弱分毫。   坐在监视器后的于衡满意地点头。   “OK。准备下一场。”   拍摄现场的人都震惊了,尽管试镜那日安洛云的出色表现在场的人都看在眼里,但试镜与实际拍摄毕竟是不同的。一般来说,在拍摄器械的环绕之下,在紧张的拍摄现场,新人入戏更难,更不用说是这样的一场完全靠表情诠释内心的戏了。   某些原本对安洛云表示不屑、自认为她是靠背景上位的老演员的心里,顿时复杂起来。   ——强大的背景,再加上毫不逊色的演技,这样一个演员,怕是很快,就能把许多演员,踩在脚下。 ☆、006 风起   颜蓉短暂的一生中,遇见过三个对她而言极其重要的男人。   除了无缘走在一起的林锐博和给过她幸福时光的丈夫刘清,第三个男人便是从头至尾都以守护者的姿态出现,之后始终陪伴在颜蓉身边的马成宽。   马成宽的饰演者陈钰,长相气质皆是一流,属于当下最流行的美少年类型,是一年多以前出道的偶像剧明星,出演的偶像剧不多,却部部大红,人气极高,被誉为新一代偶像剧天王。但是出演该类型的电视剧倒是头一遭。   轮到安洛云与陈钰的第一场对手戏,已到了当天下午,陈钰脸上那被化妆师的鬼斧神工神奇掩盖住的两个不甚明显的巴掌印终于让于衡的脸色阴转多云,给第一次对戏的两人讲戏之后便在监视器后坐了下来。   这场戏并不难,讲的是颜、马两人在片场的初遇,台词数句,只是平淡的遇见,也无甚激烈的情感碰撞,照理说以两人的演技应是顺畅无比,却偏偏连吃NG。   于衡的脸彻底黑了下来,他从监视器后站起,踢翻了椅子,对着肇事者大喊了一句:   “陈钰,你给我过来!”   与陈钰对戏的安洛云自然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异常,陈钰并不是演技不过关,而是完全不在状态。台词说得磕磕碰碰不提,甚至连她的眼睛,都不敢对视。   安洛云手托着右脸颊,望着认真听于衡讲戏的陈钰,目光中充满了深思。   这是安洛云,不,或许应该说是颜斐欣的习惯动作,每次她陷入沉思的时候,总是有着这样的动作与神态——   单手托着右脸颊,眼睛轻眯,微微勾起的唇角莫名地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颜斐欣重生后并未在意过对自己言行、习惯的掩饰,毕竟如今与她朝夕相对的安家人多年未见过原主,即便有些许不同,也不会深究,更加不会把此种变化的缘由与叫人感觉到不可思议的“重生”两字挂起钩来。   ——更何况,所谓的习惯,并不是注意到了便能够由着人的心意,简简单单就改变得了的。   于是,安洛云自顾自地陷入沉思,却并未发现片场之中,已有不止一人,注意到她此刻的神态。   而心中,自是一番无法言语的滋味。   > > >   被于衡“教育”了几番的陈钰终是找回了点感觉,这场简单至极,却足足吃了几十次NG的戏,终于在于衡阴沉的脸色中,极为艰难地通过了。   当然,这在安洛云前世今生、经验丰富的演戏生涯中,也是相当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更叫安洛云感到讶异非常的是,在陈钰接下来与其他演员的合作中,却是极其顺利的,完成了他当天的戏份。   安洛云终于确定,陈钰对她的态度,很是奇怪。   不过安洛云的疑惑并未持续太久,当天晚上回到安宅之后,她就找到了陈钰失常的答案。   由于于衡的照顾,第二天一早并无她的戏份,安洛云得以获准回家,稍作休息,但她刚进家门,极为熟悉的、属于女子的尖利嗓音,便叫她皱起了眉头。   ——罗雨萱果真是一天不来安宅闹腾一番,就浑身不痛快的主啊。   但这次,却是与往日又哭又喊的模样有所不同,罗雨萱高昂着头,神色凄楚,眼眶虽红,脸颊上却无明显的泪痕。   “我就是打了他,又怎么样,你还真的心疼了?”罗雨萱今日穿了件极为修身的淡色连衣裙,瞧上去身姿妙曼,曲线毕露,一派风情挡都挡不住,可偏偏言辞激烈,眼神恶毒,叫人看了便心生寒意,好感全无,“我的确给了他两个巴掌,你是不是准备替他从我身上讨回来?好啊,我不躲,你尽管来!”   安洛云那位向来十分沉得住气的兄长安迦诺此时尽管安然地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看似悠闲,但身上的戾气却是毫无掩饰地向外迸发。   安洛云知道,罗雨萱的行为终于踏过了安迦诺的底线,而那条底线,竟是一个“他”?   是罗雨萱上次来安宅心急火燎时,所说的……那个人吗?   安洛云心底思绪急转,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你急了?多可笑,堂堂A.Q.的董事长,竟然对一个男人动了心?”罗雨萱倒是不怕,反而在安迦诺的威压之下疯狂大笑起来,“好一个陈钰,这几年在你身边出现过的女人,不管我怎么对付她们,怎么在你面前说他们,你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是这一次,你却真的急了,对不对?多少女人都没做到的事,偏偏让这个陈钰、一个男人做到了,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   安洛云拧起了眉,心突而颤了颤。   ——陈钰?莫非……   听到罗雨萱更为尖锐的言语,安迦诺的表情倏尔冷了下来,他慢慢地从沙发上起身,姿态是恰到好处的优雅,随后冷着张脸踩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步子走到罗雨萱面前,身上散发的威势让撒完一通泼的罗雨萱终于禁不住后退了两步:“你该有个限度了,罗雨萱。我给你爷爷的面子,已经够多了。”   说完,旋身往楼上走:“吴叔,送客。”   还未等管家有所动作,罗雨萱像疯了一样冲到安迦诺面前,硬生生地拦住了男人的脚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我为了挽回自己的未婚夫,让该死的情敌知难而退有错吗?你妹妹说得对,眼泪不能作为挽回你的武器,那么我动手给他两巴掌,让不知羞耻的陈钰知道厉害,乖乖离开你,有错吗?”   原本在一旁静立的安洛云突然觉得自己心惊肉跳,特别是当安迦诺锐利的视线扫过她所在之处时,更是郁闷得无以复加。   安迦诺再也不看罗雨萱一眼,绕过她直接上了楼。   只留下罗雨萱,像失了魂一般,呆呆地站立在安宅的起居室里,目光空茫地抬头望着某处。   > > >   安洛云敲门进入安迦诺的书房之时,安迦诺挺拔的身姿正伫立在窗前,眼神专注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西沉的阳光从窗外倾斜着射入,为他镀上了一层清辉。   “今天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待安洛云走到他身边,安迦诺开口。   “你是说,关于……陈钰?”   “我知道你们在一个剧组,如果你接受不了我和他的事,觉得和他同在一个剧组不舒服的话,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安迦诺转过头看她,眼神比起面对罗雨萱,温柔了许多。   “你是怕我不能接受,拍戏的时候给他脸色看?”安洛云轻轻弯起嘴角,“你放心吧,哥,我还没那么古板。”   安迦诺神色不变,对安洛云的戏谑笑容视而不见:“他对我家人的态度好像很在乎,一直在追问你的看法。我本来想等事态稳定点再告诉你,没想到罗雨萱又上来闹。”   “他……很在意我的态度?”安洛云瞬间明白了陈钰与她对戏时失常的原因。   “我只知道,在我之前,他有过一段感情,就是因为没有得到对方家人的同意而……”安迦诺耸耸肩,“不过现在,我放心了。”   安迦诺笑着看她。   “其实也不能完全放心吧,哥你可别忘了——”安洛云与他并肩看向窗外,刚好见到载着罗家小姐的车缓缓开出安宅大门,“——还有一个罗雨萱。”   “我刚给罗老爷子打过电话,老爷子可是聪明人。现在罗家的房地产企业一团乱,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会和我因为一个罗雨萱而闹崩,让A.Q.和罗氏的关系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安迦诺冷冷地望着窗外,视线冷凝自在某处,“我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愿意给他点帮助,我和罗雨萱的婚姻关系,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毕竟现在的话语权,在我手里。”   “你准备帮罗家渡过难关?”安洛云讶异地挑眉。   “那得看我是怎么帮的了。”安迦诺的眼中布满了算计,“我从来没指望过这次的事能让罗家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倒不如干脆做个顺水人情,也顺便让我摸摸秦家的态度。”   “秦家?”   安洛云的心猛然一震,冰冷的手掌背在身后,微微发抖。   专注于算计中的安迦诺没有发觉安洛云的异常,茶色的眼底翻滚着漩涡:“你不知道吗?秦翰民的妹妹就是罗雨萱的母亲,那位罗夫人,倒是个人物。”   安洛云低了头,长长的睫羽掩去了眼中涌上来的晦涩情绪。   秦翰民,便是那秦黎的父亲,以及……   ——原来时至今日,那种恨,还是没有随着那具身体的消亡而湮灭吗?   安洛云苦涩地抿起嘴。   “秦家的态度,对你很重要?”收敛了心神,安洛云故作平静地问。   “自然重要。当初罗家与秦家结为姻亲是为了利益,”安迦诺扬起一个讽刺的微笑,“但在更大的利益面前,这种关系又能维持多久呢?罗夫人确实是嫁到了罗家,可是她姓的,还是秦啊。”   安洛云瞬间明了:“你要跟秦家合作,一起吞掉罗氏?”   “不,”安迦诺摇了摇头,“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默契。或许这几年,秦家暗地里对罗氏的渗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   窗外,夕阳漫天,落日的余晖晕染到天边,就像是看不到边的,血色剪影。   > > >   上午的拍摄告一段落。   安洛云捧着剧本坐在遮阳棚下,午饭动了几口后便置在一旁,视线牢牢地锁在剧本上,神色专注得仿佛周围的嘈杂均不存在。   秦落捧着杯子一路疾走过来,一瞧见安洛云身边几乎没动过的午饭,眉峰立即耸了起来:“洛云,你这样可不行,不吃午饭下午怎么有力气拍戏啊,剧本吃完饭再看。”然后,颇有行动力地直接把剧本从安洛云的手里夺了过来,扔在一旁。   安洛云只能无奈地笑。   摸清安洛云的脾气之后,秦落平素的言行,倒更像是她的一个朋友,不止是个助理了。   白栎明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走过去时,正巧看见秦落一脸关怀地对着安洛云絮絮叨叨,而那位让他颇为在意的安家小姐,则是耐心地抬头望着她的助理,唇边荡漾的笑容温和,没有一丝不耐烦。   “这是刚榨好的鲜果汁,完全遵照你家那位管家的要求来的,纯天然,健康饮品,”秦落递过了杯子,眼底笑意漫漫,“真不明白你怎么这么讨厌喝牛奶,明明牛奶的营养也不错。”   ——讨厌喝牛奶?   白栎明的脚步滞了滞,脸上的笑容也险些挂不住。   他明明记得,那人最爱喝的饮品,便是牛奶。而眼前这位安小姐——   难道至今发现的种种相似,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白栎明痛苦地闭眼。   他犹记得昨日在心底蔓延不息的震惊,原本只是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但在昨日见到安洛云思考的神态、熟悉的动作之后,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带着满心的希冀,想多靠近一点,多挖掘一点,以证实心底的推测,但却被简单的一句话,震碎了本是脆弱的希望。   他慢慢地走进,屏住呼吸,恰好听到安洛云清冷却不失柔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一字一句清晰至极:“没办法,我最讨厌牛奶的味道。”   ——因为那是一种弥漫着死亡和背叛的味道。 ☆、007 雨戏   下午的戏开拍之前,在助理秦落的“威逼”之下用完午饭的安洛云正对着剧本琢磨着下午即将拍摄的几场戏,刚刚才摒除杂念、投入到自己营造的氛围里,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盖过片场的杂音,灌入她的耳朵。   “大家都辛苦了噢,我给大家都带了点心。”   不容错辨的声音让安洛云下意识地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见装扮靓丽的秦黎正微笑着依偎在林彦之的身边,而她的助理们则忙着把几大盒高档西式餐点店出品的点心分发给工作人员。   围绕在她身边的工作人员自是一派感激溢美之词。   安洛云面无表情地重新低下头,比起正在上演的这场热恋爱人探班片场、大秀恩爱的戏码,还是剧本上的白纸黑字更吸引她一些。倒是坐在她身边的秦落,微不可察地轻哼了一声,还小声嘀咕了句“惺惺作态”。   不可否认的是,心中蓦然涌起的淡淡酸楚提醒着她某些在记忆里翻腾不息的过往,想起前世的她与林彦之为了掩饰恋情,即使是在同一片场也装作仅是同门师兄妹、并未过深交情的可笑行径,如今林、秦二人那恨不得宣告于世的高调作为,对她来说无疑是种讽刺。   享受探班甜蜜的秦黎自然是不知道坐在她与林彦之对面的、内芯俨然是曾经情敌的安家小姐突发的感慨,她一边暗暗检讨前几日在试镜时对这位默默无闻的安家小姐的些许不礼貌,一边与林彦之亲密耳语几句后就向安洛云的方向走去。   秦黎素来是位擅长交际的人物,若不是试镜时完全不知晓那位“新人”的特殊身份,她断然不会让自己的优雅交际行为染上如此明显的污点。于是,极力想要弥补错误的秦黎极为自然地向埋首于剧本中的安洛云伸出了手。   “你好,安小姐,我是秦黎。”   ——友好、大方,显然是秦小姐面对与她身份相当的人物时,所展现出来的优雅面貌。   无法再装作沉默的安洛云只好抬头,望着眼前这只纤指如葱白般的手,嘴角浮现一抹淡笑,不知是讽刺多些,还是苦涩多些。   安洛云突然想起,上一世这位秦家二小姐第一次在她面前宣战般地介绍自己时,骄傲中暗藏不屑的眼神,以及从红唇中喷吐而出的刻薄的、难听的词句。历经两世,时过境迁,没想到她与秦黎的见面,仍旧是这般叫她厌恶。   压下心底翻滚的不悦,安洛云伸出手,握住眼前这位难得收起骄傲的秦小姐的手,指尖冰凉。   “你好。”   秦黎笑容满面地收回手,并不在意安洛云的冷淡。她的目光看上去极有诚意,真挚地像是个毫无心机的少女。她微笑着把视线转到另一边,让起身想离开的秦落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姐姐,好久不见了。回国这么久了,怎么也不回家?大家都很想你。”   秦落慢慢地转过身,平日笑容洋溢的她,此时,满面冰霜。   > > >   下午的重头戏,是一场雨戏。   当安洛云画完妆,调整好状态的时候,片场的消防栓已经全部就位,于衡瞧见她的身影,便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于衡的身边,站着一脸冷酷的林彦之。   这场戏,是她与林彦之的对手戏。   “……这场戏,一定要注意给我爆发出来,洛云你之前做得很不错,但这场戏不能像之前那么演,洛云你要把全部力气给我使出来,记住没?”见安洛云若有所思的表情,于衡也不再多话,转头看向林彦之,“……至于你,彦之,跟洛云对戏的时候,注意别像前几场那样,一定要给我集中点精神,眼神坚定点,别游移。你跟陈钰两个人也真奇怪,怎么就这么害怕看洛云的眼睛……好了,这场戏你们两个都给我注意了,都给我完全地爆发,听见没!”   于衡说完就走开了,留给两人思考的时间。   安洛云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奇怪的林彦之,便独自走回休息区,澄澈的目光中带了丝讥讽。   片场的嘈杂声不断,但安洛云却觉得很安静,寂静得就像是全世界的人都不存在。   ——当初醒来得知自己很有可能是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害死时,不正是这种感觉吗?   孤寂的,悲戚的,四周寒意弥漫,渐渐袭上全身,冷得仿佛连心都冰冻了起来。   与这场女主人公得知自己被排挤、被孤立、被陷害后爆发的情景,多么的相似。   安洛云轻轻闭上了眼,戏中女主人公绝望的心情,她想,她已经找到了。   消防栓里的水源源不断往外喷,制造出了一场足以乱真的大雨。   于衡看着监视器,挥手一声令下:“ACTION!”   原本闭合着眼睛的安洛云瞬间睁开了眼,那双茶色眼睛在眸光流转之间透露出的绝望、孤独表现地无比鲜明,让观者的心都跟着打起颤来,几乎是不忍直视地别过了眼。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叫人心头一紧。   安洛云像是疯了一样冲进了人造的瓢泼大雨里,不管不顾地任由飞奔的脚步将水坑里的污水溅起,让飞扬的裙摆沾上了一圈污泥。   镜头一直捕捉着她的背影,由远及近,即便瞧不见她的表情,但周身弥散的绝望气息无不叫人感同身受。   直到一个特写——   镜头前的白衣女子仰头,任由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至脖颈深处。她步履踉跄地往前走,眼中的忧伤几乎满得要溢出眼眶。   “OK!准备下一节。”   秦落第一个冲了上来,把一件风衣披在了安洛云的身上。   现在的天气算不上很冷,但仅着单薄的裙子在雨里泡了这么久,让顶着安洛云这具瘦弱身体的颜斐欣也冷得够呛。何况这才是这场雨戏的一个开端,接下来与林彦之在雨中的争执与推搡,才是比较艰难的一幕戏。   安洛云拉紧了风衣,对这具未吃过拍戏苦头的千金小姐近乎娇弱的身体,略感无奈。   > > >   安洛云脱下风衣,单薄的身躯重新站在了雨里,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脸,大颗的雨点打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林彦之也冲进了雨帘,全身上下在一瞬间就被雨水浇了个透,他想去抓安洛云的手,却被脸色僵硬的女子一把甩开,利索地躲了过去。   两人在雨中推搡,自然,也伴随着言辞间激烈的争吵。   “够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更不会相信你!”   “先跟我回去!”林彦之抹了把满脸的雨水,态度强硬起来。   “跟你回去?”被用力抓住手的安洛云也不恼,反是讥讽地一笑,“那你敢不敢肯定地告诉我一句,这件事与你无关,你问心无愧。如果你点头的话,我就马上跟你回去。”   林彦之僵住了,手上的力道也不由放松,让安洛云的手轻松地挣了开去。   ——问心无愧,问心无愧……   四个字不断在耳边回响,砸得他的脑海一片浑浊。   林彦之确信此刻他的反应绝对不是在演戏,因为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个人冰冷的遗体,冷清的坟墓,以及……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   那是一场与现在一样的,冷得叫人心底发寒的暴雨。   ——昭示着他的生命中,有些东西在悄无声息地离去。   似乎直到今日他都无法说服自己,直到今日他都不能确信地告诉自己……你,问心无愧。   完全……不能。   林彦之深吸了一口气,刚才他的失神反常恰好是这幕戏所需要的反应,所以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异样,但接下来的戏份,绝不是他感怀过去的时候了。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人,本就无法挽回。   只是一个巧合而已,何必再自己吓自己?   林彦之定了定神,拔腿追上远去的身影,从后面拥住了女子不断颤抖的冰冷身体。   然后,按照剧本所写的,是两人之间激烈的推搡、争执,甚至一个失手,他还将挣扎不休的安洛云推搡至跌倒。   “CUT!”   随着于衡的一声命令,各单位都停止了工作。   林彦之看了眼面色不善的于衡,随后极为绅士地朝跌倒在地的安洛云伸出了手。   安洛云望着微躬着身体的男子伸出的右手,眼睛闪了闪,却没有动作。   摊开的掌心,熟悉的掌纹,但早已不是,独属于她的温度。   秦落跑了过来,伸出手把几乎冻僵在地的安洛云拉了起来。   “洛云、彦之,你们俩过来。”于衡在不远处大喊。   安洛云拢了拢湿发,率先走了过去。   林彦之愣了片刻,才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右手。   > > >   这幕戏算得上是整部电视剧的一个小高.潮,于衡自然是把“精益求精”这四个字的意境发挥到了极致。第一次以“洛云你摔倒的姿势太僵硬不好看”为理由喊了“CUT”之后,于衡的脸部表情始终没有放松下来过,相应的,这场摔倒戏,已经拍了十几次。   而安洛云,也以各种各样的姿态,摔了十几次。   “彦之,注意你的眼神,不要眨眼……”   “洛云,表情不够,爆发力也不够,继续,重来……”   安洛云只觉得全身麻木,在雨里连摔十几次的过程已经叫她冷得说不出话来,以安洛云的身体条件来说其实早已到了极限,但内里的颜斐欣仍旧是不屈挠的,想要做到最好。   雨丝的冲刷似乎也感觉不到,身上的冷意也全然不顾,安洛云一遍一遍依照于衡的要求重来,完全没有一丝怨言。   终于,在她不知道多少次摔倒在地的时候,一句如同天籁般的“OK”传到了她的耳边。   秦落替她裹上了衣服,擦了擦她的脸和湿发后转身捧来了盛着姜汤的杯子:“快点喝了,当心受寒感冒。”   安洛云一口一口喝着姜汤,热度从喉咙口开始,慢慢传至全身,僵硬的四肢也终于有了点知觉。   “于导太狠了,这么使劲折腾你,让你在雨里面淋了这么久,我看着心都吊起来了,”秦落替她把衣服裹紧了些,“多亏白栎明预先叫人煮了姜汤送了过来,不然呐……”   安洛云顿住了喝汤的动作,手中的杯子突然间似乎变得灼热得烫人。   她原以为这姜汤是秦落准备的,想不到……   “谢谢。”安洛云偏头,刚好看见走到她身边的白栎明。   “不客气。”白栎明唇边溢出的笑容依旧,但却多了分真实。   “拍雨戏,要好好保重自己。”白栎明微勾起嘴角,眼底情绪复杂,“师妹拍戏很拼命,但是别忘了顾好自己的身体。对一个好的演员来说,身体健康很重要。”   安洛云点了点头,眼底也涌出一丝温暖。   而那厢,从监视器后站起的于衡把剧本卷了起来,极为用力地砸在了椅背上:“洛云,彦之,你们俩过来,我有了一个新点子,我决定在这里给你们加一场吻戏!”   喝着姜汤的安洛云直接呛着了。   白栎明扫了眼僵在原地的林彦之,眼底飞速地闪过一丝利芒。   吻戏啊…… ☆、008 纠缠   《醉红颜》的剧本里,从头至尾只有安洛云与第一男主,刘清的饰演者白栎明的一场亲热戏。所以于衡的突然加戏,确实令安洛云感到惊愕万分。   更何况,与她演对手戏的那个人,还是林彦之。   ——而“林彦之”这三个字之前,还得加上前世情人、七年感情背叛者、疑似性命谋害者之类的定语才更为恰当。   饶是安洛云前世演戏经验丰富,吻戏也接触过不少,但在面对如此一位剧中“恋人”的扮演者时,心底俨然是觉得可笑,外加几分忐忑和为难的。   因为安洛云实在无法确定,当那个曾令她心如死水的男人,时隔两年,再次亲近她,甚至亲吻她的时候,她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直接一个巴掌甩上去以泄愤告终?   于衡自然是料想不到安洛云心底的纠结,作为导演,他本身只为电视剧的质量考虑,突然决定加上一出雨中吻戏,不过也是顺应情节发展的需要,增加剧情的可看性而已。   安洛云已依照于衡的要求就着之前摔倒的姿势重新坐回雨中,人造雨毫不留情地从头顶灌下,打在她的脸上、身上,身体里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温暖再次在雨水的冲刷下散了个干净。   但安洛云已顾不得这些,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张不断向她靠近的、同样惨白的脸上。   林彦之单膝着地,微侧着脸逐渐欺近,他的每一分表情,安洛云都看得分明。   视线移动,男人的眉眼,鼻子,嘴唇,下巴……尽入眼底。   曾经是何等的熟悉,如今却比陌生人还不如。   男人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喷洒在她的脸上,明明带来了那人的温度,而安洛云却只觉得,越来越冷。   双手放置在身体两侧,被她紧紧的,握成了拳。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当对方冰冷的唇慢慢覆上了她的,安洛云来不及思考,即刻有了动作。   她的身体迅速后仰,避开了林彦之的碰触。   “CUT!”   安洛云垂下了眼帘,在于衡喊下“CUT”的前一秒,她极为清晰地捕捉到了半跪在她身前的男人那愕然的表情。   “洛云,你过来!”   兴许是顾虑她的身份和她背后的那座大山,于衡尽管黑着脸,但态度还算温和:“是不是第一次拍吻戏不习惯?洛云,如果你下定决心要进这个圈子,可不能像刚才那么任性。我跟你说,其实吻戏啊……”   安洛云半低着头,湿发黏在她的脸颊旁,衬得她的脸色更为苍白。   站在休息区外的白栎明望着远处神色不明的单薄身影,不知何时敛去了笑容,双眉紧锁,眉心更是挤出了几道纹。   > > >   秦黎双手抱胸站在离林彦之不远的休息区内,视线牢牢地锁在摄像机前的两个人影上,心底的不悦像是无边的雾气,随着一遍一遍的“CUT”,愈发浓了些。   不知这位安小姐是中了什么邪,一次又一次的犯错,不是直接闪躲,就是身体僵硬得跟石头一样,叫人看着就不舒服,还连带着林彦之也跟着错误频发,连连被骂,于衡导演的脸已经臭得叫人心惊胆战,片场也直接被一片低气压所笼罩,所有的工作人员皆是大气都不敢出。   虽说两人只是普通的唇碰唇,但一连几十遍下来,这秦二小姐的心也酸得跟泡在醋里游泳没什么两样。   这个安洛云……   秦黎的心底顿生不妙的滋味。   等到这场吻戏勉强过掉,暮色已经侵染了大片天空,秦黎见着向她走来的林彦之掩不住疲惫的脸庞,心中对男友的不满略微淡了些,但对安家小姐却是越发不待见了。   “快去把湿衣服换掉。晚上不是没你的戏嘛,家里刚刚打电话来,让我们一起回去吃饭,我已经答应下来了。”   林彦之点了点头,转身便往换衣间的方向走。   秦黎却是拦住了林彦之,瞅瞅四下无人,忽而风情万种地一笑:“等等,我不痛快,我还是先消了毒……”   说罢,便踮起脚跟,环住了林彦之的脖颈,却未想到,还没触到对方的唇,已被林彦之极为狼狈地躲了开去:“别这样,我还是先去换衣服。”   秦黎如花朵般艳丽的笑容顷刻间僵在了脸上。   望着林彦之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秦黎狠狠地跺了跺脚。   > > >   疾步走入换衣间后,林彦之反手重重地关上了门,整个人如同瘫软一般靠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后脑紧紧抵着门,好似只有如此,才能叫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一些。   他想用疲惫、劳累、敏感,诸如此类的借口解释自己的反常,却根本骗不了自己。   从第一次在试镜片场见到安洛云以后,从第一次在她眼中捕捉到神似那人的神采以后,他的心就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一般,用力一勒,便是止不住的疼痛和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满心的惊慌、后悔、内疚,从那天起,便如影随形。   因为无论从哪方面看,安洛云都是像极了颜斐欣。   演戏时的神态,工作时的拼命,思考时惯常的动作,偶尔瞥到,仅仅一眼,都让林彦之心惊胆寒。   明明告诫自己不要被迷惑,不能被动摇,却总是忍不住把视线往安洛云那边投去,看她对着助理微笑,看她与导演交谈,看她在摄像机前极具风采的模样……   要不是确定颜斐欣生前与安家小姐确实素不相识,绝无交集,他几次都忍不住想冲到安洛云面前去问问,问她是不是认识颜斐欣,是不是跟那人学过表演?   心中越来越觉得匪夷所思,但面上仍得装作一如既往的冷酷和平静,林彦之觉得很累,累得连应付秦黎的力气都没有。   而今天的那场吻戏,更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初始时,安洛云一直不在状态,表情僵硬,屡犯错误,看起来确实像是新人初次接触吻戏时的无措和尴尬,这倒是让神经紧绷了多天的林彦之放松了些,毕竟安洛云与颜斐欣还是有些不同的,平时瞧她演技纯熟、经验丰富的样子,这会儿看起来倒真像是个新人了。   那时,宽下心来的林彦之还在嗤笑自己的多疑。   但是直到后来,当安洛云逐渐找回状态,慢慢进入角色、不再闪躲之后,一切,又都失控了。   当他吻上安洛云冰冷的唇,感受到两人交缠的气息时,心头蓦得一震。而当他抬头慢慢睁眼,迎上安洛云的目光时,连他的心跳,似乎都停止了。   羞涩中带着迷茫,无措中藏着期待,那样万般动人的目光,叫他的每一个神经末梢,都着迷地颤动了起来。   于是,连番吃NG的人,成了他。   换好衣服,林彦之看着镜中的人,深深吸了口气。   ——看来最近自己的神经确实是紧张得过头了,连真实与幻觉都分不清了。等拍完这部电视剧,该给自己好好放个假,至少在短期之内,与那位处处透着诡异和神秘的安家小姐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明智。   思及此,林彦之整好衣领,推开了门,现在他该头疼的是,怎么把秦黎给哄好。   > > >   秦黎果真是气得不轻。   一直待林彦之取了车,一路把车开出了电视城,秦黎依旧是紧绷着脸,一副乌云罩顶的模样。   林彦之叹了口气,干脆靠着路边把车停了下来。   “今天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好不好?”林彦之单手搂过了面无表情的秦黎,唇边的笑容柔和了他面部冷硬的线条,“我只是有点累,淋了一个下午的雨,又挨了于导不少骂,脑子有些不清楚了,你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听到林彦之的柔声道歉,秦黎的神色算是缓和了些。   她其实并没有像表面上那么生气,如此作为也不过是摆个姿态,如今见林彦之低声下气、连声道歉的样子,她自然知道什么是“度”。   秦黎向来是个聪明的女人。   偶尔发发小脾气,做做小女人,也算是增进情侣感情的一个小手段。但若是过了,反是惹得林彦之不快,便是得不偿失了。   在这点小手段的耍弄上,秦黎相信自己比她那位死去的情敌强上不少,毕竟颜斐欣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从不晓得低头退让,也难怪林彦之会厌烦,转向她的怀抱。   况且,如今情敌已不在,向来对人冷酷的林彦之也只有对着她才会如此温柔,这让秦黎的心中也跟着升腾起了满足感和胜利的滋味。   林彦之刚才的行为怕是真的因为累了,应该与才见过几面的安家小姐无关,或许真的是她太过敏感了。   想清楚这些,秦黎也便敛去了面上的不快,转头娇媚地瞪了林彦之一眼:“你还不快开车,爸妈还在等着我们呢。”   待车子发动了,秦黎忽而轻快地笑了起来:“今天这顿饭铁定很精彩,因为我的好姐姐也被爸爸叫了回去。”   “你好像不太喜欢她?”林彦之握着方向盘,随口一问。   “又不是一个妈生的,她也从来没尊重过我妈妈,我为什么要喜欢她?”秦黎嗤笑了一声,“况且我这位姐姐向来自恃清高,除非爸爸的命令,几年都不回家一趟,这次刚从外省回来,就自掉身价做了安洛云的助理,真是丢尽秦家的脸面。”   林彦之见她脸色不愉,也就不再提秦落,自然地转开了话题:“你爸妈这么急找我们回去,是出了什么事?”   “听爸爸电话里说,好像是白家的二少从国外回来了。”秦黎抚着下巴笑了笑,“你也知道,白家二少向来比白栎明那位大少受宠多了,他这次回来,白家的动作肯定不小。而且,前些日子白家才跟爸爸联系过,似乎有结为姻亲的打算。”   “姻亲?”林彦之的手随着秦黎的话语颤了颤,似是连方向盘都抓不稳了。   秦黎倒是对林彦之紧张的态度很满意,反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白家应该是想替那位二少结亲,所以你放心好了,妈妈绝对不会把我嫁过去,让我受苦的。”   “怎么说?”   秦黎神秘地一笑,笑容中隐隐透出几分诡谲:“听说那位白二少一点也不喜欢女人,你说,妈妈怎么可能把她最宝贝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你的意思是……”林彦之也有些讶异。   “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是妈妈悄悄跟我说的。据说两年前白大少出事昏迷那会儿,白二少也出了事。那时候白二少跟他小情人的事可是闹得不可开交的,差点就把病重在床的白爷爷给直接气死过去了。听说安洛云在那时也被牵连进去了,不知怎么的出了一场车祸差点就没醒过来。白叔叔偏疼白二少,一点都压制不住他,还是白爷爷从病床上爬起来,用了点手段把这件事给压了过去。没多久白爷爷就过世了,这件事因为牵涉太广,也就没人敢提了。”   “原来如此。”林彦之顿时明白了,“你爸妈把秦落叫了回去,莫非就是想让她……”   “没错,”秦黎点了点头,“与白家的联姻对秦家来说利大于弊,白家势力这么大,爸爸断然不会拒绝的。秦落怎么说都是秦家的人,也该尽尽身为秦家人的义务了,不是吗?”   秦黎动作极缓地摩挲着下巴,笑容却是极冷。 ☆、009 兄妹   淋了一下午雨的安洛云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车,平常负责接送她的秦落有事回家一趟,与她请了假,安洛云只好召唤了安家的司机前来电视城。   此时累到极致的安洛云早已把活了两辈子都没有忽略过的形象问题抛到了一边去,她直接踢了鞋横躺在后座上,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还未等她缓过气,从嘴里挤出“开车”这句话来,就听到后车窗被“笃笃”得敲响。   安洛云恋恋不舍地一睁眼,就瞧见白栎明那张分外俊美的脸映在车窗上。   一个激灵,安洛云瞬时清醒了。   她楞是用最优雅的姿态坐起,顺好头发,摇下了车窗:“有事吗?”   白栎明掩去眼底的好笑,抬手将一个保温杯递了进来:“看你脸色这么差,再喝些姜汤吧。”   安洛云愣了半晌,还是伸手将保温杯接了过来。   这人……   白栎明对她莫名的关心安洛云怎会不知,尽管心存疑惑,有心保持距离,但她却从未在白栎明身上感觉到丝毫的恶意。   所以,白栎明所表现出来的好意,没有缘由的,她总是推拒不得。   安洛云摇上了车窗,双手紧紧捧着保温杯,唇边挂着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开车吧。”   > > >   一路伴着漫天星辰回家,一迈入起居室内,安洛云就毫无意外地看见她家大哥无声等待的身影。   心中微微一动,安洛云不由放缓了脚步。   安迦诺日日都会跟于衡了解她的情况,今天在片场这么大的动静,安迦诺不可能到现在还一无所知。   “回来了?”一见安洛云的身影,安迦诺即刻阖上随手翻阅的杂志,利落起身,长腿一迈便到了她的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脸色还可以,倒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糟。先去洗个澡,然后下楼来吃晚饭。如果有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安洛云点了点头,转身上楼,心底的温暖却是无法抑制地上涌,传至四肢百骸。   待泡完一个热水澡,安洛云终于觉得全身上下都舒爽了些。下午拍摄时所带来的负面情绪,好似也随着汩汩水流,彻底消散无踪了。   与林彦之的那场吻戏,一开始她确实怎么都进入不了状态,脑海里始终盘旋着那次七年的感情背叛,和那个冰冷的死亡之夜。林彦之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呼吸,都叫她难受得几欲呕吐。直到后来,气得够呛的于衡不再顾及她的身份,甩开剧本冲她大吼大叫一番,才把混混沌沌的她给彻底地骂醒了——   “安洛云,你给我仔细听好了,我不管你是不是我中意的女主角,也不管你的背后有谁给你撑着,你都给我记清楚了,既然是你自己选择做一个演员,就没有资格给我在这里任性,耍脾气。如果你不能接受吻戏,或者往后更露骨的戏,那你马上给我走。我不会为了你一个人而改掉剧本,改变我的想法,你明白吗?在我这里,你不是安家的小姐,安董的妹妹,你只是一个演员,你明白吗?”   两句振聋发聩的“你明白吗”瞬间让安洛云从自我构建的“过去”中醒悟过来,也让她顿感羞愧。作为一个自诩演艺经历丰富、不输于任何人的演员,却被私人感情所挠,任性地在拍摄过程中表达不满,从而拖累了整个剧组的进度,着实叫安洛云无颜面对自己。   > > >   休整完毕的安洛云整了整身上宽松的休闲服,一路下楼走进餐厅。   安宅的餐厅也是安迦诺在重新装修安宅时极费心思的一处。豪华的吊灯,暖色的壁灯,坐于其中,只让人觉得周身弥漫的温馨,以及从心底泛起的暖意。   安洛云一在安迦诺对面落座,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立即摆满了桌面。吴叔更是亲自指挥着女佣将一碗满满的煲汤放置在了她的面前。   食材丰富,香味扑鼻,当然,这量,也是巨大的。   安迦诺看着自家妹妹目瞪口呆的模样,心情甚好的轻轻勾起了嘴角:“洛云拍戏辛苦了,该多喝点汤补补身体才是。这是吴叔特地为你准备的,整整熬了一下午。”   ——言外之意,通通喝完,不得浪费。   安家兄妹素来家教良好,用餐礼仪更是没得说。即使是颜斐欣这位身份特殊的“外来户”,也被极重礼仪的颜蓉教育得很好,一言一行,颇有名门小姐的范儿。   待秉持“食不言”原则的兄妹俩极其优雅地将晚饭用完,安迦诺才开口说话。   “你回来之前于衡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今天下午拍了吻戏,”安迦诺拼了命地想保持和颜悦色的态度,却怎么也掩藏不了话语中的咬牙切齿,“他还主动跟我自首,说把你给骂了一顿。”   ——当然,请主动忽略安迦诺在“吻戏”、“骂了一顿”这些字眼上加重的读音和倏尔锐利起来的目光。   “于衡导演也是为了我好。”安洛云自然也察觉到了安迦诺的不悦,急忙灭火,“况且,本来就是我不对。”   安迦诺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些:“于衡跟我说,接下来你还有一场更加露骨的亲热戏,洛云,如果你不想拍的话……”   “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安洛云打断他的话,笑容坦然,“可是我是个演员,按照导演的要求拍戏,是我的本分。请把我当成公司的一个普通艺人,可以吗?”   安迦诺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她,半晌,才微微阖起:“我明白了。”   起居室一下子静了下来。   安洛云低头摆弄着茶杯,眼神有些飘忽。   直到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一抬头,就见到管家吴叔躬身将一个黄色信封递给了安迦诺。   “少爷,白家送来的邀请函。”   安迦诺皱了皱眉,握着信封思索了片刻才裁开封口,轻轻一抖,信封里掉出了一张米白色的、镶着金边的邀请函。   不过才展开瞧了一眼,安迦诺身上的戾气就如同潮水一般往外涌,眼神阴冷得如同含着叫人心寒的利芒。   ——这样的表情,甚至在面对罗雨萱,在谈起令他深恶痛绝的罗家时,安洛云都未曾在安迦诺的身上见到过。   安洛云疑惑地眯起了眼。   “他倒还有脸回国,就不怕我再揍他一顿?”安迦诺阖上邀请函,似是仍不解气一样,扬手将邀请函用力地往地上一掷。   却刚好落到了安洛云脚边。   安洛云顺手捡了起来。   “等等,洛云……”   安迦诺来不及阻止,安洛云已好奇地打开了引得安迦诺怒火中烧的罪魁祸首。   邀请函的内容很简单,总括一句话来表达就是,盛情邀请安家兄妹出席明晚六点在华盛酒店为白家二少白容的学成回国而举办的庆祝酒会。   安洛云放下邀请函,搜寻了一遍记忆,才堪堪想起白容之于她,或者说对于她的前任主人的特殊意义。   白容,便是真正的安洛云身在M国时,交往了一年多的男友。   而真正引得安迦诺如此愤怒的原因自然不仅仅是因为白容是妹妹前男友的缘故。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害得安洛云两年前出了一场几乎要了她命的车祸的直接原因,便是白家二少,这场酒会的主人公,白容。   ——尽管实际上,安洛云的确因此失去了生命。   > > >   安迦诺的专属座驾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华盛酒店的公路上。   向来从容有度的安迦诺看了眼坐在他身旁,外表平静的妹妹,脸上极为少见的袭上了愁容。   “哥,我真的没事。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白容不会再影响到我的。”安洛云深知安迦诺担忧的源头,但她的屡次保证显然不能消减兄长的愁绪。   她说的倒是大实话,可却无法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让安迦诺安心。   安洛云留给她的不过是一段记忆,如同在脑海里放映的一部与她无关的电影,影像虽然鲜明,却不能叫她像真正的安洛云一样大爱大恨。   在如今的安洛云的心中,白容不过是一段影像的主人公。尽管为两人之间发生的过往感到叹息,却无法感同身受。   白容曾是安洛云爱得刻骨铭心之人,也被他伤到痛入骨髓。若她还保有安洛云的情感,也必是难以释怀。   可她,是颜斐欣。   安洛云的话仍未能让安迦诺舒眉,他看上去依旧不放心:“其实你不必理会那张邀请函,我一个人来也无所谓。”   “那可不好。”安洛云摇头,“白家这么正式的邀请,我的名字也在邀请函上,无故不去,也是让哥哥难做。况且那件事也是他们白家理亏在先,绝对不会在酒会上让我难堪的。”   ——反而会处处小心掩盖,不让任何人再次提起两年前的那桩旧事才对。   在兄妹俩的谈话间,车子已顺利抵达今晚的酒会会场——华盛酒店。   安洛云挽着安迦诺的手下车,一席曳地白色晚装顿时引来酒店门口记者的一片闪光灯。   今晚这场以白容的名义举办的酒会的规模着实不小。不仅几大豪门均在邀请之列,更有各路名流纷纷现身。或是为了增添点酒会的气氛,影视明星、体育明星等也都受邀,前来助兴。不难想象,到了酒会大厅,必然是一派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景象。   酒店门口记者云集,在保安的拦截下分列两侧。安洛云随意一瞥,不意外见到几个眼熟的娱记。她立刻拿出了上辈子面对记者的态度,面对镜头,展颜而笑,不恼火,不多话,顺利地进入大厅。   华盛酒店的投资人是白家,为了这场酒会,几乎算是包了全场。才迈入大厅,饶是历经两辈子的安洛云,也被眼前的奢华所震慑。   果然如外界传言所说的那般,比起大少,白容这位二少更是白家上下放在心尖上的人物。   安迦诺偏头看了安洛云一眼,见她仍如车上一般镇定自若,笑容满面,已是放心些许。   而未等安洛云再说些话好让他兄长的神经放轻松些,就见白家现任的掌权人,白家兄弟的父亲,白臧寺,携着二儿子,含笑而来。   “迦诺,欢迎欢迎。”白臧寺笑容真诚,言语间故意带上了几丝惊喜,外人瞧来似乎也看不出两家曾发生过嫌隙的样子。   “白伯伯客气了,近来可好?”安迦诺的脸上也是浮现了笑容,好像两年前把白容揍得半死的人并不是他,“白容,好久不见。”   然后,便是一番虚伪的客套。安洛云木然地听着,甚至当白容唤了她一声让她无比内伤的“洛云妹妹”时,安洛云的笑容也并未淡去半分。   而酒会大厅的另一头,作为白家大少的白栎明,却是独自立于角落,端着酒杯,望着大厅的入口处,笑容深沉。 ☆、010 白容   白容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   与他的兄长白栎明的温润气质相比,白容则是偏向于邪魅那一型。   他的五官长得甚好,眉眼细挑,薄唇微扬,即使不说话也能显露出一番诱惑之态。再加上他周身隐隐散发出的堕落味道,更是吸引人的目光。   ——仿佛只为博他一眼,便能付出所有,即使堕落地狱也在所不惜。   难怪当初引得安洛云为了白容不顾一切地奉上了所有的真心,也难怪在与他交往一年多以后得知白容根本不喜欢女人、与她交往不过是为了掩饰他的性向以及应付家里的催逼时,大受打击,当场就开了白容的跑车疯狂飙上高速,最后一头撞向护栏,从而引发了两年前的那场悲剧。   当时得到消息的安迦诺立即飞往M国,一从知情者口中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再看看躺在ICU里毫无求生意志的妹妹,一时怒从心来,直接跑到白容的学校把他揍了个半死,从而惊动了尚在Z国躺在病床上休养的白家老太爷,更是引发了安、白两家之间不小的纠纷。   最后还是白家老太爷出面,押着白容去了安洛云的病床前向安家兄妹诚恳道歉,才暂时维持住了两家的和平。   ——当然,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和平。   如今,事隔两年,白容学成归国,在白家的地位俨然不弱于当年,隐隐有越过其兄长、掌权白家的迹象。安、白两家看似相处融洽,在商场上合作无间,但谁知道这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是否潜藏着酝酿已久的波涛汹涌?   > > >   与白臧寺、白容这对父子寒暄完,安迦诺便携着安洛云的手缓步往大厅内部走去。一路走来,就见着了不少世交长辈、政商要员、社交名流,礼仪功夫到位的安迦诺自然是停下了脚步,一个一个地热情问候,顺便把回国后还未正式在这种场合亮相过的妹妹介绍给对方。   安洛云的应对甚为得体,耳边听着长辈们止不住的夸赞,嘴上时不时地谦虚几句,必要时笑容满面地恭维对方几声,顿时引得欢笑声一片,一派和和融融的景象。   今日白家为白容举办的这场酒会算得上声势浩大,安洛云一路跟着安迦诺寒暄下来,只知道参加酒会的人各个来路不凡,在各个领域皆是风云人物,可是脸倒是没记全几张,嘴角已经笑得几近僵硬。   安迦诺满意地拉过安洛云的手,表情已然放松许多:“表现得不错。”   安洛云淡笑着偏头,刚好瞥见几个熟悉的身影落入视野。   察觉到自家妹妹瞬间冷冽下来的气息,安迦诺循着安洛云的视线望去,仅是一眼,这笑容也淡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安迦诺略显冰冷的视线在秦、罗两家人,以及今晚的主人公白容的身上一一掠过,随后俯身在安洛云的耳边轻声说,“——该有的礼数不能少,我们过去吧。”   闻言,安洛云缓缓点了点头,拼命压抑下心底不断上涌的复杂情绪。   恨,怨,或许还有……   ——即使历经两世,也未曾忘却。   罗雨萱第一个看见安迦诺挺拔的身姿,顿时笑开了颜,喜不自胜地疾走着迎了上来。   “迦诺,你来了。”   兴许是罗雨萱的父母皆在场的缘故,安迦诺并未把当日冰封般的眼神往罗雨萱的身上投,他温和地点头,用极为优雅的步子不动声色地躲过罗雨萱飞扑上来的身体,几步走至罗雨萱的父母身前,朗声问好。安迦诺素来重视礼仪,为此他的每一分动作,每一句话语,都是恰到好处,丝毫没有泄露出他心底的微妙情绪,反是叫人全然挑不出错。   罗雨萱的父母自是一派热络之色,对鲜少得见的安洛云也是一句又一句的溢美之词,但言语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当事人心里皆是清楚明白得很。   罗雨萱的父亲罗振霆看起来便是与罗雨萱完全不同的性子,他外表儒雅,眼神也很淡薄,全然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倒是罗夫人,秦翰民的亲妹妹秦玥熙,却是一派女强人的模样,单从外表看就透出几分精明干练,罗雨萱要强的性子怕就是来源于此了。   思及外界关于罗家的传言,从罗雨萱父母外露的气质来看,安洛云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罗家三代单传,到罗振霆这一代也只有他一个子孙。可偏偏罗振霆生性淡泊,对事业毫无野心,当年罗老爷子忧心家业无人继承,千挑万选便选中了秦玥熙这个出身和手段都不错的儿媳妇。   或许,还是抱着罗振霆可诞下个不错的继承人的主意。   可是,事不遂人愿。   罗振霆身体孱弱,对罗家事业也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绝不是一个能让罗老爷子放心的掌权人。而且罗老爷子至今仍未放权,怕是对秦玥熙也没有完全放心的缘故。   罗雨萱的性子虽是随了她的母亲,好强至极,比之罗振霆的淡泊名利好上一些,但此人无甚头脑,做事冲动,毫无心机,费尽心思教养出这样一位继承人,怕是罗老爷子也是头疼得很。   当初罗老爷子愿意与安家联姻,或许就是看中了安迦诺的才能以及安家岌岌可危的产业。罗老爷子想借着联姻的机会吞下安家的产业,可安迦诺偏偏没叫他如愿,在外界的人皆认为安家气数已尽的时候,硬是一路做大做强,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所以,如今的罗老爷子再想动安迦诺的脑筋,也得斟酌再三了。   > > >   安洛云笑容不减地跟着安迦诺与罗家“联络感情”,那厢的秦家也是热闹得很。   今日的酒会秦家人来得很是齐全,秦先生秦夫人,秦氏姐妹,就连林彦之也是跟随左右,看他与秦家父母的熟悉程度,应该是已获得秦家人的认可。   秦家出席酒会的五人中与安洛云有瓜葛的人不少,若再加上一个正与秦氏姐妹交谈甚欢的白容,安洛云觉得自己脸上挂着的笑容已是僵硬了好几分。   特别是当她的视线在其中一人的身上瞟过时,不止是脸,甚至全身都进入了僵化状态。   安迦诺察觉到她的异样,捏了捏她的手,附耳轻声道:“招呼也打得差不多了,不舒服的话,你先去休息。”   “没关系。”安洛云定了定神,笑容依旧不变,“我没事。”   安迦诺再抬头时,眼神更是冷了几分,看向白容的目光也是掩饰不住的骇人。   安洛云知道安迦诺有所误解,却又无法解释,她该怎么告诉这位对妹妹关爱备至的兄长,她完全不在意与白容同处一室,她在意的人却是上辈子遗留下来的恩怨,而那人的事情,却是她即使身为颜斐欣时,也从未向他人诉说过的秘密。   安家兄妹行至兴致盎然的六人面前时,就见到秦落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的样子,而她的妹妹秦黎则正对着白容娇笑连连,林彦之站立在一旁,表情看不分明。   白容倒是第一个跟安洛云打起了招呼:“洛云妹妹,你来得正好,我和秦黎正在说她最近接拍的电影。正好也说起你了,听说你也拍电视剧了,真是不敢相信。到时候上映了,我可要好好看看……”   如此熟络的态度,如此漫不经心的语调,竟未有分毫尴尬和避忌,好像曾经害得安洛云出车祸的人并不是他白容。至此,安洛云也不得不佩服白容那堪比金刚石的脸皮。   幸而白容并未在此呆上太久,白家的管家前来与他耳语几句后,他便客气地表示了歉意——   “不好意思,各位,我要为接下来的酒会准备一下,先失陪了。”   临走前,白容不失诚恳地再次夸赞安洛云一番,而眼神,却是聚焦在安迦诺身上,未动分毫。   那一瞥,带着说不出的意味,叫人忍不住心尖都打起颤来。   似是愤恨,不屑,嘲讽……   还有,深刻的嫉妒。   > > >   白家盛大的酒会在六点准时开幕。白臧寺公式化地发言后,便以极其正式的方式将留学国外多年、前几日才回国的白容隆重地介绍给了社交圈。   其中的意味,在场的人几乎个个都是人精,心中大抵都明白得很。   白栎明这位本该拥有继承权的大少却是始终站在主席台后的角落,未受关注。倒是白二少,跟着白臧寺一路与各路宾客攀谈,言语间颇有大将之风,看得出来,白二少较为受白家上下看重之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这白家将来的掌权位置花落谁家,看来已是定数。   出席酒会的人一面在心底计较着白容掌权后的利害关系,一面瞧着白二少风度翩翩地下了主席台,面带微笑,一路行至酒会大厅的一角。   由白容这位准继承人开舞,这舞伴的选择自然分外受人关注。   或许,被选择的舞伴便是将来白家女主人的人选呢?   白容在全场目光的聚焦下倒是显得从容有度,笑意弥漫地走到秦家所在的方位,对着其中一位做出了邀舞的动作。   被邀舞的秦落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在秦黎的微微一推下,随着白容缓步走进了舞池。   见到这一幕,安洛云不由抓紧了安迦诺的手臂:“莫非,白家与秦家有联姻的意图?”   这对安家来说,并不是好事。   安、秦、罗、白四家的实力相差无几,但白家略占上风。若白、秦联姻,再加上一个与秦家关系匪浅的罗家在一旁虎视眈眈,安家的情势很不妙。   对此,安迦诺却不见惊色,许是早有所察:“不要紧,这结亲也要结得成才行。”   言语间,透露出浑然天成的自信。   安迦诺金边眼镜后的目光镇静如昔,望着舞池里看似配合默契、情意浓浓的白容与秦落,嘴角微勾,流泻出几分戏谑与算计。   舞池里翩翩起舞的男女渐多,但白容与秦落的身影却仍旧是其中最起眼的一对。白容一身白色西装和秦落的湖蓝色长裙看起来相得益彰,默契非常。而真实的情况,却不是外人所知的了。   事实上,秦落的脸色不是很好,被家人推出来与白家联姻的意外她显然还没来得及消化,她的手指微微用力,眼中流转着未明的光芒。   而相对于秦落的愤懑,白容则是闲适得多,他的眉眼微微上挑,目光在秦落身上打量一番后才淡笑着开口:“与我共舞,有这么为难吗,秦小姐?”   秦落并未答话,心里默默思量着是不是应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狠狠踩对面男人一脚才算解气。   在两人各有打算的共舞结束后,白容携着秦落退到舞池边,微微一笑:“秦小姐,很高兴与你度过的这段美妙时光。”   秦落轻哼一身,旋身即走。   白容望着秦落匆匆走远的背影,伸手摸了摸鼻子。   本来他更中意秦家的二小姐一些,可惜秦黎已有主,又是秦家内定的继承人。以秦翰民这只老狐狸的算盘,自然不会为秦黎选一位势力压过秦家的丈夫。   不过,秦大小姐比起她的妹妹,显然单纯得多,喜怒皆在脸上,完全不懂得如何掩饰情绪,应该很容易掌控。   也是,很容易利用。   这样的女人于他来说,或许更加合适。   ——毕竟他的野心,不仅仅只是一个白家而已。 ☆、011 共舞   秦落从来都知道她与那个家是格格不入的。   ——当然,前提是,那个毫无她容身之地的冰冷去处仍算得上是她的家。   其实从懂事开始秦落就知道自己与秦黎是不同的。她的母亲是父亲在爷爷的威逼之下无奈娶了的妻子,而秦黎的出生则是她父亲口中所谓的真爱的结晶,爱情的证明。   她的继母,一个看似柔弱、内里极不简单的女人,便是秦黎的生母,韩琳。   她比秦黎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大了一岁,在母亲过世后不久,她的那位好父亲秦翰民就把韩琳和她四岁的女儿秦黎接进了秦家大门。   那年,她五岁,隐约中知道自己的家,跟从前不一样了。   懂事后,秦落就明白了,背叛,从那桩无爱婚姻的一开始,就是存在的。   韩琳进秦家门那年,爷爷已经过世,她的父亲秦翰民在秦家独揽大权、说一不二,尽管韩琳出身不够好,但秦翰民爱她爱得很是痴狂,而韩琳本身又极会做人,过不了多久,韩琳就成了秦家上下一致认可的真正女主人。   那一家三口是何等的温馨融洽,秦落自觉像个外人一样,怎么都融不进父慈母爱、女儿孝顺的三人之间,她冷眼看着秦黎受尽宠爱,鼻头却是隐隐的,发酸了。   是的,那样的一个家,还算是她的家吗?   从舞池中落寞走下的秦落转了个身,从温馨四溢的秦家三人和林彦之身边走过,笑容满面的四人交言甚欢,无人注意到她孤独的身影。   秦落独身一人站在热闹至极的酒会大厅,心底却是愈发的空落。   失望像是一条条噬人的藤蔓,交错着一点一点地缠绕上了她的心头。   > > >   又一次婉转地拒绝了来自未明人士的邀舞,安洛云此刻分外想念临时走开,去了大厅外接听电话的兄长安迦诺。   毕竟安迦诺还在场的时候,只需用一个冰封的眼神透着薄薄的镜片往外一射,在她身侧的人立刻寒意上身,后退迅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直接逼退各路邀舞者。   站在角落的安洛云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眼神散漫地看向四周,眼波流转间散发着几许醉人的慵懒。   若是熟悉她的人便知道,此刻她的思绪,早已不在此。   陷入沉思的安洛云忽而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上一世,身为颜斐欣的她自然也曾参加过各种名头的酒会,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一个曾经影后的养女,没有现今的强大背景和靠山,自然也由不得她像现在这般肆意。   彼时的她,始终挂着不灭的笑容周旋在酒会的各路来宾之间,巧笑焉兮,举止从容。为的,不过是一个电影试镜的机会,或是一个奖项角逐的可能。   即使面对无理的刁难或者非分的要求,她也必须把真实的心情深深埋藏起来,戴着言不由衷的华丽面具,笑容璀璨。   幸而她有一个护她周全的经纪人,一直在她身后,替她挡风挡雨,才保得她在纷繁复杂的娱乐圈里,站稳了脚跟。   她的经纪人何耀,是个深沉内敛的男人,从不多话,只是默默地在背后替她打点好一切。   何耀很懂得娱乐圈生存的法则,为她周全地谋划,一路将她带至巅峰,成就她成为一代巨星。何耀跟随她整整四年,曾亲眼见证过她的荣耀……以及卑微。   对何耀为她所做的一切,颜斐欣满是感激。   但颜斐欣也未曾忘记,恰好在她出事的前一天,何耀跟她请假出国,说是要料理国外的私人事务,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而后,自她以安洛云的身份苏醒,从媒体的报道中得知,何耀自她死后一直失去行踪,下落不明,就连她的葬礼也未曾现身参加。   至今,已失踪整整两年。   何耀出国离开的时间太过蹊跷,之后的失踪更是莫名。颜斐欣再信任何耀,也不免去想,会不会就连何耀,也与她的死亡有关呢?   > > >   安洛云喟叹一声,轻轻地放下了酒杯,准备学学她的兄长,出去透透气。   即使不能像安迦诺那般,有位爱人在电话那端与之互诉衷肠,独自一人去看看华盛酒店外部的风景,放松放松心情,也是好的。   安洛云转过身,刚想趁着无人注意之际往外走,一道黑影却偏偏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双黑色的尖头皮鞋随之映入眼帘,耳边,传来一把熟悉的嗓音。   “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可爱的美女?”   闻声抬头的安洛云惊疑了。   嗓音主人的脸她是很熟悉,可是……   对面的男人似是低低笑了一声,也不等她反应,竟直接拖了她的手往舞池边走。   这般无赖的作风,倒是很像……   舞池里翩然起舞的男女不多,男人搂着她的腰一路滑向舞池中央,唇边的笑意不自禁地染上了几分自得。   “怎么,看小爷我看傻了?”   安洛云不理会他的调笑,径自挑眉:“唐卿柏?”   原谅她的反应迟缓。毕竟看惯了唐卿柏那诡异的头发和穿着色彩的搭配,如今竟然看见他一身黑色正装并且顶着一头正常的黑发出场,安洛云受到的惊吓着实不小。   “你怎么在这里?”   “小爷我那老子和白大叔有点交情,老头子没空来,就打发小爷我替他来跑腿了,”唐卿柏用一贯无赖的语调吐出他的不耐烦,“不过幸好小爷我来了,不然哪有这么好的机会……”   尾音的语调突然变得暧昧缱绻起来,使得他原本清清朗朗的眉目间映了一丝浅浅的匪味。   尽管如此,却仍然叫人讨厌不起来。   安洛云没有做声,她的视线越过唐卿柏的肩膀,刚好瞥见面带笑容的白栎明携着秦落的手,慢慢走入舞池。   这两人怎么走到一起了?   耳边的音乐变得轻缓,唐卿柏带着她旋了个身,白、秦两人优雅起舞的身影顿时消失在她的视野内。   安洛云回过了神,细细打量了她的舞伴一番才道:“那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不正常?”   ——天知道她该说的应该是“正常”这两个字才对。   唐卿柏却是极为欢乐地收下了安洛云对他的评价:“邀请函写了一定要正装出场,小爷我就算是不甘心也没办法啊。”   舒缓的音乐奏响在耳边,唐卿柏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安洛云微微倾身靠近了他才听得清他的话语。所以,两人靠得极近,在外人看来他们二人静静拥舞的画面很是暧昧,似有缠绵的味道挥发在空气中。   唐卿柏内心的喜悦像是气泡一般噗噗地往上冒,从甄选舞台剧女主角的初遇,到《醉红颜》试镜的偶然相遇,唐卿柏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对这张明明淡然却在镜头下散发着无比耀眼光芒的脸,渐渐的上了心。原以为只是一时的好奇,但心底真实的反应骗不了自己。   不得不承认,真的是着魔了……   他唐卿柏,竟然也会因为喜欢这件事,而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唐卿柏敛眉细看怀中人的容颜,心中满足极了:“小爷我这几天太忙就没去电视城,洛云美女知道小爷我做了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吗?”   安洛云凝眉看向唐卿柏,等他自己解答。   “呵呵,告诉你,”唐卿柏的身体又靠近了些,笑声在她的耳边震荡,“小爷我现在,也是A.Q.娱乐的人了。”   安洛云有些意外,不过以他这般特立独行的处事风格,以及堪称不俗的外貌,或许能在娱乐圈中获得一席之地也说不定。   “你的条件倒很适合做偶像明星。”   安洛云的话确实不假。   或许是唐卿柏日常的穿衣打扮风格太过彪悍,以至于一般人见到他的第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他优质的外貌,反而只注意研究他身上到底汇集了多少种不同的色彩……   其实,唐卿柏还真的拥有一张在娱乐圈吃得开的脸。   “错了,错了,洛云美女,”听完安洛云的话,唐卿柏笑得极为灿烂,那笑容映衬着他深邃的五官,看起来很有魅惑感,“我加入A.Q.娱乐,是以经纪人的身份噢。”   安洛云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自然,这种强烈的预感,还是随着唐卿柏的下一句话,很快的就应验了。   “洛云美女,你好像还缺一个经纪人吧?”   > > >   除去在经纪人一事上唐卿柏给安洛云带去的极大震撼害她差点踏错舞步,两人的共舞依旧默契非凡。   一个旋身,裙摆微扬,安洛云的视线里突然多出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白栎明携着秦落微笑着靠近,嘴角扬起的弧度怎么看都别有深意。   在四人踏着舞步交错而过的瞬间,安洛云听到了白栎明温和的话语声。   “介不介意交换舞伴?”   安洛云余光瞥见秦落踩着舞步翩然而至,下意识地就放开唐卿柏的手,一个旋身,便转向了白栎明张开的双臂。   白栎明冲着唐卿柏递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后,搂着安洛云旋身拉开了与唐卿柏的距离。   落入安洛云眼帘的最后一个景象就是,唐卿柏怒火翻涌的脸。   耳边音乐声渐缓,然后,又换了一支舞曲。   安洛云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男人,白栎明的笑容仍是同以往一般,透着浅浅的疏离的味道。   “好像很有意思。”安洛云轻轻笑了起来。   “怎么说?”男人的鼻息忽然近了些。   “难道你不知道我和你弟弟之前的关系吗?”   “知道,”白栎明淡淡地说,“不过也是最近才知道。”   安洛云无暇去追究为何身为白家长子的他却对白容与安洛云的事“最近才知道”,只是扬着眉浅笑着说出了令她觉得很有意思的事。   “你先后邀请你弟弟中意的未婚妻和前女友跳舞,他似乎觉得你是在向他挑衅。”安洛云的眼神投向了站在舞池外的白容。   那人笑容邪魅如昔,但给人的感觉,却比往常更为危险。   白栎明却是不怎么在意:“随他。”   平淡的两字从他嘴中吐出,携带着说不出的味道。   那样随意的姿态,好像全然没有把白容这位准继承人放在眼里。   是不在乎白家的权力归属,还是他根本……太过自信?   安洛云有些疑惑。她很好奇这样一位气质和风度完全不输于白容的男人为何在白家竟然全然不受重视,甚至还会甘心被他的弟弟压过一头?   其实前世的颜斐欣对白家也是知之甚少。   那时候的白栎明极为低调,鲜少有关于他的新闻,白容则是常年住在国外,更是无甚消息。为此,对这两位少爷的性格和品性,颜斐欣一无所知。而在安洛云的记忆里,也只有白容的一些零碎影像而已。   白栎明望着安洛云锁眉深思的样子,轻轻勾了勾唇。   真的很像……   ——或许,他的猜测,是对的。 ☆、012 绯闻   《醉红颜》的拍摄已进行了一月有余,电视剧的拍摄计划已完成大半。   随着一系列唯美剧照的曝光,媒体对这部号称本年度最值得期待的电视剧所给予的关注度再一次以恐怖的速度上升。   报刊杂志,电视报道,网路媒体,皆离不开“醉红颜”三字。   已对外曝光的剧照包括安洛云与白栎明、林彦之、陈钰三人在剧中的几组照片,面画被处理得极为温馨和缠绵,看得出来有浓浓的情意在其中,也确实当得起“美轮美奂”这个词。   而正是由于剧照中所展现出来的女主角安洛云与三位男演员之间的暧昧气息太过真实,让人遐思,媒体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聚集到了几位主演戏里戏外的情感问题上。   秦落近来闲暇无事时最爱做的事便是翻遍各大报纸的娱乐版,一旦看见“安洛云白栎明戏假情真”、“秦黎频频探班《醉红颜》为哪般?”、“陈钰坦言对安洛云有好感”诸如此类的八卦标题便会兴奋地一字不落把报道内容说给安洛云听,安洛云听过后自然只是一笑置之,也不恼怒,极为平静。对于媒体的八卦功力,她上辈子就深有体会。   于是,当剧组外纷纷扰扰的猜测愈演愈烈之时,安洛云也未曾表现出丝毫被绯闻所烦的困扰,她与三位男演员之间的合作依然顺畅,该有的交流也不会少,完全没有绯闻女主角会有的“娇羞辩解辟谣言”的模样。   因为安洛云所烦恼的,不过是如何把角色诠释得更好而已。   “这场戏我觉得可以这么演……”   白栎明轻声说着,眸光淡淡的,恰似一片幽静无波的湖泊,但他的表情却是极为认真的,不经意散发出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迷人气质。   安洛云偶尔抬头,便能瞥见白栎明那张完美的侧脸,以及唇边浮起的、不易察觉的微笑。   其实自白家那场酒会之后,她与白栎明的关系较之以往,无形中确实是亲近了些。   白栎明是位极为出色的演员,与他合作,安洛云觉着甚是舒心,也很是享受与他同台飙戏的感觉。颜斐欣从演七年,能带给她如此棋逢对手感觉的男演员,少之又少。   对于白栎明的演技,即使是从演年龄比表面上长很多的安洛云也是相当佩服的。毕竟白栎明并不是科班出身,在踏入娱乐圈之前对演艺这档子事儿接触很少,但他仅在两年之内便以自身的实力而不是白家大少的名号获得了圈内外的一致认可,这般成就的取得,天赋有之,努力也必不可少。   两人在戏中的合作最多,一心想演好颜蓉这个角色的安洛云自然是免不了与白栎明在休息时分探讨一番剧本,与之对话,更叫安洛云暗叹他的修为与涵养。   所以,在《醉红颜》拍摄现场最常见的景象便是,戏中男女主角在场外共同探讨剧本时的温馨,还有偶尔默契一笑、视线交汇时的缠绵,如此一来,更叫探班片场的娱记们加深了“安白二人戏里戏外都是情”的印象。   而安白两人相匹敌的家世背景,同样出色的容貌,戏里戏外的默契,让见惯圈中明星恋人的娱记们也不免赞叹一声——   天作之合。   > > >   近来的休息时间,白栎明乐于做一件事——   眸中带笑的他从助理手中接过了芬芳四溢的花茶壶,轻置于桌面,待助理摆好质地上好的茶杯后,才提起花茶壶徐徐地斟了两杯。   敛眉,勾唇,抬手,斟茶,远远看去,像是一幅画工精美的油画,每一步动作都能叫人看得目不转睛,美得让人惊叹。   白栎明扬眉轻笑,抬手端起一杯花茶递到了安洛云面前。   安洛云接了过来,不由失笑:“原来你这么会享受。”   白栎明却也不恼,抬手端起了另一杯,轻抿着嘴,神态间流泻出几分优雅:“我看你的助理上次给你准备了这个,你好像很喜欢喝。”   安洛云闻言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低头轻呷一口,感觉到唇齿间的余香,心情莫名的就放松了几分。   白栎明看她极为享受的样子,眼中的笑意更是浓了一些:“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洛云。你……为什么会进这个圈子呢?”   杯中花茶的浓郁香味让安洛云不由地放松了些许,神经也不似以往那般紧绷,对着温文而笑的白栎明,反常地说出了埋藏在她心底已久的话:“因为一个未完的……梦吧。”   白栎明倾过身,又替她斟了一杯,神情悠然,但攥着茶壶柄的手指却是极其用力地收紧,与面上的云淡风轻截然不同:“怎么说?”   “我以前很喜欢这里,也很讨厌这里,可是……这里依然有我的梦,”安洛云笑了笑,眼中分明流露出几许怀念,“以前顾虑得太多,没有达成梦想,最后留下了遗憾。所以,既然又有了一次机会,我……”   说到此,安洛云忽然顿住了,她猛然惊觉自己已说得太多。尽管她的话语含糊,但有心人听来,也是疑点颇多。   因为事实上,安洛云本人从未踏足过娱乐圈,所以,哪来的“又有了一次机会”这样的说法?   安洛云暗叹一声,心神微敛,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悠然品茶的白栎明,见他并无异色,似乎未察觉到她的失策,便略微松了一口气。   “那……你呢?”   不知为何,安洛云突然很想听听白栎明的原因。   听到安洛云的反问,白栎明将精致的茶杯往桌上一置,面容平和:“我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   不待安洛云发问,白栎明笑了笑继续说道:“他曾经在这个圈子里呆过,现在他不在了,我想亲身感受一次,他做艺人时的感觉。”   听着白栎明惆怅而又不乏思念的语调,安洛云蓦然想起了白栎明曾经在墓地里说起过的那个“他”。   一个令白栎明怀念至今的人,从他此刻话中的意思来推测,似乎还是个艺人?   白栎明苦涩地勾起嘴角:“用这种方法,好像不那么容易绝望。自他离开以后我就有一种预感,他……还会回来的……回到这里。”   ——所以,他就等在这里。   ——自他醒来后,一直如此。   > > >   唐卿柏替安洛云谈完广告片约回到《醉红颜》片场时,看到的正是安、白二人端着茶杯,对饮而笑、JQ迸发的场景。   在外辛劳了大半天的唐卿柏顿时悲愤了。   他不能对安洛云表示任何不满,但是对某个自从白家酒会后就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极不长眼竟敢窥视他喜欢的女孩子还总是假惺惺献殷勤的可恶大少爷,唐卿柏直接用行动表达了强烈的抗议!   携着满脸黑气,唐卿柏踏着极重极快的步伐走到了相谈甚欢的两人面前,狠狠一个眼刀甩过去以后,一屁股坐到了安洛云的身边,头一倒,就倒在了安洛云的肩膀上。   唐卿柏舒坦了。   “洛云美女,小爷我回来啦。”   作为安洛云新晋经纪人的唐卿柏,为了安洛云的形象着想,只好忍痛抛弃了他最爱的创意装束和多彩头发,顶着一身最厌恶的黑色来回奔波于片场和公司之间。尽管唐卿柏外表看似极不着调,但工作能力、人脉关系确实没话说,一出手就是一个国际品牌的代言,难怪A.Q.娱乐的总监,也就是安迦诺的下属对其赞赏有加,直接把唐卿柏塞给了安洛云做她的经纪人。   白栎明接收到唐卿柏挑衅的目光,并不在意,他微微一笑,与安洛云说了几句话后就站了起来,准备下一场戏的开拍。   见白栎明自动离开,唐卿柏满足了。他抬起头,静静地欣赏安洛云平静的侧脸,心底涌出来的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定,他甚至恨不得把时光停在此间,从此不再流动,   唐卿柏经历过许多人和事,也曾以为自己早已刀枪不入,这一辈子都难以遇到令他动心的人。可不知幸还是不幸,在他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唐卿柏偏偏在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女孩子身上丢了心。   其实他的内心并不像外表一般浮夸,只不过是戴惯了玩世不恭的面具懒得摘下而已。   所以,他明明是个看惯风雨、不易动摇自己的人,却在安洛云面前,丢弃野心和骄傲,宁愿活得平凡点、简单点,与她的距离……更近一点。   安洛云自然不知唐卿柏心中所想,只觉得她经纪人的目光很奇怪。集中不了精神的她只好从剧本中抬头,笑睨了唐卿柏一眼:“怎么了?”   一听安洛云关怀的话语,唐卿柏立刻来劲了:“洛云美女,小爷我以后不在的时候,你……你自己可要当心点,还要……还要离那个家伙远一点。”   安洛云乐了:“胡说什么呢?”   唐卿柏刚想再加把劲,再给白大少抹点黑,思绪就被一阵手机震动声所打断,电话一接,立刻苦了脸。   “洛云美女,小爷我得回公司一趟,先走了。你可得记着小爷我的话啊——”   脚步声渐去,余音袅袅。   秦落忧心忡忡地看着唐卿柏远去的背影,表情甚是纠结:“洛云,他做你的经纪人,真的没问题吗?”   安洛云翻动着手中的剧本,笑容渐渐深了几分:“没问题。你别看他这副样子,不过是一张面具,唐卿柏真实的样子,我现在还想象不出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知若是唐卿柏听到安洛云此番的评价,是感动于她对自己的了解颇深,还是惊叹于她的敏锐洞察力呢?   听完安洛云的分析,秦落若有所思地点头,心底也是放心了些。瞥到杂乱的桌面,她弯腰收拾起白栎明留下来的茶具,想到白栎明对安洛云藏不住的关怀,心中不免感到震撼……以及疑惑。   秦落回头看了眼在摄像机前儒雅如君子一般的男人,心中微微一叹。   “洛云,你有没有觉得,白大少他,对你很特别?”   若当时酒会上一开始还没想明白白栎明对她秦落邀舞的用意,后来看他果断交换舞伴,拥着安洛云旋转在舞池中的样子,秦落再迟钝也看出了白栎明对安洛云的特殊关注。再想想这段时间以来白栎明明里暗里对安洛云的关心,秦落不得不佩服媒体的锐利目光。   ——至少这两人里,有一人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啊。   听到秦落的话,安洛云停下了翻阅剧本的动作,心思已是转了好几转。   她一直认为白栎明对她的好里面掺杂着某些因素,比如她安家小姐的身份,以及白栎明身为白家少爷却不受宠的尴尬事实。   本以为白栎明想借助她的身份打击白容,但有时听他字眼行间流露出来的对白家权势的淡然却又觉得白栎明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而且,白栎明看她的目光也分外真诚,好似他的每一分关心都是发自内心的,若是作假,那白栎明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些。   可若是其他理由,安洛云却又不敢相信,毕竟白栎明几次都在她面前说起过那个“他”,一个对曾经定是深爱过的“他”至今还念念不忘的人,又怎么会对她起那种心思呢?   所以,白栎明的动机,她也未想明白。   安洛云吁了口气,低低地回答秦落的问题:“也许……是的吧。”   历经两世的安洛云也茫然了。 ☆、013 真相   安洛云始终觉得,白栎明的身上带着一种独特的“气”。   就如同现在,在摄像机前的所有演员中,即使有出道十年之久的林彦之,或是新晋偶像剧小天王陈钰的存在,白栎明身上的气场也丝毫不逊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挑眉,一个极淡的笑容,都能牢牢地锁住人的眼球,让人连分毫都不愿意移开视线。   这样一个气质不凡的男人,却被白容生生压过一头,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恐怕,像是安洛云这样不知白家内情的人,对于此种状况,都是心存疑惑的。   但若是了解白家内情的人,又或者说,对白家两兄弟的品行有所了解的人,怕是有了另外一个疑问。   比如说秦落——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白栎明……好像变了好多。”   这番似有似无的感叹,不由的让安洛云也惊讶地扬起了眉:“你很熟悉他?”   “嗯,其实我是比较熟悉以前的他啦。”秦落收好茶具,擦了擦手,干脆在安洛云的身边坐了下来,“很早的时候陆陆续续的就在宴会上见过他几次,我记得他以前啊,是很内向的,好像还有点懦弱,总之是很不起眼,不怎么讨人喜欢就对了。我还记得有一次在宴会上看到白容指着他的鼻子讽刺他,他都没有还嘴,哪里像现在这样,进了娱乐圈做了大明星,气质变得完全不同了,跟以前比起来啊,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像……换了个人一样?   脑海里飞速地闪过了些什么,安洛云隐隐约约地觉得像是抓住了,却又被它极快地掠过,眼睁睁地看它溜走,却是来不及细想。   而这时,片场工作人员的身影也近了。   “安小姐,该准备下一场了。”   “好,我知道了。”安洛云站了起来,把剧本递给了秦落,随后整了整衣服,准备去补妆。   下一场,是她与陈钰的对手戏。   说起她与陈钰的合作,比起一开始的小事故不断,已好上很多,至少在拍摄时,陈钰不再频出状态,对她的态度也算得上自然。只是私下里,两人并无交流,陈钰对她的态度,仍是躲躲闪闪的,甚至偶尔,安洛云能从他的目光中,体味到内疚,或是歉意。   安洛云渐渐能肯定,在安迦诺上回对她说起过的陈钰对她态度异样的理由里,她的兄长大人必还有所隐瞒。   而这个理由,她大抵已能猜出几分。   > > >   结束了当天的拍摄工作,与于衡导演和片场相关工作人员告别后,陈钰坐上了保姆车。   “今天晚上没有工作,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陈钰的助理翻了翻记事簿,轻声说道。对于陈钰的高强度工作,他的了解最深,心底也是佩服至极的。   除了《醉红颜》这部电视剧,陈钰的第一部大荧幕作品也正处于紧张的拍摄中。这一个多月来,陈钰不仅要来回奔波于两个片场之间,还有无数通告等着他去上,每天的睡眠时间也仅有三四个小时而已。一旦碰到通宵赶夜戏,对陈钰来讲更是苦不堪言。   “现在就回家吗?”   陈钰闭眼轻轻点了点头,全身处于困顿状态的滋味已让他无力开口。摄像机前强打起来的精神,在神经松弛下来的那刻,所有的精力像是流水一样瞬间从他的身体里面抽离。   车子慢慢地发动,陈钰勉强睁开眼,想到安迦诺此时或许正在开会,便掏出手机给安迦诺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今晚有空。   忙碌了一个多月,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所以这个月里,他们二人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既然,今天难得有了点休整的时间,或许,他们可以有个美妙的约会?   想起把他从绝望的深渊里拖出来、给予他温暖的男人,陈钰白皙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明显的绯色,就好比是朝阳下的花瓣一样艳丽美好。   电话很快就回了过来,听那人用冷静却不失温柔的嗓音嘱咐他好好休息,晚点会过去看他时,陈钰的心中像是涌上了温泉一般,灼热得惊人。   挂断电话,陈钰才发现在他通话时,收到了一条短信。   完全陌生的号码。   迟疑了片刻,陈钰才点开了未读短信,但却才看了一眼,脸就变得刷白。   “怎么了?”助理透过后视镜,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没事。”陈钰摇摇头,线条俊秀的脸上勉强才挤出了一个笑容。   他低了头,手机屏幕上清晰的文字几乎刺透了他的眼睛。   除了那个人,没人会给他发这样的短信——   [我在电视城的停车场等你,你知道我喜欢开什么车。   PS:我还挺想见见你的新欢的。]   很明显的威胁,如果他不去,给他传短信的人定会直接找上安迦诺,然后,或许会告诉安迦诺那件事。   安迦诺并不清楚他以前的事,如果被他知道了那件事……   陈钰根本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安迦诺有多么疼惜安洛云他最清楚不过,如果被他知道……那么,他仅有的温暖是不是也留不住了?   一想到安迦诺或许会厌恶他,甚至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陈钰觉得自己心脏已经痛苦地蜷缩在了一起,压着他的肺部,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若是去了……   就要面对那个人了。   而且,陈钰也不能肯定,停车场里会不会埋伏着娱记。   自他出道以后,除了与他合作过的女演员,他从无传过绯闻。再加上他的长相偏向于中性,已有不少媒体揣测他的性向,若是被拍到自己上了那个人的车……   ——必然是一场躲不过去的风暴。   陈钰凝眸沉思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哑着嗓子对助理吩咐:“马上把车开回去,去停车场。”   无论结果怎样,他都不想让安迦诺从那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的过往。   他和那个伤他至深的男人还缺个了断,见上这一面,彻底斩断与那个人的联系之后,陈钰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安迦诺。   哪怕会面临他无法承受的代价,也不想再隐瞒安迦诺了。   > > >   陈钰下了车,打发助理把保姆车开走后,一个人往停车场内走去。   停车场很静,静得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脚步声,笃笃笃的声音像是敲在心头上,不免让他有些心慌。   那人最爱开的车是保时捷,陈钰环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目标。   最新款的车型,确实是那人张扬奢华的作风。   陈钰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走到车前,然后,停住了。   心蓦然跳得快了起来……   车窗被摇下,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勾勒出一抹邪魅的笑,冲着旁边副驾驶座的位置,努了努嘴。   陈钰明白他的意思,他吸了口气,绕过车头,从另一边,打开车门上了车。   相隔将近两年的时间再次见到这个男人,陈钰突然发现,原本为这个邪魅的男人付出过的激情和爱,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再面对这张曾经令他深深眷恋过的脸,也没有想象中的挣扎和悸动,现在他的心底,只是一片平静。   待他上车后,男人姿态悠闲地点起了一根烟,烟头的红点在他眼前一闪一闪的明灭,只让他觉得不耐。   由于安迦诺不抽烟,如今的陈钰也是极其讨厌烟味,于是干脆别开了头。   “亲爱的,你真的变了不少,以前的你,不是最喜欢和我一起抽烟的吗?”男人把正吸着的烟头递到他面前,狭长的眸子闪烁的令人心寒的微光。   “不了,我已经戒烟了。”   “呵呵呵,竟然连你最离不开的烟都戒了,”男人重新吸了一口,然后故意把烟圈缓缓地喷吐在陈钰的脸上,“看来,安迦诺把你调.教得不错。”   陈钰往旁边靠了靠,避开了男人不断倾身上前的动作:“直接说出你的目的吧,白容,不用再兜圈子了。”   闻言,白容却是微微地勾起了一抹笑,他熄灭了烟头,肆意地往后一靠,动作是说不出的潇洒和魅惑:“好歹我们认识那么久,就不能找你叙叙旧?”   “我们没旧可叙,如果你没话说,那我先走了。”陈钰伸手去开车门,却被身后的男人用力拽了回去,然后,车门上锁。   陈钰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紧紧贴着白容的胸膛,白容的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头发轻轻地拂过他的左脸颊,营造出一派暧昧:“这么迫不及待地去找他,嗯?听说他对你不错,但是你觉得,如果他知道你和我在M国的那一段情,而且你还是那个害得他妹妹出车祸的罪魁祸首,他会怎么想?”   白容的手指一点一点划过陈钰的脸颊,唇边的笑容深不可测:“我真想知道,他还会不会这么宝贝你,会不会在知道真相后……直接把你一脚……踢开……”   邪肆的尾音微微上扬,陈钰禁不住地抖了抖。   “你该怎么办才好呢,阿钰?”   陈钰平复了片刻,趁白容有些松懈,手肘猛地向后一击,挣开了白容的钳制:“害安小姐出车祸的罪魁祸首,是你!如果不是你向她隐瞒你是同性恋的事实,还在和我交往的时候背着我跟她来往,就为了你那点可笑的白家产业,安小姐也不会受不了打击……”   “好好好,如果你偏要把所有的罪责往我身上推也没关系,”白容摊了摊手,一脸的漫不经心,“但是你别忘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安洛云不能接受我有个同性情人才是她出事的原因,而我的那个情人,好像是你吧。”   见陈钰浑身一震,无力辩驳的样子,白容满意地勾唇浅笑:“说起来,你的存在,才是刺激她寻死的……根本原因吧。”   陈钰终被白容说中了痛处,满心的愧疚像是潮水一般袭了上来。   ——这便是他陈钰,始终无法面对安洛云的原因。   “你说,如果我把这些告诉你的安迦诺,他会不会很惊喜呢?”白容倾身上前,对着陈钰的耳朵,轻轻吐了口气。   “你的条件呢?”陈钰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低声问。   “很简单,回到我身边。”白容眯起狭长的眸子,邪肆地上下打量他,“阿钰,过了这么久,我才发现,你是让我最难忘的那一个……当我听说你和安迦诺在一起时,我有多恨,有多妒忌,你知道吗?”   ——最难忘的那一个?   ——多可笑的说辞!   怒极的陈钰也是平静了:“你没弄错吧,白二少?当初不正是因为我和你的关系被你爷爷发现,他拿继承权来威胁你,你才跟我分手的吗?现在,你已经不稀罕白家的继承权了吗?”   白容又点了根烟,轻轻一吐,没过多久,烟圈就消散在空气里 :“爷爷已经不在了,爸爸也管不了我,我那个不成器的大哥只知道一心做他的大明星,没人能撼动我的继承权了。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了,阿钰,相信我,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陈钰只想冷笑,对白容的虚伪,他早就看透了。一个月前才传出白容即将与秦家小姐联姻的消息,转个身又来找他重修旧好,说什么难忘,说什么妒忌,不过是虚荣心作祟,不过是看不得自己在被他像抹布一样丢掉后还能找到可以依靠的人,心中不爽罢了。   真不知道,白容哪来的可笑自信,认为被他狠狠伤过一遍的自己还不长记性?   陈钰平静地看着满脸自信的白容,冷冷地一笑:“你的交易我不会答应,我不会回到你身边,因为我本来就打算和你见过这一面,和你彻底了断从前之后,就把我的事全部告诉他。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些。还有就是,我跟你早就结束了,不要再来找我。”   白容愣住了,手中的香烟一松,毫无声息地落到了车内地毯上。   “我要下去,白容。”陈钰不再看他,声音冷地像是被冰水浇灌过。   白容踩灭了烟头,一丝邪魅的笑挂在嘴角,他的双手一扬,便狠狠地制住了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陈钰:“阿钰,我真该对你刮目相看。”   说罢,他的气息就像是海浪一般卷了上来,狂暴的,肆虐的,冷酷的。陈钰拼命地挣扎,却敌不过白容的力气,他能感觉到白容的手像是蛇一样的抚上他的后背,极尽挑逗,却只让他觉得满心厌恶。   他的后脑勺抵在了冰冷的玻璃窗上,身上的人压得死紧,他挣脱不了,陈钰心中屈辱至极,恶心的感觉一阵一阵往上冒。   安迦诺……   陈钰的心底唯一冒出的名字,只有那个带给他无数感动和幸福的男人。 ☆、014 计策   若让现在的陈钰形容他与白容曾经有过的那一段情,他会用一句话来概括。   ——相遇不如不遇。   在陈钰第一次遇见白容的时候,他刚过十八岁,极其的年轻,而且,满是热情。初遇那一次,其实陈钰并不知道白容和他,是一样的。   自从陈钰懂得情爱这件事以来,他就知道自己与周围的同学是不同的。那时候国内的风气比起如今,更加的保守,旁人说起“同性恋”三个字时的不屑和鄙视他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从不敢跟任何人说起自己的特殊,也没有谈过一场恋爱。   直到后来陈钰被抚养他长大的伯父送出国留学,只身一人来到了M国,一个比之Z国开放许多的国家,陈钰才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性向。   他在M国交的朋友圈子里大都是这类人,在遇到白容之前陈钰也曾和一个同样留学M国的留学生有过一段时间的来往。无关于爱情,不过是出于好奇,或者说,是为了排解寂寞。   白容的身上有一种让人着迷的、甚至能让人为了他赴汤蹈火的诱惑力。第一次在酒吧见到他,仅仅是一眼,陈钰就有了这种感觉。   但原本,他并不知道白容与他一样,所以也未曾对白容起过别样的心思。在陈钰的圈子里,大都有一个共识,他们都不会擅自把圈外的人扯进他们的圈子里来。   但在与白容相交相熟之后,白容往往会忘记掩饰自己的性向,或许说,白容是故意在他面前透露出他是同一种人的信号。为此渐渐地,陈钰在他的身上,嗅到了无法抗拒的同类味道。   与白容在一起后,白容一直精心地扮演着一个完美情人的角色,可惜那时候的陈钰太过年轻,不懂得白容的危险,很快就深陷于情人的温柔和体贴之下,彻底地迷失了自己。   直到最后丢了心,陈钰才看清,白容是何等自私、何等无情的一个人。   两人分手后没多久,陈钰就退了学,只身回国。时隔多年再回故乡,陈钰在出了机场的那一刹那,抬头仰望蓝天,泪流不止。   国内的生活也是颇为不顺的。陈钰的伯父在他回国后没多久就因为心脏病猝然去世,他竭尽所能也未能保住伯父留下了的生意。   为谋生计的陈钰到处上门求职,脏活累活都干过不少。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星探挖掘出演偶像剧,签下了A.Q.娱乐。在那里,他遇见了安迦诺。   想到安迦诺这个温暖的名字,陈钰挣扎地更为厉害,趁着白容的压制稍有放松,陈钰便抬起腿猛力地往上踢。   白容闷哼一声,没有就此松开,动作反而更为暴虐起来。   陈钰恨恨地睁大了眼睛,他望着压制在他上方的人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睛,对着白容袭上来的唇,狠狠地咬了下去。   白容吃痛松开了陈钰的唇,他抬起头,一抹邪肆的笑意挂在嘴角,映衬着在他嘴边残留的一丝淡淡的血意,看起来分外危险,似有噬人的味道散发开来。白容的眼中像是染上了暴虐的光芒,在他黝黑的瞳孔中燃烧着让陈钰心惊胆战的欲.火,他轻轻抿了抿嘴,把嘴角的血液慢慢地舔舐干净:“味道很不错,阿钰。”   白容重新低下头,冷酷的薄唇沿着陈钰的脖颈细细舔吻,嘴边溢出含糊不清的话语:“难道你到现在还想着替他守身吗,阿钰?”   冰冷的唇很快就离开了陈钰的颈部皮肤,随之而来的,是冰凉的手指,白容的手指指腹轻轻滑过他的脖颈,眼中翻滚着未明的情绪,陈钰知道,白容应该是看到了,在他脖子上淡淡的痕迹,安迦诺留下来的、未消的痕迹。   “我真是……越来越嫉妒他了。明明也是个男人,为什么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跟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为什么他都不需要付出什么努力就能拿到家族的掌控权,就因为他是安家唯一的儿子吗?”白容说着,冷冷地扩大了嘴角,“凭什么他的一切都来得那么容易?我真的很想全部都毁掉。那么,阿钰,就从你开始吧。我真的好想知道,在看到你在我身下的样子时,安迦诺的表情,会是多么的有趣……”   白容的唇,越来越往下……   陈钰绝望地闭起眼,后悔像蚂蚁一般啃噬着他的心口。   至少,他不应该把助理打发走……   他怎么可以忘了,白容这人一旦得不到也宁愿毁掉的性格呢?   白容竟是妒忌安迦诺,多么可笑的理由!   安迦诺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和成就,哪里是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迦诺……   那人的眉眼,那人的笑容,此刻,在他的脑海里,竟是如此的清晰……   > > >   “笃笃笃”……   清晰的敲击声从陈钰的耳畔传来,白容的动作顿了一秒,却没有理会。   陈钰又开始死命挣扎。   白容微微抬起头,望着在他身下衣衫半褪,几乎掩饰不住满身风情的陈钰,眼眸的色泽又是深了几分。   但耳边“笃笃笃”的敲击声却是越来越响,陈钰凝神听了片刻,才注意到竟是有人在敲击保时捷驾驶座旁的车窗!   陈钰半躺着,看不清敲击驾驶座那端车窗的人是谁,但他清楚地看到白容眼中的欲.火已是褪了几分,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难道是娱记?   一想到这个可能,陈钰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若被人抓到他与白容在一辆车内衣衫不整……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他在娱乐圈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事业将彻底毁尽,或许,还会连累到安迦诺。   白容面无表情地起了身,放开了对陈钰的钳制。陈钰半躺着把被白容扯开的扣子重新扣好,眼帘微垂,堪堪挡住了他眼中流露出的愤怒与恨意。   现在他还不能对白容做什么,比如说甩他一巴掌。外面或许有娱记蹲着,不能再被人抓到更多的新闻,不然明天的报纸铁定会很精彩,也会给安迦诺惹上不小的麻烦。   想到安迦诺,陈钰的情绪总算慢慢地平复了些,他靠在椅背上,眼神冷冷地看着一脸魅惑笑意的白容摇下了车窗。   一张秀丽的脸庞出现在了白容和陈钰的面前。   陈钰呆住了。   “二少,不介意我跟你借用一下陈师兄吧?”   竟是安洛云!   安洛云笑容满满地回视白容探究的目光,然后不经意地瞥了陈钰一眼,她的眼眸很深,情绪也被掩饰地极好,但陈钰就是觉得,安洛云或许已然看透了一切。   “明天上午我和陈师兄有一场很重要的戏要拍,”安洛云顿了顿,表情看上去有些羞赧,“所以我想找陈师兄好好地讨论一下,二少一定会满足洛云这个小小的请求的吧?”   此刻,陈钰的心底无比地震惊,他没想到安洛云在面对曾经伤她至深的白容之时,态度竟是如此的自然,丝毫看不到当年爱得疯狂的痴情女人模样。   白容也是极其兴味地挑起嘴角,对安洛云所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不得不说,如今的安洛云给他的感觉比起两年前,已是大大不同,那双深沉无波的眸子,像是藏着无数的瑰宝,待人去发掘。若他喜欢的是女人,一定不会放过如此有趣的猎物,思及此,白容唇边的笑容更是扩大了几分:“既然洛云妹妹都开口了,作为一个绅士,我自然不会扫洛云妹妹的兴了。”   白容打开车门走下车,眼角的余光就瞥见陈钰已急不可待地从另一边车门下了车,而引起他好奇心的安洛云,则是直接走到了陈钰的身边,并且,还毫不避忌地挽住了他的手,做出了一副小鸟依人的小女生模样。   陈钰看上去好像有些不自在,但终究没有甩开安洛云的手。   白容扬眉,眼中流转着兴味十足的光芒。   “二少,真是不好意思了,害得你和陈师兄的公事都没有谈完。”安洛云的声音比起以往高了不少,每个咬字都极为清晰,像是在故意说给什么人听一样。   “没关系,洛云妹妹,我和陈钰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白容一瞬间就明白了安洛云的意图,他也干脆顺着她的话说。之前他也是被陈钰的行为给气急了,才会有些不分场合。若是今天这档子事见报,他同样会很麻烦。   不过,安迦诺真是有个好妹妹啊,竟然还会主动替哥哥的情人掩饰。他真是越来越嫉妒那位样样都不输于他的安家大少了。   白容微抬起下巴,冲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点了点头,腰一弯,便重新坐回了他的座驾。   “下次见,洛云妹妹。”   待白容的保时捷开出停车场,陈钰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臂,想挣开安洛云的手。   “别动,”安洛云轻声说,“有娱记,再让他们多拍点。”   “你……”陈钰惊诧万分,安洛云对他的态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安小姐,你为什么……”   安洛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径自松开手,走到他的面前踮起脚跟,替他捋了捋不甚整齐的头发,还状似亲昵地帮他整了整领口。   陈钰的脸不受控制地变得微红,安洛云看他的戏谑目光让他明白,她兴许是看到了那些痕迹,替他整领口,或许也是因为刚才他在车里太急,没有完全遮挡好那些痕迹的缘故。   陈钰的心底变得万分复杂。   “一起用晚餐吧,陈师兄。”安洛云重新挽过他的手,这句话的声音却没有刻意压低。   陈钰刚想拒绝,就又听到了她刻意压低了的嗓音:“尽管你们俩在车里的事情娱记应该拍不到,但是你跑到这里来跟他会面的事情也许已经被拍到了。刚才我为了帮你,只好去敲车窗,你们两个一起从车里下来,总得有个理由吧?”   ——为了帮他?   这么说,在车里陈钰对他做的事,安洛云也已经知道了?   瞥到陈钰难看的脸色,安洛云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只好压低嗓音尽力安抚:“我知道白容是什么货色,你的态度我也清楚。这件事,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我哥,我不会多嘴的。”   陈钰浑身一震,心中百感交集。   如此通透聪慧的女孩,难怪安迦诺疼之若珍宝,连他,都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那是一种与爱情截然不同的喜欢,但却依旧让人心窝暖暖,很想与之亲近。   安洛云见陈钰的脸色好转一些,便继续之前未说完的话:“白容这人太能来事,跟他扯一起传绯闻还不如跟我传吧?最近我差不多是在风口浪尖上,你跟我传绯闻,更容易抓住大众的眼球,你和白容之间的事也能顺当被盖过去,估计明天的报刊我和你的亲密照片会是头条,这样还能顺便替于导做做免费的宣传,何乐而不为呢?”最后一句,已带上了俏皮的尾音。   陈钰权衡一番,也点头同意了安洛云的办法。   安洛云笑了笑,挽着他的手往旁边停着的车走,眼神注视着停车场的某个方向,微微勾起了嘴角。   “这些娱记应该不会就这么放过我们的,等到了餐厅,别忘了接着演出好戏给他们瞧瞧。”安洛云用满含情意的目光地看着他,然后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们也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心底了然的陈钰平静地迎上安洛云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两年前的事,安洛云果然,已经知道了。   那安迦诺,或许也…… ☆、015 心结   安洛云选择了一家明星极爱去的私家菜馆。   尽管不乏试图挖掘新闻的娱记在此聚集,但这里提供了极为私密的包厢,隔音效果甚好,很适合谈些私人的事务。   安洛云挽着陈钰的手极为大方地在一帮娱记兴奋的目光下走过,由菜馆的服务员引导着,去了楼上安迦诺长期包下的包厢,把一片闪光灯全然抛在了脑后。待到了包厢,安洛云才松开了陈钰的手。   等到两人点完菜,服务员退出包厢后,陈钰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谢意和感动。   “今天真是谢谢你,安小姐。”   安洛云喝了口茶,微微一笑:“你可以叫我洛云。”   至此,陈钰终于可以确定,安迦诺的妹妹对他没有丝毫敌意,即便她已经知道了两年前与白容纠缠不清的同性恋人,是他。   “那洛云……你今天怎么会去停车场?”陈钰犹豫片刻,终是问出了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   “其实是你的助理来找我了,说你一个人去了停车场,还不让人跟着。他很聪明,大概知道你遇上了麻烦,又不能对其他人开口……他也许觉得找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最方便吧。”   “可他……怎么会去找你呢?”陈钰仍是不解。   “我猜,或许是哥哥嘱咐他的,”安洛云放下空了的茶杯,见到对面的男人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瞬间呆滞的模样,也不点破他的心思,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或许我哥他料到你会有麻烦,可又不能光明正大地陪在你身边,所以就嘱咐你的助理,一旦有什么问题,就找我出面了。”   毕竟她的身家背景摆在那儿,不管来剧组寻事的是罗雨萱还是白容,她都能出面及时地解决。当初安迦诺试探她对陈钰的态度,或许也是为了今天这一步。   到了今天,安洛云也终能肯定,她家向来风流不羁、看似无情的兄长,这一次,是彻底栽在“情”这个字上了。   两人都未再开口说话,包厢的门这时也被推开,一盘盘精致的菜肴被呈上了桌,看得安洛云食欲大开。   安洛云动了几筷子,余光瞥到陈钰仍是那副神情不宁、欲言又止的样子,面前的碗筷丝毫未动,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她干脆放下了筷子。   “洛云,你是怎么知道,两年前和白容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我?”陈钰抬起头看她,漆黑的双眸中,挣扎和愧疚的情绪如潮水般翻滚不息。   两年前的事一直像是梦靥一样纠缠着陈钰。那时候安洛云只是无意中从白容同学的口中得知了白容不喜欢女人的事实就做出了寻死的举动,陈钰知道这件事时,安洛云已躺在ICU里好多天。   也直到那时,陈钰才知道,白容竟然背着他,暗中与安洛云来往了一年多。   安洛云为了白容寻死,昏迷不醒,被内疚啃噬的陈钰也背负上了沉重的十字架。虽然他与白容一直是秘密交往,无人知道他们的特殊关系,但在他听到周围人不甚嘘唏地谈论起这件事时,心里头总是冒上难以自制的害怕与心寒。   后来白容的爷爷到了M国找到他,逼迫他与白容分手。陈钰孤身一人回国,白容的爷爷就此把这件事压下,所以除了白家寥寥数人,无人知晓当年与白容关系不明的人,是他陈钰。   就连安迦诺,也应该不知道此事才对。   可如今的安洛云却已知晓当初所有的事,而她的态度,与两年前的痴狂相比,也是判若两人。   安洛云看出了陈钰的疑惑,她也想趁着今天这次的谈话彻底解决“前任安洛云”的历史遗留问题,所以也不准备隐瞒心底的想法:“我是猜的。”   安洛云喝茶润了润嗓子:“你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奇怪,好像……很怕面对我,所以我猜,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瓜葛。”   她回想了安洛云遗留下来的所有记忆,陈钰曾经留学M国、两年前回国的经历让她立刻与前主的那段无望感情挂上了钩。   “其实那件事你也是受害者,你真的不必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愧疚,”安洛云的态度很是坦然,目光真诚得让陈钰心底一震,“做错事的人是白容,你没有必要替他背负罪孽。错不在你,你已经自责了两年,够了。”   “可是……”   安洛云扬手打断了陈钰的话:“我没有怪过你,我相信我哥也是一样,不然他也不会选择跟你在一起。”   “迦诺他……也知道了?”陈钰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几丝颤抖。   “嗯,我想,他应该是知道了,也许两年前我出事的时候他就全部都知道了。”安洛云点点头,“我曾经跟他说起过你,不过我哥他拿话来诓我了。”   说什么陈钰很在意他家人的态度,曾经因为家人的反对而结束了一段感情,话倒是句句为真,但安迦诺却是实实在在地玩了一把语言的艺术。   安洛云现在也想明白了,那时的安迦诺也许是怕她无法坦然面对白容曾经的同性恋人,才对她隐瞒了一部分的真相。   “那他……那他为什么不来问我,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陈钰握紧了拳头,心底却隐隐约约的,已有了答案。   “你让他怎么问你?既然是你的伤口,我想他宁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揭开你的伤疤。”安洛云耸耸肩,“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是在等你自己开口说呢?他是在等你自己放下心结,完全接受他啊……”   陈钰怔住了,眼底似是涌出了些什么。   “我想我哥这次是来真的了,”安洛云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轻轻一晃,玻璃杯中液体的色泽很是诱人,“我醒来之后这两年,从来没看到他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人。陈钰,你为什么不试一下呢?彻底放下过去,头也不回地向他走过去,走到他身边,不好吗?”   陈钰愣了片刻,才轻松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洛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以前的我,真傻。”   末了,又添了一句:“谢谢,真的谢谢。”   安洛云笑而不语,能解开陈钰与安迦诺的心结,也算了结她的一桩心事。   她看着神情自然许多的陈钰,优雅地举起了酒杯:“那我先……祝福你和我哥,还有……”   安洛云抿嘴笑了笑,“喝完这一杯,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 > >   第二天的报纸正如安洛云所料,分外的精彩。她随手翻阅了几份,皆是她与陈钰的亲密照片铺满了头条,也正如她所预计的那样,陈钰与白容在电视城停车场私自会面的事,倒是没怎么被媒体提起。   安迦诺昨天晚上没回家,倒是今天一大早,就看到他匆匆忙忙地驱车赶回来,一见餐桌旁她的身影,毫不掩饰感情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安迦诺抱得她死紧,想必已从陈钰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安洛云的心中也是一阵欢喜,安迦诺这两年待她极好,让她在经历了前世的痛楚之后再一次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能替安迦诺做些什么,安洛云心底也是满足至极。   “小妹,谢谢你。”安迦诺哑着嗓子说。   平时安迦诺甚少唤她“小妹”,一般就直接叫她“洛云”,这回的“小妹”想必是他这辈子里最为煽情的一次了。   安洛云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兄长的怀里,很是温馨。   安迦诺很快就平复了情绪,只是嘴角的弧度怕是自颜斐欣醒来后见过的最好看的一次。   兄长大人被大大感动的后遗症是极为严重的,誓要表现兄妹爱的安迦诺,坚持要做司机送自家妹妹去片场上工。   A.Q.娱乐大老板亲临拍摄场地的效果是惊人的,一时间,片场热火朝天,于衡戴正帽子,把安迦诺迎进了片场。   安迦诺一边与于衡谈话,一边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当寻找到片场某个熟悉的身影时,眼神登时柔和了几分。   作为现场唯一知情人的安洛云察觉到了安迦诺的视线所在,在一旁偷偷弯了弯嘴角。   待于衡送走了安迦诺这尊大佛,于大导演不由地抹了把汗:“幸亏你哥走了,不然今天早上的戏是甭想拍了。”   安洛云先是一愣,思考了几秒后便明白了过来。   今早有一场安洛云和白栎明的亲热戏,如果安迦诺在场观赏,于衡即使拥有一颗再强韧的心,也是拍不下去的吧?   于衡摸了摸胸口,把他的招牌帽子反戴好,庆幸自己还没把今天的拍摄计划通报给拥有“妹控”头衔的安迦诺。   至于先斩后奏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习惯就好……   > > >   这场亲热戏比起当初那场蜻蜓点水的吻戏,尺度大了不少。于衡心底其实也没把握,毕竟那场雨中吻戏中,安洛云反反复复NG了几十遍的过程他记忆犹新。作为前期准备,于衡直接让工作人员把一瓶红酒送到了安洛云面前。   ——喝酒壮胆,也是个法子。   安洛云也不推辞,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接触尺度较大的亲热戏,为避免紧张过头,还是喝点酒,让自己兴奋点比较好。   这具身体的酒量与颜斐欣的千杯不倒相比,完全是两个级别的,安洛云昨日与陈钰对饮之后就有了体会。所以她才喝过两杯,已是一脸酡红。双眸微眯的样子,乍一看,如同慵懒的波斯猫,看得工作人员皆是一愣一愣的,差点回不过神来。   于衡暗叹一声“妖孽”,再看看白栎明也是掩饰不住惊艳的神情,挥手让安洛云准备。   安洛云整了整身上的浴袍,顺势躺上了床。   于衡嬉笑的神情一敛,示意白栎明上前。   酒精的效果是极其明显的,当一身浴袍的白栎明靠上来时,安洛云很是自然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安洛云清楚地感觉到紧靠着她的身体,瞬时一僵。   于衡点了点头,盯着监视器的眼睛极为认真。   这场戏,如何把握个度,是个难点。但看两人的互动,显然已找到了感觉。   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安洛云被动地承受着来自上方的深吻,酒精的作用让她完全放开了自己,双手紧紧地拥着白栎明的背,手掌所触之处,一片火热。   白栎明的手像是烙铁一般紧紧搂过她的腰,有力的手臂散发着灼人的温度。她的全身炙热得像是有一团火焰在身体里面燃烧,烫得不可思议。   酒精混沌了安洛云的大脑,使她隐隐有了种错觉,她竟然感觉到自己,是被正在亲吻她的男人,深深爱着的……   是一场戏……还是……真实呢……   监视器里的画面唯美至极,场下的唐卿柏可是满腔不是滋味。若不是秦落在后面死命拉扯着他的衣服,他恐怕早就冲上去拉开极为碍眼的白家大少了。   “冷静啊冷静,这只是演戏啊,演戏,它不是真的啊!!!”秦落欲哭无泪,为什么唐卿柏堂堂一个经纪人,还要她这个小助理来操这份心?   待整场亲热戏顺利拍完,秦落觉得自己猛拽唐卿柏衣服的手,快要失去知觉了。   见安洛云与白栎明的身影分开,唐卿柏第一个冲了上去,像只大型犬类一般围着安洛云团团转:“洛云美女,洛云美女,小爷我好生不爽啊啊啊……”   语气是何等的委屈外加不甘啊……   安洛云一边驱赶着酒意一边抬步走向化妆间,任由唐卿柏在一旁抽风。   在路上遇见神情倦怠的林彦之,安洛云也只是随意地对他点了点头,脚步一刻不停地往前走,没有多看他一眼。   所以安洛云也不知,林彦之对着她离去的背影,思索了良久。 ☆、016 杀青   自从安洛云敞开心扉,与陈钰交谈过一次以后,两人的关系立即突破冰点,骤然间亲近了许多。为此,如今在片场见得最多的,除了安洛云与白栎明偶尔坐下来探讨剧本的情景,更多的还是安、陈二人无话不谈的样子。   如此一来,更是无形中证实了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中关于A.Q.娱乐大小姐与旗下艺人陈钰之间关系匪浅、疑似陷入热恋的八卦猜测。   安洛云自是不会去理会这些甚嚣尘上的八卦传闻,或者说,这样的结果,恰恰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虽然如今社会上对待同性恋的态度已不如几年前那样抵触和轻视,但安迦诺与陈钰的关系的确不宜曝光,更勿论两人之间还有一层老板与员工的关系,这样的关系一旦曝光,很容易被媒体们联想出诸如“包养”、“情.色交易”之类的不甚美好的词汇。大众向来是具有盲从性的,即便他的兄长与陈钰声明两人在一起是为了爱,也避免不了大众对两人关系的蔑视,甚至是诋毁。   若要公开安迦诺与陈钰的关系,渠道也必须掌控在A.Q.娱乐自己的手里,至少,安迦诺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把公开后的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不可。   可从现今的情况来看,的确不是公开的最佳时机。   想来安迦诺也很清楚如今的形势,所以对安洛云和陈钰故作暧昧、制造新闻的提议也没有反对。毕竟他们两人之间还有罗雨萱与白容这两颗定时炸弹的存在——   或许白容的威胁还算比较小一些,因为白容若是贸然拿安迦诺与陈钰的关系做文章,很容易把他自己也拖下这趟污水;但罗雨萱则不同了,自上次与安迦诺大闹一场后她似是收敛了昔日骄纵妄为的脾气,也很久未曾去安宅拿陈钰的事闹腾一番,但正是这样暴风雨前的平静,更叫人心慌不已。   > > >   ——林彦之近来的脾气很是糟糕。   剧组的工作人员在遭受到几次无妄之灾后都达成了这个共识。   虽说林彦之原先话就不多,大都以冷酷的形象示人,给人以并不是很好相处的感觉,但此番的异常与以往是大大的不同。神色凛冽不说,说起话来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冰渣似的往人身上砸,冻得人不寒而栗。   在他身上吃过苦头的工作人员也都懂得避其锋芒,一般情况下皆不敢触其霉头,即使猜到林彦之失常的原因与几天未曾出现在此的秦黎有关,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在片场议论两人的八卦。   《醉红颜》片场的工作人员皆知,秦黎和林彦之这对明星情侣是出了名的如胶似漆,电视剧进行拍摄的这一个多月里,秦黎频频探班片场、公然大秀恩爱已不是秘密,而且,即使她本人不出现,她的助理也会携着爱心便当现身片场,鲜少有此番一连五天都没有在片场见着秦黎袅袅身姿的先例。   两人是吵架了,还是……已经分手了?   八卦娱记们皆是卯足了劲,愣是把林彦之和秦黎在街头大吵一架,随之林彦之把秦黎抛在街头,独自开车离去的新闻给挖掘了出来,迅速搬上了报纸头条,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而此时,秦落正捧着几份报纸,看得是有滋有味。   “啧啧,这些记者还真是神通广大啊,说得都是有模有样的。”秦落咂着嘴,对着手中的八卦报纸一脸感叹。   安洛云抬头打量秦落的神情,见她满脸的幸灾乐祸,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秦落和她的妹妹秦黎向来势同水火,性格爽直的秦落也从未在安洛云面前掩饰过她对秦黎的深深厌恶。能这般肆意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在习惯了演戏的安洛云眼中,竟有几分羡慕。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早已习惯了用波澜不惊的面孔来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即便有失态的时候,也不过是偶然,断然不能像秦落这样,从不往脸上戴上一张平板的面具,掩盖住心中的喜怒哀伤。   放下手中八卦报纸的秦落瞥了眼神情落寞的林彦之,回头又瞧见安洛云不乏兴味的眼神,话不由得就多了起来:“说起来记者的鼻子还真是灵哟。几天前我刚好去了那边一趟,就看见秦黎哭哭啼啼地跑回来,对着我那父亲哭了好久,可把她的亲妈给心疼死了。”   安洛云握着剧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脸色也变得晦暗不明。   说得兴起的秦落全然没有察觉到安洛云神色间的异样,声音低低地凑近了安洛云的耳边说道:“你猜怎么着?听秦黎的意思好像是她责怪林彦之到现在还放不下颜斐欣,林彦之又觉得颜斐欣的死有蹊跷,而秦黎又知道些□故意瞒着他不说,两人才吵了起来,真不知道他们两个这回玩得又是哪出?”   安洛云听得心头微震,心底隐隐有了个猜想,因此,全神投入思考的她没有听到秦落的下一句话:“不过说来也奇怪,秦黎她妈听了她的话之后,反倒是把手里的盘子全给砸了。”   > > >   《醉红颜》于九月初开机,十月中旬结束了在电视城的拍摄,剧组随即转移至C市这个出了名的风景胜地完成了电视剧余下的外景拍摄。   在C市的半个月里,是安洛云自《醉红颜》开拍以来,过得最为舒心的一段日子。   C市的风景秀丽,空气清新,在这样一个最接近于自然的城市里拍摄,安洛云十分享受此处的别样风光,心中的压抑和伤感也随之消减了几分。   电视剧所拍摄的最后一场戏是,颜蓉在度假村等待出差归来的丈夫和她共度一个美好的假期时,却猝然听闻了一记晴天霹雳。   ——空难。   ——刘清所乘坐的航班无人生还。   这是一场哭戏。   颜斐欣从来不相信眼泪,也从不轻易落泪,但上一辈她所接拍的戏中也少不了有些哭戏。她是个专业的演员,酝酿情绪之后,也能硬生生地逼出几滴眼泪,顺利地通过哭戏。   但此次,忠实于“精益求精”四字的于衡却是始终不满意安洛云的表演。   “你不难过,不绝望吗?你好好想想,你的丈夫是你最亲的人,你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现在却活生生的从你面前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你怨不怨这个世界,你恨不恨命运对你的不公平,你想不想他活过来,是不是恨不得替他去死?”   爱,和思念……   安洛云想起前世她的养母颜蓉捧着刘清的照片一个人躲在房间暗自神伤的样子,即使马成宽马叔叔一直陪在她养母的身边说要照顾她一辈子,可她的养母也很少有幸福的笑颜。   她也想起了自己,深爱一个男人,爱到失去了自我,最后,却一无所有……   她和养母是一样的,到了死亡的最后,最爱的那个人,最想依靠的那个人,都已不在身边。   ——一个是因为死神的无情,一个却是因为背叛。   深深的孤寂和伤悲,痛失所爱的绝望,在于衡的一番话语过后,清晰地像是烙刻在了她的心口之上。   不知不觉中,竟已泪流满面。   曾经刻意压抑的泪水像是泄了闸一样往外涌,无边无际的悲戚,在镜头前清晰地蔓延开来,浸润过每个苍白干涩的心灵角落。   原来不是哭不出来,只是她太过习惯于把所有的泪和酸楚都咽回心里面,她的哭泣,都深埋在心底。   无声无息的,却是同样的悲哀难抑。   “OK!”   于衡满意地点头,面上显现出遮盖不住的兴奋,他潇洒地把帽子一摘,往后一扔,高兴地把安洛云叫了过去。   “不错,洛云,我真的没有看错人。”于衡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在我的镜头里,你就是颜蓉。”   至此,电视剧《醉红颜》于十一月初,也就是开机两个多月后,顺利杀青。   > > >   当晚,在C市最富盛名的餐厅里,《醉红颜》全组人员举行了杀青晚宴。   安洛云的一左一右各自坐着陈钰和白栎明,她的位置绝对是全场目光焦点之所在,连于衡都忍不住几次送来暧昧的目光,   安洛云倒是泰然自若,极为优雅地举起盛满果汁的酒杯朝于衡一敬。   “洛云啊,你这样喝可不好啊。”把酒当水喝的于衡不满意了,瞪着她手中酒杯的目光饱含深意,“要不要换一种烈一点的?”   “不行啊,于导,我的酒量太差了,”安洛云抿嘴一笑,作势举了举原本放置于桌面上的手机,“我怕我喝醉了,打电话回去跟我哥发酒疯就不好了。”   被一句话秒杀的于衡静默了,他默默扭过头去,端了酒杯继续和其他演员对饮。   同样滴酒未沾的白栎明在一旁悄悄扬起了嘴角。   于衡喝了半晌,大约是觉得没劲了,又转过头来对着安洛云说:“洛云,你真的很不错。本来不能找颜斐欣来演这个角色我还挺失望的,但是你,一点也不比颜斐欣差……一点也不!”   “颜斐欣”三个字一出,餐桌上即刻静了下来,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每个人的喉咙,连开口都不能。毕竟,颜斐欣生前红极一时,死亡一事更是石破天惊,到了今天,这三个字似乎仍带着某种魔力。   而她的死,也有人,至今都不能释怀。   安洛云笑了笑,暗自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转过身去与陈钰说话,一眼就瞥到了坐在陈钰身边的林彦之那极为难看的脸色。   林彦之眉头紧锁,眼睛暗沉得可怕,黑漆漆的双眸就像是两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没有任何生气,只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是为了秦黎,还是死去的颜斐欣呢?   安洛云冷冷一笑。   杀青宴结束后,剧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包厢,走过拐角时,两个众人都不陌生的身影撞入了大家的视线。   ——秦黎,和秦夫人韩琳!   安洛云偏头看向林彦之,见他仍是一脸深沉的模样,心底暗暗有了思量。   秦黎的母亲韩琳率先开口:“于导,你好。”   “你好,秦夫人,你来C市旅游?”于衡率先顿住脚步,语气平平淡淡的,丝毫不显热络。   韩琳宠溺地看了身旁表情黯然的秦黎一眼,淡笑着开口:“还不是这丫头任性,说要来C市赏花,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来赏花的还是赏人的?”   说罢,一双暗藏笑意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躲闪不及的林彦之。   见状,安洛云讥讽地勾起了嘴角。   ——就连韩琳都亲自出马,试图帮秦黎和林彦之修复关系、重归于好了吗?   这样看来,林彦之倒是很受秦家人的喜爱。   他果真是很有手段。   而韩琳,也真是个为子女考量多多的好母亲啊……   安洛云心底微酸,不想再看下去,没跟任何人说一声就静静地直接从另一条通道往餐厅外走。   一旁的白栎明看到安洛云疾走而去的背影,没有多想便追了上去。   心底隐隐的,多了分难辨的激动和……害怕。   一模一样!   在对待秦家人的态度上,和颜斐欣一样的,总是流露出几乎控制不住的敌意和……恨意。   白栎明在餐厅门口追上了安洛云的身影:“要回酒店吗,洛云?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安洛云摇头拒绝。   “你的助理和经纪人都不在,你一个人准备怎么回去?”白栎明的语气很是坚决,望着身边人的眸子里盛满了深深的思念,“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拿车。”   > > >   白栎明的车和他的人一样的低调。   黑色,只是普通的车型,看上去却极为庄重、内敛。   安洛云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外的灯光如流水一般洒入车内,明暗交接间,她的眼神也是晦涩难辨。   低头发了条短信告知陈钰自己先走,安洛云阖上了手机,死死攥在手心里。   ——每次见她,都是这样,满身心都是控制不住的恨与怨。越是长大,这样的情绪,却越是强烈。   白栎明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身旁人发呆的模样,寻思了几秒,方向盘一转,车身已转了个弯。   “这……好像不是回酒店的路吧?”安洛云终于醒悟过来。   “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如何?”   “聊什么?”安洛云忽然觉得,此刻的白栎明,比起往日,也反常得紧。   “就去江边,怎么样,”白栎明没有直接回答安洛云的问题,眼底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光,“我记得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江边或者海边,是不是,斐欣?”   手不由的,松了。   手机从手中滑落,安洛云却无暇顾及。   难道白栎明真的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是试探,还是……   陷于一片震惊中的安洛云瞬间想起了很多事,白栎明对她莫名其妙的好,两人相处时的默契合拍,秦落曾说起过的白栎明的前后大变样……   所有的线索归集于一处,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白栎明,如果不是曾经的他隐藏得太好,那就是……   “你……你是谁?”   或许只有像她一样经历了难以置信的重生的人才能相信,这个拥有白栎明外貌的人,内里的灵魂,却是属于另一个人。   ——一个熟悉颜斐欣,而且,或许也是已经死去了的人……   “是我啊,斐欣,我是何耀。”车外的灯光映在白栎明的半边侧脸之上,竟现出几分惆怅的怀念。   “你怎么会……”   只有死去的人才能重生成为白栎明,那么,何耀又是因何而死?   前方的信号灯由绿转红,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   白栎明转过脸,嘴角勾勒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一颗子弹,穿过了这里。”   ——他的手指,直指向胸口! ☆、017 何耀   夜晚的江边一片静谧。   许是此处太过偏僻的缘故,此刻在寂寥的月光之下,除了安洛云与白栎明并肩而立的身影,再无其他人的存在。   平静的江面在夜幕之下笼起了一层水雾,视线所及之内,皆是一片迷迷蒙蒙的雾气,使人看不清夜晚的江水在月色的衬托下是何等神秘的景象。   安洛云转过头去看站立在她身边的男子,白栎明的眉目疏朗,眸子深邃,本就是极有风采的人物。和白栎明相识的两个月以来,与之交情日深,安洛云对他也渐渐少了些戒备和疏离,莫名产生了些好奇和关注。   但她未曾想到,在这副俊朗的外表之下,早已进驻了一个名叫何耀的灵魂。她前世的经纪人竟然和她一样,在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你的死——”安洛云的目光重新聚集到雾蒙蒙的江面上,开口时已带了几分犹疑,“是因为得罪了人?”   ——枪击,又是狠辣的穿胸而过,这般不留余地的手段,杀人的人在出手时,分明是想致何耀于死地!   背景单纯的何耀,又是从哪里惹上了此等人物?   听完安洛云疑惑的话语,白栎明,或者说是何耀,抿嘴轻笑了一声,低沉的笑声听在安洛云的耳中,竟藏着几分卑微的苦涩:“不是我得罪了人,是我做错了事。踏错了第一步,我就没有了回头路。”   心底微寒,安洛云仔细捕捉白栎明脸上闪现的每一个表情,她分明看到了何耀的懊悔、痛苦,以及……挣扎。   空气中似是聚集了无数的水汽,无形中一点点地挤压在一起,压在安洛云的心头,沉重得仿佛连最后的呼吸都要夺走。   她有种预感,今晚她将面对的,不止是白栎明的真实身份这一个让她目瞪口呆的真相,兴许还有其他的惊天之秘。比如——   关于她的死亡。   白栎明默默凝视了安洛云几秒钟,在朦胧月色的晕染之下慢慢敛去了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黯然地将望得出神的目光收了回去。他吁了口气,最终仍是回避了安洛云的问题:“斐欣,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   察觉到白栎明的回避和忐忑,安洛云也不想逼他太急,干脆顺着他的话茬说:“那你说。”   今晚的夜色极美,浅薄的月光如轻纱一样落在地面,细细地蒙上一层,朦胧、暧昧,如梦似幻。极淡的月光即使不能照进人心里头的黑暗角落,却也能在不经意间轻轻扰动人的心神,叫人禁不住便说出心底隐藏的秘密。   白栎明转过身,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里极快地闪现出一抹淡淡的神采:“那次试镜,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没有白活这一遭,我真的感谢上苍,让我重生……斐欣,你还记得我们在墓地的那次见面吗?你蹲在你母亲的墓前,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一定是你回来了……一定是你……”   白栎明顿了顿,语气更是温柔:“尽管我很肯定自己的猜测,但是斐欣,你的习惯真的变了好多,我甚至以为我错了……我差点,又一次绝望了……因为你变得不喜欢喝牛奶,也不再吃全麦面包了,你反而喜欢喝花茶,喜欢纯果汁……真的,有很多很多的不一样,所以,我差点……又错过了你,斐欣。”   安洛云的心底微震,何耀提起她时的语气,口中对她的思念,对她的了解,已然超出了她的想象,更是超出了作为一个经纪人对一个艺人应有的……感情。   而在上一世,她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可是后来,你又不断的,给了我希望。斐欣,你知不知道,你演戏的时候,身上有股神韵,让我再一次的……有了希冀。还有你工作时候的态度,思考的神态,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颜斐欣。我跟你相处了四年多,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呢?直到今天,当我看到你对秦家人的态度,我才真的确定,你就是斐欣,上一辈子,何耀所认识的那个颜斐欣。”   月光如水般轻洒在白栎明俊逸得不似凡人的脸上,勾勒出淡淡的光彩,衬得本就外貌不凡的他更是丰神俊朗,如玉一般散发着逼人的光华。脱去了上一辈平凡无奇的外表,此时的何耀风采卓绝,再也不是做她经纪人时不起眼的模样。   仅仅是换了个外貌更为出色的身躯,竟能有如此大的变化?   还是,当初何耀隐藏得太深,连与之相处四年的她,也未察觉到异样?   视线再次投向白栎明,安洛云的眼底涌上几许复杂。   ——何耀究竟为何,对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白栎明自然没有错过安洛云探究的目光,在四目交接的一刹那,白栎明心下的苦涩意味更浓,尽管仍有犹豫,但从他决定开口告知安洛云自己真实身份的那刻起,就已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其实在我证实了你的身份之后,我有犹豫过,要不要跟你相认,”白栎明的双眸静静注视着迷蒙的江面,心底的挣扎与游移就如同江面上四散的雾气一般,侵占了他的心头,“因为一旦告诉你我的身份,我的死因,有些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我再也瞒不住。”   “什么事?”   “你不是奇怪我的死因吗,斐欣?其实很简单,我背叛了把我送到你身边的人,作为一个叛徒,我得到了一颗子弹。”   ——穿胸而过,死得干净利落。   “你是什么意思,何耀?”安洛云的眸中涌出了犀利的光。   “何耀?你错了,斐欣,其实何耀只是一个伪造的身份,我的真名叫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白栎明自嘲地一笑,眼中的悲哀四溢,遮掩不去,“我隶属于一个组织,从小就受到组织的训练,何耀是组织为我准备的一个身份,一个无懈可击的身份”   “组织?什么样的组织?”   “一个涉黑的组织,毒品、军火、赌场,无一不沾。不过我还来不及接触到这些,我活着走出训练场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接近……你,博取你的信任。然后,等待组织的命令。就这样,我做了你四年的经纪人,组织从来没有给我下过第二个命令,直到……直到你出事前的一个星期,直接命令我的leader给我传了消息,要我对你下手,而且……必须把你的死,伪装成自杀。”   “之后呢?我记得你在我死之前就出国了,我的死……跟你有关系吗?”安洛云哑着嗓子问。在颜斐欣的世界里,何耀是除去林彦之以外,她最为信任的一个人,却没想到,这个向来内敛、处处为她考量的人,与她相处的四年,竟是别有用心。   安洛云不由觉得可笑,颜斐欣自以为聪明地过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连一个值得交托信任的人也没有。   林彦之,何耀,戴佑晴……明明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但在那个冰冷的死亡之夜过后,谁是真情谁是假意,她已经分不清。   一个被虚假和谎言充斥的世界,便是颜斐欣曾经珍视无比的世界吗?   在此刻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月色清冷,安洛云的心,更冷。   心底弥漫开来的寒意沿着脊柱往上钻,窜进心头里,凝成一片刻骨的冰冷。   “这就是我犹豫的原因。斐欣,我知道,对你坦白之后,很难再获取你的信任,就像现在这样……你不再相信我了。”白栎明眼中的悲伤难抑,看得安洛云心头一紧,干脆不再与他对视,直接挪开了目光,“可是,斐欣,我不会害你,我不会对自己喜欢的人出手……所以,我拒绝了。”   安洛云诧异地抬头,心弦似是被隐隐地拨动了一下。   ——可是所谓的喜欢?她还能信吗?   “最后,我就得到了一颗子弹……作为背叛的代价。”白栎明看向自己的胸口,如今这具身体,自然是完好无损的,而何耀的胸口——   他至今还记得那时候子弹穿胸而过的感觉,痛苦之余,更多的,是解脱。   不再有欺骗,不再有谎言,不再有挣扎,人生的终止,于他来讲,是救赎。   而在临死前的一刻,他唯一放不下的,只有颜斐欣的安危。   “在我拒绝leader之后,他对我说暂时取消计划,让我去国外见他,他会给我新的任务。我信以为真就去了,我以为我可以转圜这件事,因为我想……我想尽最大可能保住你的命。”语音低沉得如被拨动琴弦的大提琴,一个个音符像是砸在人的心坎上,让人的心头不由地跟着一起震动,“我去了国外,见到了leader,一句话都还来不及说,他就给我了一枪……”   安洛云的眼神不由有了些波动,她从未见过何耀,或者是白栎明这般脆弱的模样,他的每一字句,从他嘴里说出,都带着叫人信服的魔力。尽管安洛云本能地抗拒再次对何耀交付信任,但她的心底,对何耀,始终怨不起来,对他所说的话,也信了一大半。   “白栎明在两年前因为在家里摔下楼梯撞到头部昏迷,我从他身体里醒来,第一时间查探你的消息,那时候,刚好是你的葬礼。我看报道,看到你自杀的新闻,我就明白了,leader最后还是动手了,在除去我这个不安定因素以后。”   “为什么,为什么你口中的组织这么执着于杀我,而且还非得弄成自杀的样子?”安洛云不解。   颜斐欣尽管身处纷繁杂乱的娱乐圈多年,树敌不少,但不至于得罪如此大来头的组织而不自知,必定,有什么她所不知晓的□。   ——或许知道了这个,就能解开她的死亡之谜。   白栎明却是摇头:“我也不知道,leader是太子的得力助手之一,这个命令,据说是太子亲自下的。我也不明白,以组织的能耐,完全可以干脆利落地搞暗杀,用不着这么复杂的方法。”   安洛云托着脸颊沉思,如果真如何耀所说,背后有神秘组织的介入,那么林彦之和戴佑晴,或许与她的死亡并无直接关系。可秦落又说过,林彦之认为秦黎知晓她死亡的内情,那么,所谓的内情是什么?而秦黎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越想,安洛云心中的疑惑就越深。   思绪,似是乱成了一团,在脑海中反复搅动着,震得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你说的太子……是谁?”   所有的线索,或许可以从组织的“太子”身上理出头绪。   “组织的幕后领导者,但是,我从没见过他,了解也不多。据我所知,只有他的亲信和助手,才有资格见他。”   这样说来,头绪全无。   神秘的组织,严格的等级,还有一个诡异的太子,偏偏对一个无身份无背景的小小艺人出手,还颇费了一番周章。   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奥秘?   安洛云心底莫名地涌上了一丝寒气。   她有种预感,前世的恩怨没那么容易消散,她的死,必藏玄机!   江边的风渐渐大了,一弯残月静静地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收走了本就暗沉的浅淡月光。   白栎明回头看安洛云的表情,只见一片暗色的阴影。   心,蓦得一沉。   ——这样的后果,在决定说出自己的过往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不是吗?   白栎明暗自苦笑。   不想再欺瞒颜斐欣,所以选择坦诚,不想再看她孤身一人,所以选择相认。   任何后果,都无可厚非。   他的罪,是该由他承受。   “斐欣……”白栎明踟蹰着开口。   “以后还是叫我安洛云,颜斐欣已经死了。”安洛云笑了笑,笑容里,却没有温度,冰冷得骇人,“回去吧,很晚了。”   不是洛云,而是安洛云……吗?   白栎明脸上的落寞再也掩藏不住,他在原地伫立了片刻,才从喉咙里挤出无此干涩的一个字——   “好。” ☆、018 释怀   距离电视剧《醉红颜》的顺利杀青,已过去了一个星期。   从C市返回后,安洛云的工作量并没有因为电视剧拍摄的结束而减少,相反的,《醉红颜》主题曲、插曲的录制,作为新人为保持一定曝光率而必须上的通告,均排上了日程表,几乎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时间。   自然而然的,与白栎明也少不了工作上的见面。   没有刻意的热络,也没有明显的疏远,至少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两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谈笑自若,工作上的默契也丝毫不减。   当然,两人也是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起过那晚在江边的谈话。   其实那天在回去的路上,安洛云已经对何耀说得很清楚,她需要时间来平复。   被辜负过的信任,若要再次寻回,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安洛云坐在昏暗的起居室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眉眼浅淡如水,视线聚焦在此刻除了壁灯之外的另一个光源处——   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档综艺节目,她也是换台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当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时,按着遥控器按钮的手指不由地就这么松了下来。   这是安洛云第一次这么专注地看白栎明录制的节目。   这档综艺节目目前在国内的收视很火,拥有极为广泛的收视群体,观众最喜爱的便是此刻正在进行的“明星拷问室”这个环节。   面对男女主持人的咄咄逼问,白栎明的风度依旧,眉宇间的笑意也未曾消减半分,算上上一世的经纪人身份,他也在娱乐圈待过不少日子了,对这种场面的应对技巧自是驾轻就熟,“避重就轻”四个字更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璀璨灯光下,国内一线女主持乐雅假装不乐意的撇起了嘴:“我决定了,今天我一定要让栎明好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呆会儿就跟导演说,这期节目咱们延时,我相信大家都不会反对的,是不是?”   台下的观众自是一片热烈的附和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白栎明仍是坦然地微笑。   “来来来,我的下一个问题是,栎明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见白栎明举起话筒欲开口的动作,乐雅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啊,肯定是有的啦,栎明不承认也没有用了,大家心里都有数的啦。来来来,栎明快来说说看,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白栎明似是无奈地笑了笑,眼角眉梢都透着别样温柔的表情顿时引得台下一阵高过一阵的刺耳尖叫。   乐雅做了个“嘘”的动作:“我们一起来听听看,栎明的答案。”   “如果我有喜欢的人,”白栎明举起了话筒,温和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畔,“她一定是一个很坚强很独立的人,聪明、理智,清楚自己要什么,就会很努力的去争取。但是偶尔,她也会有小女人的一面,会很俏皮,很可爱……”   伴随着白栎明如春风般醉人的嗓音,台下的尖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温柔的波光在白栎明的眸中流转,衬得他如画一般别致的眉眼,更加的清雅动人。   素爱搞怪的乐雅闻言惊喜地捧起自己的脸颊,声调硬是往上升了几度:“大家有没有觉得栎明说的很像一个人?”   在台下一片猜测声中,乐雅的下一句话笑翻了一片人:“栎明说的人不就是我嘛,我好像样样都符合哎。”   “是啊,”白栎明也是极为配合的、一脸柔情地望着故作欣喜的乐雅,“我对乐雅姐钦慕很久了。”   白栎明的一席话自是将脸颊微红的乐雅逗得哈哈大笑。   演播厅的气氛很快被炒热,再加上男主持人时不时的插科打诨,节目之精彩更是叫观众看得移不开眼睛。   但安洛云却是无心再看。   她从沙发上站起,离开起居室往楼上的卧室走,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一个星期前,当她还在C市的那晚,白栎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两人正坐在从微凉的江边赶回酒店的车上。   其实从上了车开始,安洛云便无心说话,所以白栎明突来的一句话让她的心底,乍起波澜。   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白栎明说那句话时的神情,与刚才在节目里说起喜欢的人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温柔,深情,眼底的粼粼波光更是醉人无比。   “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进这个圈子,完全是为了一个人。我等在这个圈子里,就是为了等到她的出现。”说这话时,白栎明的眼底始终荡漾着动人的波光,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和喜悦,“今天,我终于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你。你的出现,已经让我觉得很幸福。所以,不管你将来对我是什么态度,我都不后悔今天的决定。”   如此卑微的态度,让安洛云骤然觉得胸口很闷,甚至还涌上了几分淡淡的惆怅。   回来一星期,她已慢慢地平复了情绪,理清思绪后的安洛云发现自己对何耀,竟是一丝怨恨情绪也无,而何耀的解释,她也全部都相信。   何耀的身不由己,她自然能够理解,即使何耀接近她的初衷不纯,但之后相处的四年,何耀对她的关心和照顾,却是做不了假的。   而何耀对她的感情……   她确实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早已过了行事冲动的年纪,对于感情的看法,也不若她十七、八岁的时候,自以为爱情就是生命的全部,一个林彦之就能让她方寸大乱,失去了自我。   与林彦之在一起的七年,如果说起初几年是爱情的萌动,荷尔蒙作祟,那后面的几年,那时已在娱乐圈打滚多年、看多了分分合合的她,早已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也没有了当初的激情四射,如此坚定地守护这段爱情的理由,不过是习惯二字。   七年的时间,她的世界里只有林彦之的存在,身边的男人她也从不多看一眼,她从未想过失去林彦之的世界会是怎样。即使清楚两人之间存在的问题颇多,林彦之有些偏激的好胜性格她也无法认同,但她还是没有办法亲手为这段感情画上句号。   只是太习惯,太依赖,到了最后,不管爱或不爱,都舍不得放手。   不过林彦之却远比她干脆,或许是因为林彦之本就比她爱得少,从这段七年的感情中抽离,倒是潇洒得很。   就不知在她死后,林彦之的愧疚、懊悔,又是从何而来呢?   安洛云嘲讽地微勾唇角,她伸手为自己倒了杯清水,微热的温度顺着喉咙而下,渐渐熨暖了她的心。   > > >   月光沿着未拉紧的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一条浅浅的印记,煞是好看。   安洛云没有开灯,她半倚在床头,觉得心里头有些莫名的烦躁。   林彦之,还有她的死亡……   或许,秦黎也脱不了干系……   毕竟,能让一桩疑点颇多的案子排除他杀的可能,直接定义为自杀案,少不了有人在背后活动。这种事,以秦黎的背景和她本身所拥有的人脉,倒是可以做到。   胸口觉得有些发堵的安洛云干脆起了身,走到窗前,用力地拉开了半边窗帘。   美丽的月光流泻着入内,立刻铺满了一室。   安洛云立在窗前,月光清辉下,她的俏丽脸庞被月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勾勒出几分莫测的神秘味道。   庭院在月光下显得极为幽静,放眼望去,满院子皆是一派冷清之意。   安迦诺去了陈钰那儿还没回来,安洛云一个人呆在这栋大得渗人的宅子里,也止不住心底蔓延而上的寂寞和清冷。   安洛云叹了口气,刚想拉上窗帘准备入睡,却被安宅铁门外的一个黑影吸引住了视线。   由于所隔的距离甚远,所以她在窗前站了这么久都没发现。   虽然此处看不分明,但那样的身形——   她却可以在第一眼便认出那人的身份来。   安洛云踟蹰了片刻,最终还是换下了身上的睡衣,推开房门便下了楼。   穿过空寂的庭院,安洛云一步步朝着不远处的人影走去,她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所以,倚着车子望着某处发呆的人很快就察觉了她的到来。   安洛云打开了铁门,面对面站着时,她才惊觉白栎明脸上掩不住的疲惫。   “洛云?”白栎明收起了一脸惊讶,当瞥到安洛云面无表情的脸时,才想起那晚在C市安洛云所说的话,神色间难免有些低落,“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安小……”   “就那么叫吧。”安洛云打断他,始终注视着白栎明的双眸自然也没有错过对面男人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   她的心蓦然跳得快了些。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白栎明直起了身子,卓然而立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极有味道。   “呆了多久了?”   “也没多久,”白栎明讪讪一笑,“我睡不着,就出来兜兜风,顺道经过这里,就上来看看了。”   ——白栎明的住处在城市的最北端,很好,从最北边兜风到最南边。   “你今天下午不是刚拍完广告,才从国外飞回来的吗?为什么不回家好好休息?”安洛云扫了眼腕上的手表,忍不住皱起了眉,“已经很晚了,都快两点了,回去吧。”   “嗯,”安洛云关心的话语自是让白栎明满身心的疲惫顿时散了个干净,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极其精美的盒子,犹豫着递了过去,“这是昨天我在国外的时候买的,是香水,你最喜欢用的那一款。”   安洛云心中微动,瞥见白栎明满脸的希冀,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何耀,其实我一点也不怨你,你不必对我这么小心翼翼,”瞧见对面男人极其少见的不安样,安洛云微微一笑,“不管你当初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事实上,你确实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反而——”   ——反而还为了她丢了自己的性命。   “颜斐欣上辈子能被人叫声影后,你有大半的功劳,如果你想害我,根本不必帮我这么多。何况,你的死,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说起来,还是我欠你的比较多,我根本就没有理由埋怨你。所以……所以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拍档。”   “最好的朋友……和拍档?”白栎明勉强挤出笑容,“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瞅见白栎明满目的落寞,安洛云心中也有些不忍:“对不起,何耀。我和林彦之的事情你也知道得很清楚,我自认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但也还没潇洒到,七年的感情说忘就能忘。我现在没法开始新的感情,也回应不了你。你……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不要再为了我……耽误了你。”   “既然是我自己的生活,当然是由我自己做主,耽不耽误,是我说了算。”白栎明上前一步,坚定的目光让人动容,“我会一直等你的,洛云,这就是我的决定。”   “何耀,这对你不公平……”   “本来就不公平,如果公平的话,上辈子我就不会这么晚才遇见你。”白栎明伸手替安洛云理了理被风吹散的额发,满目柔情,“如果我能比林彦之早一步遇到你,我一定不会给你爱上他的机会。”   伴着白栎明宣誓般话语随之而来的,是两道刺目的车灯。   以及,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刹车声。   安洛云转过头,就看见安迦诺挺拔的身姿从车上缓步而下。 ☆、019 合作   安宅的起居室在凌晨两点多钟依然是灯火通明。   半夜归家的安迦诺在安宅外面撞见神态亲密得叫他牙痒痒的自家妹妹和白栎明之后,不悦的眼神一扫,便把神情讪讪的白家大少请进了安家大门。   安迦诺和白栎明隔着茶几各坐一端,两人均是外貌出众、气势不凡之人,仅是对视一眼,心下都暗自有了计较。   安迦诺的心里头自然是诧异得紧,白家大少他虽只见过几次,但在他的印象中,大抵是个懦弱无能、毫无建树的闲散少爷,两年前突然加入A.Q.娱乐公司,安迦诺也以为白栎明只是因为太过无聊,想过把明星的瘾,玩玩新鲜的游戏罢了,也并未有多在意。   近些年来安迦诺的工作重心皆在地产、金融行业上,A.Q.娱乐的事务基本上都是交由A.Q.娱乐公司的总监邹甯打理,他对白栎明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之事虽有耳闻,但因为与白大少几乎没有见面聊上几句的机会,所以对白栎明的印象仍没有多少改观。   邹甯倒是跟他提过白栎明似乎变了不少,他本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邹甯说的着实不假。   见白栎明一副从容有度的模样,安迦诺兴味地摩挲着下巴,他原以为白家的产业若是落到自以为是的白容手上,白家的气数也该尽了,没想到还有个隐藏得极深的白大少在一旁虎视眈眈,真是有趣至极。   而此时白栎明气场全开,毫不遮掩自己的变化,这位大少的用意,倒值得他揣摩几分。   思及此,安迦诺冷冷地眯起了茶色的眸子。   > > >   安洛云悉心泡了一壶茶,替端坐在沙发上、表情莫测的两人各倒上一杯后,却听到安迦诺开了口。   “洛云,已经很晚了,你先上楼睡觉。”   “哥……”安洛云觉得此时的气氛诡异得紧,却也不想走开。   “听话。”安迦诺含笑揉了揉妹妹散乱的发顶,“我有些话,想跟白栎明单独说,你先上楼去。明天不是还有通告吗?先去休息。”   见安迦诺的态度尤为坚决,而白栎明也顺势递给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安洛云就不再坚持,转身上了楼。   待安洛云的背影一消失,安迦诺唇边原本温和的笑容即刻淡了下来。   “白大少,”安迦诺放下茶杯,犀利的目光在白栎明平静的脸上逡巡了几秒,“真是稀客。”   他的话,不乏讽意。   自两年前安洛云出事之后,安家与白家的关系一直维持在紧绷状态,白栎明就这么没有丝毫推拒的进了安家大门,让安迦诺不由的多了个心眼。   更何况,是在今晚,被他撞上安宅外如此暧昧的一幕以后。   当时坐在车上的安迦诺虽然听不到安宅门前两人的对话,但白栎明紧紧挨着他妹妹的身体,还甚是亲昵地替她整理额前散发的情景,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安迦诺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恼意,虽知两人在一起拍戏,对手戏不少,但他以为安洛云已在白家人身上吃过一次亏,也该有些提防心了,必不会真想跟白栎明发展出什么特殊的关系。与白栎明逢场作戏可以,但是想来真的,却是万万不行。   白栎明瞥见安迦诺眼中盘旋的怒气,也猜出安迦诺必是对身为白家人的他很是不满,心下也不免郁卒。重生成一个不怎么受宠的大少爷便也罢了,偏偏这个身体还有一个不得安洛云兄长待见的弟弟,连见惯风浪的他也难免觉得头疼。   两年前何耀从白栎明的身体里醒来之时,只得到了原主的部分记忆。幸好原先的白栎明因为跌下楼梯头部受到撞击而昏迷,头部创伤严重,记忆本就受到影响,他以失忆为借口倒也顺顺当当的以白栎明的身份过了下来。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何耀对白容与安洛云的往事并不知晓。他醒来时,白栎明的爷爷已把事情解决,也不许白家人再次提起,所以直到此番白容回国,与白臧寺谈起安家时,何耀才得知安洛云的往事。   那时候他已在怀疑安洛云的真实身份,得知这档子事后,也不免感叹天意弄人。   > > >   空旷的起居室骤然变得极静,除了茶杯碰撞桌面的清脆响声,就连呼吸声,也是浅不可闻。   白栎明把玩着手中价值不菲的茶杯,面对安迦诺的锐利视线,神情却是极为坦然:“深夜叨扰,实在是很抱歉。”   “你在打我妹妹的主意?”大概摸清了白栎明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极易对付的白大少,安迦诺也不再绕圈子,干脆单刀直入。   “我喜欢洛云。”白栎明甚是清楚安迦诺对他的厌恶从何而来,心中虽是有苦难言,面上却丝毫不露,“应该说,我很爱她。”   安迦诺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他的话。   白栎明也不恼,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质地上好的茶杯,唇边的笑容清雅:“我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安洛云,她就是她,我爱的只是她。”   白栎明的双眸中溢满了缱绻的温柔,安迦诺见了觉着莫名的熟悉,细细一想,便思及自己,每次想起陈钰的时候,镜中的自己,怕也是这般模样。   此刻安迦诺的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感慨。   ——白栎明,确实和从前那位无能的白大少,不一样了。   安迦诺暗自在心底作了个判断,镜片后的眸光在抬头的瞬间锐利了几分:“你拿什么来说服我,让我相信,你对我妹妹是真心的?你也清楚吧,我对你们白家的人,不怎么放心。”   白栎明也不避开安迦诺打量的目光,反是神色淡淡地回视:“我现在确实没有办法说服你,让你相信我和白容是不同的,我想,你要的也不是我嘴上对洛云的在乎和珍惜,我对她的真心,时间会证明。”   闻言,安迦诺略微有些动容,如若方才白栎明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多爱他妹妹,能为她付出多少感情,他反而要对白栎明口中所谓的真心多些猜疑。   可现在,即使这人是他最为厌恶的白家的人,安迦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的欣赏。   “可是,你别忘了,即使你证明了你的真心,你有这个资本给我妹妹未来吗?难道就凭你是……未来白家家主的……兄长?”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确实是说到了白栎明的痛处。   如若白容将来真的接掌白家,成为说一不二的家主,以兄弟俩的不合状况以及白栎明尴尬的长子身份,白容必定容不下他。   ——连自己的将来都没法保证的人,又该如何给安洛云带去幸福的未来?   安迦诺的这番考量,倒也不是故意为难,只是说出白栎明现今的实际处境而已。   而被一句话戳中痛脚的白栎明却也不急,他交叉着双手置于腹前,姿态闲适却不失优雅。   “其实本来我就想找个时间跟安董谈一谈,既然你提到了,我也不浪费这个机会了。安董,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   安迦诺扶了扶眼镜,镜片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片反光:“合作?还是老问题,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合作?”   白栎明轻吐两字:“白容。”   “哦?”安迦诺顿时来了兴趣。   “说句实在话,在遇见洛云之前,最后是谁掌控白家,我是真的没在乎过。”   那时候,深爱的人已死,他的心也跟着死了,即使以白栎明的身份重生,多了一次生命,何耀的心底也是死灰一片,毫无生机。   一个庞大的家族,于那时的他来讲,毫无意义。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完全不同了。   “在遇见洛云以后,在知道了白容以前的所作所为以后,我就没打算……放过他。”白栎明清楚,若要得到安迦诺的改观,甚至是认可,必须诚意相待,所以,对自己暗藏的心思,他也毫不隐瞒,“相信在这一点上,安董和我一样。”   安迦诺的眸光微闪,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富有节奏的声响似是能敲进人的心里头去。   白栎明唇边流泻出的笑意更是浓了些:“我想和安董合作的地方,自然不止于此。”   来自桌面的敲击声,停了。   “再加上一个秦家,安董觉得如何?”   “看不出来,你的胃口倒是不小,一个白家还不够吗?”安迦诺抬手,握着手中的茶杯,眉头微耸,“真是小看你了,白少。”   外表如玉一般温润和雅的白栎明,凭着这幅谦谦君子样,究竟,骗过了多少双眼睛呢?   “我并没有吞下秦家的意思,”白栎明微微一笑,眼眸的色泽变深了些,“只不过,想给秦家的某些人……一点点教训,仅此而已。”   “秦家的……某些人,得罪你了?”   白栎明淡笑着摇头:“不是我,是我的朋友。”   安迦诺的手一紧,不知怎么的,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想到了他的妹妹。   “而且,”白栎明挺直了身体,眸光微敛,“对秦家动手,不也是安董,你的意愿吗?”   安迦诺的瞳孔紧缩。   这一刻,他着实对这位白家大少,刮目相看。   “罗家一动,必然触犯了秦家的利益。秦家虽然早就打算对罗家下手,那也容不得其他人分上一杯羹吧?所以——”白栎明微勾着唇,替两人空了的茶杯斟上茶,“这一动一牵连,安董也是避免不了的吧?”   安迦诺举杯,轻笑:“你这旁观者,倒是看得很透彻。”   面上虽是平静如斯,心底的诧异却是一丝一丝地蔓延上来。   白栎明果真非池中物,竟然已看出他背地里欲对罗家下手,之后再对付秦家的计划。   这样一个人物,深藏在白家多年未露锋芒……   确实很有意思。   白栎明也不打扰安迦诺的沉思,细细品完一杯茶后才说道:“据说罗家最近有个很大的工程案在进行,罗老爷子没找A.Q.集团合作,反而找了家新公司合作,我听说后就觉得,有点奇怪。”   安迦诺敛起眸子,唇角扬起了讶异的弧度。   白栎明摆明了是在告诉他,已经知晓那家新公司的幕后掌控之人与他有关,只不过——   安迦诺自信白栎明通过任何门路都查不到他与那家公司的关系,那便是,全凭猜测的了?   就连罗家的老爷子都没有起过疑心,这白栎明,确实又叫他惊讶了一次。   “那么,”白栎明举了举手中的茶杯,笑得极为优雅,“我有这个资本,和安董你,谈谈我们的合作了吗?”   安迦诺突然意识到,什么叫做,棋逢对手。   若是敌人,他都会感到几分头疼,若成了合作者——   安迦诺扬起了嘴角:“我真替你的敌人感到悲哀。”   ——白容聪明一世,自以为胜券在握,却不知,他早已成为他最不重视之对手的掌心猎物。   对安迦诺话语中暗藏的叹息,白栎明回以一个相同弧度的笑容:“彼此彼此。” ☆、020 宣传   电视剧《醉红颜》随着后期制作的完成以及首播日期的确定,导演于衡携剧组成员进行的宣传工作自是如火如荼地上演了。   A.Q.娱乐公司旗下电视台的一档名叫“娱乐季”的王牌娱乐节目,自然也少不了《醉红颜》主要剧组成员的身影。   由于《醉红颜》是A.Q.娱乐公司本年度投资最大、期望指数最高的一部电视剧,所以对它的每一步宣传工作,都是精心计划好的,举个例子来说,这档即将要录制的“娱乐季”,节目中谁是主角,谁是陪衬,谁拥有更多的曝光率,都已在节目录制之前就计划得清清楚楚。   具体来讲,在剧组六位演员出场顺序的安排上,已能看出几分玄机。   先是两位戏份不重的配角,随后是林彦之和陈钰,直到最后的压轴出场——   演播厅在两位主持人极有煽动性的一番介绍之后,重新归于黑暗。   寂静无声。   然后,一丝轻不可闻的音乐在观众的耳畔响起,就像是溅落在平静湖面的雨滴一样,声声渗入心头,泛起了点点涟漪。   在愈来愈惹人迷醉的音乐声中,一束光如绽开的花朵般,瞬间点亮了在舞台上兀然显现的两个身影。   ——分明是电视剧的男女主角,白栎明和安洛云!   二人皆是一身纯洁的白色,此刻,在洁白光束的照射下,周身均萦绕着莹润的光芒,恍若坠落人间的天使一般。   白栎明率先举起了手中的话筒。   舞台上的音乐正是《醉红颜》的主题曲,由白栎明和安洛云所演唱,此次在“娱乐季”的节目上,算是首唱。   在剧中饰演夫妻的两人此时也是极为应景地交握着双手,时而深情对望,交汇的眼神缠绵至极,无形中迸发的绮丽情思更是不免让人的心头生起几许遐想。   在间奏时,风度雅然的白栎明携着安洛云,伴着美妙的音乐跳起了一小段华尔兹。   白、安二人皆拥有不俗的外貌,身段也极好,再加上不俗的舞姿,完美的配合自然是让台下的观众直呼过瘾。   旋转,摆荡,每个动作都是优雅至极,宛若高贵骄傲的天鹅,美得让人惊叹。   所以,当这段出人意料的正式结束,演播厅的灯光重新全部亮起的时候,满场热烈的掌声几乎给人要将屋顶掀开的错觉。   白栎明握着安洛云的手微鞠了个躬,两位主持人携着已现身的四位演员重新登场。   “哇,我突然觉得这两人的出现就是来刺激人的哎。”女主持乐雅望着连微笑弧度都极为相似的的二人,忍不住惊叹,“阿岩,我受到伤害了。”   “我了解的,毕竟前阵子才说过钦慕你的人,今天却把你抛……”男主持丁岩接收到搭档威胁的眼神,故作害怕地把未出口的“弃”字给收了回去。   “娱乐季”的两位主持,正是白栎明前阵子所上节目的男女主持,搭档多年,互相拆台已成习惯,自然,也是极有看头的一出戏码。   “好啦,话不多说,”乐雅对着镜头做出可爱的表情,“让我们欢迎今天光临节目的最后两位嘉宾,栎明,还有洛云。掌声呢,掌声在哪里呢?”   > > >   正式将以各种方式隆重出场的六位演员介绍给台下的观众后,丁岩和乐雅开始大挖剧组的秘辛,几位嘉宾也是极给面子的爆料多多,引得现场笑声不断。   “我今天一定要问出一个答案来,洛云和阿钰,”乐雅眨眨灵动的眼睛,“你们俩的事,成了吗?”   台上台下登时被一片兴味的笑声所覆盖。   “咳咳,乐雅,这个问题,台本上好像没有吧?不过——”丁岩笑对镜头,话头一转,“我也好想知道啊。”   接下来的话题自然是逃不开一干人对安洛云、陈钰两人关系的调侃打趣,外人或许只会觉得两人真的有什么不得不说的事,而内行人一看便知,安洛云,或者说是陈钰,便是A.Q.娱乐今后力捧的对象。   几番调侃过后,便到了“娱乐季”最好看的游戏对抗环节。   按照事先决定好的,安洛云、白栎明和其中一位男配组成一个队伍,其他三人为另一支队伍。   两支队伍通过各种精彩的小游戏分出胜负,每一环节的败者便要接受主持人的惩罚。   自然,所谓的输赢,和五花八门的惩罚项目,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比如说,最后一轮,安洛云所在的队伍完败,于是就在主持人的起哄之下与白栎明跳了支贴面热舞以作惩罚,乐雅的话语一出,自然是引爆了全场的尖叫。   安洛云的身材本就极好,经过颜斐欣这两年的保养更是显得身姿曼妙,跳起热舞来自然是极有味道,比起之前的那段华尔兹,**的贴面舞更是让观众看得目不转睛。   而白栎明也是比平日放开许多,一支热舞下来,也让观众对他刮目相看,在一旁的乐雅立刻用语言表达了她的惊讶:“没想到啊没想到,平常看栎明斯斯文文的样子,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这么激情的一面哎。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闷骚?”   安洛云望着白栎明勾唇浅笑,忠实的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幕,之后便又少不了一番热烈的猜测。   在这样一片热热闹闹的气氛中,“娱乐季”节目的录制落下了帷幕。   神色匆匆的安洛云一面疾步往换衣间走,一面听着唐卿柏嘱咐接下来的行程:“下面的通告时间很紧张,洛云美女你要快点了。”   “我知道了。”安洛云点点头,推开了换衣间的门。   待她换装完毕,走出换衣间的时候,才发现外头的休息室,热闹非凡。   白栎明和乐雅坐在一起,交谈甚欢,此时的白栎明竟也脱下了很少在外人面前摘掉的面具,笑容中隐隐的,带着几许真挚。   ——外界传言白栎明和乐雅关系匪浅,看来的确不是空穴来风。   安洛云寻思着反手关上了门,唇边的笑容莫名地淡了下来。   听到关门声的乐雅顺势抬起了头,见着安洛云的身影,脸上立刻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来,洛云。我的小侄女她非常喜欢你,知道你今天要上我的节目一直嚷着一定要你的签名,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   说着,便递给安洛云一张《醉红颜》中,她的剧照。   “我的荣幸。”安洛云自然不会推拒,嘴边的笑意暖人,“她的名字是什么?”   白栎明瞅见安洛云就着休息室的矮桌埋头写字的模样,便含着笑容起身,踱步到她的身边,毫不避讳地凑过头去:“唔,等一会儿还有通告?”   “嗯。”安洛云抬头,迎上白栎明饱含关切的眸子,心底一暖,“还有一个通告,不过结束之后还要去一趟公司。”   白栎明点点头:“我今天也要去公司,那呆会儿,公司见。”   “好。”安洛云直起身子,把照片递到了一脸戏谑笑容的乐雅手上,而另一边的唐卿柏,已忍不住开口催促。   “洛云美女,该走了。”   “知道了。”递给白栎明一个笑容,安洛云转身出了门。   而安洛云的经纪人唐卿柏,自始至终,都没给过白栎明好脸色。   ——或许,这可以看成是安洛云前世今生的两大经纪人之间无声的战争?   > > >   安洛云抵达A.Q.娱乐公司总部时,刚好过了下午茶时间。问起唐卿柏此行的目的,只是收获了某人一个故作神秘的笑容。   对于A.Q.娱乐的总部大楼,安洛云并不陌生。上辈子颜蓉复出签约A.Q.后,就带着她来过这里。但是这一世,除去上次签约,安洛云是第二次迈入这栋气势恢弘的大厦。   进了电梯,安洛云瞅见身旁的人掩饰不住满身得意的样子,不由笑道:“现在可以说了吧,唐小爷?”   “其实小爷我就是运气忒好了点,昨儿个回公司的时候刚好听说费易导演的新电影在确定演员,就多问了几声,”唐卿柏边说边按下了楼层,“和费导谈了几句,他对你的印象似乎很不错,有意让你参演其中一个角色,小爷我就跟他约好了时间,说好今天带你跟他见个面。”   说起正事,唐卿柏也显得极为正经,隐去玩世不恭模样的他,全身也散发着让人信任的气息:“既然是洛云美女的第一部电影,小爷我当然要好好替你把把关。”   话音刚落,电梯已到了两人要去的楼层。   而安洛云的心底,在唐卿柏说出“费易”这个名字的一刹那,已是百转千回。   唐卿柏自然不知身旁人的心思,他领着安洛云来到一个房间的门外,敲了敲门,得到里面人的应允之后,才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会议室。   围坐在会议桌前的几个人影中,安洛云一眼便认出了坐在主位上的费易。   端正的脸,严肃的表情,与前世所见的费易,无异。   唯一的差别,就是费易已从皇尚娱乐转投到了A.Q.娱乐。   很少有人知道,费易对于颜斐欣的意义,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   第一次失败却获得导演赞赏的试镜,第一部担纲女配角的电影,第一次尝到一夜走红的滋味,都是费易给予给她的。   前世那次失败的试镜让费易记住了颜斐欣,然后,给了颜斐欣一个无比珍贵的机会。   若说前世为爱情不顾一切的任性让颜斐欣吃尽了苦头,但历经艰辛的同时,也教会了她一个词。   ——珍惜。   她无比珍惜费易给她的机会,拼了命地演好了那部戏,在得到费易赏识的同时,也为自己的事业开启了更为广阔的大门。   如今,相隔一世,或许与费易又有了合作的可能,这个想法一从脑子里面闪现,登时让安洛云的心底泛起了波澜。   与于衡不同,费易的行事作风向来严肃许多,说起来话也颇具几分威慑力:“安洛云?”   坐在会议桌末端的安洛云微笑以对。   “我听于衡说起过你,他说你是最接近颜斐欣的一个人,”费易顿了顿,目光冷冽,“也是最有可能超越颜蓉的人。”   “于衡导演过誉了,而且——”安洛云迎上对方探究的目光,眼中闪耀着迷人的光华,“我不需要去超越谁,我要超越的,只有我自己。”   费易点了点头,面上不见一丝多余的情绪泄露,他反是拿出打火机,点着了一根烟,嘴上,却是换了个话题:“我这次要拍的,是魔幻题材。”   安洛云不由地皱起了眉。   国产魔幻片在国内向来没有占据到多少市场,票房极其惨淡,更何况,拍摄魔幻片的投资,何止用烧钱二字来形容。   费易从来未接触过这类题材,不知道这一次的尝试,他到底有多大的把握?而公司,又能给出多大的投资?   沉思间,耳畔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安洛云一震,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就见会议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依次进入的,除了搭档过一部电视剧的白栎明和陈钰外,还有一个许久不见的清冷身影。   “那么,”费易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主要演员都来齐了?好,我们开始吧。” ☆、021 新片   这部名叫《魔世纪》的魔幻题材的电影借用的是一个异世大陆的背景。   在这个妖兽横行、危险遍地的广袤异世大陆上,除了存在着数量最多、力量却极其弱小的人族,还生活着无比神秘,同时也是无比强大的另外两个种族。   ——神族和魔族。   故事,自然是由人、神、魔三个种族之间的惨烈斗争所展开。   而作为三个种族的代表,人族的两位少年洛斯和杰西,冒充为人族的魔界公主月弥以及神族少女娅汀,便是整个故事的主角。   故事的设定极为庞大,尽管主线着眼于因机缘巧合而走在一起的四人小分队的冒险经历,但背后四人所代表的势力为争夺这片大陆的掌控权而展开的残酷斗争,才是影片的最大看点。   当然,这样一部充满斗争倾轧的影片,更是少不了阴谋和权术的出现。   比如说,神族和人族表面上订下了合作的契约,约定共同对抗阴险狡诈的魔族,暗地里神族却派出了战斗力极强的少女娅汀,故意接近被预言为大陆异星的人族少年洛斯;还有魔界公主月弥伪装成人族出现,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但是,作为一部立志夺人眼球,意图给观众造成“吃惊”的艺术效果的影片,自然少不了所谓的反转情节。   打个比方来讲,看起来最柔弱无害的人族少年杰西其实是这场无情斗争的幕后推手,拥有人、魔两个种族血液的他在魔族内部的势力极其庞大,甚至能号令尊贵的魔族公主月弥故意接近洛斯,并设计让洛斯爱上月弥。   而这位外表魔魅无情、内心却渴望收获真挚爱情的魔族公主,自然是不出意外地爱上了心地善良且心志坚强的洛斯,并不惜与杰西作对,从而遭受到了整个魔族的排斥和追杀。   爱情、友情、欺骗、背叛、牺牲……所有能打动人们心底最柔软角落的元素在此部影片中一应俱全,让人不由地为之感动、落泪。   自古以来人类信奉邪不胜正,这个由人族主导的正义一方,自然也是在付出了无数的血和泪之后,看到了充满希望的彩虹。   故事的最后结局是,洛斯含泪亲手杀死了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杰西,被身边朋友深深打动的娅汀脱离了神族,而月弥,则是在洛斯的怀抱中,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累了,还是流逝了生命。   ——充满悲剧色彩的开放式结局。   对影片大纲有了个大概了解的安洛云阖上了剧本。   影片时长两个半小时,剧情安排得很是紧凑,让观众不由产生了一种一口气还没有完全松下来就又被下一个情节夺去呼吸的神经紧绷的感觉。   喘不过气,却格外刺激。   无疑,如何在短短两个半小时内把这种感觉完美地呈现,极其考验导演和演员的功力。   实际上,费易对这四位由他亲自挑选的演员,充满了信心。   ——演技、人气,他们都不缺。   到了会议的最后,费易严肃的目光在白栎明、安洛云、陈钰和沈依瞳四人身上一一扫过,随后他站起身来,双手按住了桌子:“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我这次将要拍摄的,是一部真正意义上国产的、大制作的魔幻题材电影,一个史诗一样的故事。我最后想问的是,这一把,你们愿意赌吗?”   毕竟无数前辈的范例摆在那里,国产魔幻电影在Z国向来吃力不讨好,砸下的巨额资金往往只能收获到观众的一片骂声,大多都是血本无归,赔得极惨。   所以,这一把,或许是一场完美的战役,最终能够赢得票房和荣耀,又或许,会输得一败涂地,从此难以翻身。   当然,从以往血淋淋的教训来看,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 > >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夕阳已透过玻璃窗斜射进了装修得极为华美的走廊,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投下了一片金色的残影。   得到四人肯定答案的费易心满意足地走了,即使脸上依然维持着原本的肃穆表情,但前世与他合作过多次的安洛云仍是读出了费易心底弥漫开来的喜悦。   想到这一辈子的第一部电影仍是与费易合作,安洛云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唇。   金色的阳光抚摸着她的半边脸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流泻着梦幻流光的金边。   白栎明微微看呆了眼。   于他来讲,能与安洛云再度在戏中聚首,能够深入她所喜爱的演艺世界,已是无尚的喜悦和满足。   “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如,一起吃个晚餐吧?”安洛云率先提议,目光却是看向神情冷淡的沈依瞳的。   沈依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表情如以往一般冷漠:“不了,我还有工作,谢谢你的好意,安小姐。”   说完,便转身往电梯间走,黑色的发丝随着她的转身在半空中旋出好看的弧度,隐约中,透出了冰封的冷意。   陈钰转回了目光,笑着摊了摊手:“洛云,今天真不巧,我有私人的事情要处理,就不去了。”   ——私人的事情?   安洛云心思一转,便转到了与陈钰有间隙的罗雨萱和白容身上,望着陈钰的目光里不乏担忧。   “没事,别担心。”陈钰了然地微笑,在金光中露出完美的侧脸,“是我伯父的事,要去处理一下他留下来的房子。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一前一后走掉两人,原本狭窄的走廊瞬间空旷了许多。   白栎明看向安洛云,眼中含着清浅的笑意:“那么,只有我们了,一起吃饭吧。”   “嗯。”安洛云点头,随即跟上了白栎明的步伐。   显然,两人都忘记了一个人的存在——   “喂喂喂,小爷我还没答应呢,白栎明你到底把小爷我置于何地啊啊啊!”被两人忽略得很彻底的唐卿柏惨叫一声,接着像牛皮糖一样紧紧跟上了安洛云,脸上布满了控诉的表情。   ——其实,从起跑线上来讲,唐卿柏真的不只输给了白栎明一截,是吧?   > > >   有唐卿柏这位小爷在,白栎明和安洛云的这顿晚饭注定不会太过无聊了。   首先在座位的安排上,唐卿柏就折腾了好一番工夫。   鉴于他对白栎明的敌视态度,最后唐卿柏选定了一张两两相对的四人座位,他与白栎明面对面坐,而安洛云,则被护花心切的他拉到了身边的座位。   感受到从身边传来的怡人香水味,唐卿柏满足地在心底哼起了小曲。   当然,他高兴得实在是太早了。   白栎明微笑着收下了唐卿柏递来的挑衅目光,低头喝了口水,随意吐出的一句话便让唐卿柏的脸色彻底转黑:“喜欢这款香水吗,洛云?”   “很喜欢,”安洛云轻笑着举起了杯子,“谢谢你的礼物。”   安洛云今天用的便是白栎明送给她的那款香水,味道极淡,如同雨后空气中弥漫的青草香,很清新的味道,也很符合她淡然的气质。   唐卿柏抽了抽嘴角,极为悲愤地冲白栎明甩去了几个眼刀。   白栎明的笑容不灭,反是浓了几分。   倒是安洛云,泰然自若地坐在一旁,欣赏这间西餐厅的格局。   白栎明选择的这间西餐厅情调极好,餐桌间皆有装饰物的遮挡,为就餐的客人独自划开了一片片独立的小天地,很清静,也保持了小小的隐秘性。   动听的钢琴曲流泻在整个餐厅内,奔腾的音符在耳边起舞,抚得人躁乱无章的心头,化为了一片平静。   “很不错的地方。”安洛云忍不住称赞,   “你喜欢就好。”白栎明微笑以对,眼底流淌着动人的光芒。   安洛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遮住了她眼中潜藏着的复杂情绪。   对于白栎明为她付出的感情,心中虽是感动,却终是无法越过心底的那道坎,所以一时之间,也是……难以接受。   就像她跟白栎明说过的,七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便能放的。   即使是蒙了尘的爱,也曾是她无比珍惜的感情。   白栎明也不说话了,各怀心思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周边的空气顿时凝滞在这一片古怪的寂静之中,直到,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此处沉闷得令人窒息的空气。   唐卿柏瞥了眼屏幕上所显示的号码,神色一凛,他随即收起惯常的嬉笑面具站起了身,抬步往外走。   白栎明看着唐卿柏的背影在装饰物后面消失,才收回了思索的目光:“你的经纪人,很不简单。”   “感觉到了,外表越是表现得无害的人,才越是可怕。”安洛云耸耸肩,“不过,我感觉不到他对我的敌意,就留他做我的经纪人了。”   “我看他,对你不止是没有敌意吧?”白栎明的眼神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唐卿柏空了的座位,语气中,带上了淡淡的……酸味。   “我不相信他的感情。”安洛云若有所思地拨弄着手中的杯子,“面具戴了太多副,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哪副是真哪副是假了,我又怎么相信他?”   “那你……为什么相信我呢?”白栎明定定地看她,眼中光影明灭,闪烁不定,“我和唐卿柏,从某个角度来讲……很相像,我是个天生的好演员,我做何耀的时候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怎么随时随地的,扮演不同的人……我也是一个习惯了演戏的人,你又……你又为什么相信我呢?”   安洛云却是怔了片刻,半晌才淡淡地开口:“或许……是直觉吧。”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明明有过一次被何耀背叛信任的经历,但对他,始终起不了任何的提防和戒备,白栎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能恰到好处地切中她心口最柔软之处,于是信任,不由自主的,便产生了。   “我很开心,洛云,”白栎明探过身,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声音却是轻轻的,仿佛不愿惊扰了此刻极其温馨的气氛,“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安洛云闻声抬头,四目交接,眼中溢出的情感摩擦在半空中,令空气里的温度,节节攀升。   此刻的气氛极好,让白栎明恨不得把它锁进心底,秘密收藏,成为永恒。   唐卿柏接完电话,重新回到座位所在之处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无比刺眼的情景。   他的心底突然涌上了一个想法:这两人的世界太完整,他,或许已经晚了,早已插足不进了。   心中有些不悦的唐卿柏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安、白两人的对视。   “没事吧?”安洛云见着唐卿柏极为难看的脸色,视线在被他紧紧攥住的手机上停留了几秒。   “当然没事。”唐卿柏收拾好情绪坐了下来,微垂的眸子里精光一闪而过,“家里有点麻烦事,不过,难不倒小爷我。”   直到后来,安洛云才明白,唐卿柏此刻所说的“麻烦事”,究竟……有多麻烦。 ☆、022 预兆   安洛云一直都很相信唐卿柏的能耐。   而事实上,唐卿柏也没让她失望。   比如说,唐卿柏替她联系上了近年来成绩斐然的大导演费易,并且还拿到了费易新电影《魔世纪》中的一个重要角色——魔界公主,月弥。   再比如说,安洛云的第一支广告代言,便是在唐卿柏的几番周旋之下,才与国际知名珠宝腕表品牌,成功地搭上了线。   作为女表系列的代言人,这支广告代言的分量足够让一些在娱乐圈打拼多年却还只能接些国内中低档品牌广告的明星们,纷纷红了眼。   现在安洛云正在摄影棚内拍摄的,便是这款著名腕表品牌的平面广告。   而男表系列的代言人,也在现场。   或者说,这组平面广告,由两人共同拍摄。   这款知名腕表品牌着实当得起外界对其的“独一无二”的评价,表壳及表镯皆由白金铸造不说,表面更有各种名贵的珠宝镶嵌,其外观之华丽,确实叫人叹为观止。   现今摄像机镜头下所拍摄的,便是最新的男女对表款式,极其华美,不仅表面的装饰由玛瑙雕饰而成,就连表盘的刻度,也都由顶级美钻所代替,称得上是真正的尊贵奢华。   而这对光华璀璨的男女对表,此时正戴在安洛云和白栎明的手腕上。   “好,栎明的右手再往上一点……洛云的头再低一点,好,右手稍微抬高一点,很好……”摄像师透过镜头捕捉到每一个精彩的画面,嘴边的指示不停,“好,栎明往前靠,左边肩膀放松,好……保持住……perfect……”   最后所展现出来的画面,便是白栎明的双手从背后紧紧搂住安洛云的腰,右手的腕表熠熠生辉,而安洛云,则是一脸慵懒地靠在白栎明怀里,下巴微抬,右手轻抚着右脸颊,很是自然地露出了手腕上时尚而华贵的女式腕表。   富有脉脉温情的画面,在镜头的渲染下,更是营造出了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浪漫而华美的意境。   难怪在广告拍摄的间隙,这次广告的负责人对安洛云和白栎明的表现赞不绝口,特别是对于首次拍摄广告的安洛云所表现出的对镜头感的完美把握和对品牌所需的高贵气质的体现,都让他暗叹真的没有找错人。   结束了拍摄之后,自然少不得接受在外等候多时的记者的采访。   对于安洛云、白栎明二人共同代言知名腕表品牌一事,记者们的热情显然是十足的。   自然,在问过两人对这次代言的感想之后,话题又一次绕到了如今正闹得沸沸扬扬的安、陈热恋事件上,作为安洛云曾经的绯闻对象,白栎明也遭受到了不少刁钻问题的围追堵截。   “洛云和陈钰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很好啊?栎明怎么看?”   白栎明秉持避重就轻的原则微笑着用“都是好朋友”的官话答完了最后一个问题。   唐卿柏见机上前宣布本次采访正式结束,挂着真诚的笑脸谢过在场的媒体后,才护送着安洛云在白栎明温和的目光中从后门走了出去。   到了车上,唐卿柏板着脸指挥司机开车,然后迅速摆上一张惯常的嬉笑脸庞对上了安洛云平静的眼神:“洛云美女,明天费导的电影试镜,在新建的影视基地,小爷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嗯,我知道了。”安洛云点了点头,对于即将出演的、带了些妖媚气息的魔界公主这个特别的角色,安洛云很是期待。   > > >   第二天傍晚,结束了试镜并拍完一组定妆照的安洛云才回到安宅,连气都来不及喘一个,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震撼了。   因为依照往常的惯例来说,若是罗家小姐现身安宅,必然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暴,吵闹吼叫外加痛哭流涕那是常有的事儿,绝非像现在这般,极其温顺地依偎在神情木然的安迦诺身旁,表情认真地用水果刀将手中削得惨不忍睹的苹果切成小块。   安洛云定睛看了两秒,才确定这个面容娇羞,时不时抬眸用令她无比内伤的目光偷瞟安迦诺的女人,正是素来不愿低头说句软话、硬要弄得鱼死网破才罢休的罗雨萱罗大小姐。   ——看起来,如今懂得收起满身的利刺,摆出这番小女人的娇羞姿态,兴许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   安洛云眯了眼,走近已发现她到来的两人。   安迦诺还没动,罗雨萱就先站了起来,携着一身香气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拖着她的手一脸温柔的微笑:“洛云回来了?我煮了点甜汤,我去给你盛一碗,尝尝我的手艺,好不好?”   话音刚落,一记香风便往厨房的方向飘去。   ——完全是把自个儿当成安宅女主人的作风。   安洛云顺势在罗雨萱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嘴角微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安迦诺揉了揉太阳穴,唇边挤出一个刻薄的冷笑,“应该是从哪里学了几招,不耍她的小姐脾气,改用柔情战术了。”   安洛云同情地看向自家兄长,罗雨萱若是仍跟往常一样,只需赶走了事,罗家的人也不会因此多说一句。可今儿个人家偏偏进化了,学起了温柔攻势,言行举止颇为大方,愣是挑不出一分错,倒让如今还不好和罗家直接撕破脸皮的安迦诺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安迦诺摸了摸妹妹的头,唇角含笑:“别理她,你先上楼收拾一下,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安洛云依言上楼,身后跟了一班子被安迦诺召唤来的专业化妆师和造型师。   至于罗大小姐那锅初试厨艺、煮了一个下午的甜汤,在她端着热乎乎的一大碗甜汤回到起居室后,才发现除了一室华美的家具,早已不见了安家兄妹的身影。   > > >   安迦诺所说的慈善晚宴,是当地一个慈善机构每年都会举办的慈善拍卖活动,拍卖所得全数捐给慈善机构,算得上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活动。   秉持安家传承下来的良好传统,安迦诺向来热衷于这类活动,不过,带着亲妹妹盛装出席,倒是头一遭。   安洛云之前在白家酒会的那次亮相已是夺了不少人的眼球,原本不知情的人如今也知道安家有位年轻貌美,而且还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的金贵小姐。   自然而然的,一进场,这对看上去感情甚好的兄妹立刻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安迦诺带着安洛云一一应酬过去,脸上对妹妹的关怀和骄傲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   所以,没有得到过安迦诺一个好脸色的罗雨萱站在远处看着安迦诺对妹妹发自内心的疼爱,心底的苦涩一时间泛滥成灾。   “说起来,”与罗雨萱站在一起的秦黎推了推表姐的手臂,“你怎么没跟安迦诺一起来,你不是去安宅了吗?”   听到秦黎的问话,罗雨萱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别提了,迦诺打电话给爷爷,不知道说了什么,爷爷就派司机把我接回家了。”   “这么狠,你都按我说的做了吗?”秦黎忍不住挑眉。   “你还说呢,我都听你的话又是给他削水果,又是煮甜汤的,可他还是看都没看我一眼,我长这么大,还没跟谁这么低声下气过,迦诺他是第一个,”罗雨萱吸了口气,满目凄楚,“最后我还跟他说,我可以容忍他在婚后有情人,就算……就算是那个男人也没有关系,只要他跟我结婚就好。可他……可他就当没听到一样……在他心里,有他妹妹,有那个男人,就是不肯给我一点位置……他不懂吗,我只要一点就好,一点就好了……”   罗雨萱的拳头握得死紧,漂亮的指甲在手掌勒出深深的印记。   秦黎双手抱胸,象征性地安慰了罗雨萱几句后才道:“没想到安迦诺这么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看样子,得换条道了,单从安迦诺这边,很难有成效了。”   “阿黎,你的意思是……”   秦黎却是没说下去,眼角扫了眼热热闹闹的会场,发觉此处够偏僻才重新开口:“表姐你还不明白吗?谁妨碍你,你就想点办法,让他没能力再妨碍你,不就行了。”   “我给过那个贱男人钱了,” 罗雨萱冷冷哼了声,“他没收,我看啊,他肯定是想在迦诺身上捞到更多。”   “钱收买不了,那么——”秦黎凑到罗雨萱耳边,压低嗓音说了两个字,“命呢?”   罗雨萱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 > >   拍卖会还未开始,陪着安迦诺在会场转悠了一圈的安洛云觉得有些气闷,和兄长打了声招呼,便向会场外走去。   这次的拍卖会场选在了本市的一处极为高档的私人会所,收到邀请函的大多是社会名流,在这样一个极为保障**的会所进行拍卖会,也算是合乎大多数人的要求。   安洛云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当走至一扇窗户大开的窗前时,才停下了脚步。   凉风从窗外侵入,吹得她混沌的大脑,略微清醒了一点。她微微探出身子,会所外的一片花团锦簇之景色瞬间跃入了她的眼帘。   “安小姐,”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的肩膀,熟悉的浑厚男声在她的背后响起,“你这样很危险。”   安洛云抓住窗台的手微微颤抖了下,她深呼一口气,然后才转过身来,身体微侧,便躲过了林彦之的手:“林师兄。”   林彦之微怔,迎上安洛云的笑脸,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眼睛。   安洛云冲他点点头,迈开步子便想离开,却不想,被林彦之一句话生生止住了脚步。   “等一下,安小姐,” 林彦之跟了上来,语气急促,“能不能冒昧的……问你一个问题,你……你认识颜斐欣吗?”   见到安洛云疑惑的表情,林彦之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安小姐演戏的感觉……和她很像。”   “那是自然了,”安洛云平静地微笑,饶是心底翻起了惊涛骇浪,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我接了《醉红颜》之后,就把颜蓉和颜斐欣演过的戏都看了好多遍,从里面学了很多,也试着模仿了点。”   “原来如此。”听完安洛云的解释,林彦之似是松了一口气,语调也变得轻松起来,“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安小姐。”   林彦之笑了笑,转身往会场内部走去。   安洛云望着林彦之走远的身影,微微出神。   林彦之怕她,这是毫无疑问的。   或者说,凭林彦之曾经对颜斐欣的了解,应该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可惜他不是何耀,没有亲身经历过重生之事的人又怎么敢相信这种离奇的事情真的存在?   明明接近了真相却不敢面对,所以,才急着找她求证,为求一个心安。   ——只是,林彦之,你真的能够心安吗?   安洛云的视线转向窗外,清冷的月色在她的眼底倒映出冰冷的微光。 ☆、023 意外   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便是安迦诺二十七岁的生日。   陈钰与安迦诺在一起的日子还不到一年,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爱人共度生日,陈钰自然是将此事放在了心尖儿上。单是一份生日礼物的准备,便花了他不少心思。   毕竟安迦诺也算是见惯了奢侈浮华的人,陈钰也没想过在名车名表名酒之流上动心思,他思量了好多天,想到安迦诺平日素爱饮茶,便决定亲手制作一套陶制茶具,虽说比不上那些个名贵茶具的质地精巧,但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安洛云觉着有趣,便坐着陈钰的车一起去了市郊的一家专供顾客自己动手的陶艺店。   本以为陈钰来此必定要找个老师好好学上一番,却不想他的手法极其熟练,陶艺店的老师看得出陈钰不是门外汉,在一旁看了片刻便去其他一窍不通的顾客那儿照看了。   安洛云一双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陈钰神色认真地将黄土、青土等按比例混合后,熟练地将之搅拌、滤干水分、成泥,自是啧啧称奇:“你以前学过这个?”   “嗯,伯父教我的。”陈钰应了声,神色间却莫名染上了一丝忧伤,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伯父在开面包房之前,是做陶艺的,他的手很巧,但是那时候做陶艺的不景气,赚不到什么钱,他才改了行。”   话说到最后,语调更是低了几分,言语间竟带了几分哽咽。   “怎么了?”安洛云探头问。   陈钰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伯父了,他在两年前过世了。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不在了,是伯父把我带大的,他就跟我的亲生爸爸一样,他为了我,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要。”   “我明白这种感觉。”安洛云喃喃低语。   她自然明白失去至亲之人的滋味。   颜蓉不是颜斐欣的生母,却待她如亲生女儿一样,百般爱护,颜蓉过世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她至今尤记得。   “不,你不明白的,”陈钰却是苦涩一笑,眼中闪现了几分脆弱,“伯父对我这么好,我却一直都没发现他的死,其实另有隐情。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他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我却连替他查出真相都做不到。”   “谋杀?”安洛云骇然。   “前几天我不是说过要处理伯父留下来的房子吗?其实是我伯母准备把伯父的房子卖掉,她整理出了我以前留在那儿的东西,叫我过去拿。我把东西拿回家后,就在我和伯父的一张合照的镜框后面发现了一张支票,金额是二百万。而且——”陈钰顿了顿,压低了嗓音,“我在支票的背后发现了八个铅笔字,是伯父的字迹。”   “什么字?”安洛云自是察觉到了陈钰语气中的异样。   明明是平淡的语调,却仿佛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惊骇和愤怒。   “不义之财,杀身之祸。”   ——字字冷硬,暗藏杀机。   > > >   临近傍晚时分,陈钰这套凝结了无数心血的陶制茶具才烧制打磨抛光完毕。   安洛云瞅着陈钰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装好、眉眼间透出满足的模样,也不由替她的兄长高兴。   同性恋这条路很难走,黑暗、孤独,得不到大众的理解,若是有一人彷徨,结局大抵也只能是无疾而终。一直看到安迦诺的态度比陈钰坚定许多,安洛云也曾担心她的兄长所选择的这条感情道路太过艰难。   别看安迦诺向来流连花丛、风流至极的样子,不过也是逢场作戏居多,唯唯这次却动了真感情,还偏偏爱上了一个受过情伤,对感情的付出有所保留的同性。   他久居高位,做事向来不羁些,不似陈钰这般瞻前顾后,如今甘心隐瞒这段关系,处处小心谨慎,也多是为陈钰考量的缘故。若是陈钰最终负了他,安洛云不敢想象安迦诺最终的结局。   不过如今见陈钰并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安洛云略略松了口气。   两人上了车,陈钰将精心包装好的陶制茶具置放于后座上,确定不会在路程中损坏后,才发动了轿车。   安洛云却是累极,为了腾出今天的空闲陪陈钰来此,昨日工作到很晚,睡眠缺乏的后果便是一上车,安洛云就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待在车上小睡了片刻,感到精神略微好些睁开眼时,轿车即将驶出这片偏僻的郊区,安洛云看向窗外,才发现缓缓坠落的夕阳在云端喷薄出如血般的瑰丽色彩,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勾勒出了天际边一条华美的金色亮线。   “好美啊。”安洛云感叹着收回了视线,当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后视镜时,却是愣住了。   后视镜内,一辆黑色的轿车时快时慢地跟在他们的轿车后面,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辆车,从一开始,似乎就紧跟在后了。   这条路直接通向市区,由于太过偏僻,几乎没有什么车辆经过,而且陈钰为了照顾她的休憩,车速放得极慢,这辆黑色的轿车却是一直都没超车,反是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他们,显然很不正常。   安洛云的心底瞬然升腾起了不好的预感。   “阿钰,你有没有发现,后面的轿车一直跟着我们?”   陈钰抬眸瞟了一眼,应道:“嗯,刚才就有感觉了,我加速它也跟着加速,甩也甩不掉,不知道想做什么。”   说着,陈钰脚踩油门,再次加速。   而令两人惊骇的是,这次后面紧跟着的那辆黑色轿车没有像之前一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而是直接冲了上来——   “砰!”   车身剧烈震动!   安洛云脸色大变,这样猛烈的撞击,显然是对车内的人怀有深刻的仇意。但黑色轿车的目标,到底是她,还是陈钰?   安洛云偏头看向身旁紧握方向盘的人,陈钰惨白着脸,牙关紧咬着,也顾不得在此路段上的限速标志,硬是把车速飙到了最高!   可惜,陈钰的轿车不过是一辆普通的国产车,而身后那辆外表看不出端倪的黑色轿车,速度却比陈钰的快上许多,第二波撞击,饶是陈钰拼足了劲,也没躲过去。   这一撞,似乎连身后车内深沉的杀意,也跟着传递了过来。   安洛云寒了脸,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从喉咙口,直接蹦到外面来。她哆嗦着掏出手机,定睛看去才发现屏幕已黑,竟然早已用完了电,手机自动关了机。   “你的手机呢?”安洛云颤动着双唇喊。   “在上衣兜里,你自己找。”陈钰的手死死握着方向盘,已无暇顾及其他。   安洛云探过身,伸手往陈钰的上衣兜里摸索,但还未找到,车身又是剧烈的一震,陈钰的脸色变得更是难看,牙齿紧紧咬住下唇,竟已渗出了血。   宝蓝色的轿车与黑色的轿车一前一后在路面上飞驰而过,车胎猛烈摩擦地面产生的尖利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传出极远的距离。   黑色的轿车紧咬住前方的车子不放,刺耳的撞击声甚至是盖过了轮胎的摩擦声,声声震动在人的心底。   这极为惊险的一幕,若是放在电影电视里,必是非常精彩刺激的一场极速追逐戏,可要是发生在现实中,饶是已经死过一回的安洛云,也是面色惨白,微凉的手指颤抖着才从陈钰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抖着身子报完警,告知此处的位置和紧急情况,安洛云浑身脱力,无力地倒在了座位上。   “警察肯定是赶不及了,前面右转弯,几百米以后好像有家工厂,你往那儿开,去求救。”安洛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权衡片刻后,还是决定自救要紧。   车子绝对不能停下来,看后面那辆轿车撞击时的狠劲儿,若是停了,他们俩便是瓮中之鳖,只需等着后面未知敌人的磨刀霍霍,根本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陈钰也明白了安洛云的用意,微点了下头,方向盘一转,便是一个转弯。   然后,陈钰目瞪口呆地看着之前还在后方紧追不舍的黑色轿车从前方窜了出来,车身一横,便硬生生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急刹车。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天际。   前倾的身体弹回了座位,安洛云轻吐了一口气,满目震骇。   原因无他,尽管安洛云前世接触过黑帮片、械斗片,也摸过道具枪,练过射击,但在活生生的现实中,亲眼看到一把黑擦擦的枪对准了自己,没有即刻厉声尖叫,已是她努力控制情绪的结果。   前方拦住他们的轿车摇下了车窗,露出了一条缝,一把黑色的手枪便从缝中透出黝黑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安洛云感觉到自己潮湿的手心,心底寒意蔓延。她掩饰住内心的惊慌,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嘴皮:“怎么办,阿钰?”   陈钰半晌未答话,一时间,车内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前方的车门开出了一条缝隙,陈钰的瞳孔微缩,趁着车门后的人松懈的空挡,猛地发动车子,倒退,转弯,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迅速往另一个方向疾驰。   心,在车身摩擦过空气的极速中,越跳越快。   ——能不能顺利逃脱,就看这一次!   “砰!”   随之而来的,是玻璃的碎裂声。   “开枪了,”安洛云惊骇地回头往后望去,“是疯了吗?在这种地方开枪!”   陈钰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并不说话,眼睛专注地看着后视镜里携着杀意而来的黑色轿车,神经紧绷到了极限。   可是,即便陈钰车技再好,车子性能远远不敌对方是不争的事实,他们身后,被甩下了百米的黑色轿车再次拉近了与他们的距离,而这次,对方显然不再准备留手!   子弹从驾驶座车窗激射而入,险险地擦过了陈钰的脸颊……   除了两年前那场莫名其妙的重生,安洛云从来没有这么深切地感受到过,被死神窥视的感觉。   陈钰咬了咬牙,将油门一踩到底,然后,这辆显然撑不了不久的宝蓝色轿车极为惊险地躲开了枪口的追击,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陈钰猛打方向盘,再次避开急追而来的黑色轿车,而黑洞洞的枪口,仍是紧追不舍。   又是一个大转弯,油门急踩,虽是躲过了后方杀意翻腾的子弹,但是——   “陈钰,小心前面!”   刹车不及的宝蓝色轿车径直冲向了巨大的广告牌,紧接着,便是响彻云霄的轰鸣声。   在撞上广告牌的一刹那,视线模糊的安洛云隐隐能感觉到,一个温暖的物体,用力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仿佛刚才那一场激烈的碰撞并不存在,她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过后,一切安然无恙。   在陷入黑暗前的那一刻,安洛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若是此次不幸再遇重生,何耀是否还能在第一眼,认出面目全非的她? ☆、024 劫后   黑色的签字笔在白纸上画出了长长的一道痕,显得尤为触目。   心神不宁的安迦诺丢下了手中的签字笔,随手松了松领带,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心里头的不安,就像被一块小石子打破原有平静的湖面一样,扩散地越来越大,裂开一条条的波纹,搅得他的心底愈发地慌乱无措。   ——到底是怎么了?   安迦诺轻声问自己。他抬手盖住双眸,挡掉了刺得他晃眼的光。   这种心慌的感觉,就跟当初他的妹妹在M国出了事的时候,一模一样。   莫名的心悸像潮水一样扑面而来,不消多久就淹过了他的头顶,袭来一片携带着阴冷的黑暗。   心里的慌乱如有实质般切入心口,尽管只是浅浅的一刀,但甚是磨人,痛感从表面渐渐深入内里,丝丝痛彻心扉。   而此次,比之两年前,更叫他心烦意乱。   ——难道,是洛云她,出了什么意外?   被心里头突然生起的念头所吓倒,安迦诺稳住心神拿起手机,摁下了快捷键。   冰冷而机械的女声从那头传来。   ——关机。   再拨回到家里,管家告知他,洛云还未回家。   安迦诺按捺住在胸口聚集起来的不安,突然想到自家妹妹是跟着陈钰一起出去了,便摁下了陈钰的号码。   却是,无人接听。   安迦诺扔了手机,落在桌面上的撞击声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清脆可闻。   心底越来越躁乱的安迦诺按下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厉声吩咐秘书递一杯咖啡进来。   但还未等到那杯准备用来提神的咖啡,就见他那位向来很知分寸的秘书连门都没敲就直接冲了进来。   额头上,竟冒着豆大的汗珠。   “做什么?”安迦诺不悦地皱眉。   “对不起,安董,有急事要向您报告。”一向把外表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女秘书此刻根本顾不得被汗水沾湿的额发,连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刚才医院打电话来说……说安小姐她出车祸进了医院……”   车祸……   听闻熟悉的两字,安迦诺手一软,手里的签字笔脱手而出,砸在了光洁的地板上,引来脆生生的回响。   这一幕,竟与两年前,奇异地重合了。   两年前,他也是坐在这个办公室里,得到了妹妹出事的消息,然后匆匆赶到M国,在冰冷的医院里看到毫无声息的妹妹,躺在ICU里,迟迟没有醒来。   而今天,竟是又一次宿命般的灾祸吗?   安迦诺勉励撑起双手,借着桌子的力量站了起来,伸手拿过了挂在一旁的西服,迅速地穿在了身上。   “让司机备车。”   “是。”秘书低下头,开口补上了刚才还未来得及说出的下一句话,“还有,跟安小姐一起送进医院的,是公司旗下的艺人,陈钰。”   冷意,再次沿着神经末梢盘旋而上,如藤蔓般缠住了他的心头。   安迦诺忽然觉得,在这间暖气开得很足的办公室里,竟比三九隆冬,更为寒冷。   > > >   神情紧张的白栎明冲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唐卿柏、陈钰的经纪人杨奇和安迦诺三人动也不动地站在急救室门口,面容严肃,三双眼睛均是极为专注地盯着“手术中”三个大字,气氛说不出的沉重。   “情况怎么样?”白栎明直到开口才发现,他的喉咙,竟是如此的干涩。   从安迦诺那儿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也顾不得手头未完成的工作就直接冲出了录音棚,一路闯着红灯,飞速飙到了医院。   难以想象,若在失而复得之后再度失去,他的天空,将被染上何种悲哀的色彩。   在问出口的那一刹那,只有白栎明自己知道,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周围的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失去了色泽,展现在他眼前的画面,只是一片毫无生机的黑白。   白栎明颤抖着双手,静静地等待着回答。   “还不知道,”唐卿柏疲惫地说,“小爷我是第一个到的,刚好看见洛云她……和陈钰一起被送进了急救室,浑身都是血……小爷我看着……真的……”   唐卿柏哽住了,没再说下去,惯常的嬉笑脸庞,在此刻,也染遍了忧伤。   安迦诺握紧了拳头,只有手上传来的痛感才能让他保持冷静,不至于在此失态。   在他刚到达医院,听唐卿柏说出上述那番话之时,他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力气,几乎站不住脚。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在他发誓要倾尽全力保护之下,却“浑身都是血”的进了医院,生死不明。   唯一的亲人,深爱的爱人,双双躺在急救室那扇沉重的大门之后,他却只能干等在这里,任凭眼前刺目的三个红色大字徘徊在视网膜前,留下一片血色的残影。   心里头,冷得,像是坠入了冰窖。   绝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拽入黑暗的深渊里,逃脱不得。   > > >   在急救室外等待宣判的过程中,白栎明心里头泛起的伤痛,比之当初再获生命醒来后,听闻颜斐欣死亡消息时的疼,并未少上分毫。   耳边听着前来医院详述情况的警察,用冷静的语调说起现场的那辆有多处撞击痕迹,甚至还有弹痕存在的轿车时,心脏似是被密密麻麻的针,一处不落地扎了一遍。   血未流,痛,却是极深。   ——洛云曾经报过警,但警察却来不及赶到。   ——洛云所坐的轿车,在与广告牌相撞之后,车身都变了形。   ——车身上找到了三个弹孔,有一个弹孔,就在驾驶座的车窗玻璃上。   ——车子撞击后,车上的安全气囊,一个都没有弹开!   ……   白栎明不由地想:那时候的洛云,该有多害怕呢?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也保护不了她。   和上一次一样的,束手无策的无力感,侵袭全身。   白栎明抱头坐了下来,任由心里头的黑洞,越来越大。   周围的声响似乎都在瞬间隐去了,他听不见警察硬邦邦述说情况的声音,听不到安迦诺哑着嗓子嘱咐两位经纪人暂时封锁消息不让媒体介入的话语声,听不到杨奇和唐卿柏匆匆离开的脚步声……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唯一在他心头空落落地回响着的,是安洛云曾经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此刻,竟是如此的清晰。   而这时,在白栎明拼命压下从心底蔓延到眼中的酸涩之时,“手术中”这三个刺眼的红字,暗了下来。   白栎明猛地站起身来,衣物的摩擦声夹杂着猝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声,隐入了这片在刹那间紧张起来的空气里。   在一片静得慑人的气氛中,急救室的门,缓缓打开。   安迦诺也顾不上一旁的警察,握紧了双拳朝着从门内走出来的医生,快步走了过去。   眼中,明明含着灼人的希冀,却也挡不住暗色的害怕和惊慌。   几种情绪如此矛盾地融合在安迦诺的眼睛深处,掀起深深的漩涡。   此刻,几乎已经看不出这个向来处惊不变的男人,往常从容有度的模样。   医生的宣告,就像是一扇通往未知领域的大门,不知那方是天堂,还是地狱。   “安小姐没什么大碍,轻微的脑震荡,身上有几处皮外伤。”   闻此话语,安迦诺略略松了口气。   但医生的表情却是比之方才更加的严肃,让安迦诺才放下一半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而黑暗,又再度笼罩——   “另一位陈先生……”医生的语气甚为凝重,“头部受伤,身上有多处骨折,不过,最严重的伤……是他的脸……”   > > >   安洛云刚醒过来的时候,头脑甚是混沌,她甚至分不清此刻身在何处。   入目的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她眨了眨眼睛,视线从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上收回,再转到天花板,映入眼帘的,是全然的陌生。她想起身看个究竟,却使不出力气。   “别动。”一双温热的大手极为小心地搂住她的肩膀,制住了她挣扎着想要坐起的身体,“医生说你还要多休息,先别乱动。”   安洛云循声望去,才发现是白栎明,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她半躺在白栎明的怀里,头顶传来好闻的男性气息,喷吐在她的皮肤上,让她的心,略微安定了些。   而失去的力气,也似乎一点一点的回来了。   安洛云勉强抬起手,目光在熟悉了整整两年的、原属于他人的纤长手指上掠过,吐出了一口浊气。   此刻,她竟是庆幸的。   “怎么了?”白栎明扶着她重新躺好,抬眸问道。   “我以为,我又重生了。”睁眼那一瞬的陌生感让她误以为自己又一次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一刻的心情,竟比两年前的重生来得更为彷徨,和孤单。   “傻瓜,你没事,我不是陪着你吗?”白栎明笑着替她掖好了被子,抬手轻轻捋过她的额前发丝,心中原本的空落在这一刻,终于圆满,“而且哪怕是你重生了,我也会把你找回来。”   安洛云定定地看他,心底涌起了不容错辨的感动。   但还没等安洛云开口说些什么,病房的大门被打开了。   安迦诺和安洛云的主治医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安小姐,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安洛云摇了摇头。   待一圈常规的检查过去后,主治医生才温和地对神色看上去比安洛云这个病人还要难看几分的安迦诺说道:“安小姐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了,接下来注意好好休息和调养就可以。”   送走了主治医生,重新返回病房的安迦诺面色沉重地坐在了这间豪华病房的沙发上。   安洛云的心,不由地微微颤了下。   “阿钰呢,他怎么样?”安洛云的记忆很模糊,她只是隐约记得在陈钰的车撞向广告牌之前她失控的尖叫和减不下来的车速。   还有,在她陷入昏迷前,陈钰护住她的身影……   这一场劫难,她,算是劫后余生,那陈钰呢?   安迦诺蠕动了几下嘴唇,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栎明看了沙发上仿佛被黑暗侵蚀的男人一眼,开口替安迦诺说出了他不忍说出口的话:“脑部受伤,身上有骨折,还有……他有可能会毁容。”   安洛云倒吸了一口气。她震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口中不住地喃喃低语:“是他替我挡的,是他护住了我,原本应该是……”   白栎明坐在床边,倾过身,搂住了她。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安洛云艰难地吐出一句。   “还没醒来,”白栎明握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缝了两百多针,性命无大碍。”   ——但却在这场劫难中毁去了作为一个艺人最珍视的东西。   安迦诺站起身来,疾步走到床前握住了妹妹的手:“洛云,你别瞎想,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我先去看看他。”   打开门之后,安迦诺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洛云就先麻烦你照顾。”   “你放心。”白栎明笑着应了下来。   然后,转过身再次把不安分的病人按回到床上:“就算睡不着,也要好好躺着。”   安洛云顺从地躺好,双手死死抓住被角。   白栎明叹了口气,替她松开了握得死紧的拳头,随后俯过身,轻轻吻上了安洛云的额头:“洛云,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一直都在。” ☆、025 云涌   安洛云休养了大半个月以后,顺利出院,刚好赶上电影《魔世纪》的开机。   作为A.Q.娱乐公司一次前所未有的豪赌,这部从魔幻题材的选择到新人演员的启用都充满了冒险意味的电影,A.Q.砸下了至少五亿的投资,堪称大手笔。   此时已是十二月,天气微寒,尽管有缕缕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但空气中徜徉不去的寒冷气息,仍是如有实质般的渗入人的皮肤,直达心底。   在这样一片令人倦怠的冬意中,《魔世纪》的开机仪式仍是吸引到了大批顶着寒风前来影视城的记者。当裹着皮质大衣的安洛云现身于开机仪式现场时,全场目光的焦点只在她一人身上。   毕竟,身为安家小姐的她在电影开机仪式之前遭遇严重车祸的经历,怎能不吸引娱记们的眼球?   事实上,尽管安洛云和陈钰出车祸的事情未在第一时间曝光,但娱记们的嗅觉大多是出乎常人意料的,除了安、陈二人被人用车堵截、甚至遭受枪击的细节未暴露在公众面前外,陈钰重伤入院伤势不明、安洛云受轻伤劫后余生的消息已成了这几日的热度新闻。   不过也幸好A.Q.娱乐死死封锁住了疑似有杀手介入的消息,不然,这几日的报纸必将被大片的“豪门恩仇记”所覆盖。   而此次《魔世纪》开机仪式现场,女主演安洛云的意外现身,以及传闻中也有份出演的陈钰的不见踪影,似乎恰恰印证了坊间的传言。   ——陈钰受伤不轻,短期内难以复原。   所以在开机仪式之后简短的记者提问环节,尽管演职人员一再强调只回答与电影有关的问题,但娱记们关注的焦点均离不了那场车祸以及陈钰未明的伤势。   与往常应对媒体的态度大为不同的是,安洛云自始至终只是沉默,未发一词。   映入娱记们镜头的,是安洛云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   ——带着身体刚刚复原的虚弱,以及,清晰可见的疲惫。   > > >   安洛云的疲惫是显而易见的。   尽管再经一次大难的孱弱身体已在堪称钻石级别的护理下复原,但心口那块深深压迫她的大石,并未挪开过半分。她心里头的那分沉重感,在见到脸上的纱布被拆下的陈钰之时,达到了最顶峰。   陈钰第一次换药,被医生拆下纱布的时候,她在场。   那天白栎明本来并不同意安洛云去陈钰的病房,可在她极其坚定的态度下,白栎明只能妥协。   安洛云事先被告知一定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能表现出异样,从而影响到陈钰的情绪。   但在见到纱布下陈钰的那张脸时,她只有死死抓住白栎明的手臂,才能保持住平静的眼神。   可是陈钰,还是察觉到了。   也许,早在他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迦诺一直坐在他的身边,但陈钰连一丝软弱的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用平静的语调告诉安迦诺,他想去洗手间。   安迦诺哪会不明白陈钰的意图,但他也并未阻拦,一句话都没说就把虚弱得连路都走不了的陈钰抱上了轮椅,亲自推着他去了洗手间。   ——那里,有镜子。   没过多久,安迦诺和陈钰便从洗手间内出来,陈钰依然面色不改,在躺回病床上之后,他眼眸淡淡地看着为他忙前忙后的安迦诺,然后,很是冷静地吐出了一句令安迦诺脸色大变的话。   他说:“迦诺,我们分手吧。”   在面对陈钰面目全非的脸时,安迦诺脸色未变,就好像陈钰头部至颈部被缝了两百多针的狰狞伤口,并不存在。而在此刻,安迦诺却是打破了脸部的平静,几许阴霾浮上他的眉眼,衬得他本就极为难看的脸色,更是骇人。   “我不可能答应你,”安迦诺斩钉截铁的话语令安洛云震撼至今,“我带你去洗手间是尊重你的要求,不是给你和我谈分手的借口。”   之后,陈钰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闭合了双眼。白栎明看了看房间里的形势,便拉着安洛云出了病房。   ——有些话,该留给他们两个人单独去说。   > > >   陈钰严重的伤势注定他与《魔世纪》里杰西这个角色无缘,代替他出演这个幕后大BOSS角色的,是入行还不到一年的男演员,司翼。   对这位比自己早上几个月签入A.Q.娱乐的男艺人,安洛云也是有所耳闻。   为偿还家中债务而入行的司翼在圈中的名声其实算不上顶好,与他同期进入公司的艺人,也大都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把他踩在脚下。   毕竟,一个费尽心思、踩着别人的肩膀爬上高位却干净利落、不留一处把柄的聪明人,绝非是易于相处的善人。   不过,尽管树敌不少,司翼在圈内却极为混得开。   司翼的社交圈子极广,绝大部分都是千金名媛、富婆之流,仅是凭着他那张无往而不利的俊俏脸蛋,愣是为他打造了一张范围极大的社交网络,不知不觉中便为他揽获了不少好处。   据传,司翼出道至今,已被多位富婆轮换着包养过,因他极会说话,又很会讨好人,甚得那些个日子过得空虚乏味的富婆喜欢,开心之余更是主动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不少。   传闻虽是传闻,其中有几分可信度暂且不论,但司翼的事业如日中天,出道一年接拍的电视电影广告的数目足以证明他着实是一位将“潜规则”一词诠释得淋漓尽致的人物。   而此次能顺利地斩获“杰西”这个戏份颇重的角色,可见他的后台,确实不小。   当安洛云在片场第一次见到这位是非多多的A.Q.男演员时,顿时明白司翼为何甚得那些也算是“阅人无数”的千金小姐的喜爱。   司翼的长相与陈钰算是同一类型,俊美到了极致,但比起陈钰无意识间流露出来的清高和疏离,司翼的气质则显得更摄人心魄一些。   他是一个极为妖冶,却又不失性感的人。   而最惑人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   他的眸子极为狭长,眼中总是氤氲着浓浓的雾气,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实的情绪,可又偏偏挡不住时刻散发着的夺魂夺魄的味道。他微眯着眼睛时的模样极为惑人,仿佛要在不经意间吸走人的灵魂。   他的表情看似天真,甚至带了几分不谙世事的懵懂,但眼中偶尔流转的光芒又昭示着,他的天真,不过是一层假面。   也应了司翼极为做人这句话,在电影正式开拍之前的空当,司翼便走到安洛云面前轻声问好,态度很自然,不见刻意的笼络,让人生不出半分的厌恶和防备。   “待会儿第一场戏,就请安小姐,多多指教了。”司翼微扬着嘴角说,眼中流转着魅惑的光华。   安洛云应了一声,望着司翼身影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为何见到这个人,她的心底,会产生不安的感觉?   > > >   白栎明在电影开拍第一天的戏份,只进行到下午五点左右。明天他有几场难度极大的戏,导演费易嘱咐他好好休息后,便及早放行。   不过这样也刚好给了他,前去赴约的时间。   白栎明独自驾着车,朝着安迦诺约定的地点驶去。   兰岳会所位于本市最繁华的城区,离影视城所在的城区距离稍远,白栎明驾车到达的时候时针即将指向六点,恰好是约定的时间。   鲜少有人知道,这处近一年来在这个奢华的城市声名鹊起的纸醉金迷的场所正是白栎明的产业。   具体来说,兰岳会所是重生为白栎明的何耀利用原主仅剩的资产从一个急欲脱手套现的投资人手中购得的。在刚刚落入他手中的时候,兰岳会所年年亏损。而由他接管的两个月之后,兰岳会所凭借由国外引进的高档俱乐部的经营与管理模式,一跃成为顶尖的商业俱乐部,吸引了大批非富即贵的高级会员。   现在打理兰岳会所的经理人是海外归国的精英,真正的投资人白栎明一直隐于幕后,从不出面。就连安迦诺,也是上回与白栎明谈合作,对方为了表示诚意甩出底牌时,才知晓这个外表文雅的男人究竟隐藏得有多深。   为此,安迦诺约白栎明在此碰面,对谈话内容的保密性,也是极为放心的。   当白栎明熟门熟路地走进他的专属会客间时,便看到约他前来的安迦诺正立于窗口,表情莫测地望向窗外。   “你自己出来,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院不要紧吗?”白栎明脱下外套,随意扔在了一旁。   “我从公司调了保镖过去,家里的管家也在医院,会帮我照顾好他。”安迦诺转过身,跨过几步便坐在了窗旁的沙发上。   白栎明十指扣起,对安迦诺说出的这番话一点也不意外。   自陈钰醒来之后,安迦诺一有空便呆在医院里,寸步不离。若不是医院对媒体封锁得很严,陈钰的病房又是保密性极好的vip病房,一般人连第一层关卡都闯不进,不然这几天关于安迦诺对旗下艺人爱护有加、疑似关系暧昧的新闻将是娱乐版最大的头条了。   “今天洛云怎么样?”安迦诺抬手倒了两杯酒,径自端起其中一杯。   “身体状态不错,拍戏也很顺利,只是这里——”白栎明指了指胸口,“她把自己压得太紧了。”   安迦诺默默饮尽了杯中酒,半晌未说话。   “洛云好像也已经猜到这件事是谁做的,我想,我们的计划瞒不了她。”白栎明取过另一杯酒,轻声说道。   “那就别瞒她了,我会亲自跟她说。”安迦诺敲着沙发的扶手,朗声道,“不过,我不会让她牵扯进来。”   “我也一样。”白栎明点头。   “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安迦诺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很顺利,那条消息很快就会放出来,罗家这一次绝对逃不掉。”白栎明拿起酒瓶为安迦诺倒了一杯,暗红的颜色在透明的酒杯中显出瑰丽的色泽。   安迦诺点头,笑容中透出些许阴冷的意味:“我忍了他们那么多年,本来还想多留罗家一阵子的,可惜啊,罗老爷子没教好孙女,只好由我来替她管教管教了。”   白栎明低头轻呷一口杯中酒,眸色深沉。   安迦诺的软肋不多,罗雨萱偏偏一踩全中,安迦诺能忍着这口气直到现在,已是难得。   而罗雨萱恐怕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这次她惹上的人,还不止安迦诺一人而已。   ——罗家的结局,已然注定。 ☆、026 覆灭   罗氏是靠着房地产业发家的。尽管这些年来罗家涉及的产业甚广,但房地产这块仍旧是为罗家带去绝大部分利润的重头产业。换句话说,若是罗家的房地产生意出了什么问题,那么罗氏这座商业大厦的坍塌,不过是时间问题。   几个月前,罗家曾遭遇过一次空前的危机,虽在秦家和安家的联手帮助下勉强挺了过来,但也因此弄得元气大伤。所以,原本Z国的房地产龙头企业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一条由盛转衰的道路。   一手创立罗氏的罗老爷子也是个见惯了风雨的人物,在罗氏面临风雨飘摇的紧要关头,他心知若是要顺利度过此次难关,必须重整罗氏,再次建立起投资者和股东的信心。而正当这个时候,一个资金额高达数亿元的工程案进入了他的视线。   对一心想要一举翻盘的罗老爷子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于是,罗氏拿下了这个工程案。   不过罗氏的资金缺口甚大,已没有独自完成这个工程案的能力。罗老爷子权衡再三,最终与一家成立不久的房地产公司达成了合作意向。   这家新公司资金充足,背景清白,独独缺了人才和技术,与之合作,罗老爷子觉得再合适不过。   原本他就对秦家和安家留有戒备之心,在这桩几乎算得上是决定罗氏生死存亡的工程案上,罗老爷子绝对不会让秦家或者安家插足进来。   而与罗老爷子交手多年的安迦诺,恰恰猜中了他的心思。   那家博得罗老爷子好感的新公司的横空出世,又怎会是偶然?   > > >   十二月中的时候,与“平静”一词无缘的Z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引领Z国房地产业多年的龙头企业罗氏在一夜之间走向了覆灭!   而这个由安迦诺精心布置的棋局,它的源头正是一个资金额高达数亿的工程案,以及政府新出台的一个政策。   ——关于环境保护的政策。   于罗氏来讲,这条内容不过数百字的政策,恰是致命的一击。   新工程案在环境上的不达标以及因此大幅度增加的投入成本,让本是资金短缺的罗氏,更是捉襟见肘。   罗老爷子向合作伙伴求助,急调资金,这才发现那家房地产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早已人去楼空。   资金不到位,工程案不能如期完成,合同无法按期履行,数额巨大的违约金以及罗氏被抹黑的信誉……   思及一连串严重的后果,罗老爷子终是两眼一黑,晕倒在办公室。   心力交瘁的罗老爷子在恢复意识那刻终于明白,由于他一时的贪念和大意,早在他臆想着如何顺利翻盘之际,就被一个密密的牢笼所困住,此时,他只能任人宰割。   就在罗老爷子昏迷期间,罗氏投资失利、亏损额巨大的消息已经像风一样席卷了股票市场。   大众惊慌失措地抛出手头罗氏的股票,以致罗氏的股价一跌再跌,待罗老爷子醒来后,已是无力回天。   而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本该在罗老爷子昏迷期间出来坐镇罗氏的秦玥熙,罗家唯一的媳妇儿,却是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踪影,就连秦家,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与她一齐消失不见的,还有罗氏仅剩的一笔资金。   这个曾屹立于Z国几十年不倒的房地产巨头,终是轰然倒塌,消失在了Z国的商业版图之上……   而当这一切都趋于尘埃落定的时候,安洛云刚刚结束了一场爆破戏的拍摄。   这场戏讲述的是洛斯与月弥设法逃出魔界的一座宫殿时,这座恢弘的宫殿在他们跨出殿门的刹那在魔力的作用下瞬间倾塌的场景。   自然,力求效果逼真的费易,决定将这座为此部影片而特意搭建的宫殿在这一幕实实在在地给炸毁了……   所以,必须一遍过,这是费易提出的唯一要求。   当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搂住安洛云的腰,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心的感觉。   爆破戏很危险,但在她被身旁的人一丝不漏地护在怀里的时候,安洛云连最后一分紧张感,也跟着消去了。   安洛云回头去看白栎明镇静的脸,心中突然觉得这一世两人的重逢,也许,是另一段缘分的开始。   正如白栎明所说的那样,上一世,他们遇见得太晚,如若没有林彦之,她或许会爱上何耀。   而这一世……   安洛云微笑着迎上白栎明饱含关心的目光,心里头泛起了细小的涟漪。   > > >   爆破戏带给这具瘦弱身体的影响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消除的。   为此,当安洛云结束当天的拍摄,得以坐在保姆车上小憩片刻后,浑身的酸软劲儿还未完全过去。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爆破之时震人心弦的剧烈声响,携带着大片热潮,侵袭她的感官。   秦落替她揉了揉肩膀,手劲力道刚好,恰恰缓解了她满身的疲倦。   “刚出院就这么拼命,没问题吧?”   “没事,我早就恢复了,不用担心。”安洛云闭上了眼,姿态慵懒,“我今天还有几个通告?”   “两个。”秦落阖上记事本,探身拿过后座上的一个纸袋,“今天时间紧,没有办法按正常时间吃晚饭了,你要不要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安洛云伸手接过,才发现纸袋的表面印着她熟悉的logo,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微妙的感觉:“这是……bread-shop的全麦面包?”   “嗯。”秦落替她拆开纸袋,“听说味道不错,营养也很好,以前的影后颜斐欣就很喜欢那里的东西。虽然换了老板,但是东西没怎么变……你不喜欢啊?”   “不是,只是我不太习惯吃这个……”安洛云勉强笑道,望着自重生以来就不敢碰触的东西,心底复杂,“不过你说的……换了老板,是怎么回事?”   “据说两年前原来的老板心脏病死了,后来同行收购了bread-shop,才把它保留下来的,”秦落说道,“不过说来也巧,我听店里的人说,bread-shop原来的老板,还是陈钰的伯父呢……”   闻言,安洛云也不由得感到诧异。   但她又很快想起在车祸之前,陈钰曾跟她说过的话。   陈钰曾经说过,他的伯父很有可能是死于谋杀,却被人制造成意外身亡的样子。   而她现在才知道,陈钰的伯父竟然是前世的她最爱去的bread-shop的店主,偏偏,她在死之前吃过那家店里的面包,而她也曾怀疑过,有人在她的食物里做过手脚,令她陷入昏迷,最后死于煤气中毒。   这样令人心寒的巧合……   安洛云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二百万元的支票。   ——支票背后“不义之财,杀身之祸”八个字。   ——两年前身亡,被定为意外的谋杀。   ——还有,她的死……   或许……   安洛云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不过,现在还需要确定一件事——   “那阿落你知不知道,陈钰的伯父死于两年前的哪一个月?”   虽疑惑安洛云的问题,但秦落还是努力回想上次去bread-shop时,无意中听到的店员们的议论:“好像是……十月吧。”   十月……   安洛云心里头一紧,一股凉气从她的背后冒了上来,沿着脊柱,不断攀爬,钻入心底。   ——颜斐欣死于九月。   从时间上来看,陈钰的伯父完全有可能被人收买,在她时常光顾购买的全麦面包里面下药,最后,却被人灭了口,伪装成意外。   若真是如此,那她的助理戴佑晴应该是清白的。   可她为何会成为林彦之的助理?   安洛云不由锁起了眉。   > > >   怀着沉重的心思回到家,安洛云还未下车,就见到了候在安宅外头的一位不速之客。   兴许是得了安迦诺的命令,罗雨萱被拦在了安宅大门之外,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看起来甚为可怜。   若放在以往,安洛云对求爱不得的罗雨萱还心存几分怜悯,但在经历过那场几乎毁掉陈钰一生的车祸之后,安洛云的心中,只剩下满满的厌恶。   她开门下了车,看都不看罗雨萱一眼,就直接往里面走。   “洛云,洛云,”罗雨萱冲了上来,死死抓住了她的手,“对不起,洛云,我知道我错了,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我进去见见迦诺,我真的不能失去迦诺的,真的不能没有他的……”   安洛云冷冷地看着她:“那你觉得自己错在哪了?”   罗雨萱仰起头,泪水沿着她的脸颊不断滚下:“对不起,是我不好,连累了你,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要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离开迦诺……我不知道会把事情弄成这样……对不起……”   “原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悔改,你知不知你的行为给阿钰、给我哥造成多大的痛苦?”安洛云甩开罗雨萱死拽着她的手,声音极冷,“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任性妄为了一点,还真的没想到你连买凶杀人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罗雨萱边哭边摇头,“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本来没想这么做的,要不是秦黎她……”   “你到现在还想要把责任推给别人?”   “是真的,洛云,真的是秦黎挑唆我这么做的,连人……连人都是她帮我找的,”罗雨萱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是我糊涂了,其实我真的很害怕,当我知道你也在那辆车上的时候,我怕得要命……我真的后悔了,洛云……”   “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呐。”安洛云嗤笑了一声,“你还是走吧,后悔不能挽回任何事,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不是的,洛云,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帮我求求迦诺……”罗雨萱再一次冲了上来,“让我见见他,我只想见见他,让我当面跟他解释清楚啊,洛云……”   安洛云不耐地挥手。   “啪!”   安洛云回头看去,就见到紧绷着下巴的安迦诺将她护在怀里,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正是他,给了罗雨萱一个耳朵。   罗雨萱呆住了,过了几秒才扬起了一个近乎痴傻的笑容:“迦诺,你终于肯见我了。没关系,你打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消气……”   安迦诺揽过安洛云,置若罔闻地转身往里走。   “迦诺——”罗雨萱立在原地,声音尖锐得可怕,“迦诺,我不在乎你毁了我的家,我真的不在乎……只要你原谅我,愿意重新看看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的……真的,什么都愿意……”   罗雨萱勉力站在宽敞的庭院里,身子微微颤动,眼神绝望地仿若困兽一样,口中的嘶喊声却是无比的卑微。   ——这个为了爱,失掉自尊的女人,到底是可恨还是可悲呢?   安洛云低低叹息了一声。   安迦诺突然顿住了脚步,在罗雨萱满怀希冀的目光中转身丢出冰冷的话语:“罗雨萱,你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有——”   安迦诺看向恭敬立于一旁的管家,“吴叔,打电话给王局,告诉他那桩案子的嫌疑人,在这里,请他派人过来处理干净。”   “不,迦诺——”   映入安洛云眼帘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曾经骄傲张扬的罗家小姐,浑身失力般瘫软在地,任凭多少泪水,都冲刷不尽她满身的绝望。 ☆、027 节目   广袤的平原之上,迎着凛冽的寒风,伫立着两个修长的身影。   一端身着白袍的女子平举着右手,指尖冷酷地直指前方。宽大的袍子在风中鼓鼓作响,无形中释放出骇人的气息。   而站在她对面的黑衣女子,勉力支持着才挺直了身体,微微弯起的嘴角边,残留着刺眼的血迹。   萧索的寒风中,一黑一白的无声对峙,煞是扣人心弦。   在戏中饰演娅汀的沈依瞳,挽着高雅的发髻,神情冷峻,就如同尊贵的神祗一般,藐视万物,不可冒犯。她踏着迫人的步子,缓缓向前走了两步。   “还要死撑?”   冰冷的语调,逼人的威势。   镜头前的安洛云未有退却之意,她只是扬起了下巴,神色间流露出几分不屑:“你觉不觉得自己,其实很可怜?”   沈依瞳平举的右手微颤。   “总是端着一副正义的嘴脸,对别人的生存方式横加指责,”安洛云拭净嘴角的血迹,毫不掩饰她唇边的讽意,“而你的内心,肮脏阴暗,你们神族比起我们魔族,又能好上多少?”   “你以为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能动摇我的决心?”沈依瞳冷冷一笑,双手在胸前轻划,“别作梦了。”   伴着她高高扬起的双手,安洛云闷哼一声,再也抑制不住向外喷吐的鲜血。   “还不认输?”沈依瞳再度上前,冷凝的视线在半跪于地的人影身上聚集。   安洛云高高仰起头,左脸颊上的地狱之花绽放着妖冶的光芒:“你真可悲,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背叛了自己的朋友,却还心安理得地活着,真的是……太可笑了。”   沈依瞳面色微变,她的嘴唇紧紧得抿起,然后,随着她怒极扬起的右手,安洛云再吐一口献血,倒在地上。   飒飒风中,只余一袭白衣,立于一片空茫之上,更显萧索。   ……   安洛云与沈依瞳之间的对手戏再度顺利pass,导演费易一直紧绷着的脸也稍稍缓和了些。   沈依瞳率先转身离开拍摄区,安洛云望着她清冷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沈依瞳,还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事实上,沈依瞳比起当年的她,更加的我行我素,如此性格,自然也是树敌众多。不过幸而沈依瞳为人直爽,待人接物甚为真诚,在圈中也还是结交了几个过命之交。   而在上一世,她虽与沈依瞳争斗不休,但两人也在多年的敌对关系中建立了不错的交情,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一世能够携手于同一部影片的拍摄,对安洛云来说,是一个惊喜。   > > >   “Cheers!”   酒杯相碰的瞬间,引发Z国房地产业大地震的两位幕后黑手,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今天倒是没去缠着我妹妹?”安迦诺背倚着窗台,眉头微微上挑。   “她有通告,”白栎明微笑着晃动着杯中的液体,“待会儿我就去接她。”   安迦诺眉头一松,神情却是愈发落寞起来。   “罗家倒了,仇也报了,可是你好像……还是不怎么开心?”白栎明半靠在沙发上,神色间有些探究的意味。   “你不明白吗?报仇其实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安迦诺坐了下来,手掌贴近胸口,“现在这里面,还是空的。”   仇恨之火烧尽,留下的,是虚无,是空茫。   闻言,白栎明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却未开口附和。   “就算是把罗雨萱送进监狱,把罗家踩在脚下,阿钰受过的伤害也不会减少,”安迦诺双手搭在腿上,眼中苦涩蔓延,“痛苦已经造成,不管我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挽回。”   “他还是那样?”   安迦诺点了点头:“不怎么愿意见我,也不太说话。”   “整容的事,你没跟他提过?”白栎明抬眸。   “他太敏感了。”   一句话,道尽安迦诺的犹豫与为难。   见会客间的气氛有些凝重,白栎明漫不经心地转开了话题:“不过话说回来,罗家的那位夫人,可真是不简单。”   罗老爷子亲自挑选的儿媳妇秦玥熙,默不作声地就摆了所有人一道——甚至包括她的娘家,秦家。   “为爱发疯的例子,你还见得少吗?”安迦诺斜睨了白栎明一眼。   白栎明淡笑不语。   秦玥熙在最后一刻卷了罗家的财产彻底失踪,让一向精于算计的秦翰民都吃了个闷声亏。   “秦翰民想借着秦玥熙渗透罗家,却没料到他的妹妹早就起了二心,非但没给他带去一丁点儿利益,还被罗家给牵连了进去,损失惨重,颜面损尽,”白栎明轻笑,“这一手,玩得可真是出色。”   “早在秦翰民不顾秦玥熙的意愿把她嫁到罗家之后,她就恨上了自己的哥哥了吧?”安迦诺也是不住地感叹,“忍了这么多年,不简单。”   直到事了,安迦诺才查出,秦玥熙几年前曾偶遇在她嫁入罗家之前,被秦翰民横加干涉而失去联系,但是为了她单身至今的深爱之人,本是心如死灰的她顿时燃起了复仇的火焰,为了顺利摆脱罗家和秦家的束缚,她用尽几年的时间,精心制定出了一套计划。   不管是令她耗尽几十年光阴的罗家,还是当年一手促成此事的兄长,都是她报复的对象。   在这一点上,与安迦诺的目标全然一致。   但出乎安迦诺意料的是,秦玥熙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罗雨萱,也是不管不顾,走得干脆。   或许可以这样猜测,因为罗雨萱体内流着的一半血液,是属于她所厌恶的罗家人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罗雨萱的痴狂和偏执,恰恰遗传自她的母亲。可是罗雨萱,却远没有她母亲的头脑。   思及此,安迦诺讥讽地一笑。   “这样一来,秦家若要挽回损失,保住原来的声誉和地位,如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白栎明晃了晃酒杯,笑得自信满满。   “联姻,”安迦诺默契地接口,“到现在为止,事情的发展完全没有偏离你的计划,你会不会觉得……有点无趣?”   白栎明抿了口酒,微笑着反问:“你难道不是?”   “那么,接下来的就是……白家啊。”安迦诺的眸子瞬然深沉了几分,“已经丢出去了吧,你的诱饵?”   安迦诺笑着颔首:“我为白容准备了一份大礼,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慢慢地享受。”   “真是期待。”安迦诺也笑了起来,“不过,对付白家的计划,似乎还缺了很重要的一环——”   话未说完,就被清脆的叩门声所打断。   白栎明自信地扬眉:“来了。”   边说,他边起身开了门,然后,对着门外的身影微微一笑:“现在……已经不缺了……”   > > >   《明星对抗赛》是一档极为红火的节目。   这是一档对抗类的节目,节目组出于收视率的考虑,通常会邀请两队嘉宾,通过歌艺、演技之类的对抗表演,由两队当红艺人在台上一决高下。   所以,向来斗得水火不容的A.Q.娱乐和皇尚娱乐的艺人,是这档节目的常客。   当安洛云身处演播厅,双眸看向坐在舞台对面的林彦之时,顿觉恍然若梦。   《明星对抗赛》,上辈子的她也上过好几次,不过那时候,林彦之身边坐着的人,不是秦黎。   出神间,舞台的灯光骤亮,洒下来落在安洛云的头顶,她转过头去看今世身边的队友,心里头有种微妙的感觉。   主持人的声音在耳边震荡起来:“……让我们欢迎,皇尚娱乐的艺人,郭筱婕、秦黎、林彦之!”   掌声雷动。   主持人的脸在掌声过后即刻转到了另一边,语调更具煽动性:“那么我们来看看,今天皇尚的对手是谁呢……”   舞台下的欢呼声一波高过一波,安洛云也配合地对着镜头绽开笑靥。   “……欢迎司翼、安洛云和……沈依瞳!”   林彦之、沈依瞳出道的时间最长,人气极高,现场大多是两人的FANS团,声势极其浩大,一下子就将气氛炒到了制高点。   “今天两支队伍的队长就是林哥和沈姐了,”这位名叫风涵的男主持人刚刚替下前任主持的工作,年纪不大,资历尚浅,所以语气也是甚为谦虚,“林哥很久没来了吧,是不是很怀念?”   林彦之点了点头:“两年多了,上一次上‘明星’,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   此刻,风涵的语气也甚是怀念:“我记得那时候看林哥的节目,我还在念书,一眨眼,我都已经卖给‘明星’混口饭吃了。”   现场顿时起了一片笑声。   叙旧完毕,风涵开始挨个介绍今天的嘉宾,说来也巧,A.Q.娱乐这边出场的是正在拍摄新片的三位演员,皇尚娱乐那边也是如此。   皇尚娱乐正在拍摄的是一部冒险类题材的电影,今日到场的三位,便是戏中的主要演员。   因为电影扔在拍摄中,风涵也未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很快就进入了第一轮比赛。   比的,是演技。   “女士优先,就由沈姐先来抽吧。”   大屏幕上滚动着的是节目组预先准备好的不少获奖电影的经典片段,沈依瞳抽到的是与颜蓉同时期的两位老演员的作品。   “今天准备的所有的电影经典片段呢,都是男女对手戏,这样的话,沈姐和司翼这一轮,就要由你们来出战了。”   沈依瞳表情未变,倒是司翼,一张邪魅的笑脸引得他的粉丝们一阵失控的尖叫。   而另一边,林彦之也抽好了这一轮比拼的题目。   当屏幕上的经典电影片段播放完毕的时候,安洛云的视线不由地投向了对面!   “是颜姐的代表作之一,”风涵的声调低了些,“我记得,凭借这部电影,林哥和颜姐拿下了当年的影帝,还有影后……”   林彦之轻轻应了一声。   而注意力一直放在对面的安洛云自然也没有错过,秦黎突变的脸色。   ——虽然,秦黎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今天林哥将为我们重现经典,可是——”风涵的目光在林彦之身边的两道身影上各自停留了片刻,“林哥会选择谁,作为你的搭档呢?”   答案很快就揭晓,林彦之的目光转向了他的右侧。   “是郭筱婕,一出道就有‘小颜斐欣’之称的郭筱婕,皇尚的新人,欢迎两位!”   ——是的,小颜斐欣。   风涵的声音听起来分外遥远。   林彦之站了起来,勾出一道曾被某杂志誉为“最性感笑容”的弧度,掩饰住了他莫名生起的怯意。   知道郭筱婕的存在,是在几个星期前。   郭筱婕是今年十月份皇尚举办的选秀比赛的冠军,在夺冠之后就被公司送出国参加训练,这个月才回国,第一次见她,是在电影的试镜片场。   之前也曾听闻过媒体的报道,各路媒体把这个所谓的“小颜斐欣”吹得天花乱坠,他自是不信这些,也未曾看过郭筱婕的节目,对这些炒作手段,也是不屑一顾的。   直到那次试镜,也就是如今正在拍摄的那部电影的试镜片场,当上完妆的郭筱婕站在他对面的时候,心里头的震惊比起当初的安洛云,更甚。   尽管演技生疏,远不如那人,但郭筱婕的外貌,特别是在她上妆之后——   真的,像极了颜斐欣。   像得几乎再一次勾起了他心中才压下不久的愧疚和……罪恶感。   他一直都知道的,他有罪。   这一点,无法辩驳。 ☆、028 线索   “林彦之,你说清楚,你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到从未掩好的门内传来的熟悉女声,走在回休息室路上的安洛云不禁停下了脚步。   《明星对抗赛》这档节目所在的电视台算得上十分细心,特别为每期的两队嘉宾分别准备了休息室,安洛云现在所驻足的,便是皇尚娱乐艺人所在的休息室的门外。   或许是因为秦黎的情绪太过失控,抑或是未关好的门挡不住她喊声的缘故,秦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传入了安洛云的耳畔。   自然,也包括林彦之掩饰不住疲惫的声音。   “你究竟闹够了没有,秦黎?”   沉闷而颓丧的声音,甚至还带了几分压抑的感觉。   林彦之向来是个懂得如何掩藏自己真实情绪的人,就连安洛云在上一世,也鲜少见到他这般不耐烦的模样。   何况,还是对待秦黎——他心心念念所选择的、能为他的事业锦上添花的女人。   秦黎显然也是被林彦之反常的态度给激怒了,她的声音硬生生地拔高了几度:“你这是什么态度?林彦之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玻璃碎裂的声音,秦黎的情绪在发泄过后终是平复了些许:“那我问你,当时你为什么要选郭筱婕跟你演对手戏?你当着我的面这么做,是想让我难堪吗?”   林彦之的眸子动也不动地望着被秦黎砸碎在地板上的玻璃杯,神情莫测:“那是公司的安排。公司准备捧她,没有别的意思。”   “好,就算是这样,可是你也不能否认,在录节目的时候,你对她的照顾吧?”   林彦之不动声色地替经验不足的郭筱婕挡下主持人刁钻的问题,秦黎坐在一旁,自是看得一清二楚。   心里头,也满是酸意。   林彦之收回了视线,却没有作声。   “还有,你跟她演对手戏的时候,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答案了。”秦黎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极其冰冷,“你骗不了我的,林彦之。你告诉我,你把郭筱婕当成谁了?”   “够了,秦黎,”林彦之疲惫地打断对方的话,“我不想在电视台里跟你吵。”   “好,既然你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那我无话可说。可是林彦之,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还有,这两年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秦黎顿了顿,接着说,“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让颜斐欣的助理做你的助理也就算了,现在你竟然对着一个冒牌货心神不宁,你说过的……你对我的爱……难道只是这样子而已吗?”   “在评价我对你的感情之前,秦黎,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句实话——”林彦之的声音听起来分外遥远,“她真正的死因,你究竟知道多少,你又对我……隐瞒了多少?”   一片静默。   死灰般的寂静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抓住了秦黎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也发不出声音。   半晌,她才低语着说出了几个字:“我……什么都不知道。”   > > >   陈钰的伤势终究未瞒得多久,在电影《魔世纪》开拍后不久,关于陈钰面部伤势严重,不仅无缘于《魔世纪》,今后星途也堪忧的报道霸占了十二月主流娱乐新闻的头条。   陈钰所在的医院也被媒体彻底曝光,大批的娱记和粉丝日夜围堵在医院外,久久不肯离去。幸而陈钰病房的保密措施做得甚好,至今未能有娱记成功混入。   由于媒体的介入,安迦诺唯有通过医院的秘密通道才能低调地进出医院。为防意外的发生,安迦诺也会在进入医院之前进行换装,适当地改变形象,这才在媒体的眼皮底下数次偷渡成功。   由于拍摄任务繁重,安洛云自从进入《魔世纪》剧组以后甚少到医院,今日终得空前来,却有些踟蹰。她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床上瘦弱的身体率先映入眼帘。   “你来了。”   陈钰的目光从窗外拉了回来,神色间流露出一片浓浓的迷茫之色,说话的声音也如同是在天际飘渺的风声。   空寂,倦怠。   安洛云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工作忙的话,你不必特意过来的。”陈钰淡淡地说。   安洛云摇摇头,却不知该如何接口。   陈钰的视线重新投向窗外,眸子里暗沉无光:“外面……是不是有很多记者?”   “——也有很多你的忠实粉丝,”安洛云说,“他们都是一如既往地支持着你,全心全意地等待着你的归来。”   闻言,陈钰只是苦涩地抿起嘴:“归来?可是……我还能回去吗?”   此刻,陈钰的眼中再不复当初第一次见他时自信洋溢的模样,他的眼底充满了迷茫和退缩,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不见一抹光华灿烂。   安洛云心中有些难过,只好静静的低头不语。   “洛云,”陈钰看着她,愣是挤出了一丝笑容,“你能帮我……把今天的报纸,拿过来吗?”   安洛云的目光在沙发旁边的报纸上停留了片刻,才起身点了点头。   陈钰接过报纸,道过谢后,熟练地翻到娱乐版面,面上笑得有些勉强:“在这里没事情可以做,只能看看报纸,打发时间了。”   他的手指在醒目的黑色标题上慢慢滑过,低喃声轻不可闻:“……复出之日遥遥无期……吗?”   安洛云瞥了一眼陈钰用手紧紧攥住的报纸,其上的一篇关于陈钰的报道她也看过,全文皆是对陈钰伤势的曝光以及对他未来星途的分析——   “……一场车祸,夺走了陈钰所有的工作!广告、电视剧、电影,统统与他擦肩而过……对陈钰这位偶像剧小天王来说,最重要的优势就是他的脸……对他的复出之路,我们不由地感到担忧……”   而在报道下方,都是陈钰的忠实粉丝们,给报社寄去的鼓励话语。   ——“加油,陈钰!”   ——“永远支持你,你是我们永远的偶像!永远的王子!”   ——“等你回来,我们一直都在!”   ……   安洛云察觉到陈钰微微有了些波动的眼神,不由的绽开了淡淡的笑意:“你看,阿钰,你并不是只有一个人。你的粉丝们,都很坚定。而且,还有一个人,一直都在等你——不离不弃。”   陈钰猛地抬头,眼中似有微光闪烁,他深深吐了口气,唇边的笑容带了几分释怀的味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洛云。”   安洛云终是放松地微笑,她拿过陈钰手中的报纸,轻轻阖上:“那你是不是该好好休息了?医生有说过,不能让你的眼睛太累。如果你实在很无聊的话……”   安洛云举起手中的报纸,笑弯了眉眼,“不如我念给你听?”   陈钰笑着摇了摇头,清浅的目光从报纸的最后一个版面上不经意地滑过,本是欣悦的笑容登时僵在了嘴角。   他探身向前,从安洛云手中夺走了报纸,在目光触及其中一条新闻时,脸色变得更为难看。   “怎么了,阿钰?”最后一版是社会版,并无特别的新闻,安洛云不明白陈钰的惊骇从何而来。   “……著名心外科医生跳楼身亡,自杀原因未明……”陈钰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   他的手一松,报纸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床上。   安洛云顺手拾了起来,简单地浏览了一遍令陈钰神色大变的报道,不解道:“你认识他?”   陈钰的目光聚焦到安洛云布满疑惑的脸上,神色间仍不减骇然:“怎么会这样……这也太巧了。”   “你说什么?”   “你还记得吗,洛云,我曾经跟你说过的,我怀疑我伯父的死因,有问题。”陈钰定了定神,说。   安洛云点了点头,专注地听着陈钰所说的每一个字。   “我伯父的死因是心脏病,可是他并没有心脏病史。两年前他出事的时候,我并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直到我发现那张支票,我开始怀疑伯父的死因——”说着,陈钰低头点了点报纸上“心外科医生”这几个字,嗓音有些颤抖,“这个人,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心外科医生,我找他咨询,想知道有没有可能是死因的误判,或者是……使用了某种药物,造成了伯父心脏病突发死亡的假象。”   ——心脏病突发死亡的假象?   安洛云觉得自己的心脏莫名地蜷缩了起来。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我听懂了他话里头的意思,”陈钰捏紧了手指,“我的猜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伯父并不是死于什么心脏病,而是被人给害死了。可惜还没等到我查到更多的证据,我就出了车祸。然后,就是今天的报道——”   陈钰的注意力再度回到最后一版的报道上:“他怎么突然就跳楼自杀了呢?”   安洛云闻言一震。   ——陈钰在调查伯父死亡原因后不久就出了车祸。   ——陈钰曾经咨询过的心外科医生自杀身亡,原因不明。   正如陈钰之前所说的,是不是,太巧了点?   安洛云的身体里涌上了一片噬骨的寒意,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日在安宅,失控的罗雨萱说过的一句话。   罗雨萱曾说过,对陈钰下手这件事。完全是秦黎挑唆她的,就连杀手,也是秦黎找的。   当初只觉得罗雨萱不过是在推卸责任,如今细细想来,确实有些蹊跷。   罗雨萱此人虽是骄纵任性惯了,但要说雇佣杀手这档子事,她就算是有那个胆量,却未必有这条门路。   而秦黎则不同。秦黎有胆有谋,交际甚广,通过特殊渠道雇佣几个杀手于她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   若罗雨萱所说的都是真话,那秦黎的真正目的就很值得深思了。   据她了解,秦黎可不是信奉姐妹情深的人,如此费尽心机地帮助罗雨萱除去陈钰,恐怕是——   借刀杀人!   罗雨萱,是被利用了。   ——秦黎,比她想象的,更为可怕。   > > >   与白栎明说起她的猜测,是在第二天剧组收工之后。   安洛云与白栎明面对面地坐在餐厅的包厢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心底,却是任何温暖都传递不了的一片彻骨的寒冷。   “——也就是说,你的死,跟秦黎脱不了干系。”白栎明摩挲着下巴,眼中利芒微闪。   “按照阿钰的说法,他的伯父,是被人灭口了,”安洛云接过他的话,“阿钰追查他伯父的死因,结果也差点被灭口。秦黎利用罗雨萱替她动手除掉阿钰,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最后,就是那位心外科医生,被伪装成跳楼自杀,也被除去,”白栎明总结道,“既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你准备怎么做,洛云?”   安洛云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手指握成拳。   “你准备好面对这一切,面对真相了吗?”白栎明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向她,“你一直害怕面对秦黎,害怕面对秦家,是不是,洛云?”   安洛云的手微微颤了颤。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白栎明顺势握住安洛云冰冷的手,“一个人扛着,很累。我想替你分担。”   安洛云垂下眼帘,在白栎明期待的目光中,终是点了点头。   她从心底里面信任这个与她相处了两世的男人,这个深埋已久的苦涩秘密,也该让它从前世的阴影中,彻底解脱了。 ☆、029 身世   白栎明认真地注视着对面的女孩,没有错过她面部显露的任何一个表情,他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安洛云略显冰冷的右手,无形中给予她面对过去的力量。   “栎明你是知道的,在我七岁的时候就被妈妈收养了,”安洛云单手扶着额头,试图理清思路,“可是你恐怕并不知道,我的生母,其实是妈妈的……亲妹妹。”   ——颜蓉还有个妹妹?   白栎明略微感到诧异。   “她是妈妈同母异父的妹妹,不过妈妈从来没有公开过她们之间的关系,”安洛云冷冷地勾起嘴角,茶色的眼眸如同一波寒潭般清冷,“在我七岁那年,她带着我找上了妈妈。”   白栎明的手指微微收拢,他能感觉得到,被他的手心包裹着的手,一直在颤抖。   安洛云却是笑了,只是这笑容里头,没有一丝温度:“她提了一个很可笑的要求,她说她不能再抚养我,然后把我交给了妈妈,而且……还让妈妈保证,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是她的女儿。所以,妈妈在收养我之后,就对外声明,我是她远房亲戚的孩子,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所以自始至终,外界的人只知颜斐欣是颜蓉的养女,却不知两人之间真正的关系。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安洛云抬起头望向窗外,目光中暗藏讥诮。   “因为,我是她嫁入豪门的绊脚石,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堂堂一个秦夫人,秦翰民的妻子,还有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女儿。”   “洛云——”白栎明站起身,走到安洛云身边,动作轻柔地揽过她。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颜斐欣历经两世,对秦家,始终怀着说不出的恨与怨。   “她以为我才七岁,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但是她肯定没想到,我到了今天,都没忘记过她抛弃我之后,离开的背影。”安洛云嘲讽地一笑,“——带着秦黎,很干脆地走掉。她真的……够狠。”   “秦黎她是——”白栎明的手一紧。   “秦黎跟我不一样,我是韩琳年轻不懂事时意外留下的包袱,可秦黎是秦翰民的亲生女儿,是她嫁入秦家的砝码。秦翰民很疼这个女儿,他很早就想给他们母女俩名分的。”安洛云转身回握住白栎明的手,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感到安心,“那时候秦黎四岁,她从小就很粘我,被韩琳带走的时候,哭着喊着要姐姐……呵,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和秦黎……会走到今天这步。”   ——同母异父的亲妹妹,或许是害死自己的幕后黑手之一。   这样的猜测,太过残忍。   “我想,秦黎早就忘记小时候的事了吧?还有,韩琳应该也没有告诉过她,关于颜斐欣的事,”安洛云沉静了片刻后说,“所以她长大后第一次见我,就把我标记成……她的敌人了吧?”   ——喜欢上同一个男人的亲姐妹,机关算尽的爱情。   真的是很可笑的命运。   “还有,韩、琳,”安洛云艰难地吐出两字,暗沉的眸子冷得骇人,“她很宠秦黎,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她会不会宠她宠到任由自己的一个女儿去对付另外一个呢?”   秦黎不知道她的存在,可韩琳清楚得很。   要不然,韩琳也不会在颜斐欣出道后不久,便遣人送来巨额支票,要求她退出娱乐圈,消失在秦家人看不见的地方。   为秦家的颜面,为自己的地位,为秦黎的幸福,韩琳算是煞费苦心。   唯一的牺牲品,便是她颜斐欣。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颜斐欣对这个生育她却抛弃她的女人,再无半点期待。   > > >   随着电影《魔世纪》的拍摄渐入佳境,安洛云与司翼的对手戏也越来越多。   司翼在戏中扮演的杰西这个角色,是个极会掩饰自己真实面目的人物,人前极易害羞的善良少年,人后凶残冷酷的魔族,前后反差之大,极难把握。   可司翼,作为一个出道不到一年的新人,却在角色的诠释上,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天分。   不管是人族少年的美好善良,还是幕后BOSS的深沉邪魅,都被他刻画得入木三分。   ——“他天生就是个好演员!”   就连素来对演员要求甚高的费易,都禁不住如此夸赞他。   而被知名导演所称赞的对象,总是面带腼腆地微笑,狭长的眸子里流转着叫人迷醉的光芒。   但安洛云却知道,司翼他只是在演戏。   应该说,这个被人称作是“天才型演员”的新人,无时无刻都不在演戏。   他似乎把整个人生,都当成了一场没有终结的传奇大戏。   在这点上,安洛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游走在真假边缘的角色由司翼来饰演,比起戏路难以拓宽的陈钰,更为合适。   他的神情姿态,他的肢体语言,都极其到位、传神,叫人惊叹。   就如同现在这场戏,司翼身着华丽的黑色长袍,一双狭长的眸子毫无感情地望着站在他身前的女子,嘴角似笑非笑,令人不由的从心底生起一股寒意。   饶是由安洛云所饰演的身份尊贵的魔界公主月弥,在男人危险气息的笼罩下,也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司翼嘴角含笑,缓步上前,把神色慌张的安洛云堵在了宫殿一角,然后,危险地挑起了眉——这一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是极有味道的。   “知道错在哪里了吗,我的月弥?”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耳畔,安洛云缩了缩身子,偷偷瞟了神情莫测的司翼一眼,慌张地摇了摇头。   在戏中,月弥对杰西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她曾经隐隐约约的喜欢过这个强大的男人,但这份萌动的感情,却在杰西的数次算计和利用之下,渐渐蒙上了阴影,沉在了心底。   而后来,人族少年的出现,善良而又坚强的洛斯,恰恰击中了她的心扉。   但面对一手掌控她命运的杰西,月弥始终抱有难言的恐惧。   每次杰西的单独靠近,都让她不由自主地心颤、退缩。   她几乎无法正视,那双携带着魔力、摄人心魄的眼睛。   “月弥,你是准备……背叛我吗?”   黑色的发丝擦过安洛云冰凉的额头,旖旎在耳畔的轻柔话语,激起她心底莫名的寒意。   司翼轻笑着抚过魔界公主卷翘的长发,用温柔的语调吐出森冷的话语:“从来没有人敢背叛我,月弥。即使是我丢弃的东西,也绝对不能被别人夺走,你明白吗?”   司翼勾着唇角,一把搂过对面女孩的腰,侧着脸压了上去。   然后,是一个极富占有欲的深吻。   ——无关情爱,不过是偏执的占有欲作祟而已。   “很不错!”费易在喊了“OK”后,朝着向他走来的安洛云和司翼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另一边说,“下一场,是栎明的戏,你们再去确认一遍……”   白栎明与安洛云擦肩而过的瞬间,深邃的眸子在刚刚拍完一场吻戏的安洛云的唇上停留了片刻后,才慢慢地移开了视线。   可刚转过头,便迎上了司翼含笑的双眸:“白师兄。”   白栎明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地向表演区走去。   司翼兴味地勾起唇,在走回休息区后,用深浅不明的眸子望着自今早电影开拍起就咳个不停的安洛云:“安小姐,你的嗓子是不是不太舒服,我有带润喉糖,我去车上拿来给你……”   “不用了,只是有点发炎。”安洛云摆摆手,偏过头的她正好瞧见唐卿柏疾走而来的身影。   “来喽,洛云美女,唐氏润喉茶一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唐卿柏笑着凑近了她,眼角的余光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唇角带笑的司翼。   见状,自知安家小姐对他留有防备的司翼也不多逗留,笑容不灭地留下几句似真似假的关怀话语之后,便转身离开。   唐卿柏瞅着司翼的背影,极其难得的绷紧了脸:“洛云美女,你千万要离他远点,这小子心眼好像很多。”   安洛云暗自称是,心里头不由多了几分思索。   就连仅与司翼见过几面的唐卿柏都察觉到了他的危险,是司翼掩饰得不够,还是他——   另有目的?   > > >   白栎明要演的那幕戏是在一座荒山边上。他所饰演的人族少年洛斯在魔、神两族敌人穷追不舍之下慌不择路地逃到荒山边,在前无进路,后无退路的局面下只好奋力一搏,跳下山崖。   这座山崖并不高,不过数米,事先也做好了安全措施,只要白栎明跳准位置,便没有什么问题。   自认为考虑到所有意外情况的费易本是信心十足,可未曾预料到的是,在他的几遍检查之下,还是出了事。   而且出事的白栎明,还不仅仅只是个普通的演员而已。   在白栎明凌空一跳的瞬间,他便感觉到系在腰间的保险带一松,然后整个人像是失重一样往下砸。   在下落的那一瞬间,白栎明的头脑却是极为清醒的,他甚至已经十分冷静地想好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后果。在落地的一刹那,他紧紧地护住头,然后,便是“啪”的巨大声响。   事情发生得极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就连见惯风雨的费易,也是愣了好几秒,直到片场被一片惊慌失措的嘈杂声所覆盖,他才回过神来,顶着一张死白的脸冲身边站立着的一群工作人员大吼:“还不快救人!还不快叫救护车!”   话说着,费易已经第一个挤开工作人员冲了上去。   ——即使是极不受宠的白家大少,他姓的,也是白啊……   费易全身哆嗦着从旁边的小路直直奔向山崖底下,三魂六魄虽去了大半,但该有的理智还在。   他终是定了定神,语速极快地转头吩咐跟在他身后的工作人员:“去一个人,把记者给我封死了,消息先别透出去。还有,今天在场的人,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一个都不许出去!然后打电话给安董……”   话未说完,就瞧见从另一面跑来的一个万分熟悉的身影,正是安董的宝贝妹妹,安洛云。   可她的脸,却比纸还白。   见安小姐飞奔不见的身影,费易哑着嗓子把下面的话说完:“——马上通知安董,还有白董。”   费易转身低头疾走,心里头,寒意蔓延。   救护车来得极快。   在半昏迷间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白栎明连身上撕心裂肺的痛都顾不到了,他只是感觉到,有一只手,死死得握住他的手,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手心里,有他熟悉的温度。   他知道是谁。   迷迷糊糊间,他还能听见手的主人断断续续发出的声音:“……栎明……你不会有事……你不能……”   他很想开口说话让她放心,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他想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温暖她的手心,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而他的手背,突然有滚烫的液体滑落。   灼热的触感,几乎烫伤了他的心。   难道,是眼泪么?   白栎明努力着想要睁眼,却仍旧无法看清安洛云的表情。   ——恐怕是他自己摔糊涂了吧?   不管是颜斐欣还是安洛云,除了演戏,她总是压抑自己的情感,从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落过一滴泪,洛云她,又怎么可能,为他落泪。 ☆、030 月明   电影《魔世纪》的开拍前后,可谓波折多多。   先是在电影开机之前,戏中的主要演员安洛云与陈钰横遭车祸,安洛云虽是顺利康复、回归剧组,但陈钰的伤势却尤为严重,原本灿烂的星途也就此蒙上了一层阴影。   然后在开机后不久,又是一桩意外事件被搬上了各大媒体。   毕竟在意外发生之时,原本在片场附近转悠的记者便不在少数,当剧组乱成一团的时候,这些个早已成精的人物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围了上去,脑海里早已经把“意外=头条”这样的等式一来一回的写上了好几遍。   尽管后来片场的工作人员制止了这些亢奋的娱记们的狂拍乱照,但“白家大少片场受伤、伤势未明”的消息仍是在第二天便上了娱乐新闻的头条。`   当然,也仅限于此。   白栎明的伤势,发生意外的原因,出事的详细经过,仍被牢牢地封锁着,并未暴露于公众面前。   所以,关注偶像伤势却又无从得知详细情况的白栎明的FANS纷纷打电话至报社或者公司询问,一时之间,关于《魔世纪》是否能够继续拍摄的猜测也愈演愈烈,从而,对于这部电影的关注度也因此提升了不少。   而这一年的年底,注定是非不断、风波不休。   这厢白栎明的事未了,A.Q.娱乐的死对头皇尚娱乐也跟着出了事。   娱乐圈中令人欣羡的模范情侣,皇尚娱乐新片的男女主角林彦之和秦黎,被曝感情生变,秦黎已搬出与林彦之共建的爱巢,神色落寞。更有片场照片为证,林彦之和秦黎在剧组形同路人,在面对两人的亲密对手戏时,再不复热恋时的甜蜜与默契,只余相对无言的尴尬,令人止不住的嘘唏。   而据媒体报道,林、秦二人长达两年的感情走向末路的原因竟是由于第三者的介入,而此人,便是在新戏中与林彦之有着暧昧对手戏的皇尚新艺人,有“小颜斐欣”之称的郭筱婕。   也有媒体不禁猜测,林彦之与郭筱婕之间的暧昧,究竟是因戏生情,还是郭筱婕的外貌酷似颜斐欣之故?   两年前曾经热极一时的话题又一次被媒体翻出,也有人暗自猜想两年前某知情人所透露的关于“颜斐欣与林彦之暗中交往多年”的新闻若非是真的?   ——林彦之心中的最爱究竟是谁?   ——秦黎,郭筱婕,抑或是颜斐欣?   于是,当已然逝去两年多的影后颜斐欣也被扯进这档子新欢旧爱的争夺大戏时,时间已经悄悄地,指向了新的一年。   > > >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市中心医院的VIP病房内,虽没有市中心广场凌晨狂欢的热闹劲儿,但也少不了一片弥漫着温馨的暖意。   “我去庙里给你求了道护身符,”当安洛云拿出在身上揣了好一段时间的锦囊之时,双颊不由的染上一层如花朵般美丽的绯色,“我给你戴上?”   “好。”半靠着在病床上的白栎明笑着点头,眼里涌现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喜色。   这次白栎明算是经历了一回“不幸中之大幸”,落地时,不是头部而是臀部先着地,伤到了脊椎,但所幸伤势不重,休息一个月左右即可恢复正常。   白栎明陷入昏迷的时候,安洛云终是体会到了坐立难安的感觉。虽然医生再三向她保证白栎明并无大碍,但坐在病床旁等待白栎明苏醒的时光里,心里头的空虚和慌张不断地向外膨胀,最终一点点的,侵占了她全部的心神。   若不是此次的经历,安洛云几乎无法想象,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竟已能影响她的心神到如此地步。   甚至,还为他落下了许久未曾流过的眼泪。   这样的感觉,已有多年未体会过,但这回安洛云却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望着白栎明透着柔情的脸,安洛云觉得,她该为这个一直守在她身后多年的男人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点点。   于是,在新年的前夕,在白栎明苏醒之后,她独自一人去了据说是本市最灵验的庙里,极其虔诚的,为他求了一道护身符。   小小的锦囊,在为白栎明戴上的那一刹那,她忍不住绽开笑颜,就连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满足起来。   所有的空虚、彷徨,在与他温柔的视线相对的时候,顿时消隐无踪。   “你这次……真是吓坏我了。”安洛云坐回床边,望着对面男人脖颈间的护身符,心里头溢满了温暖,“还好……你没有事。”   说不出的庆幸和后怕,那日白栎明倒在山崖底下的身影始终不能从她的脑海里面离去,每次回想起那一幕,总是有止不住的心悸蔓延。   那样的感觉,比绝望更痛苦。   撕心裂肺的痛感,仿佛连她的生命,也跟着一起抽离。   曾经离她那么近的人,前世今生都与她紧紧牵绊在一起的人,若是就此失去了,那样的寒冷,又该如何去承受?   所以,在听闻他无大碍的时候,在见到他徐徐睁眼的时候,安洛云竟是觉得,窗外寒意肆虐的冬季,离她,甚为遥远。   春暖花开,便在白栎明苏醒之时,唤出她名字的那一瞬。   缱绻在舌尖的温柔呼唤,令她即刻从寒意噬骨的冰窖中挣脱出来,涌上了一身的暖流。   心底的惊慌、无措,在他一如往昔的目光里,全然被抚平。   就如同现在,尽管外面的世界刚刚告别了新年的第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但她的心里头,煞是温暖、安定。   “让你担心了,洛云。”白栎明望着她,似乎看懂了她心底的害怕,极为认真地说道。   “是,我很担心,也很害怕。”安洛云回望他,毫不掩饰内心曾经的脆弱,“比起当初我自己发生车祸的时候,更加的害怕。”   经过此事,安洛云终于能够明白,当时她出事的时候,白栎明候在她病床前等待她苏醒时的感觉——失而复得,却又害怕在下一秒失去。   人生太短暂,又被各种各样的意外所充斥,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其实她和白栎明都很幸运,在经历了上一世的失败人生之后,又都获得了新的生命和……新的人生。而这一个多月以来,两人连番的发生意外,也都幸运地与死神擦肩而过。   安洛云能体会得到,死亡……真的很近。   所以,正因为在生死间走过一遭,她更想好好的去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她不想,再次留下遗憾。   “你出事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   甚至,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眼泪滴落在她与白栎明交握的手上,也像是滴在了她的心坎上,一点一点地浇灭了她对感情的抵触和犹豫……   她终是,尝试着,逐渐放下前世的包袱。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你有个万一,我的重生,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安洛云的眸子里荡漾着醉人的光芒,也慢慢地,展现出了某种令白栎明心跳加速的别样神采,“其实上一次,在我出事的时候,我就该意识到了——”   白栎明的目光专注。   “我早该意识到的,其实我早就骗不了我自己了,”安洛云一字一顿地说,“在我出车祸的时候,在我昏迷之前,我脑子里想到的人,不是这一世的哥哥,也不是林彦之——”   安洛云在白栎明亮得惊人的眸光里,说出了令他喜不自胜的两个字,她说:“——是你。”   “洛云——”白栎明忍不住抬手,手掌轻轻地覆上安洛云微红的脸,掌心里微微发烫。   安洛云没有躲开白栎明的目光,反是主动地拉过他的手,第一次动作轻柔地将自己的手置于他微微颤动着的掌心里,然后,十指相扣。   契合的,仿佛演练了无数次一样。   白栎明藏着惊异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安洛云的每一个动作,在无尽的喜悦翻腾于心底之时,一句更为动听的话语,如同世上最美妙的音符一般,欢快地跳跃在他的耳边。   安洛云说:“栎明,在一起吧。”   登时,白栎明笑得如同孩童一般。   上一世,他与她,终究相遇得太晚。经历了一世的兜兜转转,终是噩梦一场,失了性命,却未了尘缘。   这一世的相遇,他与她,终是为前世未成就的缘分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圈。   他握着她的手,心里不住地感激这场宿命般的重生。   感受着十指相扣间的契合和温暖,白栎明直起身,紧紧得拥住身前笑得仿佛是朝花初绽般的女子。   他的怀抱,满满的;他的心,亦是满满的。   满满的幸福感觉。   他知道,他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 > >   当安迦诺走进病房的时候,一眼就瞥见本应该躺在床上养伤的伤患正一脸幸福地往嘴里送着被切成小块的水果。   不用说,安迦诺也知道那是他妹妹临去片场前为这位满脸春风荡漾的白大少准备好的“爱心水果”。   安迦诺暗自哼了一声,径自找了个位子坐下,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你倒是悠哉得很。”   ——心想事成,哪能不悠哉?   昨天他疼在心眼里的宝贝妹妹一回家就给了他雷霆一击,暗叹防狼不利的安迦诺只能在安洛云的笑脸之下把反对的话语统统咽了回去。毕竟抛开“白”这个令他厌恶的姓氏来讲,白栎明确实是一个给得起他妹妹幸福的好男人。   而白栎明出事时安洛云魂不守舍的模样,也早就让安迦诺看清了自家妹妹对这个男人的感情。   由于片场事故的调查已有了初步的结果,电影得以重新开始拍摄,今天一早,安洛云便回到了剧组。不过因为白栎明需要一个月的休息时间,拍摄的计划进行了不小的调整,不过因此造成的影响比想象中小得多,《魔世纪》能够继续拍摄下去,已让费易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今日安迦诺特意趁着安洛云不在过来一趟,便是为了告知白栎明事故的调查结果。   “你猜,这次是意外还是……人为?”说明了来意,安迦诺的右手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单手支着下巴问道。   白栎明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满目抑制不住闪烁的精光:“果然是他吗?”   随后,他吁了一口气,“这次,确实是我大意了。”   “白容派去的混进片场的人已经被逮到了,那个家伙已经承认在保险带上动了手脚,但是矢口否认是受人指使的。所以——”安迦诺耸了耸肩,“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这一回,治不了他。”   “这笔账,我先记下了。”白栎明冷冷地一笑,“不过,以他的头脑肯定猜不到我们在暗地里的合作,那他这么急着对我动手的理由……是什么?”   这倒不是白栎明过度自信,只是白容此人向来恃才傲物得很,未曾把他当作过对手看待,这一次的作为,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大意,险些着了白容的道。   “我猜,是因为这个。”安迦诺摇了摇手中的硬卡纸,随手丢给了白栎明,“今天你们家送来的请柬,你弟弟和秦落的订婚晚宴,三日后在白家主宅举行。你这个长子,怎么好像完全不知情?”   “噢——”白栎明兴味地拖长了语调。   “我猜,这场订婚宴,恐怕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订婚宴吧?”   白栎明挑眉轻笑。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这场订婚宴,或许还意味着你们白家权力的交割,”安迦诺不紧不慢地下了结论,“白容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白栎明了。所以,他才会急着在订婚宴之前下手,去除所有可能的变数——”   安迦诺深深地看了病床上淡笑不语的男人一眼:“——特别是你。”   “你不急吗?”安迦诺的眼眸深深,“三日之后,这白家,就是白容的了。”   “那也要等他坐稳那个位子才是,”白栎明的神色极为平静,而他的话语中,却被蒙上了一层森冷的意味,“何况,得到过再失去,不是更有意思?”   安迦诺也笑了:“说的也是。” ☆、031 联姻   白家与秦家的联姻,在这个寒风陡峭的新年的伊始之际,算得上是一件极为轰动的大事。   不过凡是有心人都知晓,所谓的联姻,说穿了便是秦、白两家利益的结合、捆绑。   这种事情,在商场中也并不少见。   可最为奇怪的是,实力大大强于秦家的白家偏偏是主动提出联姻要求的一方,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不寻常的事儿。   ——是真爱作祟,还是……别有所求?   于是,在外界诸多的猜测声中,白家最受宠的二少爷的订婚晚宴,终于在富丽堂皇的白家主宅热热闹闹地拉开了序幕。   比起几个月前在华盛酒店为回国的白容举办的庆祝酒会,这次的订婚晚宴显得更为隆重。白家现任掌门人白臧寺亲自在外头迎接贵宾的到来,眉梢间的喜色满得似乎要溢出来一般。   政界名流、商界大亨、影体明星……伫立在豪华别墅区内的白宅,今晚注定要被一片璀璨的星光所覆盖。   自然,某些地方还是有点不同的。   比如说,当年盛极一时的罗家已经退出了Z国商界大鳄的位置,整个会场再也寻不到罗家任何一人的身影。   再比如说,白家的大少爷白栎明,始终未曾在白家的主宅内现身,白臧寺给出的解释是白栎明的身体尚未复原,仍在医院休养,不便前来,但在场的人都在心里默默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白大少,果真是被白臧寺给放弃了……   再看看携着未婚妻秦落在大厅内四处走动、寒暄的白二少白容,心里头更是不由的喟叹一声——“同姓不同命”。   > > >   舞池中央的一对璧人正在翩然起舞。   聚光灯追逐着这对相拥起舞的美好身影——赫然是今晚宴会的主角,白容与秦落。   身着黑色西服的白容拥着身穿一袭紫色礼服的秦落在舞池中央转圈,优雅的舞步伴随着舒缓的音乐,听起来格外的醉人。   两人起舞的身影在外人看来是分外的和谐,倒还真有几分郎才女貌的味道。   然而事实上,这对冠着未婚夫妻头衔的男女,在之前几次短促的会面当中,两人的相处方式绝对与“柔情蜜意”搭不上半点边,他们之间的话题,也未曾离开过“合作”二字。   ——更确切的说,是“交易”。   一场关于“自由”的交易。   其实,在至白宅参加晚宴之前,秦落才与白容在离白宅不远的一个咖吧见过面,是白容提的见面要求,但秦落没有断然拒绝。   当天下午,两人才在咖吧的一个角落坐下,不过几句客套的寒暄,话题便很快就转到了前几次见面所说的合作事宜上。而秦落,也如前几次一样,极为干脆地拒绝了——   “我是很恨秦家,很讨厌秦家的每一个人,也恨不得早点与他们脱离关系,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联合外人去对付它。”   “不,秦小姐,我想,你是误解我的本意了,”白容似乎早就习惯了秦落的态度,微微勾起的唇角边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我怎么忍心让如此美丽的你做这么残忍的事呢?我只是想要帮助你,帮你找回……你一直很向往的自由而已。”   “可是你开出的条件我做不到,”秦落的眼睛里多了丝挣扎,“我是很想脱离秦家,但是并不是以毁灭秦家为前提的,我真的做不到,白二少。这样的合作,我做不来,请不要再为难我了。”   “别急,秦小姐,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白容安抚地笑道,只是这笑容里面的意味,深不可测,“你好好想想看,其实这么做,对你们秦家来说,并不是毁灭,而是拯救。秦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也只有与白氏合并,秦氏才有出路,对不对?”   秦落思索了片刻,随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再想想看,等到白氏和秦氏合并之后,秦氏的危机度过,你不就可以做你自己喜欢的事了?”白容的嗓音低沉,听起来极富诱惑力,“等到时机成熟了,我再和你解除婚约。那时候白家和秦家早就是一体的了,联姻只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所以我们的婚约,也只是暂时的。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秦落的表情看上去有了一些松动,白容心中暗喜,随即又加了一把火:“到时候我会做你的后盾,所以不会再有人逼你了,你可以决定你自己的人生。这才是你真正的自由啊,秦小姐。”   ——真正的自由……吗?   秦落猛然抬头,眼中有细碎的光芒闪过,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你说说看,我能做什么?我可先把话说清楚了,违背良心违背道义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很简单的事,秦小姐,绝不会违背你的原则。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据我所知,你手头上应该有你过世的母亲留给你的秦氏的股份,还有——”白容慢条斯理地低头品了一口咖啡后才道,“你姑姑好像特别的喜欢你,所以她在脱离秦家之前,应该有把她在秦氏的人脉留给你吧?”   “是。可我手头上的股份不多,我姑姑留给我的人已经被我父亲给……架空了,”秦落却是摇头,“我没有能力干涉他的决定的,也不可能……促成两家公司的合并。”   “不,秦小姐,你太看低你自己了。”白容神秘地一笑,“你做得到的,只要你愿意。”   > > >   安洛云走出晚宴的大厅,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她缓步走进白家的庭院,把自己与宅内的喧嚣和算计远远地隔了开来。   她素来不喜这些,若不是安迦诺临时决定飞往国外,而安家必须有人出席的话,这一趟,她原本是不想来的。   安迦诺在走之前已经知会过她,这场订婚晚宴上大抵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早先时候在厅内见到白臧寺骄傲地宣布白容将入主董事会,不日他就会正式卸任、然后将白氏移交给白容接手的消息时,也并未表现出多少惊讶之色。   只是多多少少的,对白栎明将来在白家的处境,生起了几分担忧。   若来明的,白容绝不是白栎明的对手,但若论背地里的花招,白栎明又能有多少回幸运可以助他安然无恙地避过白容的暗算?   比方说这次的意外。   尽管安迦诺和白栎明都未曾对她提起过事故的缘由,但安洛云多少能猜到,片场的意外,怕是与野心勃勃的白容脱不了干系。   而安洛云正是害怕,得之不易的幸福,又将被野心所埋葬。   思索间,安洛云已绕过了一片萧条的花田,抬步走近一座被四季常青的树木所笼罩的凉亭,此处的景致颇有一些被古韵晕染的意味,着实是一放松心情的绝佳处所。   孤身一人在亭内站了许久,裹着皮草披肩的安洛云终是抵不住空气里四散的寒意,她对着双手哈出一口热气,转过身便准备回大厅。但才迈出一步,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从她身侧的常青树林里,一前一后走出的两个身影。   她立即缩回了脚步。   虽然在昏暗的庭院中只有微弱的灯光可见,但这两个熟悉的身形还是让安洛云在第一眼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但,却是诧异至极的。   她清楚地看见走得靠后一些的白容本想与走在他身前的司翼并肩行走,却见司翼转过头来对他说了些什么,白容才放缓了脚步,故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随后,两人便分头回到了举行订婚晚宴的大厅。   安洛云在原地怔了片刻,直到被侵袭满身的寒冷所惊醒,才重新迈动了僵硬的步伐。   ——竟是司翼与……白容?   司翼是作为沈依瞳的舞伴而来的,可是他又何时与白家二少扯上了关系?   而且从他们刚才的互动看来,两人的交情……或许不浅。   但一想到白容的性向,还有司翼几次想和她套近乎的举动,安洛云顿时觉得全身被一股慑人的寒意所笼罩。   司翼的故意接近,若是出于白容的授意——   那么白容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安洛云微眯起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 > >   站在庭院一角的沈依瞳对着空中的一轮残月,优雅地举起了杯。   她周身散发的气息极冷,却也冷不过这毫无温度的月色。   ——以及她近乎冰封的心。   沈依瞳垂下眼帘,目光在被手链缠绕的左手腕上停留了片刻后,才苦笑一声,甚为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她的头很晕,隐隐作痛,她知道自己还在发烧,本该留在家里好好养病,却还是应邀和舞伴司翼前来晚宴,甚至,还极为任性地一个人躲在外头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冷风。   ——完全自残的行为。   可她偏偏,就想任性这么一回。   若是能就此离开这个令她饱受折磨、不得解脱的世界,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她甚至,还抱有如此懦弱的念头。   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了个干净,双腿再无支撑的能力。沈依瞳终是软倒在地上,双眼疲惫地阖上,朦胧中,竟然感觉到有一双手将她虚软的身体扶起,焦急的询问声不断地在耳边盘旋——   “沈师姐,你怎么样……好烫……我送你去医院……”   她很想说,放弃吧,别管她了,就让她遵循一回自己的心意吧,可惜嗓子干涩,始终发不出声音。   沈依瞳睁眼,勉强看清了眼前人的脸部轮廓。   ——是安洛云。   从初次见面起,她本该讨厌却无法生起一丝厌恶情绪的安洛云。   而这个才迈入娱乐圈的新人,却是一个像极了颜斐欣的人,比起最近被媒体传得神乎其神的郭筱婕,更像颜斐欣的人。   气质,演技,神态,都很像。   这个总是给她熟悉感觉的安洛云,是安董的亲妹妹,看起来就是一个纯净简单的富家小姐,哪里是她这般肮脏的人比得上的?   是的,肮脏。   就像是《魔世纪》里的娅汀一样,表面圣洁美好,内里却是腐烂的一片。   她总觉得,娅汀这个角色,就像是为她而生的,里面的台词,有许多,真真切切地都戳在了她的心坎上。   比方说,安洛云所饰演的月弥在剧中就有这么一句指责娅汀的台词——   [——总是端着一副正义的嘴脸,对别人的生存方式横加指责,而你的内心,肮脏阴暗……]   说的,不正是她么?   在她自以为是地指责别人的时候,不正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吗?   难怪,洛斯到最后爱的人是月弥,而不是她所饰演的娅汀……   而她所爱之人爱的,也并非是她。   沈依瞳的唇边流泻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神智又一次陷入了混沌的边缘。   最后,她只来得及从喉咙间挤出沙哑的四个字:“不去医院……” ☆、032 伤痕   沈依瞳烧得十分严重,安洛云本想把她直接送去医院,却见沈依瞳一手死死拽着她的礼服,口中还喃喃低语着“不去医院”,几番考量之下,她决定先把沈依瞳送回家,随后,一个电话拨给了为安家服务多年的家庭医生。   沈依瞳在本市的住处安洛云是知道的,她扶着浑身脱力的沈依瞳坐着电梯上楼后,在她的包里找到了钥匙,打开了大门。   摸索着找到开关开了灯,便可探得沈依瞳住处的全貌。   这位影视巨星的公寓并不大,整体的装修也算不得奢侈华美,反而是相当的朴素简单。简约甚至有些暗沉的色调,或正是恰到好处地映衬了沈依瞳自身毫不张扬的性格。   在等待家庭医生到来的时间里,安洛云也不是干坐着。瞥见沈依瞳被紧身礼服束缚着有些不耐的样子,安洛云干脆打来了热水,替沈依瞳简单地擦拭过身体之后,为她换上了本就放置在床头的睡衣。   在整个过程当中,沈依瞳始终未曾睁开过眼睛,但她也是极为配合安洛云轻柔的动作,眉头微微蹙起的虚弱样貌让安洛云无法将这样的沈依瞳与清醒时强势又清冷的她结合起来。   “你——”沈依瞳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你回来了,是吗?是你吗,Hans?”   轻不可闻的低语声中,沈依瞳的左手已经使出了与她的病人身份不符的力气,紧紧地抓住了安洛云的手臂。   “别走,我发誓我再也不干涉你的事了,Hans,别离开我,”一行泪水从沈依瞳的脸颊缓缓滑下,滚入枕头内,却在表面留下了清晰的泪痕,“不要爱上别人……求你……不要……”   安洛云震撼地抬眸去看神情脆弱的沈依瞳,一时之间也忘记了挣开她微微颤动着的手。   ——原来,总是以坚强一面示人的沈依瞳也有如此这般掩饰得极深的情伤么?   这个外表看似冰冷的女人的内里,或许埋藏着一颗极为炙热的心。   安洛云低低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开沈依瞳的手,却在下一秒,顿住了动作。   她的眸子紧紧盯着沈依瞳的左手腕,震惊得无以复加。   ——由于刚才沈依瞳抬手拉扯的动作,她左手腕上的手链顺着手臂下滑,从而露出了原本被她的手链遮掩得极好的一处疤痕。   却是……割腕的疤痕。   狰狞的伤口,散发着绝望的气息,令安洛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她竟从未察觉,沈依瞳曾有过寻死的念头!   可媒体从未有过相关的报道,A.Q.娱乐公司也没有露过任何风声,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至少,她清楚得记得,在她还以颜斐欣的身份活着的时候,这个丑陋的疤痕,并不存在于沈依瞳光洁的手腕上……   那么,究竟是遭受了怎样的痛苦经历,令这个算得上是事业有成的女子如此绝望地选择了死亡,甚至,能够狠下心的割向了自己的手腕,尝尽鲜血从体内汩汩流出的折磨?   她忽然想起了沈依瞳几句不自觉的低语,或者说是——卑微的祈求。   还有,今晚甚至在发着高烧的情况下,几乎算是自虐的在庭院里吹着冷风的行为——   难道都是为了一个,叫做Hans的……男人吗?   正疑惑间,一阵门铃声打断了安洛云的思考。她吐出一口气,起身为匆匆赶来的家庭医生开了门。   那时,窗外的夜色极浓。   无尽的黑暗里,仿佛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 > >   清脆的足音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里。   这是医院的VIP病房区,环境优雅,极其安静。在一片无形侵染人心的寂静当中,只有一串时轻时重的足音穿过一路由盆栽装点的走廊。   而在突然之间,足音消散,走廊彻底静了下来。   安洛云转过身去看无故率先停下脚步的人。   唐卿柏微微垂着头,脸部沉入一片暗色的阴影之中,他的神情,在背光中看不分明。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走了?”   唐卿柏闻声抬眸,神色复杂地望向离他不过几米的人——可此刻的他却是觉得,安洛云离他的距离,甚为遥远,即便他倾尽全力,也无法触及。   ——因为安洛云很早就为她的世界与周边的人画上了一道明显的分隔线,而他,显然早已被安洛云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本是一次出于好奇的靠近,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丢了心。   唐卿柏自认为策划得极为完美的人生轨迹,也就此失去了控制——   他本是野心勃勃的人,曾认为理智的自己断然不会为所谓的爱情做出任何的退让。但此刻,当他凝望着安洛云的身影时,他竟是觉得,若能得她回首相望,若能真正进入她的世界,无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是甘愿付出的。   他终是体会到了——也是他曾经所不耻的——爱情的卑微。   “洛云美女,”任凭心底思绪烦杂,唐卿柏的面上仍未显露分毫,“小爷我……就不进去了。”   唐卿柏的目光从安洛云身后紧闭的病房门上收回,笑容中显出几分不羁的味道来:“小爷我还是去停车场等你吧。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我们还得回电视台。”   “好。”安洛云点头,不露痕迹地看了唐卿柏一眼后,才转身推开了白栎明的病房门。   凝望着安洛云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唐卿柏的神情瞬间落寞了下来,他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回走,听到自己孤单的足音回响在沉闷的空气里,顿然觉得滑稽可笑。   “唐卿柏啊唐卿柏,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唐卿柏背抵着墙,双眼无意识地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感受着笼罩在他身上的日光,讽刺地挑起嘴角,“这算是你……作孽太多的报应么?”   > > >   安洛云从电视台赶回安宅的时候,已近凌晨时分。   由于电影拍摄计划的调整,近日来剧组连日赶工,再加上排满日程表的通告,忙得跟陀螺似的安洛云几乎连去医院与白栎明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若不是今日提前收工,下午腾出了近一个小时的空当,她与白栎明,足有一个星期未能见上一面。   所以,在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病床上的人才会欣喜得不能自已。在她走到病床前的那一瞬,白栎明立刻从病床上起身,温柔的抱住她,给了她一个令她几乎不能呼吸的深吻。   这是自她与白栎明交往以来的第一个吻。   比起上一部电视剧拍摄时,她还未放入感情的吻戏,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唇瓣被用力的吸吮,摩擦起炙热的温度,唇舌之间的交缠与追逐,令她逐渐升温。那种被深深爱着、怜惜着的感觉,令安洛云的心也跟着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   直到此刻,在她背靠着微凉的沙发坐在起居室的时候,似乎还能体会到那种心脏微微酥麻的感觉。   安洛云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抬头望向如黑色天鹅绒一般的夜空,微微有些出神。   “小姐,您找我?”   神思恍惚间,身后传来低唤声。   “嗯,吴叔,”安洛云回过神,向不苟言笑的安宅管家走去,“今天哥哥有给家里打过电话吗?”   吴管家摇了摇头:“没有接到过少爷的电话。”   安洛云不由的皱眉。   安迦诺以处理国外分公司突发事件的名义,秘密和陈钰一起飞往J国,接受整容手术。安迦诺出国后的一个多星期以来,每日傍晚都会与安洛云联系,或是说说陈钰手术的进展,或是询问一下国内的情况。但是今天一整个晚上,安洛云手机上安迦诺的号码都未曾有过动静。   整个晚上毫无音信,拨过去的电话也无法接通,安洛云难免有些担心。   当安洛云掏出手机,准备再拨一个电话试试看的时候,起居室的电话铃声突然间响了起来。   安洛云的心脏,随着不停歇的电话铃声,莫名地一紧。   吴管家上前接起了电话。   安洛云看着面部向来没有一丝多余表情的吴管家似是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的脸,心跳的节奏,愈发的剧烈。   “发生了什么事,吴叔?”安洛云轻声问道,仿佛害怕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   “小姐,J国的分公司刚刚传回来的消息——”安洛云看得分明,吴管家向来有力的右手几乎抓不住电话听筒,“J国发生了强烈地震。”   “那哥哥他……”心,骤然下坠。   “少爷下榻的酒店没有受损,但是——”吴管家的嗓音已是无比沙哑,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竟是青筋暴出,“少爷临时去海边度假村见J国的客户,那里……发生了海啸。”   ——海、啸?   刹那间,仿佛有滔天的巨浪在脑海里翻腾,安洛云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脚。   “——到现在为止,还没能联系上少爷。具体的情况,也还不清楚。”   安洛云的手死死撑着沙发的靠背,才勉力站稳了身子:“吴叔,麻烦您再去打听打听情况,还有……看看现在还有没有去J国的航班。”   “小姐——”吴管家的话未尽,就被一阵刺耳的门铃声所打断。   “我去看看。”吴管家的脚步声远去了。   安洛云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不敢去想象在无情的海啸面前,是否能发生奇迹。   她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地揪着一样,钻心的疼。   虽然相处的时间才两年多,但安迦诺之于她,是真正的亲人。   安迦诺就和她前世的养母一样,对她无保留的付出与关怀,早已让她将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好好地收藏在心底,也渐渐的,驱走了心中的彷徨与悲伤。   而此刻,心里头的害怕和无助就像是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在她的心底散了开来,堵住了她所有希望的源头。   安洛云把脸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仅是颤动的双肩,就能让人窥探出她极度不安的情绪。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洛云美女——”   一个带着浓重寒意的拥抱使她抬起头,迷蒙的视线里,印出一张熟悉的脸。   “没事的,”蹲在她跟前的唐卿柏递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小爷我来了。”   安洛云无暇去想唐卿柏怎会知道现在还未对外公布的消息,她的目光即刻从唐卿柏身上转到了吴管家的脸上:“吴叔,我想,我还是去J国一趟比较好。”   “你疯了吗,”唐卿柏攥着她肩膀的手不由的加大了力气,“你知不知道现在J国是什么情况,那里很危险,随时会有余震,有海啸,你怎么能去?”   “小姐,”吴管家也紧跟着开口,“去J国的航班已经全部被取消了。”   安洛云咬紧了嘴唇,不语。   “洛云美女,”唐卿柏的语气软了下来,“小爷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等消息的。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小爷我都不离开。”   唐卿柏的声音很低,在她耳畔震荡的时候,听上去有些遥远,有些模糊。   安洛云从未见过唐卿柏如此认真的表情,好像他刚才所说的不是一句简单的话语,而是一个郑重的誓言。   一个发自内心深处真实情感的、一旦说出口便不会再更改的、坚定的誓言。   安洛云有些感动。   唐卿柏对她的特殊,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只是唐卿柏的行事风格太过随性,真真假假,总叫人分辨不清。   所以,连带着他所表达出的好感与亲近,安洛云也未曾往心里面去。   而此时此刻,他用那么认真的眼神说出一番誓言般的话语,不免令她震动。   就像他随后说出的那一句话,没有用招牌似的“小爷我”三个字,也没有用轻挑的语气唤着“洛云美女”,而是很郑重地望着她的眸子,静静地说——   “我爱你,洛云。”   ——不是浅浅的喜欢,是深深的爱。   安洛云怔了一下,混沌的大脑竟然无法组织起拒绝的话语。   而这时,一阵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停留在了她的身边。   安洛云循声望去,眼底随即涌上了一丝掩不住的惊喜:“栎明?” ☆、033 归来   眼前紧紧相拥的画面极其唯美。   这样的画面,其实唐卿柏在拍摄现场的镜头前见过很多次。   甜蜜的拥抱、感动的拥抱、诀别的拥抱……安洛云自入行以来与白栎明接连在电视剧、电影中合作出演男女主角,戏中的亲密镜头本就不少,但唯有这次,唐卿柏心中的酸涩是真实的。   若原来还能拿“戏假”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然而此刻两人相望之间流露出真情却是做不了假的。   当他静静望着安洛云用满是担忧的语气对抱着她的男人说着“你怎么从医院里出来了,伤不要紧吗”的时候,他确确实实的意识到,自己早已经输了。   而白栎明,尽管是他的情敌,但即便是唐卿柏也无法否认,这位脾性变了不少的白大少,确实是一个给得起安洛云幸福的男人。   毕竟,白栎明顾不得身上未痊愈的伤,连夜从医院赶到了安宅,在面对安洛云担忧的目光时,说了一句连他都无可挑剔的话——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放心得下你。不管在哪儿,我都会来的。”   而安洛云闻言所露出的笑容,唐卿柏也深深地印刻在了脑海之中。   他本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若是放在往常,一个令她难得心动一回的女人,他说什么也不会就此放弃。不管是明争还是暗夺,也要将她纳入怀中。   可惟独这次,在他深深凝望着安洛云与白栎明纵情相拥的身影时,他竟是起了若能看到她幸福的笑脸,就算只是默默地站立在一旁,心中也是欢喜的念头。   当这股念头生起的时候,唐卿柏忍不住在心底自嘲了一声:“原来,你还是这么高风亮节的人么?”   ——或许,这才是他曾经嗤之以鼻的、真正的爱?   当一脸黯然的唐卿柏走出安宅大门的时候,不由的回头望了一眼在夜色中显出几分朦胧之态的宅子。   二楼的一处房间,亮着灯光。   他想:有白栎明整夜守候在她的身边,自己也该,放下心了吧……   唐卿柏坐进车里,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那处划破夜色的灯光之后,猛地踩下了油门。   > > >   卧室里仅是亮着两盏壁灯。   柔谧的灯光静静地洒在床头,清晰地映照出并排躺着的两个身影。   安洛云翻了个身,毫无睡意的双眼恰好对上了白栎明深深的眼眸:“你不回医院没关系吗?”   “没关系,医生同意了。”白栎明轻轻拉过安洛云的手,拢在手心里,“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白栎明的掌心很温暖,她能感受得到传递至指尖的温度,却仍然赶不走心底翻腾不息的烦乱。   “睡不着?”白栎明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怎么可能睡得着?”安洛云苦涩地说道,“我突然想起妈妈了,她被查出患了绝症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样子……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白栎明无法用言语去劝慰她什么,在此刻一片被无尽的黑暗笼罩的静谧之中,任何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他能做的,仅是守候在她的身边,仅此而已。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夜未曾合过眼的安洛云略微有了些睡意,她紧紧倚靠着白栎明温热的胸膛,半合上了眼睛。   但还未陷入睡眠多久,朦朦胧胧之间,竟是听到耳边传来的一阵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安洛云第一时间睁开了眼。   “小姐,”吴管家抑不住激动的声音自门外响起,“J国刚刚传来了少爷的消息。”   安洛云瞬间清醒了,她直接从床上翻身而起,连室内拖鞋都顾不得穿,几步便冲到门口,猛地打开了卧室的大门。   “情况怎么样?”   从吴管家的口吻来看,或许,并不是什么坏消息。   “我们在J国的人已经找到少爷了,已经安排好专机护送少爷回国。但是——”话说着,吴管家的语调莫名地低了几度,“少爷的头部受到了外伤,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安洛云原本已然放松下来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Retrogradeamnesia,逆行性遗忘症,安洛云原本在前世所接的一个剧本中接触过这个从医生的口中说出的词。   电视剧电影里演滥了的失忆情节,却未曾料想到,它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在J国发生海啸的时候,安迦诺其实并未到达海边度假村。他的车在中途抛锚,独自一人去见客户的安迦诺便被困在了半路上。   手机遗落在下榻的酒店,安迦诺无法,只得下车寻求帮助。   却不想,遭遇到了一伙流亡灾民的袭击。   头部遭到重击,但所幸的是,脑部的外伤是安迦诺全身上下最严重的一处伤。   在替顺利回国的安迦诺详细诊断之后,为安家服务多年的家庭医生极其肯定地告知安洛云,安迦诺的记忆,停留在两年前——也就是处理完白容与妹妹之间恩怨的他,刚从M国回来的时候。   也就是说,他的记忆里,还没有陈钰。   > > >   身为安家掌权人安迦诺的平安回国,自然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与安家保持良好关系的人自然少不了一番上门慰问,就连关系向来紧张的白家和秦家,也都派人送上了礼物。   作为答谢,安迦诺在酒店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宴会,白容、秦黎等人,以及A.Q.娱乐的签约艺人,均在受邀之列。   不久前顺利入驻白氏董事会的白容自是一派挡不住的得色,他从门外信步走来,挺拔的身姿吸引了在场不少女性留恋的目光。   秦落并未与他一同现身,白容的目光中携带着几分深沉的意味,在他瞥见安迦诺立于会场中央的身影时,眸子中更是多了丝阴冷的味道。   “迦诺,”白容笑着向安家兄妹所处的方向走去,“身体还好吗?”   “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安迦诺亦是一抹假笑,“多谢关心。”   白容意味不明地一笑,客套了几句后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脚步,是如何的轻快。   听传闻说,安迦诺失去了近两年的记忆。   ——若要对付完全忘掉陈钰的安迦诺,他原本的计划,将更加的顺利……   白容突然间停下了脚步,假装不经意地朝他的右手边望去,对着某个迎上他视线的身影,微微点了点头。   他唇角的笑容诡异至极,透出山雨欲来的气息。   > > >   众所周知,娱乐圈永远都少不了是非纷扰,去年年末林、秦、郭三角恋传闻的余波还未淡去,又一桩被某八卦杂志爆出来的新闻让这个本就与平静无缘的圈子,再起波澜。   这桩是非的主角,正是常常被人拿来跟逝去的颜斐欣所比较的郭筱婕。   也是三角恋传闻中并不怎么光彩的小三——林彦之的新恋人。   据这本素爱挖掘娱乐圈不为人知内幕的八卦杂志爆料说,郭筱婕这张让她一出道便备受关注的脸,完全是人为加工的产物。   也就是说,郭筱婕通过整容手术,才有了如今这副与颜斐欣肖似的外貌。   该杂志还找到了郭筱婕出道前秘密接受整容手术的医院,以及她术前的若干张照片,截然不同的样貌在杂志上一经曝光,顿起轩然大波。   更叫人震撼的是,郭筱婕——或者说由她的幕后团队一手打造的、所谓的出道前的“光彩”经历也被该杂志彻底揭了老底,更有郭筱婕的旧识大爆猛料,证明郭筱婕出身于贫寒家庭,样貌一般,但一心想成为明星。满脑子皆是巨星梦想的她曾被一家“模特公司”所骗,拍下了一组粗俗不堪的照片,而这组被人恶意流传到网上的照片,让郭筱婕的粉丝对这位外表清纯的偶像彻底失望。   更有一种说法,郭筱婕在出道前,她那个贫寒的家庭不可能为她支付如此高昂的整容手术费,这笔手术费的来路,或许并不光彩。   而把这桩“整容门”事件推向□的是,人气一落千丈的郭筱婕在一档节目遭到在线网友质问的时候,失控间不慎说出的一番话。   她的原话是:“我整容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凭什么指责我、质疑我?我是为了有机会和彦之在一起才会去整容的,秦黎才不是彦之喜欢的人。他现在爱的人是我!我根本就不是第三者!”   ——换言之,林彦之曾经最爱的人,竟是颜斐欣么?   此番全无逻辑的话语一出,现场登时陷入一片混乱不说,这桩复杂的三角恋情也再次成为网友议论的焦点。   在舆论哗然间,却甚少有人去思考,为何曾经被郭筱婕掩藏得极好的过去,竟在一夜之间被人曝了个干净……   > > >   在一片被黑暗覆盖的室内,仅有电脑显示屏的光芒隐隐可见。   键入密码,按下回车键——坐在电脑桌前的人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密码……正确!   电脑屏幕的微弱光芒恰好映照出操作鼠标的人微微上扬的嘴角。极其熟练的轻点左键,寻找的目标终于出现——   视线在刹那间紧缩成冷凝的一条,锐利的目光在屏幕上久久停留。   “果然是这样啊,怪不得……怪不得他总是这么心虚。”   半晌,才从黑暗中传来低低的一声叹息,说不出的惆怅,以及怨恨。   掏出相机,才按动快门,便听得“噔”的一声,然后,灯光大亮。   “你怎么在这里?你在做什么?”背后,传来熟悉的女声,微微拔高的音调,昭示出主人的惊讶。   “秦小姐,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已经……搬出去了吗?”电脑前的身影迅速站起,挡住了身后还亮着的电脑屏幕。   “现在已经轮到你来管我的私事了吗?你只是一个助理而已。而且,是我在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秦黎厉声问道,眼中毫无感情。   “我……我是在替林哥整理房间。”   “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吗?故意不开灯,在彦之的书房里,嗯,整理……电脑?”秦黎冷哼着走上前,一把拉开了面前的人,“你给我让开。”   秦黎没有发觉,被她扯开的人全无抵挡意味,甚至,暗地里还勾起了一抹迫不及待的淡笑。   “这……这是什么?”震惊至极的秦黎从电脑桌前跳起,一脸骇然之色,“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是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呢。”淡然的女声从秦黎的身侧响起,话语间洋溢着危险的味道,“颜姐出事的那晚,林彦之收到了三封邮件,都是同一个内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秦黎?”   秦黎勉强压下心底翻滚的讶异,却说不出话来。   “法医的报告说,颜姐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这三封邮件,一封是晚上十点半多,之后是十一点多,十一点半,都是同一个Email地址,内容也是一样的,不如我念给你听听?”   “戴佑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秦黎的手紧紧攥着桌沿,仿佛只有如此,才不至于失控。   “我就是想……念给你听听啊。”颜斐欣前世的助理,如今林彦之的助理戴佑晴轻轻一笑,目光投到电脑屏幕上,“TO林彦之:颜今晚有危险,这不是玩笑。我无法出面,也不能报警。速去颜住处。切记:人命关天。”   秦黎的脸色变得煞白。   “很明显,你做的坏事,好像还有一个知情人在啊。”戴佑晴凑到秦黎耳边说,而目光,却是望向书房口的,“还有,你没有把这三封邮件的内容当一回事。所以,那晚,你没有去,甚至连确认的电话都没有打一个,也没有通知我一声……我没有冤枉你吧,林彦之?” ☆、034 把柄   林彦之浑身冰凉地站在书房门口,被戴佑晴一语戳破真相的他几乎无法面对眼前女孩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   傍晚的时候,郭筱婕以处理私事为由,向他请了假。他对这位助理向来宽容,并未多想便应允了,谁料想,戴佑晴竟是趁他拍戏不在家中,拿着他给的备用钥匙进了他的公寓。   然后,破解了他私人邮箱的密码,找到了那三封他一直未删除的邮件么?   这三封邮件,就像是扎在他喉咙里的刺一样,疼得磨人。可若让他拔掉这根刺,却又是不愿的,仿佛这已经是他与颜斐欣最后的牵绊,一旦去除了,就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在收到第一封邮件的时候,他本是有些担心的,但一想到自己欲与颜斐欣保持距离的决心,便直接关了电脑。直到第二日,才知道,是真的出了事……   懊悔,心虚,便是从那天起,如影随形。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彦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里面除了被看破心事的难堪,倒无半分被郭筱婕背叛的恼怒,“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天晚上……收到了这些邮件?”   “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你喝醉了酒,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戴佑晴向前走了几步,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犀利,“之后我就开始想办法破解你邮箱的密码,当时我就决定了,就算是你把邮件删除了,我也要想办法把它恢复过来。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会留着它……这算什么,后悔了,内疚了,还是旧情难忘了?”   “你对她,的确是尽心尽力了,她也没白白对你好。”林彦之没有在意戴佑晴的讽刺,反是笑了笑,“这就是你坚持要留在公司做我助理的理由?”   “没错。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颜姐会自杀,我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想不开寻死了?她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再怎么伤心也不可能选择自杀这条路。”戴佑晴表情冷冷地说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你和秦黎有这个动机,也只有留在你们身边,我才有机会查出真相。”   “你当了我两年多的助理。那么,除了这三封邮件,你还查出些什么了?”林彦之低声问道,目光却是空洞无波的,仿佛他的神思,并不在此处。   “你不是已经猜到一些了吗?要不然——”戴佑晴冷冷睨了站在一旁的秦黎一眼,“你怎么会和这位大小姐吵到今天这个地步?”   林彦之的脸色一白,戴佑晴的话已然映证了他心底的某个猜想。   “能让警方把颜姐的案子当作自杀案来处理,在我们身边,有这个实力的,除了秦二小姐你,还有谁呢?”戴佑晴的话语极为冰冷,看向秦黎的目光如刀子一般锐利,“何况,秦黎你向来把颜姐当成眼中钉看待,若不是你,又会是谁?”   “血口喷人也该有个限度了。”秦黎冷哼一声,“颜斐欣有什么资本跟我争,她值得我脏了自己的手吗?”   “那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吗?为了自己的利益,除掉所有挡路的人,不就是你秦黎一贯的做事风格吗?”戴佑晴的眸中闪现出一丝讽意,“如果你的记性不好,不如让我帮你回忆回忆,拿近的来说……郭筱婕?”   秦黎的瞳孔瞬然一缩。   “她的出现让你察觉到危机感了吧?一个‘小颜斐欣’就能让你方寸大乱,下手把她整得这么惨,你还敢说颜姐的事情跟你无关?”戴佑晴一边说着,一边向前逼近了一步。   “一个打我男人主意的人,我没必要对她客气吧?”秦黎倒是没有一丝慌乱,唇边勾起了一抹假笑,“况且她的那些破事本来就是真的,我不过是提供了一些素材罢了。郭筱婕这种做事不经大脑、冲动又愚蠢的人,就算我不出手对付她,她在这个圈子里,也呆不了多久。”   “是吗?”戴佑晴双手环胸,目光讥诮,“所以被危机感冲昏大脑的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吧,为什么你的身边,会突然出现一个冲着林彦之而来的郭筱婕?”   秦黎的面上浮起了一片惊骇之色。   直到此刻她终于确定,今天的戴佑晴,与以往内向寡言的她相比,判若两人。   仅是一个弧度微小的冷笑,抑或是一个暗含讥诮的眼神,便能叫秦黎不寒而栗。这样的戴佑晴,哪里是往日的她所表现出来的温和无害的样子?   她的隐藏,竟是如此之深。   对秦黎的反应极为满意的戴佑晴笑了起来,轻轻吐出了几个字:“不妨告诉你们好了,郭筱婕的出现,是我一手安排的。”   林彦之一惊,猛然抬头。   “她是你的忠实粉丝,”戴佑晴看向林彦之,淡淡解释道,“为了你,简直跟着了魔一样。她一心想进这个圈子,也是想近距离的接触到你。”   林彦之皱了皱眉。   “所以我告诉她,要想接近你,只有一个办法,”戴佑晴耸耸肩,“然后你们都知道了,她主动要求做整容手术。”   “为什么这么做?”林彦之眸光微敛,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很可怕。   “因为我很想看看,你们的感情,究竟能有多坚定。”戴佑晴摊开手,淡淡一笑,“一个宁愿背叛七年的感情,选择这样一个女人的你,在看到郭筱婕那张脸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呢……那很有趣,不是吗?”   “当然,还有你,秦黎。”戴佑晴转过身,面对脸色极差的秦黎,“颜姐受过的伤,你也该尝尝看了。失败的滋味,不怎么美妙吧……你该知道的,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掌控在你手里的。”   “你背后还有谁?”林彦之突然冒出一句话,注视着戴佑晴的目光有些异样,“这些事,你一个人,做不了。”   “不愧是林彦之,”戴佑晴轻轻击掌,笑得冰冷,“但是,你没资格知道。”   > > >   一月底的时候,Z国的商界再度发生了一件大事——以联姻方式取得暂时性合作的白氏和秦氏宣布正式合并。   这本是一桩意味着“强强联手”的合并案,可偏偏,某些有趣的传闻不知从哪个渠道开始,在坊间流传了开来。   最惹人注意的一个传闻,便是白家少爷白容和他的未婚妻在合并案中出力不少,而身为秦家家主的秦翰民,却对此合并案不甚满意的消息,甚至还有秦氏父女因此决裂的传闻,被写上了某八卦周刊的头条。   最后能使这桩合并案顺利进行的主要原因,是秦氏董事会的表决意见,据传闻说,白家二少的手,似乎已经伸进了秦氏的董事会。   这不免叫人猜想,这位新上任的白家掌门人的胃口,究竟有多大?   而在坊间流言四起的时候,身为当事人之一的秦家,却是极为平静的。   被白容和秦落联手摆了一道的秦翰民,此时正坐于秦家书房的一角,笑容悠然。   “爸。”秦黎轻轻推开门,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回来了?”秦翰民抬眸,随口一问。   “嗯。”秦黎在秦翰民的身前站定,眉宇间泄露出一丝不快,“秦落她闯了这么大的祸,爸爸你都没把她叫回来吗?”   “随她去吧,”秦翰民调整了一下坐姿,冷声道,“这么容易被别人利用,是该让她在外面吃点苦头了。”   秦黎不解地皱眉:“爸,白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秦翰民倒是笑了起来:“你果然还是太嫩了,小黎。你以为,没有我的默许,那些董事能被白容和秦落拉拢过去?”   秦黎恍然,但紧锁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可是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白容这个人,是骄傲过头了,以他的性格,他不会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一分一毫的怀疑。他现在已经被胜利冲昏头脑了,这一局,他早就没有赢面了。”   “原来如此。”秦黎这才放松地在秦翰民的身前坐了下来。   “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小黎,”秦翰民的神情顿然严肃了几分,“你看看你两年前干的荒唐事,留下了多少后患?”   “爸,你怎么会——”秦黎的声音在秦翰民锐利的目光中逐渐小了下去,“——知道这件事的。”   “你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秦翰民拍了拍秦黎的肩膀,语气淡然地说,“听着,现在有人在重新追查这件事,你好好想想,有没有落下把柄?”   “郭筱婕,还有……彦之应该都猜到了点,但是他们没有证据。”秦黎咬了咬嘴唇,轻声说。   “动手的人呢,处理干净没?”   “不是我的人……”秦黎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手掌在大腿上摩挲,“是跟我合作的一个人。”   “可靠吗?”秦翰民不由的蹙眉。   “我没有直接出面,他也没有。我们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应该没有问题。不过——”秦黎顿了顿说,“彦之在那天晚上收到了一封很奇怪的邮件……”   秦黎复述了一遍邮件的内容后接着说,“我找人查过发件人的IP,但是没有结果。”   “一个神秘的知情人?”秦翰民摩挲着下巴说道,“小黎,你这次真是太大意了。”   秦黎默默低下了头。   “这件事我来解决,”秦翰民敲着桌面总结,“记住了,两年前的事,千万不能被你妈妈知道。”   ——秦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 > >   于二月上旬在市体育馆上演的A.Q.娱乐公司年度庆典晚会,由于A.Q.娱乐公司当红艺人的全体出席,吸引了众多媒体的目光。   这是A.Q.娱乐公司的王牌节目,每年举办一次,但每次皆是群星荟萃,A.Q.娱乐当红艺人的纷纷现身,足以让观众们看得大呼过瘾。   而今年观众目光的焦点,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两个人的身上——白栎明、陈钰。   不管是片场意外后首次出境的白栎明,还是日前刚从国外手术归来的陈钰,两人确定出席年度庆典晚会的消息一出,便让他们的粉丝们兴奋到不能自已。   只需在两人官方粉丝团的留言板上瞧上一眼,就该明白,粉丝们的期待,是如何的发自心扉。   所以庆典晚会的当晚,白栎明、陈钰的同时出场,在一瞬间便引发了体育场内穿透云霄的尖叫。   现场观众的视线,只凝结在一处——   花车从半空中缓缓而下,舞台的灯光清晰地捕捉到坐于其上的三个身影。   大屏幕上,也跟着投射出三张洋溢着笑容的脸。   尖叫声不绝于耳。   白栎明和陈钰率先从花车上走下,然后,微微弯下腰,向前方伸出了手。   随后,是一身华丽长裙的安洛云搭着两人的手,缓缓从花车上走下。   如梦似幻的场景,美得叫人屏息。   现场,不少观众早已泪流满面。   三人的粉丝团各自奋力大喊,台下的荧光棒交相辉映,仿若灯海。   灯光暗了下来,只有三束白光紧紧跟随着三人的身影。现场逐渐安静下来,静谧的气氛中,仿佛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音乐声如水般流淌……   灯光骤亮。   三人合唱的是一首新歌,歌词写得极美,也很励志。   陈钰一直是淡淡的笑着,其实他并未完全恢复,即使是化妆师的鬼斧神工,也未能完全遮盖住他脸上的淡淡疤痕。可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唱得也极为用心,动人的歌声几乎征服了所有的观众。   在间奏的时候,陈钰分别与安洛云、白栎明拥抱,然后举起话筒,对着台下一双双满怀期待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大家,我回来了。” ☆、035 八卦   A.Q.娱乐公司一年一度的庆典晚会,直到凌晨时分才接近尾声。   最后一支歌曲,是当晚现身于晚会现场的艺人们的大合唱,作为A.Q.娱乐力捧的新人,以及A.Q.娱乐大小姐的微妙身份,安洛云在舞台上所处的位置自然也是叫人眼红的。   当灿烂的烟花在头顶绽放的一刹那,身处第一排中央的安洛云忍不住偏头去看离她不远的陈钰。   他依旧暖暖地笑着,任凭谁也瞧不出他掩盖在笑容之下的真实情绪。   脸部未能完全消除的疤痕,前途未明的星路,以及记忆里无他存在的恋人……接二连三的打击,陈钰全数承受了下来。   安洛云至今犹记得在陈钰得知安迦诺失忆的消息时,勉力维持住的笑容,以及,一番令她也忍不住为之动容的话语。   “没有关系,”那时的陈钰笑着说,“我会像一年前一样,让他再重新认识我一次。”   突然之间,安洛云读懂了陈钰瘦弱外表下的坚韧与顽强。   那日的庆典晚会结束之后,一干艺人在保安的护送下安全抵达后台,卸妆之后也都陆续从特殊通道离开。   安洛云自然与白栎明和陈钰一同离开体育馆。   三人并肩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卸妆后,陈钰的左眼下方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安洛云每次看了,都会觉得难受。   倒是陈钰,却比她看开许多,“其实多了一条疤也好,我经纪人也说了,这样的我看上去成熟许多。以后的戏路,说不定会更广一些。”   大祸之后,陈钰的成长,令人惊叹。   待三人走至陈钰的保姆车前,他笑着冲两人挥了挥手:“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安洛云点点头,说了再见后便转身与白栎明往拐角处走。   两人的车子,便停在不远处。   而直到走至白栎明的车前,安洛云才发现,他们所在车位的斜对面,停了一辆无比眼熟的黑色轿车。   熟悉的车型,熟悉的车牌,安洛云仅是第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安迦诺最爱的一款车。   而更为重要的是,有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那个人,竟会是司翼。   安洛云不由蹙眉。   她这时候也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安迦诺举办的小型宴会上,当公司的一干艺人向安迦诺躬身问好时,她的兄长曾轻声问过她,司翼是谁?   她竟然直到现在才意识到,那时候安迦诺反常的疑问,已是一种危险的预兆。   车门砰的关上,安迦诺的车子缓缓地驶离了她的视线。   安洛云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她叹了口气,刚想上车,却在转身的一瞬顿住了脚步。   她看到了站在几步外的陈钰,视线胶着在停车场的出口,唇边的笑容,早已褪去。察觉到她的目光,陈钰回过神来,勉强冲她笑了笑。   “洛云,我就是想来确定一下,明天电视台的节目……”   听着陈钰故作冷静的嗓音,安洛云愈发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 > >   随着男主角白栎明的回归,电影《魔世纪》的拍摄逐渐进入尾声。   魔幻电影本来就是极为烧钱的一类题材,而作为A.Q.娱乐近些年来最为看重的一部影片,公司的全力支持更让电影拍摄场景的打造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夸张程度。   就拿这座将魔族与人族分隔开来的宏伟城墙来说,宽约百米,高达几十米,黑色的墙身隐隐透出血一般的色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而在这座高高的城墙之上,一个纤弱的身影隐约可见。她穿着一身华美的黑色长袍,袖口绣着金黄色的图腾,风一吹过,宽大的袖口在风中轻轻舞动,如同两只翩翩起舞的黑蝶,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她的目光,冰冷无情,魔族人特有的紫色双眸,径直望向城墙下方。   在她的身后,是一列装束各异的魔族军队。   与魔族军队形成对峙的,是远远站在城墙下方的人族和神族的联盟。站在联盟最前方的,是三个熟悉的身影——曾与她朝夕相对的“伙伴”。   ——当然,如果他们还算得上是伙伴的话。   两军对峙的场面甚是宏大。   广袤的战场上,萧萧的寒风中,呼呼作响的衣袍如同即将吹响战斗的号角。   这幕戏,自然是全剧的□。   摄像机由远及近,直到,一脸不敢置信的人族少年洛斯出现在监视器上。   “月弥,怎么会是你?你竟是……你竟是魔族的人……”白栎明的表演极其到位,仅是脸部表情的一个微小变化,就把洛斯的震惊和心痛表现得淋漓尽致,“原来……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闻言,魔族公主只是骄傲地扬起下巴,眉宇间的高傲和不屑无不昭示着她尊崇的地位:“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是你的同类。你自以为是的猜测,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然而,谁都没有发觉,魔族公主掩在袖口下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她的心,也如刀割般疼痛。   “洛斯,不要再跟她废话了,”沈依瞳冷傲的侧脸在监视器上出现,“她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月弥,她是魔族的公主,是我们的敌人。”   “是,”洛斯握紧了拳头,低声附和,仿若在努力说服自己,“她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必须……消灭的敌人。”   站在城墙上的少女的视线在洛斯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略带不舍地移开。一抬眼,便接收到洛斯身旁的杰西暗地里传来的意味着“开始”的讯号。   她的身体猛然一震,半晌,才艰难地举起右手,轻轻挥下。   黑色的残影中,她身后的魔族军队,已在下一秒齐齐作出了进攻的动作。   战火,已被点燃。   ……   “OK,很好。”费易从椅子上站起,满意地拍了拍手。   沈依瞳遥遥望了立于城墙上的身影一眼,面部的表情略微有些波动。   她本该讨厌安洛云的,却在几次短暂的接触之后,竟是一点一点的,对这个超乎年龄成熟的女孩消除了抵触的心理。   特别是在安洛云,主动照顾高烧的她一夜未眠之后。   那晚她虽是高烧,但在后半夜的时候,混沌的大脑已经清醒了大半。在她睁眼的时候,第一眼就捕捉到了蜷缩在她床边单人沙发上的安洛云。   兴许是听到了翻身的动静,安洛云立刻睁开了朦胧的双眼,从床边站起来,冲到了她的跟前。   “沈师姐,你觉得怎么样?”话说着,还探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而她,竟然没有躲开安洛云的手。   在那一刻,她竟是极为喜欢安洛云手心的温度,她竟是被安洛云毫无杂质的清澈眼眸……感动了。   她突然很想和这个明明是她情敌的人,成为朋友。   是的,朋友。   她在娱乐圈浸润多年,树敌不少,知心朋友也有几个,但极少有主动结交朋友的想法。   这是她,生平第二次,起了这样的念头。   > > >   电影《魔世纪》于二月中旬结束拍摄,A.Q.娱乐公司再度追加两亿元的投资,用于声势浩大的宣传工作。   随着拍摄工作的结束,A.Q.娱乐公司也及时策划出了一整套完备的宣传策略:一系列的宣传片铺天盖地的覆盖了A.Q.娱乐旗下的所有电视台和电影院线,仅是电影人物宣传片就准备了八套,不但截取了影片中的经典画面,更配以精彩的解说词,一下子便抓住了大众的眼球。   除此之外,多款精美的海报和宣传图册也遍布地铁、广场等人流集中的地方,在这般几乎无孔不入的宣传攻势之下,鲜少有人不知,一部年度魔幻大戏,亟待登场——此番手段下来,的确是“钓”足了媒体和市场的胃口。   更不用说由于电视剧《醉红颜》的热播而人气暴涨的白栎明和安洛云联手出演电影男女主角所带来的宣传效应——虽在《醉红颜》中二人未成眷属,但是两人之间散发出的默契气场仍让媒体把白、安二人奉为“最佳情侣”。   《魔世纪》的宣传策略行之有效,相比之下,皇尚娱乐同期进行的冒险类题材电影的宣传手段,则要逊色得多,更勿论主演之一的郭筱婕正深陷“小三门”、“整容门”等诸多麻烦之中,连带着令林彦之和秦黎营造多年的好名声也跟着染上了污点。   所以,仅从前期的宣传手段和最终效应来看,A.Q.娱乐公司算得上是大获全胜。正如《影坛文摘》所说的那样:“……电影营销究竟是什么?没有耳目一新的情景,再“炫”也不够精彩。《魔世纪》用事实告诉我们,它很炫,也很精彩……”   在大众对这部即将在四月上演的电影的热议之中,另一则消息则显得不是那么显眼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则新闻,也确确实实是一条大新闻。   刊登这条新闻的是国内出了名的以揭人私隐为创刊宗旨的八卦杂志,这本杂志的主编也是绝了,直接将一张清晰度不差的照片载在了新一期杂志的封面上,再配上一行红果果的大字,的确很有视觉冲击力。   照片的标题是——   《娱乐公司老总VS男艺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而所谓的娱乐公司老总与男艺人的真身,明眼人一看便知照片上的主角是谁。   A.Q.娱乐董事长安迦诺和旗下的当红男艺人——司翼。   但其重点在于,两人被拍的地点是在酒店外,作为背景的,酒店的名称在照片上也是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的。   再联想到司翼自出道以来,比任何跌宕起伏的剧集还要精彩的花边新闻,不得不叫人联想一二。   毕竟,地点是在一家圈内出了名的寻欢作乐的酒店,再加上夜幕笼罩的背景,要说是娱乐公司的老板和员工的普通会面,谁会相信?   更何况在两人的身边,连经纪人或是助理的影子都未见到一个。   不得不说,借着《魔世纪》造势的东风,这则除了一个大大的标题没有多余文字描述的新闻,红了。   而作为《魔世纪》主演之一的司翼,也紧跟着,红了。   > > >   “啪!”   陈钰一失手,打翻了手边的咖啡杯。   暗色的液体迅速沾满了放置于咖啡杯旁的杂志封面,顷刻间,便渗入了纸张深处。   陈钰起身拿来纸巾,迅速抽了几张,盖到了令他失神打翻杯子的杂志封面之上。   擦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整个人像是失力一样瘫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封面上那张熟悉的脸半刻。   他的手指在那人的眉眼、鼻子、嘴唇上轻轻划过,指尖冰凉的触感告诉他,这不过只是一张毫无温度的照片。   或许,他再也触碰不到了,曾带给他温暖感觉的……安迦诺。   “我还有机会吗?”陈钰低声说了一句,“再让你重新认识我一次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吧……”   在冰冷的餐厅里坐了片刻,陈钰才起身收拾一片狼藉的桌面。   他看了看摆放在桌面上的另一个配套的杯子,苦涩地一笑。   他想,是时候把那个杯子收起来了。因为它曾经的主人,不会再来了。   陈钰收拾妥当,正想出门,兜里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是安洛云。   “喂,洛云……”   听到那端传来的话语声,陈钰怔住了,登时睁大了眼睛:“你……你刚才说什么?”   安洛云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掩饰不住地焦急。   “我……我知道了。”陈钰张了张嘴唇,轻声应道,眼眸中似有水光闪烁。 ☆、036 首映   四月的第三个周末,电影《魔世纪》的首映礼在本市的大剧院隆重举行。据悉,仅是这场首映礼,A.Q.娱乐公司便砸下了几千万进行宣传造势。   一般来说,电影首映礼的成功与否几乎与电影的票房成正比,首映礼若是搞砸了,很可能会使许多人对影片本身失去兴趣,从而对票房产生最直接的冲击。   而一个好的首映礼的最终目的,便是让观众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使他们产生观看影片的直接冲动。   所以,为求得一个出人意料的效果,A.Q.娱乐公司不仅在场地、灯光、音响的准备上下足了功夫,演员之间的协调配合、助阵嘉宾的选择,也十足动了一番脑筋。   比如说在首映礼开场时,数百名身着魔族战甲的演员以整齐的列队方式华丽登场所产生的效果,能让场下的观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血脉贲张的震撼。   不过,最叫人震撼的场面还是四位主演以剧中扮相现身的意外登场——   人族的淳朴、神族的神秘、魔族的魔魅,四位主演仅是站立在镜头前,便已将剧中人物的鲜明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安洛云今日以魔族公主的扮相现身,一身长袍极为华丽,黑色衣袍上的金色图腾皆是名家手笔,看起来更是贵气逼人。   而站在她身边的白栎明则是一身素雅的白袍,其上绣着淡色的草木图案,完全衬托出了他的清雅俊逸。   这一黑一白的并肩而立,立刻带动了一片闪光灯的暴闪。   就连观众群当中,也是引起了一片不小的惊叹声。   A.Q.娱乐公司事先为四位主演准备了特别的宣传片,在首映礼的第一个环节,便进行了放映。   剧场内瞬然暗了下去,场下的所有人皆把注意力放在了剧场前方的大荧幕之上。   首先出现在荧幕上的是广袤的平原,和苍茫的天空,随着这幅场景的出现,音响里传出了如野兽嘶吼般的风声。   然后,随着镜头的拉近,一男一女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天地的连接之处,然后,是突然变暗的天空。   而这两个相携而来的身影,也成了这暗沉色泽中的唯一亮色……   这个宣传片用极为紧凑的手法将影片中的经典画面串联在了一起,但又不露痕迹地留下了不小的悬念,如此一来,更是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宣传片播放结束,偌大的剧场内,掌声雷动。   随后安排的记者提问环节,自然也是热闹得紧。   因为今天的首映礼,连许久不曾把精力放在娱乐这块的安迦诺也出席了。   满身贵气的安迦诺坐在费易导演的右手边,自然也成为了闪光灯捕捉的对象。   “安董,您好。我是《影视周刊》的记者……您能谈谈在这部戏里,给您印象最深的演员吗?”   显然,已经传了两个月的安迦诺与在场某位男艺人的绯闻使得这位记者关注的焦点完全放在了影片之外的地方。   ——或许,他实际上是比较期待从安迦诺的回答中听到司翼这个名字?   但安迦诺的反应,恐怕是让他失望了。   因为优雅支着下巴的安董事长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他一句——   “这个问题,我想费易导演比我更有发言权吧?”   话说着,已把含笑的眸子转向了身侧的费易。   无奈接棒的费易导演自然是回答得滴水不漏,他把四位主要演员在戏中的表现细细阐述一遍之后,已把话题带回了正途。   “洛云,您好……请问,出演这部电影对您来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闻言,安洛云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怎么做一个演员,学会怎么‘放下’。月弥这个角色是一个很懂得取舍的人,我从她的身上,学到了很多。”   之后的问题更是中规中矩一些,基本上在场的每一位主创都有被提及,但没过几轮,话题又一次转回到了安洛云身上。   但这次被记者提问的对象,却是一脸冷清的沈依瞳。   “……请问,您是怎么看待安洛云在戏中的表现的?”提问的,仍是之前《影视周刊》的记者。   这个问题就提得有些尖锐了,尤其是提问的对象还是如今A.Q.娱乐的一姐。因为坊间早有传言,安洛云与沈依瞳的关系十分恶劣,而由于安洛云的背景,沈依瞳对其在公司过高的地位颇有意见。   不过这位意图挖掘爆点的记者,又一次失望了。   沈依瞳非但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悦的情绪,言语间反而透露出淡淡的激赏:“……洛云是一个很有灵气的演员,她完全是一个为演戏而生的演员。跟她的合作很愉快,非常期待还有下一次的合作机会。”   ——再次合作,这四个字眼对安洛云来说,也是极富吸引力的。   而那时的她也没有料到,沈依瞳的这一番话,在不久之后便成为了现实。   但很可惜的是,那也是她与沈依瞳的最后一次合作。   此后,再无可能。   > > >   电影首映礼的成功是毋庸置疑的。   正如唐卿柏在首映礼举办之前所说的那样:“……噱头已经做得够足了,费易的名头也够响,又有你们这么多镶着金边的人给他助阵,扔那么多钱下去如果打了水漂,小爷我看着也会很心疼的。”   不管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如何的嬉皮笑脸,故作不正经,但《魔世纪》票房的捷报频传,无不说明了这场冒险的成功。再加上那个开放式的结尾,让市场对《魔世纪》的续作也充满了期待。   《魔世纪》的大获成功就像是给国内长期不景气的魔幻题材电影市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且不说在这之后将会带动多少跟风作品,单是《魔世纪》在一周内创下的票房神话,就足以让Z国的导演对国内陷入低迷的电影市场重拾信心。   电影叫好又叫座的双重丰收不仅让费易名声大涨,四位主演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单看安洛云的广告片约一项,就已经让她的经纪人挑花了眼。   电影的开门大红当然少不了庆功宴的举办,几位主创皆是盛装出席。   早就在片场表现出一点点暧昧苗头的白栎明和安洛云自然成了庆功宴当晚被剧组成员围攻的对象,尽管有白栎明的挡酒,安洛云还是被灌下了三杯香槟。   自重生后就因为身体的原因已鲜少饮酒的安洛云自然是被灌得晕晕乎乎,直到第二天,精神仍有些不济。   “这么早就起了?”翻过一遍报纸的安迦诺抬头瞟了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的妹妹,“怎么不多睡会儿?”   “嗯,”安洛云揉了揉太阳穴,“早上要拍摄腕表的新一季广告,已经跟广告商约好了。”   安洛云喝完了手边的牛奶,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一些。抬手看了看腕表上显示的时间尚早,唐卿柏也还没来接她,便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摞报纸,随意翻看起来。   而在那摞报纸中间,安洛云意外发现了一本与往日出现在安宅的报刊的风格完全不搭调的杂志——   竟是那本两个多月以前刊出安迦诺和司翼绯闻的八卦杂志,而这次的封面人物,又换了一个。   此人在Z国,同样也是不同凡响的人物。   ——白氏的下一任掌权人,白容。   快速扫了一遍详细内容,安洛云心底的惊骇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安迦诺的表情,竟发现他的唇边挂着一抹满是算计的笑容。   难道——   安洛云没有去猜度这件事她的兄长究竟参与了多少,她只知道,这风波,怕是又要起了。   > > >   白宅起居室。   白容将手中的杂志狠狠地砸在地板上。   他的眉眼本是生得极好,很有夺人眼球的诱惑力,但此刻被阴沉之态笼罩的他看上去却是极为恐怖的。   白容甚是阴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被他扔在地板上的杂志,仿若要将它烧出几个洞来才罢休。   白宅的管家战战兢兢地站立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白容喘了口粗气,抖着手把烟点上,满是戾气的眸子瞥了管家一眼:“那家伙怎么说?”   “他说——”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白容一眼,才接着往下说,“他说他的杂志向来都是据实说话,所以他不会撤文,也不会道歉。”   “该死的。”白容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若不是这八卦杂志的幕后创办人有点来头,否则以他今日的地位,哪里用得着忍下这口气去跟一个小小的杂志主编协商?   他的手指搭在桌沿上,指尖用力得似乎能抠下一层漆来。   白容的失控,正是由于这本被他砸到地上的八卦杂志。   其上的一篇篇幅长达十几页的文章,不止把白容的性向揭了个彻底,还配上了他和数位性伴侣在一起时的亲密照片,算得上是图文并茂,极有冲击性。   文章还细细列数了白容自回国以来让人惊叹的“交友”情况,其中不仅有圈内男艺人——比如司翼,还有白氏的员工、白容的私人助理,皆与他关系匪浅……其**程度,令人咂舌。   白容烦躁不安地在起居室内来回踱步,如今正是他能否得到白氏董事会的认可、接任他父亲的董事长一职的关键时期,在这样要命的当口,却爆出如此糟糕的新闻来,对他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若不能妥善处理此事,以至于董事会的人因此对他的品性产生怀疑……   一想到这个结果,白容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正当他绞尽脑汁思考良策之时,起居室的门被人重重的推开。   白容回头看去,看到了一脸肃容的白臧寺:“爸。”   “你是怎么搞的,平时玩玩也就算了,你人大了,我也管不了你。”白臧寺疲惫地说,“但是你也未免太不小心了,竟然被人拍了这么多照片……从刚才起就一直有董事打电话给我,说以你这样的做事态度和社会形象,根本管理不好白氏,希望我能重新考虑董事长的人选。”   “我会给你个交代的,爸。”白容阴沉的眸子闪了闪,“这件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你放心,我会亲手把人揪出来的。”   “这件事先放一边,”白臧寺叹了口气,把攥在手里的报纸甩给了白容,“你先看看这个。”   白容接过报纸,低头看完后,脸色已是铁青一片。   “用非法手段胁迫合并案的达成,”白臧寺的脸色亦是极为难看,“媒体已经盯上这件事了。这次的事,恐怕很难善了。”   “看样子,”白容冷笑着掏出了手机,眼中覆盖着浓浓的阴霾,“有人在故意整我,整我们白家。”   先是在杂志上曝出他的性向,紧跟着他一手促成的合并案也出了问题,一环扣一环,真是狠毒的手段!   他暴躁地按下了秦落的号码,对面传来的机械女声令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该死的,这个时候关什么机。”白容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径直往外走,“爸,我先出去一下。这件事……我会处理干净。”   虽然合并案的机密文件都由他亲自保管,但秦落知道的也不少。若是秦落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白容阴沉着脸,狠狠地踩下了油门。 ☆、037 幕后   让白容四处找寻的秦落走进兰岳会所的时候,下了半天的雨已经停歇了下来。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清爽的味道,即使身处高高的楼层之上,也能从敞开的窗户里呼吸到怡人的雨后清香。   秦落抬手敲了敲门,待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后,她第二次踏进了这间专属于白栎明的会客间。   上一次来这里见白栎明和安迦诺,是与他们一同商量对付白容的计划。也就是那次,她才知道,向来被白容压过一头的白家大少,竟是隐藏得如此之深。   当初在白栎明特意找上她的时候,秦落确实是有些讶异的。毕竟她的世界向来单纯,也从未做过暗地里给人下绊子的事,若不是白容着实令她厌恶,而她也确实需要替自己找条出路,不然她也未必会答应白栎明的提议。   整个计划中,需要她参与的环节其实很简单——因为以白容的性格,必定会利用她对秦家的怨恨来对付秦翰民。所以,由她假意同意白容的合作要求,并在获取白容的初步信任之后,获得合并案的第一手资料。   接下来的事,进行得尤为顺利。   白容此人太过刚愎自用,即使没有今日白栎明和安迦诺的联手算计,他的毁灭,也是迟早的事。   秦落在白栎明温和的目光中坐于他的对面,一手捧起了安迦诺斟的茶。   “辛苦你了,秦小姐。”安迦诺率先开口。   秦落倒无半点居功之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置于桌面,推到了白栎明面前:“白容对我也不是完全信任的,最机密的文件是他亲自保管的,我也只看过一眼……所以,最后我也只能拿到这些。”   白栎明打开文件袋,快速翻了一遍里面的资料后道:“这些材料已经很有用了……多谢。”   安迦诺笑着瞟了他一眼,接着懒洋洋地补充道:“再加上我们得到的资料,白容这一回,是栽定了。”   秦落的面上却无多少喜色,反是有些忐忑的情绪泄露了出来:“你们要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你们答应过我的事——”   她咬了咬嘴唇,声音有些模糊地说道,“请不要食言。”   安迦诺笑着倾身向前,替秦落空了的茶杯斟满,精致的茶壶在半空中划出美妙的弧度:“这个自然。只要您的父亲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会和秦家……和平共处。”   白栎明也跟着点了点头:“我也一样。”   “那就好。”秦落看了眼被会客间的窗户截成方块状的蓝天,抿了抿嘴,“等事情结束,我就会离开这里。我们合作过的事,我会把它烂在肚子里。”   安迦诺满意地微笑。   秦家的大小姐看似单纯,但却远比她的妹妹秦黎聪明——做事守分寸、知进退,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若是一生都被埋藏在冰冷的秦家宅院,那才是真的可惜。   她的离开,也是件好事。   走出兰岳会所的秦落抬头仰望被雨水洗净的天空。   这一刻的天空,才是完整的。   不再局限于小小的一方天地,而是足够辽阔的、任她驰骋的自由之地。   她与白容的未婚夫妻关系很快就会结束。   由于白容跌至谷底的名声的连累,想必再也没有一个大家族愿意与她秦落联姻。   如此一来,没有联姻价值的她将获得自由。   ——真正的自由。   > > >   安迦诺起身,缓步走至窗前。   往下望去,可以看见,秦家大小姐单薄的身影逐渐淹没在人流之中,最后,消逝不见。   “秦落做了一个聪明的决定。”安迦诺感叹道,“这性子,和她的姑姑还真像。”   “也许这就是秦玥熙在临走之前把自己的股份全部留给秦落的原因,”白栎明极为默契地接口,“她应该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安迦诺笑着点头,显然也是极其赞同白栎明的猜测。   白栎明抬手斟茶,双手各执一杯,走到安迦诺的身旁。   安迦诺接过,细细品了一口。   “这次的事,真是够险的。”白栎明突然开口说道。   安迦诺一怔,随即明白了白栎明话里的意思,心里也有点后怕——在对付白容的紧要关头失去记忆,也险些打乱了他与白栎明的全盘计划。   在J国发生的事故之后,安迦诺确实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把在宴会上见到的司翼误认为是他记忆里隐约有些印象的人——尽管司翼是白栎明安排到白容身边的人,断不会真与他发生什么事,但由于忘记陈钰而给自己爱的人带去的伤痛,却是实实在在的,造成了。   直到A.Q.娱乐的年度庆典晚会,当坐在台下的他,视线里装满了陈钰的身影时,他遗落的那部分弥足珍贵的记忆,在星光璀璨的背景之中,瞬然从脑海深处苏醒过来。   往日的点点滴滴,顿时化为涓涓细流,在他的心底流淌。   晚会的间隙,他在后台找到白栎明,第一时间告知了合作伙伴,自己已然恢复记忆的消息。   两人当即决定,干脆将计就计,由安迦诺继续装失忆。   司翼是白栎明派去的人,但白容对司翼甚为宠爱,也表现出了少有的信任。得知安迦诺失忆的消息后,白容便命令司翼刻意接近安迦诺,意图让安迦诺爱上司翼,以便白容实行他一手制定的——毁掉安迦诺,进而吞并安家产业的计划。   自以为下得一步好棋的白容自然不知,这步棋,白栎明下得比他更早,也更为漂亮。   那日的年度庆典晚会过后,安迦诺约了司翼,细谈之后的计划。再然后,便是故意被八卦杂志的记者拍到的两人从酒店并肩而出的照片,也故意让这篇报道,闹得满城风雨。   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让司翼取信于白容,二来,也是让误以为计划成功的白容彻底放松了警惕。   也正是由于那篇报道的出现,安迦诺向安洛云吐露了他与白栎明的所有安排,也让安洛云告知了陈钰,他已经恢复记忆的消息——为防白容发现端倪,在事情了结之前,安迦诺不得不与陈钰,断绝了一切联系。   之后,事情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司翼是白容的床伴之一,在白容身边呆的时间最久的好处便是,他从白容那儿盗得了不少白容与其床伴在一起时的亲密照片——那本是白容拍摄用来要挟他那些床伴乖乖守住他真实性向的秘密的——却不想,反是成了毁尽他声誉的利器。   或许,这也正是此番白容有苦说不出的真正原因。   不过,在这之间,也发生了一件让安迦诺和白栎明觉得事情有些失去控制的事。   原本,司翼与白容的照片并不在曝光的范围内,白栎明也早早的为司翼安排好了出国的后路——毕竟,一旦照片曝光,白容不会想不到唯一没有被波及的司翼是幕后的黑手。   但,令人诧异的是,司翼却将自己的照片也一同寄到了杂志社。   这番自毁前程的行为之后,司翼竟还主动要求,暂时留在国内。   安迦诺尤记得司翼的原话——   “现在还不到走的时候。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我一个人的主场,由我自己……说了算。”   说这话的时候,司翼的唇角弯出诡秘的弧度,眼底,流转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光芒。   > > >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晚。直到五月初的时候,天气也算不得有多温暖,几场大雨的侵袭令这座早该入春的城市仍然陷落在微凉的气流之中。   电影《魔世纪》的宣传工作仍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安洛云本想在《魔世纪》的宣传告一段落以后,暂时不接新的工作,干脆和准备休息一下的白栎明出去旅游一次,顺便放松放松心情。   近几个月以来的是非不断,令她深觉疲惫不堪,不止是身体上的疲倦,她的心,更累。   然而,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未等她的电影宣传结束,一个来自新晋导演朱汉伦的邀约令她不得不变更了旅游计划。   抵达A.Q.娱乐公司后,安洛云跟在唐卿柏的身后,走进了五楼的一间会议室。   一进门,便有一团粉红色的物体极为欢快地围了上来。   “哟哟哟,咱二小姐可来了,快让奴家瞧瞧,瞧瞧这柳眉细眼、琼鼻樱唇的,长得可真是端正啊,还有这身板,真是**哟……那么,这柳柠的角色,就是二小姐的了吧。”   安洛云极为难得的,抽搐了。   朱汉伦是近一年多以来才声名鹊起的导演,重点是,性别——男。   前世的颜斐欣自然没有接触过这位当时还一文不名的朱汉伦。到了这一世,也曾听人说起过这位导演的个性极为彪悍,行事风格非常人所能想象——然,安洛云完全没有想到,流言中所谓的彪悍,竟是到了如此境地。   这个年仅三十出头的男人上身穿了一件粉色的、有蕾丝装饰的衬衫,配上一条大红的喇叭裤,仅是一眼,就给安洛云带去了极为震撼的视觉冲击力。   安洛云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曾经的穿衣打扮风格不输于朱汉伦分毫的唐卿柏,心里头登时释然了。   朱汉伦摸了摸右耳上的红色耳钉,在安洛云回过神来之后接着往下说:“二小姐的电影,奴家看了好多好多遍,真的……演得太好了。”   朱汉伦说着,极为陶醉地凑了上来,眼中闪烁着与他的表情极为不符的精光,“月弥这个角色,二小姐演得真是太赞了,简直就是雄性动物们心中的女神啊。”   奴家……雄性动物们……女神……   安洛云再度狠狠的抽了一下。   “好了,咱先言归正传吧,”朱汉伦的神色终于跟“正经”这两个字搭了点儿边,“这部电影呢,奴家老早就想拍了。前些天,奴家在电影里看到了二小姐那个柔弱中带着刚强、清纯中带着诱惑的眼神时,就被深深地打动了。那么,二小姐——”   朱汉伦重重地拍了拍安洛云的肩膀,“你愿意和奴家一起,把这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变成……胶卷么?”   “是一部爱情电影?”安洛云从朱汉伦诗化的语言中,抓住了关键词。   “这个美丽的故事,可不是一般的爱情哟,”朱汉伦眨了眨眼,“这是一个跨越了性别的、唯美至极的爱情故事……   安洛云顿时明白朱汉伦找她拍的,是什么题材的电影了。   ——也是她在前世,从未尝试过的题材。 ☆、038 司翼   白容极为疲惫地靠在总经理办公室的旋转皮椅上,十指紧紧地扣住皮椅的扶手,用力之大,使得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出。   沉寂了半晌,他突然起身走至落地窗前,倾泻而入的刺目阳光令他不自主地眯了眯眼。   这间宽敞而典雅的总经理办公室,原本,是属于他的胜利果实。   自他坐上总经理这个向往已久的位置,白容就爱上了凭窗俯瞰脚下城市的感觉——在俯视来往人流的过程中生起的征服一切的美妙感觉,才是他的最爱。   可如今,当他再度站在窗口的时候,心底的虚荣心和满足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他终于意识到,他自以为掌控在手心里的人和事,在不经意间,全部脱离了轨道。   原本可以助他早日登上董事长宝座的白氏和秦氏的合并案,被人揭了内部机密,就此失败了不说,还让身为合并案主导者的他彻底沦为了整个商界的笑柄;还有白氏这些年来有他参与的几个大案子,皆被媒体暴出其中存在着诸多不法行为,令白氏经营多年的良好声誉,毁于一旦……   更不用提这些天来,一度成为许多市民茶余饭后谈资的“白氏总经理性向大揭秘事件”,更是让他从来都是高高昂起的头,再也抬不起来。   白容恨极了那个在幕后使出这些恶毒手段的人,可饶是他费尽心力,也查不出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未经大风大浪的他,在此次的连番打击下,竟是生起了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本想凭借一己之力,解决白氏现阶段的危机,可公司的几位部门经理,都不卖给他面子,眼底流露出的不屑和讥讽,令自尊心大大高于常人的白容,经受到了被人羞辱的滋味。   这种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的耻辱感觉,他白容,何时经受过!   白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即使是神经末梢传递而来的不间断的刺痛,也未能让他压抑的心,得到片刻的纾解。   白容转身走回办公桌前,眸子紧紧盯着一份份仿佛在嘲笑他无能的文件,心中更觉说不出的愤懑。他猛地将桌面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几记刺耳的撞击声过后,他才喘着粗气在满目狼藉的办公室里坐了下来。   白容颤抖着手点上一根烟,在袅袅烟雾中,他瞥见一个人影推开门,迈着轻缓的步子走了过来。   “谁让你进来的?”白容不悦地皱起眉头,嗓音沙哑,“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敢来这里找我?”   走进办公室的司翼没有理会白容的质问声,径自在他的对面坐下。   白容的心里愈发觉得不快。   自他回国以来,床伴倒是换了不少,但是在他身边留得最久的人,便是司翼。他喜欢司翼的聪明、贴心,再加上司翼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更是令他宠爱至极。   真实的性向被曝光之后,白容与之前的床伴即刻断了联系,唯对司翼,他仍抱有几分眷恋。原本想待这阵子的风波平息些,再去找他,却不想,向来很懂得保全自己的司翼竟会直接到他的公司来。若是被记者拍到了,岂不是又要为他的风流情事添上一笔?   思及此,白容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让司机送你走。”   白容倾身向前,刚想拿起座机拨号,却被司翼拦了下来。   “我们一起走。”司翼说得认真。   白容望着司翼与往常截然不同的笑容,眉头锁了锁:“是不是我平时太宠你了,让你产生了错觉,以为凭你就能干涉我所决定的事?”   “一起离开这里,不是很好吗?”司翼的笑容极为漂亮,但在隐隐约约中,却散发着危险的味道,“我在国内的演艺事业,已经结束了。这里,也早就容不下你了。我们一起去国外,重新开始,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   白容在桌面虚按了一下,站起了身,俯视神色悠闲的靠在椅背上的司翼:“看样子,我该好好教教你,什么叫‘顺从’了。”   司翼却是笑了,话语中也多了分感叹的意味:“你真是被父亲给宠坏了,都到这种境地了,还是这么傲气,不肯认输么?”   白容面色一僵,惊骇地倒退了三步。   > > >   正当白容目瞪口呆地消化着司翼的最后一句话带给他的巨大冲击时,这位现阶段在国内臭名远播的男艺人,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以奢华著称的兰岳会所。   约他的人,自然是兰岳会所的主人,也是最初要求司翼刻意接近白容的白家大少——白栎明。   司翼神情倦怠地靠在沙发上,一手端起酒杯,修长的五指在杯中液体的映衬下,甚是好看。   “Chateau Latour,不愧是白家的长子,”司翼兴味地眯起眼,“今天,我果然是来对了。”   白栎明含笑不语,眼中留着一丝深意。   司翼单手支起下巴,神色间带了丝狡黠:“白大少,你提的要求,我都为你办到了,接近白容,弄到照片,他也如你所愿的,被毁了。除非有奇迹发生,不然,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现在的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司翼眨了眨眼,唇边流泻出一丝笑意,“难道,那个不安定的因素,是我?”   “借我的手毁掉白容,也是你的目的吧,司翼?”白栎明没有理会司翼的话,反是挑着眉,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也许是这样。”司翼淡淡一笑,眸中雾气氤氲,“你现在一定是在想,我会这么做的原因?”   白栎明的眸子微敛,眸光中透出一股锐利的气息。   “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恨他才这么做的,”司翼唇边的笑容缓缓地绽开,“是因为……我爱他。”   ——因为爱,所以千方百计要毁掉白容?   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逻辑,倒是很符合司翼的性子。   白栎明讽刺地勾起唇角。   “我爱了他很多年,一开始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司翼端详着手中的酒杯,眼底流转着一抹妖冶的光芒,“我把捧得高高的,宁愿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大少爷也不愿让任何人看轻了他。我甚至宁愿他是,白家唯一的少爷。说起来,白容会养成今天这种性格,有一小半,算是我宠出来的……”   白栎明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司翼话语中所隐含的意思,令他生起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想。   “……后来,我不小心摔下楼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司翼耸耸肩,说起死亡时的态度,很是轻松,“醒来之后,我在暗处观察他很久,我发现,一直以来,我都错了……所以,我改变了主意。”   司翼喝了一口酒,双唇轻轻抿起,露出一抹让人觉得遍体生寒的笑容,“我想,与其把他捧得高高的,把他推向离我更远的地方,倒不如……亲手夺走他所看重的东西,让他从高处狠狠跌下,一无所有……说不定,他还能多看我一眼……如果他不愿意为我停留,我宁愿亲手折断他的翅膀。”   白栎明的手指攥紧了酒杯,微微发抖:“你是……”   “嘘——”司翼伸出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轻声说道,“千万不要说出那个名字噢,白、大、少。”   见到司翼近乎默认的态度,饶是同为重生之人的何耀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难怪当初他的灵魂所进驻的身体只留下了原主的部分记忆,现在看来,或许是真正的白栎明携带着大部分的记忆和不为人知的情感,重生到了“司翼”身上。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真正的白栎明对白容的禁忌之恋。   若不是司翼亲口承认,即使是他这个后来者也想不到,曾经白家大少的懦弱无能,竟是眼前这个危险男子刻意营造的假象,为的,竟是他口中对白容的爱。   司翼似是欣赏够了白栎明诧异的表情,靠在沙发上神色慵懒地继续往下说:“白大少,其实我很羡慕你,事业、爱情,你一无所缺,你的人生,很完整……”   白栎明抬眸看他,眼中的防备之色多于考量的意味。   “……在和安小姐合作的时候,我很想看看白容唯一交往过的女孩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刻意接近过她几次,”司翼摊摊手说,“很有意思的女孩子,敏感又不失理智,没想到她会和白大少你成为一对,真是出人意料。”   闻言,白栎明蹙起了眉,眸光犀利。   “别这么紧张,白大少,我没有别的意思。”司翼的笑容浓烈起来,“你看,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没有敌意。对白家,我也没有一点儿兴趣,白家在你手里,从此由你接管,是最好的结局。白容我会带走,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国家,永远都不会回来。”   “这是你的条件?”白栎明的声音低沉。   “白大少,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找上你,跟你合作么?”司翼竖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因为你够聪明。聪明如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没有筹码,怎么敢应你的约,怎么敢告诉你……我是谁?我很爱惜自己的这条命,我还想活着和白容一起,离开Z国……”   白栎明看着自信满身的司翼,倒无被其挑衅的恼怒,神情依旧平静如水。   “其实司翼是我的名字,我姓褚。”   白栎明眸光一敛。   “看来,你听说过这个姓氏。”司翼笑得意味深长。   白栎明点头。   他自然明白这个姓氏所蕴含的能量。作为Z国北方的一个豪门世家,褚家与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权势极大的家族,虽未将触角深入到这个富庶的南方城市,但哪怕是安迦诺和如今已经慢慢掌控白家的他,也开罪不起褚家。   如若司翼真的是褚家的人,那自司翼入行以来所谓的“潜规则”,恐怕也藏着不小的玄机。   “我入这个圈子做艺人,是为了接近白容。如今我已经达成我的目的——”司翼双手抱胸,眸光流转,“这里,已经没有让我停留的价值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会和白容一起离开,有我在,白容不会成为你的威胁。”   司翼抬手摇了摇酒杯,他有自信,白栎明会作出令他满意的选择。   抬出褚家这座靠山,是为了他和白容的顺利离开,而他,也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   “考虑好了吗,白大少?”司翼轻轻拭去唇边的酒渍。   白栎明凝眸,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他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这么说,你已经有决定了。”司翼站起身来,步伐优雅地往外走,“今晚我会带走白容,白家……就交给你了。”   “那么,再见——”司翼转过身,嘴唇微动,“白、栎、明。”   司翼对如今的白栎明,也是对曾经的自己,告别。 ☆、039 助理   身处国际机场的秦落,望着人声鼎沸的机场大厅,澄澈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终于……能够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城市了……   自白栎明的计划奏效以来,不过寥寥数日,事情进展之顺利,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白容在这个针对于他的连环计中身败名裂,于前几日落魄地远走他国;白栎明不动声色地带着他私下创立的商业团队进驻元气大伤的白氏,进而获得了董事会的一致认可——不得不说,在这个case里,白栎明才是最大的赢家。   尽管白氏不可抑制地走向衰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白氏的余威尤在。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役,助白氏渡过难关的大功臣白栎明顺利地去除了整个白氏里尾大不掉的部分——在白氏指手画脚却无任何贡献的元老级人物,白臧寺不能动,白容不敢动,而如今一手掌控白氏的白栎明,却是极有魄力地动了。   而今的白氏,不再是那个迂腐守旧的商业机器,它的每一滴血液,都是充满活力的。   这也是白栎明实施整个计划的最终目的。   在这点上,秦落也不得不佩服白栎明的深谋远虑。   因为在整个连环计中,受损的,不止是一个白氏而已。   她的家族,同样受到了不小的牵连——若不是如此,她也不能在她的父亲秦翰民焦头烂额之时,成功脱离桎梏她多年的秦家,如今也不能站在这里,呼吸如此自由的空气。   她想,她是恨秦家的。   不然,她也不会答应白栎明的合作提议。   ——这是她秦落的报复。   在秦翰民不顾她的意愿,为了保全秦黎而将她丢给白容的时候,她心里头仅剩的对亲情的渴望,终是消失殆尽。   可她终归不是一个能全然狠下心来的人,所以在决定离开之前,她还是从白栎明和安迦诺的口中要到了一个承诺——只要秦翰民安安分分,秦家便能得以保全的承诺。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以秦翰民的个性,一旦秦氏恢复了元气,秦翰民不可能坐视白、安两家独大而不出手对付——更何况,白、安两家现今的关系与往日截然不同。   她有预感,那个承诺,怕是会成空。   秦落勉力压下心底翻腾的不好预感,敛去深沉的目光,抬头看向前来送机的安洛云。   ——也是唯一一个,来到机场与她送别的人。   “谢谢你来送我,洛云。”   安洛云笑了笑:“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跟姑姑联系过了,出国之后,我大概会先去投奔她。等安定下来,我准备到处走走看看,”秦落冲她眨了眨眼,笑容耀眼,“外面的世界,我向往很久了。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我会好好享受的。”   安洛云上前给了秦落一个拥抱:“一路顺风……多保重。”   “谢谢。”秦落看了一眼站立在安洛云身后的白栎明,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你要幸福啊,洛云。”   > > >   秦落走后,安洛云身边的助理之位并未空缺多久,公司便为她安排了新的助理。   一个……着实令安洛云惊讶至极的人。   那日,在白栎明的陪伴下,她在公司的一间休息室内见到了她的新助理。   戴佑晴推门而入的时候,极度震惊的安洛云险些打破了手边的水杯。   “安小姐,您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您的助理,戴佑晴。”如前世记忆中一般,戴佑晴的面上并无多余的情绪,话语也是极为平淡的,毫无起伏。   安洛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于她身旁的白栎明,大概能猜到戴佑晴的出现,是谁的安排。   待戴佑晴离开后,安洛云忍不住开口问道:“她怎么会来这里,她离开皇尚了?”   白栎明执意要陪她来见新助理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奇怪,而今看来,白栎明的这番作为,必有深意。   “她跟林彦之,还有秦黎撕破脸皮了,皇尚呆不下去,”白栎明搂过她的肩膀,“我就问她要不要来A.Q.,她答应了。”   “你什么时候……跟她有过接触?”安洛云顿了顿,目光中带了分思索,“你把她安排到我身边,是相信她,还是在试探她?”   安洛云自然是倾向于前一种可能性,若不是白栎明已经确定戴佑晴的无害,他也不会贸然将戴佑晴安排到她的身边。   她对白栎明的信任,已是不可动摇。   白栎明揽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那件事,跟她没有关系。”   安洛云心里怔了一下,思绪不由转回到了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   “……相反,她为了你,为了查出那晚的真相,做了很多事。”白栎明神色淡淡地补充道。   闻言,安洛云的眼眸不由的睁大:“怎么说?”   “其实在重新遇到你之前,我就怀疑过戴佑晴,所以我就派人一直盯着她……盯了她一段时间,我发现,她跟一个叫郭晓的人来往密切,”白栎明的眸中涌出一片深沉的色泽,“戴佑晴筹了一大笔钱,想替那个郭晓做整容手术。”   “郭晓是……郭筱婕?”安洛云尤记得某杂志对郭筱婕真实背景的揭露中,就有她的原名。   “对,就是那个已经退出娱乐圈的郭筱婕。”白栎明点点头,“在我知道她准备让郭晓整成……你的样子的时候,我就去见了戴佑晴,探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安洛云的神色有些复杂。   “我告诉戴佑晴,我和她有相同的目的。她有谋划,可是没有背景帮她,所以她答应和我联手。我替郭晓准备了一份完美的假材料,戴佑晴安排她参加皇尚的选秀,她想把郭晓,送到林彦之和秦黎中间。”   “原来是这样。”原来娱乐圈轰动一时的“整容门”,竟然是戴佑晴和白栎明的联手之作。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白栎明低低地说,“戴佑晴和林彦之撕破脸皮之后,我替她安排了去处,又帮她摆平了秦黎。可能是因为这样,她终于相信了我,告诉了我一些事……正好秦落离开,你需要背景简单的助理,我和你哥哥商量了一下,就安排她过来了。”   说完这番话,白栎明便将从戴佑晴那里得知的,三封神秘邮件的存在,告知了安洛云。   “我和戴佑晴查过发件人的IP,发件人应该动过手脚,现在查到一间咖吧,就断了线索。”白栎明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语带询问,“洛云,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会不会是……你熟悉的人?”   半晌,并无答话,白栎明低头去看安洛云,却见怀中的人面色复杂,眼底的情绪,看不分明。   白栎明的心震了一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做的事?”   他自是知道整件事中最无辜的便是被他和戴佑晴利用的郭筱婕,但因前世的经历所致,令他早已习惯了算计和利用,若能以最简单的方式解决是非,他可以对除了安洛云以外的任何人残酷——哪怕是他自己。   司翼、秦落……他们之间的相互利用、利益倾轧,安洛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可他竟是忘了,在一个比较“干净”的环境里成长的安洛云,能不能接受这些手段?   在他忐忑的目光中,安洛云却是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在想,为了我,你究竟做了多少事?”   白栎明的眸子微微发亮。   “你明明不喜欢权势,却为了我去争白家,抗下那么大的担子,”安洛云的唇角微微上扬,“这些事,明明是你最讨厌的,却为了我……”   白栎明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你值得我这么做。”   安洛云幸福地微笑:“我知道。但是以后,也让我为你做一些事。”   ——而不是一个人,默默地担负一切是非争端。   白栎明勾起唇,笑着应道:“好。”   或许是此刻的气氛太好,四目相对的深情凝望令安洛云不由忘记了身处何方,忍不住轻轻吻了下白栎明的唇角。   白栎明的嘴角逐渐扩大,搂过安洛云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   “二小姐,快来看看奴家把谁给你带来了……”   不请自到的朱汉伦大力地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然后——   朱汉伦尖叫了一声:“二小姐,你竟然在依瞳的面前红杏出墙?”   ……红、杏、出、墙?   安洛云抽搐着将视线移到朱汉伦身后的清冷女子身上,掩住几分尴尬冲沈依瞳点了点头。   朱汉伦口中的荡气回肠的爱情电影,是她今生与沈依瞳的第二次合作,在戏中,她所饰演的,是一位爱上同性的淳朴女孩,柳柠。   > > >   朱汉伦是如今国内新秀导演中最具潜力的一位,这部他所大胆尝试的同性题材的电影,名为——《锦绣》。   安洛云三日后带着戴佑晴飞往D市,按时进入剧组。   D市是国内出了名的影视胜地,拥有国内第一家专业影视拍摄基地,《锦绣》有小部分戏将在影视拍摄基地内取景完成。而绝大多数的戏份,将在靠近D市的一个古镇内进行拍摄。   安洛云所饰演的柳柠,便是一个出身于古镇,且从未走出过这方小天地一步的古镇女孩。   在柳柠二十岁那年,她遇见了一个由大城市来此散心的美丽女子谭馥,故事,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戏中柳柠所在的古镇,盛产丝绣品,柳柠与谭馥的初遇,便是由于古镇里最美的锦绣缎,从表面上看,电影名字的出处,便是来源于此。   安洛云在戏中的装扮如同这座美丽的古镇一般,温婉脱俗,清丽可人。她所拍摄的第一场戏,便是穿着一身丝制的白色长裙,徜徉在青瓦白墙之间,看水面上映出的倩影在波光中沉沉浮浮。   这是安洛云历经两世以来,第一次拍摄女同电影,当初接下这部戏时也是觉得《锦绣》是一次不错的挑战,于束缚在前世戏路中的她来说,也是一次机会难得的突破之举。   尽管如此,翻过剧本之后,安洛云也难免有些忐忑。   朱汉伦看过安洛云与沈依瞳的第一场对手戏之后,当下要求安洛云与沈依瞳多多交流,最好住同一个房间,也能多些互动。   而几日相处下来,二人之间终是少了些生疏,演起对手戏来,也不再是第一场戏那般生硬,令朱汉伦大叹“果然没选错演员”。   私下里的相处,也让安洛云看到了沈依瞳从未展现于人前的一面。   比如说,沈依瞳怕极了黑暗,在入睡时总是蜷缩成一团,瞧上去极其缺乏安全感。   再比如说,外表淡然的她仿佛心事重重,安洛云偶尔在半夜里醒来,总是发现沈依瞳不在床上。披上衣服寻去,便能在门外看到她面对着漆黑的天空,散发着孤寂的背影。   经过那一晚高烧的照顾,安洛云隐约能猜到,沈依瞳的心事。   相处的时日一久,沈依瞳也不会在她面前刻意遮掩手腕的伤疤。安洛云还记得,在某天拍摄结束回房后,沈依瞳第一次在她面前摘下了手链,露出了那条丑陋的疤痕。   “那天,你看到了吧?”那时,沈依瞳背对着她,淡淡地说道,“我发烧那晚。”   安洛云看不见沈依瞳的表情,只是觉得她的语气,分外绝望。   “是。”安洛云说。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沈依瞳站起身来,靠在窗台边,径自望着点缀着星辰的夜空,“……也很嫉妒。”   数月以后,在面对曾从沈依瞳口中听说过的“Hans”之时,安洛云才明白,那个清冷女子对她说起这番话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040 探班   《锦绣》的整个基调散发着说不出口的晦涩和忧伤。沈依瞳所饰演的谭馥是一个来自大城市的白领,因为男友的背叛和工作的不顺,黯然躲到了这个柳柠出生和成长的古镇。两人因一匹锦绣锻而相识、结缘,谭馥欣赏柳柠的纯真和干净,柳柠爱慕谭馥的肆意和潇洒——二人皆被对方所吸引,就像被冰寒所折磨的人渴望温暖一样,逐渐靠近,却又因为过近的距离而被烫伤,远离……   安洛云喜欢这个有点特别的故事,尽管它的班底阵容及投资额远远不及上一部她所参演的《魔世纪》,但《锦绣》淡然中散发出的忧伤基调却更有味道,也更具吸引力。   抛开与沈依瞳的亲热戏不谈,两人的合作十分融洽,可但凡涉及亲热戏,拍摄出来的效果就不是那么理想了。   很快就到了安洛云与沈依瞳在片中的一场吻戏。   这场戏被朱汉伦设计得十分温馨、唯美——   一开场,便是柳柠和谭馥在夜色的笼罩下泛舟,月色美丽而朦胧,与谭馥并肩而坐的柳柠突然大胆的倾身一吻,从未想过两人的友情会变质的谭馥自然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难以否认的是,谭馥心底微妙的变化……   最后,是两人相携着上岸,在月色下慢慢远去的背影——当然,与往日相比,平添了几分暧昧缠绵的味道。   朱汉伦给两人说完戏,这场吻戏便正式开拍。   安洛云和沈依瞳坐在剧组租来的小船上,在波光荡漾中看着河面上映出的石桥的倒影,别有一番韵味。   她深深地凝视着坐在她身旁的女子,在小船漂过桥洞的刹那,倾过身,双唇颤抖着,轻轻覆上……   “CUT!”   微摇着头的朱汉伦走上前来,待安洛云补完妆后便开口说道:“二小姐,你再好好想想,柳柠为什么会想吻谭馥?她为什么会爱上谭馥?”   “因为——”安洛云想了想,答道,“她很孤独,她很向往走出小镇,走出被安排好的人生。”   “没错。与其说她爱上谭馥,倒不如说她向往做一个和谭馥一样的人。”朱汉伦看了陷入沉思的两人一眼,继续说道,“柳柠在小镇里生活了二十年,她向往外面的世界,谭馥是一个闯入者,从她身上,柳柠间接接触到了那个世界……然后你再想想,她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态去看待谭馥的?在她眼里,谭馥是她的向往,她钦慕她,热爱她……在她眼中,根本没有性别的差异……你觉得,她爱的,只是一个同性吗?”   安洛云若有所思。   “现在找到感觉了吗,二小姐?”朱汉伦说了最后一句话,“柳柠真正的心理,你再好好揣摩揣摩。”   安洛云依照朱汉伦的思路细细去想柳柠这个角色。一个为了家人的希望而留在古镇,努力压抑离开这个小天地的渴望的年轻女子,在遇见谭馥这样一个潇洒而肆意的女子时,心中有着怎样的感触……   她望着谭馥的时候,或许并不是用一种女人看待同性的目光,也不是女人看待男人的心情,她只是,钦慕眼前这个潇洒而美丽的灵魂而已——   用一个充满渴望的灵魂……   待想通了这点,当安洛云再度出现在摄像机前时,整个人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的眼睛深得不可思议,流转着复杂的情感,仿若要透过眼前这个女子,深深地望进她钦慕之人的灵魂之中……   唇,是微凉的;但内心,却是无比的火热……   “很好,二小姐,就是这样的感觉。”朱汉伦在一旁轻轻鼓掌,“记住这种感觉,准备下一节。”   > > >   当天的夜戏一直拍到了凌晨三点多,当朱汉伦说出“收工”两字的时候,安洛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松懈了下来,疲惫的感觉也紧跟着涌了上来。   她随着沈依瞳的步子往休息的房间走,在半路看到朱汉伦把沈依瞳拦下来的时候也并未多在意,毕竟朱、沈二人交情不浅的传言安洛云也有所耳闻。她本不是好奇心过盛之人,所以和朱汉伦打了个招呼后便径自回房,简单洗了个澡。   古镇的六月甚为炎热,在烈日下工作了一天,本是极为难受的。幸而此处的夜晚比较凉爽,拍夜戏时倒也没遭得多少罪。比起时刻要用冰水来降温、以防汗水弄坏妆容的白天,夜戏的拍摄确实要舒坦许多。   安洛云洗完澡回到房间的时候,便发现沈依瞳已经回来了,不过,卧房外的偏厅内,却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   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沈依瞳的身旁轻声说着什么,一见安洛云进来,便没有接着往下讲,闭了嘴神色冷漠地站立在一旁,而沈依瞳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安洛云甚至还听到了,由穿堂风送来的轻轻一声叹息。   她只当这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是沈依瞳新来的助理,便随口问了一句:“师姐,你的新助理?”   沈依瞳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一个朋友的亲戚,过来帮我忙。”   陌生男人很快就离开,在经过安洛云身边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个面貌平凡的男人,拥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眸,不经意间流转着犀利的锋芒。   当下,觉得事情不太寻常的安洛云便留了个心眼。   只是之后的几天,鲜少在沈依瞳的身边见着这个男人的身影,替沈依瞳打理好一切琐事的,依旧是原来的那位助理。   尽管如此,安洛云还是察觉到了,空气中流淌着的,是一股不安的气息。   > > >   沈依瞳近来心事重重。   确切地说,自那晚夜戏的拍摄结束之后,她就有些不对劲儿。   安洛云算得上是与她朝夕相对的人,自然是看穿了沈依瞳平静表面下的焦虑不安。   安洛云有些担心,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直到一日夜里,她突然在半夜里醒来,半闭眼间只觉得甚是刺眼,回过神来才发现是沈依瞳开了盏小灯倚在床头,并未入睡。   那时的沈依瞳神色认真地看着手里的戒指,眼角似乎有些晶莹的光芒。   ——那是一枚男戒。   兴许是察觉到安洛云的动静,沈依瞳迅速抬手抹了抹濡湿的眼角,将戒指重新放回戒指盒,勉强挤出了一句话:“是我……吵到你了?”   安洛云摇了摇头。   沈依瞳一手攥着戒指盒,一手轻轻摩挲着它的丝绒表面,神色间掩不住的落寞。   安洛云心下有了几分了然。   “安小姐,你很幸运。”沈依瞳将戒指盒放好,突然转过头对安洛云说,“能遇到一个爱你珍惜你的人……很不容易。”   安洛云笑了笑,唇边溢满幸福。   如今她与白栎明的事在圈内,或者说在公司内部算不得秘密,所以沈依瞳的话,安洛云并不觉得惊讶。   “在这个圈子里,有这样的感情就更难得了。我曾经有个朋友——”沈依瞳顿了一会儿,哑着嗓子说,“她爱的男人把感情看得太功利,七年的感情都不屑一顾。可她呢,傻傻地相信那个男人,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就算一无所得也无所谓……”   沈依瞳苦笑了一下,眼中隐隐闪现着泪光,“所以我一直跟自己说,千万不能像她那样,千万别□情的奴隶。可是当真的遇到了,哪里还控制得住……”   安洛云的心紧跟着颤了一下,她大约能猜到,沈依瞳受到的,是怎样的情伤。   “咳,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些话,我怎么就跟你说了呢……”沈依瞳以手掌覆盖住眼睛,嘴角轻轻扯了扯,“大概是因为,你真的太像她了……”   安洛云回头去看沈依瞳,心头里有些震动。她知道,沈依瞳一直说着的“她”,是谁。   “我第一次看你演戏的时候,真是吓了一大跳……”沈依瞳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你比她幸运多了,安小姐。”   安洛云怔了一会儿。   过了许久,沈依瞳都未再说话,安洛云偏头去看,见她已经躺了下去,合起了眼,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   大约是累极,入睡了。   安洛云探身关了沈依瞳那侧的灯,可还未等她躺好,黑色的寂静空间里突然传来了一句轻轻的呓语声——   “对不起……对不起,斐欣……”   安洛云僵住了身子。她忍不住朝沈依瞳的方向看去,在黑夜中,只能依稀辨出她的轮廓。   是梦话……还是……   她心里头的疑问,正像漩涡一样,旋转往复。   你说对不起……是对不起什么呢?   > > >   第二日,当安洛云醒来之时,身旁已经空了。探过手去,只觉得手掌下冰凉一片,想来沈依瞳应该已经起了很久。   待安洛云洗漱完、换好衣服,走出休息的屋子时,就见沈依瞳如同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的桥头之上,日光下的身影,有些飘渺。   安洛云别开眼,刚好迎上她新任助理的目光。   “安小姐,”戴佑晴大步走了过来,侧身指了指后方,“白少来了。”   安洛云惊讶地沿着戴佑晴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望见身穿烟灰色衬衫的白栎明,正站在不远处,对着她,温柔而笑。   日光轻轻洒下,覆盖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光晕,甚是好看。   在看到那抹笑容的刹那,安洛云心里头的烦躁顷刻间平息了下去,几许感动的情绪在心底汇集成一条细流,汩汩流淌。   她笑着迎上前去,并未多说什么,轻轻一拥后便和白栎明一同回到了供她休息的屋子。   今早并无她的戏份,想来在开拍之前,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安洛云拉着白栎明坐下,眼中笑意绵绵:“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看看你。”白栎明含笑打量着四周,嘴角微微上扬,“在这儿住,习惯么?”   “这里环境很好。”安洛云点头,旋即锁起了眉,“公司不是很忙吗?你这样奔波很累。”   自白容离开后,白栎明便坐上了白容原来的位子。白臧寺虽有微词,但董事会对白栎明的支持令他不得不暂时妥协了下来。   现今白栎明只有几支广告的代言在身,其他工作全部告停,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了白氏的烦杂事务上。白栎明入白氏的时日尚短,刚刚才站稳脚跟,不得不多花费些心思。   白栎明身份的骤然转变令他在商业周刊上的报道逐渐多了起来,不同于从艺时的温文尔雅形象,他在周刊封面照上所展示的锐利锋芒令他的粉丝不由惊叹,在心底更是增添了一份喜爱和拥护。   从一位当红艺人到白氏实际掌权人的改变,白氏发生危机时以黑马姿态将白氏从灭亡边缘拉起的传奇,无数人屏息期待的商界新贵……种种话题令白栎明一度成为六月份最热门的人物。   而此刻,这位商界的新贵正坐在一间简陋的青瓦屋内,双手轻轻包裹着深爱女子的手,眼中的光芒仿佛将所有的星辰都纳入了眼底——   “不累。这样看着你,一点都不觉得累。” ☆、041 故人   自白栎明入住位于D市的《锦绣》剧组后,安洛云原本极其低调且平淡的剧组生活发生了些许改变——   白栎明至此不过数日,在没有戏份的空闲时间里,安洛云已习惯与白栎明手拖着手,漫步在极富韵味的古镇水色之间。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并肩而立,偶尔的眼神交汇,也足以让安洛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定和幸福。   她与白栎明在上一世都经历了太多的苦痛和挣扎,在跨越死亡的边界、得到新生之后,曾经的轰轰烈烈,现在看来,都抵不过一份相视而笑的默契。   这样安定而舒缓的日子,从指间溜过,缓缓流淌着,与白栎明静静相伴的平和生活差点让安洛云忘记了,她这一世的人生,其实仍旧笼罩在前世的那片未完全挣脱的阴霾之中……   ——在白栎明至D市后的第七日,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突然惨白的面庞和颤抖的双手彻底打破了两人平静生活的假象。   那日,她和白栎明如往常一样准备回到片场,但在离片场的百米之外,身边的男人突然猛地止住了脚步,安洛云疑惑地抬头看去,就见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   ——或许,还有一丝惊惧的意味。   安洛云只在白栎明向她坦白真实身份时见过这样的表情——不,甚至比那时候,更为可怕!   安洛云不由担心地握紧了他的手。   “怎么了?”   听到耳畔传来的关心的问话,白栎明的神色也没有好转,与他双手交握的安洛云也清晰地感觉到了,白栎明不住颤抖的手和……在六月里都冷得吓人的手心。   白栎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百米外的某处,直到安洛云的疑问声再起,自觉失态的他才回过了神,嗓音无比艰涩地说道:“沈依瞳身边的男人,你以前见过吗?”   安洛云循着白栎明所示意的方向望去,不久前在她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的男人即刻映入了眼帘,她点点头:“一个多星期以前见过,依瞳说是她朋友的亲戚,来剧组帮她忙的。不过,倒是很少看见他出现。”   说完,安洛云皱着眉看着白栎明愈加惨白的脸庞,“那个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白栎明静默了片刻,才俯在安洛云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两年多以前,就是他……给了我那颗子弹。”   “难道他就是……就是你说过的……leader?”安洛云倒吸了一口气,与白栎明交握的手不由地加了几分力。   她震惊地偏头望去,见到沈依瞳与那个面貌平凡的男子轻声交谈着什么的样子,心中的骇然更甚:“那依瞳……怎么会认识他?”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白栎明眯起了双眼,神色间涌起一丝冰封般的冷意,“据我所知,沈依瞳的背景很简单,应该不可能认识有这样一个‘亲戚’的朋友……”   说着,他拉过安洛云的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夹杂着急切脚步声传来的是愈加低沉的嗓音:“他出现在沈依瞳的身边,绝对不是一个偶然。我甚至怀疑……”话及此,白栎明却突然止住了话头,转身用微凉的双手按住了安洛云的肩膀。   他低下头,眼眸深深地望进安洛云缠绕着惊骇的眼睛里。   “我今天就回去,查清楚他和沈依瞳之间的关系。洛云,你先答应我——”白栎明放缓了语调,“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和沈依瞳,暂时先保持距离。”   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当她是朋友。但是……不要太相信她说的话。她……并不单纯。”   回视着白栎明渐渐回归冷静的双眸,安洛云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冷意,从心底,缓缓蔓延开来。   其实,白栎明未尽的话语,她又怎么不懂呢?   与一个连白栎明都万分忌惮的男人相识,沈依瞳外现的简单和单纯,才最可怕。   安洛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了几个零碎的片段。   ——数月以前,在颜斐欣的墓前,沈依瞳对林彦之的怒斥和痛骂。   ——以及,在那个沈依瞳难以成眠的夜晚,回荡在黑暗中的那句如同魔咒般的……“对不起,斐欣”。   > > >   夜色迷蒙。   安洛云坐在窗前,单手端着茶盏,视线却没有聚焦于平铺在桌面的剧本上,而是目光迷茫地望着一片漆黑的夜空,静静的,出了神。   离那日白栎明在片场撞见与沈依瞳在一起的leader,已隔数日,至今回想起白栎明无可辩驳的分析和叮嘱,安洛云仍旧难以释怀。   若论起前世与颜斐欣相交的几人,其中她最信任的,却是以敌对的方式相处数年的沈依瞳。   一旦想起某一年,在两人同时争夺电影节最佳女主角的颁奖礼上,落败的沈依瞳不服输却毫无阴暗情绪的眼神,安洛云始终难以相信,这个曾经淡淡说着“下次我一定不会输给你,你等着,我会堂堂正正地赢你一回”的清冷女子,竟会与她那场扑朔迷离的死亡,扯上关系……   在安洛云的眼中,沈依瞳本像清雅纯净的莲花,任何污秽,似乎都不该与她相联系。所以即使身为对手,对沈依瞳,她也始终心存敬佩之意。   可如今,即使仍是半信半疑,她对沈依瞳的信任,终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而这道裂纹,也如碎裂的玻璃般,逐渐扩散。   叹了口气将飘远的思绪拉回,回转目光,却见坐于她不远处的沈依瞳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心里一惊,安洛云问得仍是不动声色:“怎么了,师姐?”   沈依瞳身形微动,抿了抿嘴,终是淡淡答道:“无事。”   半晌,她却再次开口:“我只是在想,一个人苦求爱情却无果,为了爱这个字眼付出一切甚至辜负他人的深情,这样的人,是不是,有点傻?如果是你,安小姐,你会怎么选呢?”   未等安洛云回答,沈依瞳又轻声补上了一句:“可是对我来说,爱情的砒霜,我……甘之如饴……”   应和着最后一句话语的尾音的是,耳边传来的,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请进。”如梦惊醒般,沈依瞳别过头,饮尽一杯茶,收拾情绪后淡淡应了一声。   推门而入的,是沈依瞳口中的“朋友的亲戚”,拥有一双鹰一样眼眸的男人。   掌控着何耀前世的人生,最后用一发子弹中结何耀生命的男人。   ——也或许是,害死颜斐欣的凶手之一。   安洛云的手忍不住颤了颤,差点拿不住茶杯。   “有事?难道是……”沈依瞳的眸光并不如往常一般淡然,安洛云敏感地察觉出,自这个男人的到来,沈依瞳便有些失控的情绪。   莫非是……   安洛云若有所思的喝了一口茶,眼眸之中,藏着深深的思量。   男人并未回答,只是用犀利的目光,轻轻地扫了安洛云一眼。   安洛云的手一滞,却在下一秒,若无其事地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道:“我先出去一下,师姐,你们先聊。”   沈依瞳扯了扯嘴角,随后点头,看上去情绪稍稳。   安洛云脚步轻缓地往外走,在阖上门之前的那一刹那,透过缝隙往门内望去,瞥见沈依瞳的侧脸,似乎带着深深的绝望。   仿若失去了所有的爱与信仰,沉入黑暗前,漫无边际的绝望。   心中一凛,安洛云的手一滑,“砰”的一声,门被紧紧地阖上。   眼前这片隔绝了室内光亮的黑暗,就像是,孤独地站在铺天盖地的阴影里,却始终看不清未来的路……   > > >   随着D市天气的日渐炎热,《锦绣》的拍摄也逐渐逼近尾声。   朱汉伦绝对是一个致力于追求与众不同的导演。他拍戏,并不喜欢剧本的束缚,他随心所欲地书写心目中感人至深的故事,尽管画面零碎,但其中蕴含的感情,却极为厚重。   比如电影中柳柠和谭馥的一场分道扬镳的戏,他没有刻意用镜头去渲染出无奈分离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反而用蜻蜓点水般不着痕迹的方法,用一幅看似平淡的画面,勾起观者心底的涟漪——曾经密不可宣的甜蜜情怀,终于在一人离去的背影中,如同手心拢不住的水一般,从指间缓缓滑落,就像眼中滴落的泪水一样,遁入泥土中,顷刻间便渗入其中,化为虚无。   而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沈依瞳的状态确实一直没有达到最好,尽管她竭力掩饰,但在对戏时的力不从心,安洛云和朱汉伦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朱汉伦气急,丝毫没有顾全沈依瞳的脸面,便在片场发了好大一通火。沈依瞳低头默默听着,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未让旁人看清她的表情。   只是当时朱汉伦后悔中掺杂着落寞、忧伤的表情,让安洛云对朱汉伦的心情明白了个大概。   就在这样戏内戏外止不住纠葛的氛围中,《锦绣》结束了在古镇的拍摄,转向了D市最富盛名的影视拍摄基地。   在剧组抵达基地的第二天,之前一直与广告商、投资商接洽抽不出身的唐卿柏也到了D市。   随他而来的,是一堆新的工作——   “《魔世纪》同名网游的代言广告已经播出了,反响很好。”唐卿柏眨了眨眼睛,附上一个大大的笑容,“洛云美女的魅力果然很大噢,冲着你去的粉很多。”   对于这个结果,安洛云倒没多大意外。   可以说,《魔世纪》的成功不仅仅在于票房和口碑上,它所衍生的周边产品——网游、人偶、模型、饰品等,才是A.Q.娱乐公司大赚一通的奥秘所在。   而众魔迷翘首期盼的续作,也必定是A.Q.娱乐接下来投资的重点。   “说起《魔世纪》,费易今天联系我说他在准备第二部的剧本,让我把你明年的档期空出来,最迟明年下半年就能开拍——”唐卿柏合上笔记本,摇了摇手指,“原班人马都会参演,洛云美女,你又要变身华丽丽的魔界公主了噢。”   安洛云点了点头,但表情中并无一丝喜悦之色。   《魔世纪》的成功不是偶然的,而对于所谓的第二部,她倒未看得太乐观。   毕竟《魔世纪》大获成功之后的跟风之作太多,待明年《魔世纪》的续作上映之时,魔幻的热潮或许早已不如现在这般恐怖,若续作仅是保持第一部的风格,未能挖掘出新的亮点,那超越第一部的可能性则是微乎其微的了。   唐卿柏大概也是看透了这点,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   “明年的重心除了电影,公司觉得洛云美女你那美妙的歌喉也不能浪费了。你的第一张专辑,可要好好选选歌噢——”见安洛云额头上有汗珠沁出,唐卿柏掏出手帕,倾过身,替她拭了拭,“你这部戏快结束了,也该上几个节目露露脸了。”   唐卿柏收回手帕,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我替你挑选过,这几个节目无论口碑、收视率都是国内排得上号的,你有时间就看看。”   “好。”   安洛云自是知道唐卿柏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心底也有些感动。想起安迦诺出事那日,唐卿柏的那句表白,安洛云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触动。   一直以来,她总以为唐卿柏对她的好感当不得真,也未曾正视过他的感情。只是那日过后,见他不厌其烦地为自己忙前忙后,心中除了感动,也有一些愧疚。   毕竟唐卿柏已经知道她与白栎明的关系,也知道自己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却一直真心实意地对她好,这样的感情太重,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谢谢。”安洛云真心地说。   “行了,跟小爷我客气什么。”唐卿柏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里的落寞掩饰得很好,“洛云美女你就安心拍戏唱歌,看着你开心,小爷我也就开心了。”   安洛云笑了笑,无法再与唐卿柏暗藏深情的眼眸对视,于是便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可却在转头的瞬间,瞥见数十米外,沈依瞳孤身一人站着,望向她的方向的目光中,隐藏的情感复杂得令人心悸。 ☆、042 葬礼   《锦绣》这个朱汉伦口中“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终结于柳柠和谭馥自古镇分别后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相遇。   这一幕,在D市的影视拍摄基地内完成。   故事的结尾,柳柠终于走出了她所心心念念想离开、如牢笼般束缚住她大半青春的古镇,在一位追求者的帮助下,以“锦绣”为主题的丝绣品展览会大获成功,柳柠也是在一夕之间,完成了她华丽的蜕变。而在她与男友大开庆功宴之时,在前来庆贺的宾客之中,她无意间回眸,便见到了比起三年前两人分手离别时,更为成熟美丽的谭馥。   而谭馥的手,挽在一位气质不凡的男性的臂弯上。   柳柠笑了。   她想,谭馥终究和她一样,从那条见不到光的歧路上,回来了。   而她们,都会过上正常的生活,她们……都会幸福。   她的微笑,带着几分释然和……祝福。   但沉浸在喜悦中的柳柠所不知道的是,消失在会场转弯处的谭馥支撑不住地瘫倒在地,身旁唤谭馥为“表妹”的英俊男子,扶起了她,即刻将她送回了医院。   柳柠永远都不会知道,谭馥不久前做完一个手术,而这个手术,也仅是能多延续她几个月的生命而已。   ——事实上,谭馥在报纸上看到关于柳柠的报道,不顾医生的劝阻,劝服了她的表哥,陪着她,演了这场戏。   这的确是谭馥的人生中,与柳柠的最后一次相遇。   一墙之隔,一边是成功的喜悦、恋人间的甜蜜,而另一边的,则是被病魔折磨、虚弱不堪的女人。   ——这也是,整部电影,最后的定格。   那时,结束电影拍摄的安洛云还不知道,在《锦绣》沉重的悲剧结尾之间,其实已然暗藏着某种令人心惊胆寒的预兆。   昭示着某种注定的结局,携着恶魔的镰刀,在希望的另一头,桀桀怪笑。   > > >   《锦绣》顺利杀青之后,或许是为了缓和剧组内有些压抑的气氛,离开D市后,朱汉伦便急不可耐地办了杀青宴。   不同于《醉红颜》杀青宴时的全身而退,此番安洛云被导演朱汉伦和其他演员挨个儿敬了一遍——与于衡不同,朱汉伦对安洛云背后安迦诺这座大山全然不当一回事,该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左一句“二小姐,我们一起来为奴家的慧眼干一杯”,右一句“二小姐,为你和依瞳的完美合作干一杯”,直把安洛云灌得昏乎乎才罢休。   其他人虽不像朱汉伦这般肆意,但各种名头的敬酒,也让安洛云头疼不已,直到唐卿柏的出现,安洛云才从杀青宴上顺利脱身。   “洛云美女,下次你大可不必理会那些人……”唐卿柏倒了杯茶,递到安洛云的手心里,“你的酒量不好,这么喝可不行。”   “我没事,”安洛云放下茶杯,扶着戴佑晴的手慢慢往停车场走,“难得一次,没有大碍的。”   看着安洛云喝得通红的脸,唐卿柏心疼之余,更是自责。   ——前几回杀青宴、庆功宴安洛云能滴酒不沾的安然度过,据说有那位白大少保驾护航之故,如今白大少因公司事务难得脱不开身,而他又保护不力,以至于安洛云被灌成这样,这样鲜明的对比简直让唐卿柏比金子还精贵的少爷面子,掉了一地……   唐卿柏叹了口气,望着身边人的目光,满是复杂。   终究还是,比不上那人啊……   难怪安洛云的选择,是白栎明。   他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放弃……   三人走至停车场,刚想上车,却听到身后传来清脆的足音。   “安小姐。”   安洛云闻声回头,却是比她早几分钟和助理一起离开的沈依瞳。   “师姐,有事?”安洛云勉强挣开戴佑晴的搀扶,向前走了几步——醉意令她头重脚轻,这样的动作,已是极限。   沈依瞳见安洛云着实醉得不轻,这样的状态显然不适宜多说什么,心里有些沉闷,但也不得不把要和她单独谈谈的话咽了下去。   所以,最后沈依瞳只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嗓音有些压抑地说:“不,没什么,还是……改天再说吧。”   这是安洛云昏昏沉沉上车前,回荡在耳畔的最后一句话。   > > >   因为酒喝得太多的缘故,那晚安洛云睡得很不踏实。   她一直在做梦。   梦里的场景如快进的电影般飞速地掠过意识之海,毫无逻辑关系的画面交错更迭,却真实的,让梦中的安洛云,眉头紧锁,出了一身的汗……   或是林彦之与往日冷酷面貌截然不同的内疚充盈的目光,抑或是白栎明温柔而包容的眼神,而下一秒,却成了还是何耀的他血流如注的胸口……   血色蔓延,充斥了整个梦境……   直到她被惊醒的前一秒,梦中不断回旋的画面是沈依瞳空洞无神的双眼,以及从她毫无血色的双唇间不断吐出的一句熟悉的话语——   “斐欣,对不起”。   一字一句,像藤蔓般缠绕上了她的心口,勒出刺疼的伤口。   惊魂未定的安洛云抬手开了灯,擦去了额头冒出的汗,然后睁着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心底涌起几许莫名的惊慌——尽管宿醉的她仍旧很累,却已没有了半分睡意。   按住依然很闷的胸口,安洛云起了身。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微微透出晨光的天空静静地出神。   天空是暗沉的灰色,晦暗的色调,映在安洛云的眼底,恰如某种危险的预兆。   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破土而出……   安洛云揉着太阳穴下了楼,刚走进起居室,就见安迦诺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别墅的大门之后。   “哥这么早是去哪?”安洛云瞥了眼起居室的立钟,还不到六点。   “娱乐公司出了事,少爷赶过去处理了。”管家替安洛云斟了杯茶,神色恭谨地回答。   安洛云手端茶杯的动作一顿,心里有些不安:“出什么事了?”   “公司的一位女艺人,刚被发现,在自己的公寓里,吞安眠药自杀了……发现得太晚了,医院没有抢救过来……”   “是……谁?”   管家低声说了个名字。   “砰!”   手一颤,未拿稳的茶杯瞬间落地,砸了个粉碎。   压迫在胸口的那股浊气缓缓地吐出,安洛云的双手盖住眼睛,掩住了从眼底泛起的酸意。   她想起了昨晚最后一次见那人时,荡漾在她唇角边那虚弱的笑容。   以及那句——   “……改天再说吧。”   改天?   ——已经没有机会了。   > > >   在九月底的一个阴天,沈依瞳的葬礼在辞山墓园举行。   身为娱乐圈的当红女星,A.Q.娱乐的一姐,沈依瞳的自杀在圈内引起的震动不亚于三年前颜斐欣的逝世。葬礼还未开始,墓园入口便聚集了闻风而来的各路媒体——由于沈依瞳在圈内的特殊地位,出席葬礼的明星足以让这些嗅觉灵敏的狗仔不停歇地按动手中的相机。   戴着墨镜的安洛云在墓园门口下车,径直往前走。两旁的记者蜂拥而上,安洛云没有理会,在保安的开路下走得还算顺畅,很快就进入墓园。一路走来,她的面上未曾露出一丝表情,除了在见到某些二三流明星主动接受记者的采访并声泪俱下地回忆起A.Q.一姐给他们的帮助以及内心的不舍和伤痛时,才会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   ——不知三年前在她死后,她的死亡又为多少人平添了出镜上位的机会呢?   安洛云低着头往沈依瞳的安葬之处走去,直到能够看清那座冰冷的墓碑,她才停下了脚步。   这样的距离,已能让她看清墓碑照片上的女子过于年轻的脸庞——沈依瞳今年不过29岁,她美丽年华的花朵,还未绽放,业已凋谢。   沈依瞳出道很早,是在与颜斐欣差不多的年纪。在娱乐圈中历经风雨十载,也算功成名就。可在离去之后,满场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中,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地为她年轻生命的凋零而感到难过?   这样一想,着实有些悲哀。   人性的百态,也只有在此刻才能看得清清楚楚。   比如说,沈依瞳曾多多提携、特别照顾的一后辈,在她死后不过三日,便因在一夜店与友狂欢,而被记者拍了几张照片,上了报纸。   如今看她一身黑衣,在沈依瞳墓前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仿若那日夜店的狂欢只不过是戏一场,安洛云冷眼看着,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而也有人,是真心的,为沈依瞳的离世,痛不欲生。   当朱汉伦一脸胡渣地出现在安洛云面前时,她几乎认不出这位总爱搞怪大笑的导演。   沈依瞳出事后,由于她只有一个好赌成性的母亲,除了公司为她操办后事,出力最多的,便是朱汉伦。   数日奔波下来,竟是瘦了一大圈。   安洛云也有帮忙整理沈依瞳的遗物,也曾见过朱汉伦捧着沈依瞳用过的茶杯默默红了眼眶,已猜出朱汉伦心思的安洛云自然知道这个男人为何至此。   ——沈依瞳曾与她说过的“辜负了他人深情”的“他”,指的便是朱汉伦吧?   “二小姐,”朱汉伦早已摘去了右耳的红色耳钉,一身黑色的西装令他仿若变了个人一样,就好像随着沈依瞳的离去,他所有的生命力也跟着被抽离,“可以聊几句吗?”   安洛云点头答应了下来,随他走至一僻静处。   朱汉伦停住脚步,望着聚拢在沈依瞳墓前的人群,冷冷地低笑了一声:“看看这些惺惺作态的人,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心里笑?”   “这个圈子里多的是会演戏的人,”安洛云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不奇怪。”   朱汉伦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好似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视线从沈依瞳的墓前移开,“二小姐,你相信……你相信依瞳她……会自杀吗?”   安洛云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本来……是不信的。”   ——可,又不得不信。   与颜斐欣三年前的自杀案不同,沈依瞳留下了遗书。遗书上的字眼大多是厌世情绪的抒发,笔迹鉴定专家已经证实,确实是沈依瞳的字迹。   而沈依瞳曾经有过的自杀经历,也佐证了沈依瞳确有自杀动机。   安洛云曾见过的沈依瞳手腕间的疤痕,是在两年前割腕自杀未成时留下的。尽管公司对媒体和大众隐瞒了这件事,但沈依瞳的经纪人和助理,以及A.Q.娱乐公司的一部分人,都知道沈依瞳割腕自杀的事。   她的助理证实,沈依瞳的确有过一段极其压抑的时光,直到那次割腕,像是把所有积压在心头的负面情绪全都爆发了出来。自那次之后,沈依瞳抑郁的情绪才有所好转。   本以为沈依瞳已经走了出来,却不想,她只是把自己悲观厌世的情绪掩藏地更好更深而已。   说到令沈依瞳郁结在心的原因,一方面确实是由于感情的受伤——可就连她的助理,也不知沈依瞳深爱的男人是谁,至于另一方面,则是沈依瞳曾数次与助理提及过的,说是她做了一件“很对不起朋友”的错事。   “不过,沈姐没具体说是什么事。沈姐她不怎么喜欢说自己的事。”当安洛云问及具体缘由时,沈依瞳的助理如此回答。   而安洛云虽然没得到答案,但心里面,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说“很对不起朋友”,如果这个朋友,说的是颜斐欣呢? ☆、043 秦家   电影院的大荧幕上首先出现的是出品方、出品人等一系列的名字,当黑底白字的字幕还停留在观众的视网膜上之时,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时尚女子蓦然出现在影院的大荧幕上,与此同时闪现的,是领衔主演的名字——   沈依瞳。   安洛云。   影院内随之响起一阵低沉的叹息声,或许还有掺杂在其中的……啜泣声。   《锦绣》,于年底在各大影院上映。它,也是沈依瞳生前的最后一部作品。   前来影院观看这部影片的,也大多是沈依瞳的忠实粉丝。   他们皆是抱着缅怀的情绪而来,安静地坐在影院内,屏息看着沈依瞳在片中的每一次出场。而脸颊上滑过的泪水,却是从未干过。   安洛云听着周围传来的压抑的哭泣声,心里也极不好受。   这一世,这还是她第一次坐在影院内,观看自己出演的电影。   《锦绣》自上映后,票房捷报频传,但这一回,却是安洛云第一次并不为影片的叫座而感到喜悦。看着这一串串直线上升的冰冷数字,心里涌起的情绪,却是悲戚。   她看到报纸上关于这部影片的评论,说到谭馥在戏中的结局与沈依瞳突如其来的死亡,竟是宿命般的重合。   仿佛命运之线的无形牵引,令人嘘唏的巧合。   看过网络上观者用文字留下的几多感叹,安洛云忽然兴起了去影院看看这部影片的念头。   于是,让唐卿柏帮她压缩出了一晚上的空闲时间,安洛云乔装打扮后,独自一人到了市内的一家电影院。   坐在黑暗中,看着片中的谭馥为了不再影响柳柠在小镇的名声而决定与之分手的挣扎场景,安洛云不免走了神。   片中的谭馥为了爱,牺牲了自己。那沈依瞳呢,她为了求而不得的爱,又牺牲了多少?   沈依瞳真的很适合谭馥这个角色。为爱情的执着,为爱人的退让,都惊人的相似。   在安洛云的出神间,影片已逐步接近尾声。   与此同时,从音响设备中传来了电影的插曲——一首明明唱着幸福,却让人听着不由落泪的歌曲。   随着音乐的推进,又到了那场相遇和……别离。   安洛云突然不想再看下去,坐在最后一排的她刚想悄然起身,却被手上突然袭来的温度惊得停止了动作。   “是我。”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安洛云这才发现,身边原本空着的座位,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   黑暗中的轮廓并不分明,但那双总是荡漾着温柔的眸子,却亮得惊人。   “你怎么……”   白栎明冲她摆了摆手,然后拉着她,走出了影院。   待了坐上了白栎明的车,白栎明才开口解释道:“你让戴佑晴帮你订电影票的时候,我让她多订了一张。”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放心你。”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白栎明的声音里有些歉意,“本来会更早一点,但是临时开了个会,耽误了些时间。”   安洛云笑了笑:“我没事,只是突然想来看看自己演的戏,你不用担心我的。”   白栎明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不相信她是自杀的?”   “不是,”安洛云摇头,“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她的目光看着窗外,茶色的眼睛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她的助理说,那天杀青宴结束她见过我之后,就直接回家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她的助理准备接她去机场,才发现她吞了安眠药,已经没有了呼吸。可是那天晚上她明明就跟我说,有话……要改天跟我说……那时候,她怎么看,都不像有自杀的意图啊……”   因为安洛云很可能是沈依瞳自杀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警方在调查取证的过程中,也曾向安洛云了解过情况。安洛云也曾对警方提起过她的不解,但警方认为,沈依瞳很可能是在见过她之后到自杀的这段时间里遭遇了某种契机,而这种契机令她压抑已久的情绪再度爆发,才走向了自杀这条绝路。   “别想这些了。”白栎明靠边停了车,抬手轻轻抚了抚安洛云的额发,“警方那边的调查还没有完全结束,或许还会有新的发现。”   “嗯。”安洛云应了一声,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心里顿时一紧,“对了,那个人……在依瞳出事之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自白栎明在片场撞见连他都有所避忌的男人之后,白栎明便着手调查被称作leader的男人出现在沈依瞳身边的目的,但是,收获甚少。   完美的身份和履历——以白栎明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却也找不到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   “我一直找人盯着他,没有异常。”白栎明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方向盘,“难道你怀疑沈依瞳的死和他有关?”   “在拍《锦绣》的时候,依瞳的情绪就很不正常,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每次都是见过他之后,她的情绪起伏才很大。”   “是因为他?” 白栎明挑起了眉,显得极为惊讶。   “如果依瞳真的为了感情问题而自杀,那依瞳每次见过他之后的失常就说得通了。”安洛云想了想,说道,“更何况,她对身边的所有人,包括她的助理都隐瞒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和来历,你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也许你猜对了。”白栎明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是这也是我最不解的地方,你可能没有注意过,”安洛云困惑地皱起眉,“依瞳看向那个男人的眼神里……并没有爱意。”   就算沈依瞳为了隐瞒与那人的关系而刻意与他拉远了距离,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 > >   秦宅。   秦翰民翻着傍晚时分秘书送来的照片,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自秦玥熙和秦落的先后离开,秦翰民变得阴沉了许多。   虽对自己的妹妹和大女儿并没有多少亲情,但两人的背叛还是让秦翰民觉得很不舒服——倒不是因亲情的背离而难过,只是原本掌控在手心的事物的彻底失控,令他觉得极为挫败。   秦翰民本就是性格有些极端的人,喜爱的人和事物自然是百般的好,但若是漠视的,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也许只有在有利可图的时候才会想起。   他不喜秦落,是因为秦落的长相肖似他的第一任妻子,每次看见他的大女儿,好像都在提醒着他曾经的那段受约束、被桎梏的岁月。   他宠爱秦黎,不仅因为秦黎是韩琳与他的女儿,更是因为秦黎的性子像极了他——倔强、狠厉,在她身上,秦翰民仿佛能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可惜,行事手段稍显稚嫩,处事方法也不够稳重。   秦翰民揉了揉眉心,抬手给秦黎拔了个电话,半小时后,他宠爱了大半辈子的小女儿便出现在了他的书房里。   “爸,你找我?”   看着小女儿濡慕的表情,秦翰民原本因为秦黎做事不够干净利落而升腾的火气也逐渐平息下来。   “你看看这些照片,是不是有你熟悉的人?”   秦黎接过秦翰民递来的一叠照片,低头看去,照片上的影像均很模糊,粗粗翻了一遍,并没有熟悉的脸孔。   “那你再看看这个。”   秦翰民从文件袋里单独抽出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显然经过精细的处理,尽管照片上的人戴着黑色框架眼镜和遮住大半脸庞的宽檐帽,但照片影像的清晰度已足以让秦黎认出照片上的人是谁——敌对公司的一姐,秦黎自是相当熟悉。   “沈依瞳?”秦黎疑惑地抬起头,“爸,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秦翰民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每一下,都仿若敲在秦黎心头:“还记得林彦之收到的邮件吗?”   “你的意思是……那些邮件是她发的?”   秦黎想象过许多种可能,甚至怀疑是与她合作的人所泄露的,却从来没有往圈内人身上想去。   “我派人查到了这间咖吧,”秦翰民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张照片,话语中藏着冷意,“然后发现这间咖吧旁边的大厦外面正好有装摄像头,刚好能拍到出入这间咖吧的人。不过为了拿到监控录像和这些照片,倒是费了点时间。”   “也就是说,沈依瞳那晚去过?”秦黎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点。以沈依瞳的身份,神神秘秘地出入这种过于大众化的咖吧,定然有蹊跷。   “根据邮件发送的时间,把所有在那个时间段内出入的人的照片都截了下来,就是这些。”秦翰民拿起沈依瞳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嘴唇紧抿着,看起来有些反常的紧张,“派人处理过这些照片后,就发现了她。”   “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秦黎的目光紧紧盯着照片上的女子,如蛇一般阴冷。   “很显然,你选错合作者了,小黎。事情,恐怕是你的合作者那边漏出去的……”秦翰民收好了所有的照片,装回文件袋,“我现在很担心,颜斐欣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了结……”   “真庆幸,沈依瞳已经死了,”秦黎的眸中划过一道利芒,“要不然,我还得自己动手。”   “小黎!”秦翰民轻斥了秦黎一声,“我是怎么教你的?你不要以为什么事都能用这种方法解决,除非你可以做得不漏痕迹……不然,你最好还是收敛点,因为你得到的那点好处根本就抵不上你所付出的代价!”   “爸……”见自己敬爱的父亲有些生气,秦黎难得乖顺地低下了头。   “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秦翰民从书桌后站起,背着手走到秦黎面前,“和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联合对付颜斐欣,人是除掉了,可留下的把柄呢……你自己看看有多少?”   秦翰民叹了口气,“你利用罗雨萱除掉陈钰这法子是很不错,可你也不看看陈钰现在是谁的人?还有,安迦诺那小子有多宝贝她妹妹你也不是不知道,竟然还敢在安洛云面前对陈钰下手?你啊你,做事太冲动了。幸亏有罗雨萱替你顶了这罪,要不然,爸爸都没把握帮你安然脱身。”   “对不起,爸,”秦黎嗫嚅道,“我以后会小心点。”   “你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看你为了一个林彦之都变成什么样了,”秦翰民有些心疼地摸了摸秦黎的头,“当初要不是看你真心喜欢他,非他不可,我哪里会答应你跟他的事……现在他为了颜斐欣的死跟你翻脸,你还一心护着他……”   “爸,你放心,我一定会挽回彦之的。他只能是我的,”秦黎的眼中闪现出疯狂的光芒,“我为了他,已经犯了很多罪孽了,我千方百计让颜斐欣消失,让挡在我们中间的人统统消失……事已至此,我不会再回头了……颜斐欣不行,郭筱婕不行,任何一个替代品都不可以……只要把他留在我身边,我也不怕,再做什么……”   最后一句话,似乎隐藏着某些不知名的意味。   秦翰民蹙起了眉,原本因为对秦黎的宠爱才会放任她寻她所爱的人,却不知,她的偏执,竟已到了如此地步,即便是他,都有些心惊……   而且,颜斐欣她毕竟是……   “砰!”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撞在墙上,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妈!”听到响声,秦黎惊诧地回过头。   秦翰民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小黎,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作你‘千方百计让颜斐欣消失’,啊?”韩琳脚步虚浮地走进书房,脸色惨白如纸。   “妈!”秦黎看了秦翰民一眼,想起秦翰民曾经让她不要告诉母亲此事的叮嘱,迟疑了片刻,没有立即回答。   “真的是你干的?斐欣她不是自杀的?是不是?以前林彦之说的话,也都是真的,是不是?”看着秦黎的神情,韩琳顿时明白了大半,她不自觉倒退了三步,身体倚靠着身后的墙,才不至于虚瘫倒地。   她想起了林彦之曾经在秦宅与秦黎的争吵,争吵的内容,便是林彦之对颜斐欣死因的怀疑。原本,她是不信的,可如今……   望着韩琳锐利的目光,秦黎还是点了点头。   “天啊。”韩琳红着眼睛看向秦翰民,“你一直都知道的,你一直都在替小黎隐瞒,是不是?”   秦翰民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阻止……”韩琳呜咽了一声,“你说秦家不能有污点,秦夫人不能带着一个私生女进你们秦家门,我已经听你的,抛弃了她。你说斐欣不能成为公众人物,你怕她因此身世被曝,给秦家带来麻烦,我也听你的,给她送了支票,劝她离开娱乐圈……可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条生路呢……还眼睁睁的看着,小黎害死自己的亲姐姐……”   “妈,你在乱说什么?”   韩琳的目光转向秦黎,眼神有些空洞:“我说,颜斐欣是你亲姐姐,你竟然……竟然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   秦黎愣了片刻,随后,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露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亲姐姐又怎么样,我的记忆里,我的人生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我跟她,生来就是敌人。” ☆、044 分手   沈依瞳的自杀所带来的震动在她葬礼之后也未曾得到平息。在用各种方式悼念这位巨星之余,颇感震惊和遗憾的网友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巧合——三年前颜斐欣的自杀竟也发生在九月,前后相差不过数日——于是,便有了“黑色九月”之称。   皇尚娱乐曾经的影后,以及A.Q.娱乐一姐的先后离去,让人不免思考,是什么,令功成名就的她们宁愿放弃生的希望,遁入可怕的死亡地域?   情伤?压力?抑郁?   ……   种种猜测纷至沓来,甚至还有想象力极为丰富的所谓“知情人”在网上大爆A.Q.娱乐的内幕,无非是A.Q.娱乐为了给大小姐安洛云开路,刻意打压沈依瞳,以至于沈依瞳抑郁离去的秘辛,引起舆论一片哗然。   而安洛云与沈依瞳二度合作的《锦绣》,也再次成为热度不减的话题。   一日,一档节目录制结束以后,刚出摄影棚的安洛云即刻成为媒体围追堵截的焦点。   “安小姐,请问您怎么看待依瞳的自杀?”   ——这是对沈依瞳自杀原因的过度猜测。   “安小姐,您认为《锦绣》的成功,什么因素比较多?”   ——言下之意,暗指安洛云借沈依瞳的自杀炒作《锦绣》。   面对媒体刁钻甚至有些尖锐的质疑声,安洛云笑得十分坦然。   “沈师姐是娱乐圈的一个传奇,她的地位没有人能取代。我敬佩她,也珍惜我们的友情……我们既是师姐妹,也是很好的朋友……”   安洛云在“友情”和“朋友”几字上加了重音,轻柔的嗓音一字一句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心底,“《锦绣》是沈师姐生前的最后一部作品,她在这部影片中花费了许多的心血……所以我有责任,借由我,把沈师姐想要通过这部影片表现的东西传达出来,把她最棒的表演送给她的影迷……”   对着闪光灯得体地微笑,安洛云在唐卿柏和戴佑晴一左一右的护送下,在一片记者的包围之中,离开了电视台。   一上车,唐卿柏便狠狠地垂了下车座:“我查过了,那些‘知情人’的爆料,是秦黎放出的消息。洛云美女,她想对付你。”   闭眼养神的安洛云“嗯”了一声,显然并不意外。   “小爷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唐卿柏在背对着安洛云的方向瞬间冷下了脸,面容上闪现鲜见的恼怒之意,“秦黎……”   “先别做什么,”安洛云突然睁眼,茶色的眼眸中散发着灼灼光芒,“我想看看,她到底想怎么样?”   这一世,除却因所属公司不同而产生的斗争,她与秦黎其实毫无瓜葛,所以,秦黎突然间的发难和咄咄逼人,让安洛云不由觉得奇怪。   所以,与其被动反击,倒不如看看,秦黎的真实意图。若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秦黎这个麻烦,彻底斩断前世的恩怨纠葛,倒也不错。   唐卿柏沉默了片刻,才道:“小爷我……听你的。”   > > >   安洛云疲惫地倒在安宅起居室的沙发上。   近来她每天的工作排得很满——沈依瞳的身后事、纪念活动,电影宣传,首张专辑的筹备——以至于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令她难过的问题。   就在前几日,白栎明送来了一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尽管竭力保持镇定,但发白的唇色却仍旧诚实地反映出了她的慌张和不安。   而照片上的日期,恰好是三年前颜斐欣出事的日子。   ——由此,白栎明猜测道,颜斐欣的“自杀案”,沈依瞳必是知情人,同时也是那三封邮件的发件人。   安洛云难以相信。   “或许只是巧合罢了。”只有安洛云自己知道,她替沈依瞳辩解的借口是多么的无力。   “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洛云。”白栎明的手指轻点着照片上的女子,神色极为冷峻,“你想想,沈依瞳为什么要在那样一个时间,冒着被人认出身份的危险,去借用咖吧的网络?”   安洛云沉默了。   其实在撞破沈依瞳与leader的关系之后,安洛云就对她有所怀疑,只是,这份称得上是证据的东西,令她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真相。   “还有,在我之前,也有人拿到了这些照片,”白栎明顿了顿,补充道,“似乎……是秦翰民的人。”   安洛云抬头,眼睛里迅速闪过了些什么。   “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白栎明眼眸的色泽变得更为深沉,“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秦黎背后还有人,很可能是……”   白栎明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低声说了些什么。   安洛云听清了白栎明的喃喃低语,察觉到他的僵硬,便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没关系,都过去了,你不是何耀,我也不是颜斐欣了。”   安洛云知道每次白栎明谈起与那个组织相关的人和事时总会有所顾虑,她这么说,是不想让前世的恩恩怨怨牵绊住两人今生的相守。   闻言,白栎明勾唇一笑,回握住安洛云的手:“我知道。”   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推测,沈依瞳是从‘那边’得到的消息,既然秦家已经知道沈依瞳是知情人,那他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   “找秦黎幕后的那个人问清楚情况。”安洛云默契地接口。   “我会找人盯着秦家。”白栎明最后说道。   但未等到秦家采取任何实质性的行动,一个星期后发生的一件震动娱乐圈的大事彻底打破了秦家与白、安两家表面维持的平静。   而由此产生的连锁反应,不论是知情人还是旁观者,都惊得目瞪口呆。   > > >   娱乐圈向来对圈中的明星情侣保持着较高的关注度,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媒体都能把任何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变成一个个夺人眼球的标题。   而自去年以来频频见报的,是一对曾经被誉为“缔造了娱乐圈最浪漫爱情童话”的情侣——林彦之、秦黎。   关于他们的新闻,也从曾经的甜蜜相守,变成如今爱情童话的破碎,曾在媒体前坦言要一直幸福下去的两人,竟是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林彦之证实分手传闻,恢复单身避谈旧爱   ——林彦之、秦黎分手后首次同台,气氛尴尬   ——秦黎情绪低落,出席颁奖典礼难掩神伤   ……   林彦之、秦黎曾是圈中最受人钦羡的一对明星情侣,尽管因身世背景的差距曾不被看好,但秦黎父母的先后祝福让这对情侣的未来被赋予了无数的憧憬。可至今不过两年多,曾经恨不得宣告天下的浓情蜜意反倒成了恨不得被丢弃、不再提起的回忆,不得不让人嘘唏。   当安洛云从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中得知两人分手的确实消息时,在安宅用完晚餐的白栎明,正与近来棋瘾大增的安迦诺对战围棋——两人都是极善谋略且懂得隐忍的人,这一盘棋自是下得十分胶着。   当娱乐新闻主播颇为遗憾的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安洛云为两人续茶的手微微一顿,但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但白栎明,还是察觉到了。   他的视线从电视屏幕上轻轻掠过,拿着白子的手不易察觉地一紧,但唇边的笑容,未曾褪色半分。   而在他准备离开,安洛云送他走出庭院的时候,白栎明突然转身轻轻拥住了身边的人。   熟悉的气息喷吐在安洛云的耳边,萦绕着一种令人着迷的气息。白栎明说:“洛云,别逼自己。”   “我没有……”几乎是反射性地否定白栎明的话,但说完这三个字,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我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没有办法完全忘记。你和林彦之……毕竟也有过美好的回忆,别逼着自己刻意去忘记它,别勉强自己。”白栎明松开了手,缠绕着温情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安洛云茶色的眼眸,“我承认我嫉妒他,嫉妒他曾经让你的视线里只有他,但是,我知道——”   白栎明低下头,他的额头紧紧抵着她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挠在安洛云心头的羽毛:“……以后你的视线里,只有我。”   安洛云望着他眸子里闪耀的点点星辰,唇角的弧度逐渐扩大:“你好像很自大,白先生。”   尾音带着俏皮的味道。   “不是自大,安小姐,”白栎明侧过脸,吻了吻安洛云上扬的嘴角,“是自信。我自信你和我在一起,你一分钟都不会想起他。”   ——怎么好像……飘着一股酸酸的味道?   安洛云刚想笑,却发现,自己……是笑不出来了……   唇被堵上,白栎明的吻缠绵至极,长驱直入的舌头仔细地刷过唇齿口腔,辗转吮吸,似有随处可见的温柔,却又隐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安洛云紧紧搂住白栎明精壮的腰身,几乎软倒在他的怀里。   良久,唇分。   安洛云靠在白栎明的肩上,感受到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丝,两人相拥着,静静感受着月光下的静谧。   白栎明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的震动回荡在耳畔:“现在……相信了吗?”   安洛云抬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的模样令白栎明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安洛云的额头。   “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温存了片刻,白栎明放开了安洛云,眸子里荡漾着令人心醉的温柔,“晚安,洛云。”   “晚安。”直到白栎明的背影消失,安洛云才勾着唇往回走——当然,如果能忽视站在落地窗后的某兄长黑得不能再黑的脸,那就更完美了。   > > >   在十月铺天盖地的“林、秦分手事件”报道的氛围中,安洛云在某卫视的综艺节目录制现场,遇见了比以往憔悴不少的林彦之。   林彦之瘦了很多,脸部线条看上去更为刚硬,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但唇色惨白,一副仿若大病初愈的病态。   安洛云心里有些感慨,但也只是冲林彦之点了点头,然后,擦身而过。   不管爱与恨,在这一瞬间,安洛云的心底无比平静。   反倒是戴佑晴,在看到林彦之的时候轻轻“哼”了一声,毫不掩饰她的愤恨和不屑。   安洛云心底感触不少。   节目的录制很快便开始。   这期的综艺节目有三个剧组要上,安洛云所在的《锦绣》剧组被安排在最后压轴出场,当她录完节目卸完妆走出休息间的时候,却发现早已结束录制的林彦之倚在休息间外的墙上,低头颓丧的样子吸引了不少电视台工作人员的视线。   待安洛云走近,就见他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看:“准备走吗?”   “嗯。”安洛云有些奇怪林彦之的态度,但还是应了一声。   林彦之直起身来,眼睛里似乎翻滚着漩涡一般,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我刚好准备走,一起?”   语气虽然极为平淡,眼神中却带着某种希冀。   安洛云大抵能猜到,林彦之或许是有话要对自己讲。   思索了片刻,她便答应了下来:“好。”   安洛云能感觉得到,戴佑晴怪异地看着她和林彦之,可身为助理,即使她对林彦之心有不满,但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   林彦之似是笑了一下,径自转身往前走。   安洛云望着林彦之孤傲的背影,突然有种预感,前世的爱与恨,甜与苦,能在今日,得到终结。   ——这才是她,真正的重生。 ☆、045 悔意   林彦之曾被某杂志评为娱乐圈最具男人范儿的男星之一,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的面部轮廓极为硬朗,神情间总是带着点冷傲的味道,但却不会引人反感,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颇为“贵族”的气质。林彦之平时鲜少有笑容,所以偶尔唇角边上翘的弧度,就足以让粉丝尖叫。   而此时,站在通往停车场的电梯间里,林彦之的嘴角隐约可见一抹淡淡的笑。   但这笑容里,却有些悲哀,有些苍凉。   林彦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在节目录制完毕后留了下来,甚至主动面对曾经避之不及的人,说出那样的话。   是的,曾经,他惧怕安洛云——像极了……颜斐欣的安洛云。   说起来,其实郭筱婕的外貌与颜斐欣有更多的相似之处——毕竟是按照颜斐欣的样子整容出来的,但面对郭筱婕时,却没有那种深入到灵魂里的、又怀念又惊惧的感觉——反倒是安洛云,举手投足间,总带给他莫名的熟悉感。   一种令他不敢直视,恨不得远远逃开的熟悉感。   那些相似的小细节,总让他的心颤抖得可怕——   沉思时的习惯性动作……   演戏时颇具“颜斐欣”味道的演绎方式……   甚至,偶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曾经是令他的心跳骤然失去节奏的存在。   他,真的很怕。   害怕面对安洛云时,被那些古怪的熟悉感所勾起的后悔和愧疚——就那么残忍地撕开他心底的伤口,提醒着他的自私,他的残酷,他的罪孽……   他知道,在他与颜斐欣长达七年的爱情里,颜斐欣一直视他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而他,却没有做到同等的付出。   秦黎的出现和毫不掩饰的好感,以及她背后所代表的家族力量,令他一步一步地忘记他们的爱情,逐渐沦陷在自己的野心里……   那时候,他是个极有野心的人——或者说,他亲眼见证他父亲林锐博的星路如何从辉煌走向陨落,所以他,不想重蹈覆辙。   在娱乐圈混迹多年的他,早已不甘于只做一个明星,他不想他的人生,始终受限于那个大荧幕上。   娱乐圈有时候就像是个金钱和权力的角斗场,他很想,无可撼动的,永远站在顶峰。   一瞬间,权势的欲.望就像病毒一样侵染全身——秦黎是秦家家主最疼爱的女儿,秦黎对他抱着非同一般的好感,而对秦黎这个人,他也不是没有一丝欣赏的。   于是,七年的感情,他放弃了。   几乎没有一点犹豫。   却不想,这也是他噩梦的开始。   在和颜斐欣分手后第三天的晚上十点多,休息在家的他收到了一封邮件——内容大抵是颜斐欣有生命危险,让他速去颜斐欣的住处。   他是半分都不信,他甚至在想,莫非这是颜斐欣用来挽留他的招数?   那时的他早已下定决心,要斩断和颜斐欣的一切联系,断不会再有藕断丝连……   所以,他直接关了电脑,没再搭理他的私人电子邮箱。   直到第二日清晨,他的助理——知晓他与颜斐欣曾经亲密关系的助理打来电话,第一句话就让他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连站立,都很困难:“林哥,颜姐昨天晚上自杀了……她……已经走了……”   挂断电话,他手撑着桌面在桌前站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自杀?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她那样坚强的人,怎么会走上自杀这条路?   一想到某个理由,林彦之的脸即刻变得惨白。   不,不会的……林彦之疯了一样的摇头,拼命否定心里冒上来的那个答案。   不会是……因为他提出的分手……对感情的绝望……   怎么会呢……   他双腿发软地瘫坐在电脑前,静静地望着漆黑的电脑屏幕出神,突然,他的脸色一变,猛地跳了起来,颤抖着手,好半天才打开了电脑主机。   他想到了,昨晚收到的那封奇怪的邮件……   他定了定神,登陆了邮箱,一进熟悉的页面,便发现收件箱里还躺着两封发件人完全一致的新邮件,时间稍晚一些,但内容,却是一模一样的。   林彦之摔了鼠标,双手掩面,遮掩住了从嘴唇中泄露出来的呜咽声——不管颜斐欣到底是不是自杀,他的狠心,他的自私,他的一念之差,或许错过了唯一可以救下她的机会。   不管怎样,颜斐欣终究是他爱过,不,或许现在还爱着的人啊……   直到后来,听说颜斐欣死于午夜十二点的死亡报告,心里的悔恨和内疚感更是不断地啃噬着他的心——本来,他是有机会挽回她的生命的……   每每想起这点,便痛得仿佛灼烧在灵魂之上……   而另一边,则是来自秦黎的怀疑。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秦黎面前表现出对颜斐欣的过分在意和挂怀,所以与秦黎在一起的时候,他勉力压下所有复杂的情绪,完美地扮演好一个男朋友的角色。   高调的公开,适时现于人前的恩爱……这一切都让秦黎满足地微笑,似乎早已忘了对颜斐欣的介怀。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愧疚也慢慢被掩埋在心底,除了一时失控将颜斐欣曾经照顾有加的助理戴佑晴留在身边之外,其他的,都逐渐步入正轨。   无论是他的事业,还是感情。   就这样,平稳地度过了两年,直到安洛云的出现。   每次见到安洛云,他总是无法自抑地惊惶、愧疚……她的眼眸,看似平静无波,却又总是令他害怕,仿佛他所有的脆弱和卑微,都被看透。   而秦黎,也并不如她所表现出的那样大方。那通电话——不小心被他听到的,秦黎与一个神秘人士的电话,其中泄露出的、颜斐欣之死与她有关的意味,令他痛苦,令他绝望。   怀疑的扎根,愧疚的绵延,他痛不欲生——其实他知道秦黎一直对颜斐欣心存芥蒂,但未曾想过,她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   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争吵,林彦之的心累极,而这时郭筱婕的出现,将他和秦黎的矛盾被推至临界点——下一秒,或是天堂,或是地狱!   而戴佑晴对秦黎的指责,则是将他们岌岌可危的关系彻底打破!他知道,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和秦黎一直走下去了。   前途、权利、野心,在面对颜斐欣的死亡真相之时,一下子就失去了原本诱人的色泽。   他累极,也痛极,他想赎罪,想忏悔,却不知该从何做起。   颜斐欣的死,已是他这辈子永远都不能挽回的罪。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月,在节目录制现场,他遇见了安洛云。   看起来,经过两部大荧幕作品的洗礼,安洛云变得更为成熟稳重——不,或许从一开始,在《醉红颜》试镜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位安小姐不符年龄的成熟,当然,还有她那精湛的完全不像是新人的演技。   这也是他曾经害怕、惊疑的原因。   擦肩而过的时候,在与她的眼眸交汇的瞬间,林彦之的心,猛然一颤。   或许是因为被戴佑晴揭开了那层秘密的缘故,这次面对安洛云,倒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怀着即刻逃离的心情。   反而,那种一直挂在他心头的熟悉感,在他的脑海里,轻轻划过,仿若漆黑天空中瞬间闪起的光亮,他的脑中,突然升腾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其实,在这几个月里,他都有关注安洛云的消息。   不论是她的影视作品,她做的节目,他都有看;哪怕是外界盛传的她与白栎明交往过密的关系,他也都知道。   明明是陌生人的安家小姐,却让他,一直都放不下……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所以才会在节目录制结束之后静静地等待,只为再见安家小姐一面,好像只有如此,才能让他极想赎罪的心灵,得到片刻的安宁……   林彦之目不转睛地望着安洛云的侧脸,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这么令人心惊肉跳的相似感觉,以前的他怎么会刻意忽视过去?   > > >   安洛云自然察觉到了林彦之的目光。   那般灼热的目光,令她有种不安的感觉。   林彦之的态度似乎有了某些转变。   尽管他的眼眸中仍有愧疚,但却再也不是当初那种逃避躲闪的感觉,他黑色的眸子动也不动地望着她,似乎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她知道林彦之已经有所察觉。   或许说,以前的林彦之就产生过怀疑——只是害怕和惊惧的感觉占了上风,所以他不敢面对她,甚至还亲自找她确认,试图消除那种令他害怕的感觉。   可如今,不知道是什么促成了林彦之的改变,令他的目光中少了那些躲闪的意味,反而,缠绕着另一种情绪。   但却是,令她避之不及的东西。   她转过身来,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保姆车,眼神平静地与林彦之复杂的目光对视:“林师兄,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安小姐。”林彦之没有多想,只是不愿安洛云就这么离开,便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手臂,“我……”   他顿住了话语。   明明有很多话想问安洛云,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特别是在望见安洛云那双茶色的眸子毫无感情地望着自己的时候,他不禁退缩了,而抓住她手臂的手也像被烫着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不好意思,安小姐,是我唐突了。”   林彦之侧过了身,安洛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仿佛有满身绝望的气息萦绕着他,一点点地挤压在空气里。   安洛云刚想开口准备离开,却见一辆红色的跑车从停车场的另一端开了进来,直到他们身前,才堪堪停了下来。   然后,一个紫红色的身影踩着高跟鞋疾走到了林彦之的面前。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也仿佛敲在了人的心头上。   ——是秦黎。   尽管她与林彦之分手后形容憔悴的新闻传得沸沸扬扬,但秦黎绝不是一个示弱于人前的人——她的妆容依旧精致,神情……也一如既往的高傲。   她仰着头,面容倔强地望着神色冰冷的林彦之,话语中,却掩饰不住脆弱:“你不回公司,不愿见我,就是因为她吧?”   知道林彦之录完节目后打发走了助理,自己却没回公司,秦黎便坐不住了,直接开车冲到了电视台,却不想,刚开进停车场,就见着了一副令她怒火中烧的画面。   秦黎知道林彦之怨她间接推动了颜斐欣的死亡,可若不是他对颜斐欣仍存有情意,她也不会走出这样决绝的一步。   林彦之因此与她分手,她忍了下来,但她不能容忍林彦之与其他人的暧昧不清,而且,还是一个脾性与颜斐欣极为相似,并引走林彦之不少心神的人。   颜斐欣……   秦黎用阴冷的语调在喉咙口念着这个名字。   ——若不是颜斐欣,她不会如此算计自己与林彦之之间的爱情,更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若不是颜斐欣,向来疼她到骨子里的母亲也不会对她怒目而视,甚至,还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   摸着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左脸颊,秦黎心底的恨意更深。   所以,面对近几个月来令林彦之颇为在意的安洛云——总是一副淡然样,似在旁观所有人笑话的安家小姐,秦黎的理智几乎被焚烧殆尽。   “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她?”秦黎愤恨地说,“你是不是……是不是把对颜斐欣的感情,都转移到她身上了?是不是,你-告-诉-我!”   秦黎的手指,恨恨地指向静立在一旁的安洛云。   林彦之没有说话,他只是疲惫地挡开了秦黎的手,望着秦黎的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诡异的寂静像潮水一般蔓延,涌进人的心底,携带着一片潮湿的冷意。 ☆、046 枪声   眼前的这出闹剧,如若写进狗血言情剧的剧本,大抵是一出正牌女友怒斥“小三”、男友无言以对的好戏码——尽管秦黎神态上如往昔般骄傲,但颤抖的双唇、努力抑制不让泪水滑落的倔强姿态,倒也很有引人愧疚的意味。   在面对林彦之冷冷的眼神之后,秦黎的语气,倒也逐渐冷静了些许,只是从喉咙口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眼,都像被剁碎了冰渣子一般,冷得扎人。   “彦之,你倒说句良心话,我对你,还不够好吗?”秦黎的眼眶微红——这番姿态由她做来,确实惹人怜爱、引人内疚,“我知道你当初答应跟你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计较过。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都好。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因为……因为我爱你!”   林彦之的身体震了震,好似有些触动,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秦黎微微仰起头,弯着的嘴角露出一丝讽意:“我一直都知道的,在和她分手后,你还想着她,你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她……彦之,那时候你在我面前,竟然连演戏骗骗我都做不到吗?”   她的笑容逐渐变得阴冷骇人起来,“所以,我没办法容忍她继续出现在你的视线内,不能……我绝对不允许……她必须消失……必须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林彦之骇然倒退了两步,双眼痛苦地闭起——这是他第一次,从秦黎口中听到,她对颜斐欣毫不掩饰的恨意,以及……杀意。   秦黎,终于在他面前,亲口承认了……她终于承认,颜斐欣的死,与她有关。   林彦之的心里,是被啃噬般的疼。   他知道,都是他的罪。   “可是,我从来都不后悔这么做了,哪怕……”   ——哪怕颜斐欣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姐姐……   对林彦之的执念早已令她疯魔,她已经犯下了许多罪孽,她也不在乎,再多做些什么——林彦之对她的恨,她已经无法消除了,那么与其被他从心底抹去,倒不如,用他的恨来永远记住她。   只是,林彦之的身边,决不能出现他人的身影。特别是那个人,能让林彦之露出那样的表情——就因为她的行事作风,很像颜斐欣?   那她,到底,算什么?   一个可怜的小丑?   不,她的自尊绝不允许……   “那么,彦之,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吗……诚实地回答我一句……”秦黎的脸上浮现一抹凄凉的笑意,“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林彦之沉默不语。   “我明白了,”秦黎长长的指甲狠狠地刺进了掌心,但面上,仍旧保持着绝美的笑容,“果然……果然我是你心里分量最轻的一个……我真是傻,我到现在才明白,也许任何一个替代品,在你的心里,都比我来得重要,是不是?”   秦黎转了个身,紫红色的风衣如一团死亡的火焰一般,带着阴冷的气息旋身至安洛云面前。她的表情凄楚,眼中却渗出丝丝寒意:“你看看这张脸,到底哪里像颜斐欣了?说起来,还是郭筱婕那张脸比较像,不是吗?你为什么会对她,这么挂心?”   安洛云皱了皱眉,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彦之便先沉不住气了。   “够了,秦黎,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再牵扯到别人身上。”   秦黎的目光他太熟悉了,每次说起颜斐欣的时候,都是这样恨意绵延的目光,令他不得不提起了心。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再次危害到别人的……性命。   ——特别是,安洛云。   “安小姐,你先走吧,”林彦之转头对安洛云说,“把你牵扯进来,抱歉。”   安洛云点了点头。   她早就想离开,只是秦黎的红色跑车挡在了她的保姆车之前,使得她无法坐车离开停车场。   不过,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她还是坐进车里避着秦黎比较好。   安洛云抬步要走,却被秦黎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安洛云,你别想再装无辜。你招惹了彦之,还想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秦黎恨恨地盯着安洛云,嗓音像被沙子揉过一样粗哑,“还有你彦之,你不用骗我的,你到底有多在意这个人,我恐怕,比你更清楚!”   她旋过身,面对神色晦暗不清的林彦之,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我真傻,哪怕你跟我分手,我也没办法不在意你的消息。所以我知道……我知道她演的每一部戏,你都会看上好几遍,她上的节目,你也一期不落地全部看完了……想起来真是讽刺啊,我和你一起两年,彦之,你有在我身上花过这些心思吗?”   林彦之无法反驳,因为秦黎说的全部都是事实。自从意识到安洛云的特别之后,他便试图通过那些影像从她身上寻找颜斐欣的影子,而越找,越是心惊。   “还有……”秦黎冷冷地哼了一声,“听说你专门为她写了一首歌,想要借别人的手送给她,希望能收在她的音乐专辑里,对不对?”   安洛云无法掩饰震惊地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她与林彦之并没有如此深的交情——充其量不过合作过一部电视剧,如果秦黎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林彦之这么做的理由,无非是……   真的已经……认出她了?   是猜疑……还是……已经确定了?   安洛云的心里,五味杂陈。   林彦之是个极有音乐创作才华的人,他也是圈中少有的在歌坛和影坛都取得不错成绩的男艺人。前世,身为颜斐欣的她曾与林彦之约定过,她的每一张专辑,都要有他写的歌——他为她,写的歌。   ——专属的歌。   这个约定,直到她死前的最后一张专辑,都没有更改过。   那么——   安洛云闭起了眼,遮住了眼中流泻出的情绪。   > > >   秦黎至今仍记得与林彦之相遇的每一个细节。   就是这样一个极少露出笑容的人,可那次初遇,却让她见着了,令她久久不能回神的笑容。   ——尽管那个笑容,是属于站在他身边的颜斐欣的。   那一刹那,即使表面淡然如水,但心里骤起的波澜,只有她自己明白。   她那时便下定了决心,定要让林彦之的笑容,只为她一人!   是的,她是真的魔怔了,才会为他机关算尽,为他在父母面前说尽好话,为他……变成了如今这般疯狂的模样。   可她却,仍不怨他。   怨的,恨的,是不该出现在林彦之身边的人!   她恨,恨安洛云吸引住了林彦之的目光,甚至还做到了,连她都无法做到的事!   她怨极,若说她对安洛云的恨意,其实也并不比对颜斐欣的少。   这样一个人,却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番做派,倒是很像颜斐欣,难怪林彦之会……   阴影,袭上了她的眉头。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安洛云不放,唇边闪过一丝讥诮:“安洛云你真是好大的能耐,不但让白大少对你死心塌地,还让彦之……也对你放不下,你到底是……凭什么啊?”   安洛云的眼睛没有躲闪地与秦黎对视,声音冷冷的,没有丝毫温度:“不凭什么……只凭我不会用手段来算计爱情,也不会……拿别人的生命来灌溉爱情!”   “还有,你记住了。”安洛云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翻滚的愤怒——前世的死,始终是她心头的一道阴霾,“我跟你的林彦之,没有任何关系。你该恨的人,不是我!你该恨的人,是你自己!你今天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自己斩断了后路,又能怪谁?”   “你——”秦黎愣愣地看了她半晌,才低声笑了起来,“哈,安洛云,你可真是不一般啊。真奇怪,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哪里像白容说的那样天真无知……”   秦黎突然想起了白容曾与她闲聊起提起的,过去与他交往过的安洛云,不由觉得奇怪,“啧啧啧,想不到白容也会看错人,你这副惺惺作态、假装单纯的样子,倒真像一个人啊。难怪彦之会这样,难怪啊……”   “够了,秦黎!”林彦之喝道。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秦黎厉声喊了出来,“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对她念念不忘的吗?就是因为安洛云很像颜斐欣……不,我看她,根本就像是被颜斐欣附身一样,故意插进我们中间,故意要从我手里把你夺走!对,一定是这样,她就是颜斐欣派来的……她是颜斐欣派来报仇的,恶魔……她是恶魔……”   秦黎不知道,她一句无意识的状若疯狂的话语,在她身边的其他三人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林彦之面色复杂地看向安洛云,就连一直默默无语的戴佑晴,也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   安洛云仍是神色淡淡地站立在一旁,但在秦黎说到“颜斐欣”三个字的时候,手却是不自觉地颤了颤。   她有感觉到林彦之注视着她的目光,那样的灼热,似乎有一种再也无法维持住如今互不说破表象的预兆。   安洛云低下了头,心底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过了一会儿,林彦之率先回过了神,他拉过秦黎,攥紧了她的手臂,厉声喝道:“我说,你够了!”   秦黎双眼无神地望着他,顷刻,眸子间里闪过几分痛楚:“你又一次,为了别的女人,对我露出这样的目光。彦之,你真让我寒心。”   林彦之一怔。   趁林彦之片刻的失神,秦黎松开了他的手,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你越是表现得在意,我就越是生气。一生气,我就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了。上一次,我想方设法除掉了颜斐欣。这一次,我不想那么复杂了,彦之……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秦黎看向神色痛楚的林彦之,露出一个有些神秘的笑:“你知道吗,就算我真的入了地狱,我也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里的。等我做完了最后一件事,等我了结了我最后的心愿,你就陪着我——”   她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你就陪着我,一起……下地狱吧!”   说完,她从腰间掏出了什么,平举着,迅速转向了安洛云的方向。   “不!”   看清秦黎手上拿着的东西,林彦之一激灵,即刻回过了神来。他神色紧张地望着被戴佑晴拉着一直往后退的安洛云,没有多想便扑了过去。   如果这是他为了还清自己的罪孽所付出的代价,他心甘情愿。   不管安洛云和颜斐欣有没有关系,他都不能再次放任秦黎,伤害他在意的人……   这样的解脱,或许,也是他的期待……   林彦之看着被他紧紧护在身下的安洛云,看着她由于惊讶而睁大了的茶色眼睛,嘴角流泻出,欣悦的笑容。   ——只要她没事,他有怎样的结局,都无所谓了。   “砰!”   随着枪声而来,是一记压抑着痛楚的闷哼声。   “林彦之,你……”安洛云看向林彦之染血的左肩,极度的惊惶令她的喉咙干涩得无法说出更多的话语。   ——秦黎对着她开枪了,而林彦之,护住了她……   血色在她眼前蔓延,刺得她双目生疼。   林彦之抚上中弹的左肩,疼痛令他的脸扭曲:“真糟糕,这样好像……好像还是死不了吧……”   ——死?   安洛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林彦之,是在寻死? ☆、047 探视   电视台停车场发生的枪击事件虽有秦翰民的极力压制,但由于安迦诺与白栎明的先后介入,某些秦翰民本想掩盖的细节——比如说秦黎持枪杀人、林彦之左肩中枪入院这些绝对能引爆舆论的惊人细节,还是以光速席卷了整个娱乐圈——对于近几个月来是非不断的娱乐圈,这桩颇具戏剧化的大事件迅速占满了各大主流媒体的头条。   ——秦黎开枪射伤林彦之?   ——林彦之入院,伤势不明?   伴随着一个个夺人眼球的新闻标题,整个圈子沸腾了。   圈内不是没有因爱生恨的情侣,只是从未有人走到秦黎这一步——作为公众人物,不但非法携带枪支,还在电视台停车场不顾后果地开枪伤人,其影响之恶劣,哪怕是秦翰民出面,也保不下秦黎。   那日林彦之受伤之后,除了打电话叫救护车,安洛云即刻联系了自己的兄长。她清楚这桩事件的恶劣程度,若处理不当,自己很有可能会被牵扯进去,她不怕星路受损,只是担心会给安迦诺或者白栎明带去麻烦——毕竟她本人也出现在事件现场,而秦黎深深恨意迸发的对象,是她。   接到安洛云的电话,安迦诺丢下一干子等他开会的部下,拜托他在警局的好友出面,迅速封锁了停车场,杜绝任何记者靠近的可能。而他自己,则驱车赶到了安洛云所在的电视台。   当安迦诺抵达停车场的时候,林彦之已被送上了救护车,亲手射伤深爱之人的秦黎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地上的那滩血迹,脸上的表情极其诡异,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秦黎的嘴上还不住地低声喃语:“彦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不会这么对你的……我只是讨厌……讨厌你身边有别人……这不是我的本意……彦之……”沙哑的嗓音听上去分外的凄凉。   安迦诺讥讽地一笑,然后走向了由戴佑晴陪伴着的安洛云。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安洛云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安迦诺放缓了步子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   “走吧,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安迦诺放柔了声音说,“没事的,洛云。”   安洛云点点头,目光从被警察带走的秦黎身上收回。   秦黎的脚步踉跄,眼中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仿佛她的灵魂,已从身体里抽离。   一步错,步步错,秦黎亲手为自己画下了牢笼,自我囚禁在错误的世界里,错到如今,已是覆水难收。   > > >   当安洛云避开记者、走进林彦之所在的医院时,已是枪击事件发生的一个星期以后。   秦黎的此番作为着实是石破天惊之举,因此引发的惊嘘和热议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半分——秦黎大部分的粉丝自是对这位曾经以清纯善良形象出名的女星彻底失望了,曾经的喜欢和追捧反倒成了一场笑话。   而舆论,也从一开始的有所保留,转变成了对秦黎所作所为的真实披露。   可以说,舆论的导向,自始至终,都掌控在安迦诺的手里。   所以,各大媒体从头到尾,都未曾提及到那日出现在电视台停车场的安洛云及其助理——安洛云也算是从这桩飞来的意外事件中,顺利地全身而退。   当躺在医院里养伤的林彦之知晓媒体并未对安洛云的在场进行报道时,也是松了一口气——若因他的缘故将安洛云推上风口浪尖,他恐怕,更加难以原谅自己。   林彦之这样想着,抬起右手将手边的报纸推到一边,却因为过大的动作,牵扯到了左肩上的伤口。   “嘶——”   钻心的疼痛令他倒抽了一口气。   ——“子弹已经取了出来,幸亏没伤到骨头……好好养伤,没有大的问题……”   他记得,医生是这么对他说的。   听完医生的话,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他还好好的活着,甚至连枪伤的后遗症都没有留下——他想用生命赎清罪孽的想法,他曾经鼓起的坦然赴死的勇气全都戛然而止——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还有——   安洛云……   他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个牵动他心神的名字,而且,与另一个名字一起……   流连在舌尖,有一种令他又惊又痛的滋味。   心底的某个猜测早已生根发芽,直到在停车场听到秦黎如魔怔般的说出那句话,仿佛平地一声惊雷,把他彻底震醒了。   ——“我看她,根本就像是被颜斐欣附身一样……”   他清楚地记得,当秦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洛云不慎流露出来的、有些微妙的表情。   还有,在他替安洛云挡下那发子弹的时候,安洛云看着他的目光——那双茶色眼眸中流转着的复杂光芒,他至今仍记得。   那样的眼神,只属于一个人。   斐欣……   唇间轻轻地吐出萦绕在心头的两个字,林彦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有些心累的他,陷入了浅浅的睡眠。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梦里,如今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与颜斐欣仍旧在一起。他们携手走过娱乐圈的风风雨雨,艰难同行,荣耀与共,梦里的那种同看云卷云舒的默契,甚至比他曾心心念念的地位、权力,都来得满足。   他笑了。   可惜梦中的笑容还未绽开,已被现实中的声响所惊醒。   林彦之睁开了眼,望着空荡荡的病房,听着耳边传来的敲门声,心情瞬间低落起来。他无力地握着拳,低叹了一声:“请进。”   ——梦,终究还是醒了。   他怅然地看着被推开的门,而在下一秒,却是睁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会来,安小姐?”   话才说完,便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好笑。   她是何等恩怨分明之人,哪怕自己是她极怨极恨之人,她也会走这一趟——毕竟,他替她挡下了这一发子弹。   “还没来得及当面表达谢意。”安洛云说得极为客套。   林彦之怔怔地看着安洛云,心底苦涩的滋味在蔓延:“本是因我而起,该我说对不起才是。”   “不管怎样,你救了我是事实。”安洛云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眼睛从林彦之的左肩上轻轻扫过。   林彦之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宽慰地笑了笑:“没伤到骨头,医生说只要好好养着就可以了。本来就有放假的打算,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也不错。”   安洛云点了点头,眼眸除了在瞥到林彦之左肩的瞬间微微有些紧缩外,她极快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林彦之的眼睛暗了暗:“还有秦黎……等我出院之后,我会找她谈谈,绝对不会……不会再有下一次。”   安洛云不置可否。   林彦之或许不够了解,可她却清楚,这一次,秦黎没那么容易脱身。   一来是舆论的指责,二来是来自安、白两家暗地里施加的压力——秦家小姐的名号并不能助她从这起枪伤案中摘得干净。   而且,前几日白栎明跟她提起过,三年前的颜斐欣自杀案已有新的证据出现,或会重新进行调查,而案中的疑点,皆指向秦黎。   这当中,自然有白栎明介入的关系。   他从警方内部得到的消息是——秦黎三年买通的、一手将颜斐欣的死亡往自杀案上引导的警界高官因收受巨额贿赂而被内部调查,其来源不明的个人资产中,其中有一笔,据交代,是秦家二小姐的手笔。   “当时的案子由于他杀证据不足,再加上秦黎对警界高官的收买,背后秦家的介入,以自杀结案,也是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白栎明翻阅过从某些渠道拿到的颜斐欣自杀案的卷宗影印件后,这样说道,“但现在不一样了,秦家已经走向败落,利益集团已经解体,秦家不再值得他们冒险,甚至为了秦家开罪我,或者白家。但是警方需要有个人担下那件事,一个能够为当年的草率定案担上责任的人。”   白栎明的手指在所谓的收受秦家二小姐钱财的某警界高官的名字上画了圈,“他,很不幸的,成为了那个弃子。”   而秦黎,也是这场权力更迭、利益交换的战争中的牺牲品。或者说,从三年前她以金钱为代价,自以为从颜斐欣死亡案中全身而退时,已为自己埋下了定时炸弹,而她,没有能力拆除它,甚至还提前引爆了炸弹,进而毁灭了自己。   安洛云幽幽叹了一口气,她的思绪转回,一抬头,却对上林彦之深沉难辨的眼眸。   林彦之的眸色很深,仿若有漩涡在其中翻滚,安洛云知道,其中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只是,对于林彦之对她的怀疑,她不会主动提起,而林彦之……   安洛云移开了眼睛。   察觉到安洛云的躲闪,林彦之心底有些黯然,但当他瞥到安洛云摩挲着右手的左手手指时,眼睛倏地一亮。   他与颜斐欣相处七年,怎会认不出她的习惯性动作?   连颜斐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在她紧张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做出这个动作。   林彦之的手微微颤了颤,他定了定神,勉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安小姐就不好奇吗,为什么……秦黎会把你认成是……颜斐欣?”   试探?   安洛云的眸子闪了闪。   ——甚至是,已知根底的试探?   ——林彦之就这么确定她是颜斐欣?   而林彦之也并不需要安洛云的回答,他笑了笑,从未听过的轻柔嗓音回荡在安洛云的耳边:“要说是外貌,其实安小姐不是最像她的。安小姐你最像的,是气质……每次看到你,总会让我想起我欠她的那句对不起……”   “是吗?”安洛云淡淡地说,尽管知晓是林彦之对她的试探,但她的表情却无半分波动。   其实她并不想纠缠于此。过去的种种已经过去,往事自是不可追,相不相认又有什么意义?   而林彦之欠她的那句“对不起”,她也不如重生初始时那般执着。   她如今所珍惜的,是安洛云的现在和未来,而不是已经分不清对错的颜斐欣与林彦之的过去。   既然已经错过,又何必追回?   对与错,不如让它埋葬在逝去的时光里,而不必再去计较,谁欠谁更多。   可惜,林彦之并不这么想。   或许,他背负的十字架太重,几番挣扎下来,他快喘不过气。他只是想要,寻个寄托。   所以,林彦之深深地看了安洛云一眼,继续说道:“我这一辈子,欠她太多,因为我的自私,我的懦弱,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我害了她,可是我却不敢承认……”   林彦之突然抬头,眼中闪现一丝期待,“安小姐,如果是你,你愿意接受这句迟到了太久的‘对不起’吗?”   安洛云置于膝上的双手颤了颤,却仍是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她,没办法回答这样的假设问题。”   ——不是她……所以,还是不愿承认吗?   林彦之苦涩地笑了笑。   “其实在我被秦黎的子弹射中的时候,我觉得很轻松,我以为我可以解脱了。如果就这么死去……”用死来求得你的原谅,用死来让你记住我——林彦之在心里补了这一句,“似乎也不错。”   安洛云知道,林彦之并没有说谎——她记得他替她挡去那一枪时的笑容——笑容里的释然和欣悦,令她心惊。   “不过老天好像并不想给我这个机会,”林彦之苦笑着说,“我还好好地活着,我逃避不了的,我欠下的债,得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还。”   安洛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林彦之的话很真,每一句,仿佛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认真地说给她听。   ——说给安洛云,也说给颜斐欣听。   林彦之的视线转向窗外,金色的阳光洒进他的眼睛里,如遗落的金子,闪闪发亮:“我想,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赎罪,然后……”   ——看着你幸福。   在心底默默地说完这句誓言,林彦之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他没有回头,始终背对着安洛云,直到情绪稍缓,才笑着回过身,只是笑容里有些灰败,“谢谢你来看我,安……小姐。”   当安洛云告辞起身离开的时候,林彦之看着她冷静从容的背影,突然开口:“其实,我还做过一件傻事。在知道斐欣出事的第二天,我给她写过一封邮件。明明知道已经没有人会去接收它,我还是写了,把我说不出口的话都写在上面。可能我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躲在我找不到的地方……”   安洛云停住了脚步,她的眸子里迅速地滑过一丝惊诧,但又极快地敛去。她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林彦之晦涩暗淡的表情。   她握在门柄上的手微微用力,打开门,平静地走了出去。   听到病房门闭合的声音,林彦之伸出右手,蒙住了眼睛,眼前的一片黑暗令他诚实地面对心中不断扩大的阴霾,他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说:“再见,斐欣。”   他最终还是懂了安洛云的意愿,既然安洛云没有承认真实身份的想法,那他,也愿意把这一切埋进心底,永不提起。   以后,她仍是安洛云——身边已有一个珍她若生命的爱人,他,也该放心了。   而他,至少还有回忆作伴,偶尔可在梦境里见她,便已足够。   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 ☆、048 唐父   这一年的冬季,娱乐圈注定被道不尽的是非所侵扰。   就在林彦之与秦黎之间的遗憾分手骇然演变成为秦黎因爱生恨、对旧爱拔枪相向之际,向来纷扰不绝的娱乐圈又发生了几件迅速被搬上头版头条的大事——   先是仅出道三年便在影坛取得斐然成绩的白栎明在做一个访谈节目时表示,明年拍完《魔世纪》的续集之后他将正式退出娱乐圈——也就是说,《魔世纪2》将是白栎明演艺生涯的收官之作,从此往后,粉丝们能在媒体上见到这位白家大少的机会,怕是财经新闻更多一些。   这档访谈节目一经播出,便在网络上引得网友们的疯狂转载。粉丝们自是哀叹一片,尽管如今白栎明因其身份的转变,自入主家族企业后便锐减手头的工作,数月来只有几支广告作品问世,但粉丝们心中总是存了分念想,日日企盼着白栎明的回归。可如今他的正面表态,自是令白栎明的死忠粉丝难掩心中的遗憾和不舍。   另一件,也是来自A.Q.娱乐的消息——原本因车祸受伤毁容,整容手术后仅在今年二月份的A.Q.娱乐公司年度庆典晚会上公开露面过的陈钰接拍了自他伤后复出的第一部电视剧《寻梦千秋》,并在其中担纲男二号。   而在这部电视剧之中,最夺人眼球的演员,是其中女一号的扮演者,安洛云。   作为曾经被高调报道过的“绯闻情侣”,陈钰与安洛云的第二次合作,自是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剧中焦点——由于陈钰因脸上的伤错过了《魔世纪》中与安洛云的再度合作,所以,也有人戏称二人此次可谓“再续前缘”。   重金打造的电视剧《寻梦千秋》极为讨巧地融合了时下最为流行的元素——穿越、架空,以一对误入异世时空的亲姐妹的穿越之旅,叙写了整部电视剧的爱恨情仇。   剧中,曾在现代相依为命的亲姐妹因交通事故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未曾有过一丝痕迹的架空王朝,饰演女一号的安洛云自出道以来首次挑战一个极富矛盾色.彩的角色——她将饰演一个为在陌生的时空中生存,为有实力护住心思单纯的妹妹,百般挣扎后放弃心中最爱,强颜嫁给当朝太子为妻,却因妹妹的误解与之反目成仇的悲情角色。   而戏中的女二号,在片中饰演安洛云妹妹的则是首次挑战电视剧的当红女主持人,乐雅。   这两个女性角色之间的较量,戏内,是因一步步加深的误解逐渐从至亲走向陌路的姐妹,而在戏外,两人的关系也是极有看头的。   如今,安洛云与白栎明的暧昧关系在圈中早已不是秘密——毕竟电影《锦绣》拍摄期间,白大少的高调探班,早已让狗仔队过足了八卦的瘾。而另一位红得发紫的女主持乐雅,在安洛云出现以前,是白栎明在圈中关系最为亲近的朋友。而白大少也曾在某档节目中公开承认过,乐雅是他极为欣赏的女性。   所以,此番两人在电视剧中的首次碰撞,确实是令人屏息期待的。   除此之外,著名导演刘旭的加盟,以及各路大牌明星的云集,令《寻梦千秋》的开机仪式,注定是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滋味。   而实际上,这部在寒冷的冬季燃起火花的电影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比如说,《寻梦千秋》的出品方,是一家易主不过数月的影视制作公司,而其现今的掌门人,是一位长居国外的外籍富商,其回国发展的第一个大动作,便是收购了这家逐渐走向没落的影视制作公司,并将其正式更名为T.Z.影视制作公司。   而这位外籍富商的详细资料,在T.Z.影视制作公司易主后不久,便摆在了安迦诺的案头。   令人不得不感到惊讶的是,他在接掌T.Z.影视制作公司后不过数月,便将著名导演刘旭收入麾下,并一手捧起了几位人气骤升的新星,而在影视制作方面,T.Z.影视致力于古装剧的制作,除了引得万众瞩目的《寻梦千秋》以外,还有两部电视剧正在筹备中。   安迦诺自是对这样一位行事果决的掌权人深感好奇。   而更让安迦诺心生微妙感觉的是,这位外籍富商姓唐——具体点地说,是唐卿柏的“唐”。   >>>   在《寻梦千秋》的开机仪式开始之前,安洛云在H市的影视城见到了这位风头正劲的T.Z.影视制作公司掌门人,唐锐钟。   ——实际上,也是唐卿柏的父亲。   从唐锐钟的资料上捕捉到唐卿柏这个熟悉的名字时,安洛云也是颇为惊讶的。   虽从唐卿柏平日的行为举止中可以推测出他的身份背景极不简单,但未曾想会用这样一种方式揭开这层迷。   恰好陪安洛云呆在影视城的唐卿柏倒是对唐锐钟的到来无甚特别的情绪,哪怕为安洛云介绍起自己的父亲时,竟也是极其平淡疏离的语气。   望着这对神情稍显冷漠的父子,安洛云的心底突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其实单从外表上来看,唐锐钟和唐卿柏也是无一相似之处的。   唐锐钟的面貌偏于平凡,若不是他的气势太强,显然是极易淹没在人群中的那一类。他的眼窝陷得极深,沧桑的气质令人难以与他锐利的目光对视。   可他的嗓音却是异常的柔和,强烈的反差令他周身弥漫着一种诡谲难辨的气息。   “安小姐,”在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后,唐锐钟微微躬了躬身,微垂的眼睛迅速地掠过一道精光,“那我先告辞了。改日必登门拜访。”   “欢迎之至。”安洛云笑着点头,眼底却藏着深思。   唐锐钟用深沉复杂的目光看了安洛云一眼,才转身离开。   而一直未发一言的唐卿柏,余光看着唐锐钟逐渐拉远的背影,被长长睫毛遮掩住的眼眸中流泻出一丝阴冷的意味。   >>>   在十二月的冬日寒风中,汇集了A.Q.娱乐、皇尚娱乐、T.Z.影视等公司当红艺人的鼎盛演员阵容正式亮相于架空穿越大戏《寻梦千秋》的开机仪式,剧中的几位主要演员——安洛云、乐雅、陈钰,以及拥有视帝头衔的龚瑞祥自然成为了媒体闪光灯追逐的宠儿。   龚瑞祥曾是T.Z.影视制作公司的当家一哥,即使现今换了东家,也仍获力捧。   他出道十余年,资历丰富,尽管因曾经东家的没落使得他被无情地淹没在新星不断闪现的娱乐圈中,以至于如今的风头尚不及白栎明、陈钰等后起之秀。但他的演技精湛,在演艺生涯最辉煌的时候也曾得过视帝的桂冠,此次他的强势崛起,在《寻梦千秋》中饰演异世王朝的当朝太子凌阙一角,不仅是男一号,更与安洛云饰演的太子妃沐熙在剧中有诸多精彩的对手戏,沉寂多年后可谓厚积薄发的龚瑞祥自是备受媒体的关注。   相比之下,乐雅这位在主持界风头无两但在演艺界毫无根基的女主持在满室星光的映照之下,倒是显得有些黯淡了。但她仍笑得坦然自若,即使面对记者的刁钻提问,亦是应对自如。   乐雅在剧中饰演的是沐熙在现代的妹妹,穿越后成为将军夫人的顾伊,相较于沐熙的心思深沉,眼中只有黑白之分的顾伊则显得更为单纯天真,她深爱陈钰所饰演的少年将军乔炎,哪怕她心知乔炎心中只有沐熙一人,仍毫不动摇地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安洛云在《寻梦千秋》开机后的第三天,才是与乐雅的第一场对手戏。   乐雅首次触电电视剧拍摄,尽管在开机之前已接受过简单的演艺训练,但一旦面对拍摄机械环绕的环境,哪怕是早已熟悉镜头的乐雅,也是状况频出。   未有过表演经历的乐雅显是不知如何通过行为动作揭示顾伊内心复杂的情感,反是过于夸张了动作和表情,因而显得有些矫揉造作,反倒缺了几分真实和自然。   这般稚嫩且做作的演绎方式自然是入不了刘旭的眼。   刘旭是古装电视剧的一位金牌导演,曾执导过无数经典作品,唐锐钟特意将他挖到旗下,自然是费尽了心思。   可刘旭的号召力着实不是一般的。可以说,《寻梦千秋》能够集结起各大娱乐公司的当红艺人,刘旭在其中出力不少。   其实当初安洛云接拍这部电视剧,倒不是唐卿柏之故,相反,唐卿柏曾极为反对。而一心想要在电影圈发展的安洛云,在一开始也不准备接拍这部电视剧。   倒是刘旭数次邀请,而在看过剧本之后,安洛云确实喜欢上了这个并不完美的故事和沐熙这个总是用冷酷掩饰内心温柔的角色,再加上安迦诺并不反对她参演T.Z.影视出品的戏,才有了安洛云此次参演的机会。   其实刘旭曾属意白栎明饰演乔炎,可白栎明确实没有精力投入到影视拍摄上,明年唯一挤出的空挡也留给了最后一部作品《魔世纪2》。所以刘旭最后找上了陈钰,成就了他与安洛云的第二次合作。   刘旭虽有充分的自主权,但乐雅这位演艺圈新人,确实不是他选的。   若不是乐雅的父亲是白氏董事会的大股东之一而白氏一直与唐锐钟在海外合作甚密,唐锐钟卖给乐雅父亲的这个人情断不会让刘旭如此为难。   刘旭看着乐雅独自坐在场外的背影叹了口气——若乐雅达不到他的要求,即使开罪唐锐钟,他也要换掉这个本就不符他心意的演员。   >>>   安洛云端着一杯热茶,递到了神色有些低落的乐雅面前。   “喝点茶,暖暖身子。”   十二月的H市极为寒冷,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大雪,冰雪消融之后,H市的气温骤降,已然逼近零度。   剧中的戏服虽是三层的华丽宫装,但其实并不保暖,而为了追求视觉效果,也不能添过多的衣服。所以,往往一场戏过后,在镜头前还是气势逼人太子妃形象的安洛云其实早已冻得手脚发麻,而连吃“NG”的乐雅,更是如此。   “谢谢。”乐雅抬手接过,十指捏紧了茶杯,脸色有些难看,“倒是连累你了,安小姐。”   “无事。”安洛云笑了笑,在乐雅身边坐下。   “真糟糕,我好像还是把事情搞砸了,”乐雅自嘲地撇了撇嘴,“拍戏果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我难得想做一件事证明自己不比谁差,可惜啊,还是成了一个笑话。”   “倒没那么糟糕,”安洛云对乐雅并无恶感,反是对她落落大方的性格极为欣赏,“谁都是从新人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乐雅轻笑了一声,眼眸微闪:“这句话用在安小姐身上就不恰当了,安小姐演第一部戏的时候就不像是个新人呐。”   安洛云没有接话,事实上,她确实算不上是新人。前世的演艺经历令她在第一部戏的拍摄中便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成熟,也难怪会被媒体称为是“演艺天才”。   “其实演戏要的是一种真,情感的真。而你要做的第一步,是体会你的角色。”安洛云想了片刻,说,“顾伊是个很纯粹的人,你说她有多恨沐熙呢?也不尽然。她对沐熙是不理解之下产生的失望,所以她与沐熙决裂,却不会歇斯底里……有时候,情感不需要彻底地释放,试着含蓄一点,反而会有更好的效果……”   “我明白了。”乐雅点了点头,默默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冰寒的心仿佛随着杯壁上的温度,一点点被熨暖。   她抬头望着安洛云沉静美丽的侧脸,暗暗叹了一口气。   ——真的……一点都妒忌不起来…… ☆、49049 退出   林彦之在震惊娱乐圈的枪击事件发生以后,哪怕他本人的行事态度比以往低调许多,但他的一言一行却从未脱离过媒体的视线。他养伤所住的医院外,日夜围满了大批的记者和他的骨灰级粉丝,所以那日安洛云进入医院探视他之时,若不是有戴佑晴的巧手为她乔装打扮,想来也没那么容易在记者的眼皮底下顺顺当当地进出医院。   秦黎自出道以来所塑造的清纯形象在此次事件中算是完全破灭,而林彦之,则是以受害者的身份,赚足了同情的目光。   “……你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林彦之的经纪人齐伦盯着半靠在病床上的林彦之,眯起了眼睛,心里多了几分思量,“公司这回铁定是保不住秦黎了,你出院后最好尽快和她撇清关系。如果利用得好了,说不定……能借着这次的机会,让你的事业再上一层楼……”   齐伦捕捉到林彦之晦暗不清的脸色,不悦地皱了皱眉,“这件事,你怎么说,彦之?”   “这就是公司的要求?”林彦之挑眉冷笑,笑容中含着讥讽的意味。   一直以来,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秦家气焰极盛的时候,皇尚娱乐对秦黎是何等的百般迁就,那时候,哪怕秦黎行事随心所欲,从来不把公司的利益放在心头,却也不会惹来高层的半句闲话。可如今,秦黎面临牢狱之灾,而秦家也因秦玥熙、秦落的先后叛离和安白两家的联手打压逐渐走向下坡路,此时的皇尚娱乐哪里还会再卖秦翰民的面子,想来如何尽快和秦黎划清界限,并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才是公司高层目前唯一考量的事情。   两相比较下来,不免叫人嘘唏。   不过林彦之倒也不是因此而同情秦黎,只不过公司的无情和算计令他心灰意冷的感觉比以往更盛而已。   这样的皇尚娱乐,这样一个他曾为之疯狂的圈子……   林彦之突生了几分厌倦。   齐伦没有察觉到林彦之的真实想法,只是以为他对秦黎仍留着几丝旧情,为此他皱着眉劝道:“彦之,我知道你跟秦黎曾经好过一段,哪怕她最后这么伤害你,你也没那么容易忘记她。不过你们都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你的事业更重要,等熬过这一段,得到你应得的,你这些年的牺牲也都值得了。现在你也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女人……”   齐伦看了看林彦之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并无不悦之色便接着说道,“你知道,公司也有公司的难处。只有这么做,才能把公司的损失降到最低。这件事,如果处理得好了,你的形象会更正面,更健康……事业也能更上一层楼,这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林彦之轻轻“哼”了一声,却未作正面的表态。   “好了,我去帮你安排出院后的工作,”齐伦轻轻拍了拍林彦之的右肩,笑容里流露出几分安抚的意味,“明天出院,要见记者,你好好休息吧,应付那些记者,你可不轻松。”   齐伦说完便离开,林彦之看着冷寂下来的病房,双拳逐渐握紧。   经过此事,他的心,是真的倦了……   林彦之苦笑着,心中下了一个并不轻松的决定。   > > >   一个星期以后,林彦之在其经纪人齐伦的安排下现身于一档娱乐节目,一出场便引起满场粉丝的尖叫。   无数人高举着荧光牌嘶喊着林彦之的名字,甚至还有人为他的伤愈归来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看着这一幕,林彦之的眼底隐隐有些波动,但片刻后,又转为不容动摇的坚定。   节目组显然欲把林彦之捧成当晚的主角,尽管有其他数位明星嘉宾同台,但主持人的话题几乎没有离开过林彦之。   可以说,在此次枪击事件发生后,皇尚娱乐公司将林彦之的受害者形象塑造得极好,在皇尚娱乐公司的刻意营造和媒体的连番报道下,林彦之的人气可以说是不降反升的。   听着林彦之依照他的安排作出的冷静又不失睿智的回答,坐在后台的齐伦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没有看错林彦之。   当年,是他一手挖掘并捧红了林彦之,做了林彦之十年多的经纪人,自是不愿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因爱情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毁了多年创下的事业。   幸而对待感情,林彦之一直表现得很理智。   当年与颜斐欣的感情虽被外界传得扑朔迷离,但在圈中根基未稳的林彦之应着公司的要求,从未公开过与颜斐欣的关系。之后与颜斐欣分手,与秦黎的高调相恋,林彦之处理得也算稳妥。   只是近来,齐伦已不能从林彦之的眼中找到曾经燃烧着的雄心壮志,那仿若死水般空寂的眼眸,让他有些不安。   不过从林彦之今天的表现来看,或许是他多心了。   镜头前林彦之略显沧桑的眼眸,以及历经风雨的成熟男人所独有的气质,令他像一杯愈品愈香的陈酒,比起同台的几位仍摆脱不了稚嫩气息的年轻男演员,更加的吸引人。   齐伦略微安了安心。   可下一瞬,林彦之一番全然在他意料之外的举动,惊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当主持人问及林彦之明年的工作安排时,林彦之并没有依照齐伦的安排说出公司的力捧计划,而是深深地弯下了腰,再起身时,神色却已不是适才的意气奋发。   “借着这次机会,我要宣布我个人的一个决定,”林彦之对着摄像机,神色冷峻,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道,“我林彦之,从今天起,决定……退出娱乐圈。”   全场哗然。   齐伦脸色难看地从座位上弹起,径直往演播厅的方向走,嘴角扭曲了片刻,最终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林彦之,你到底在搞什么,在直播节目上说这种话,你到底有没有带脑子,你究竟是疯了还是傻了?该死的该死的!”   而在演播厅内,林彦之所带来的终极意外还没有结束——   “在离开之前,我还要对支持我的粉丝,说声抱歉,”摄像机紧紧跟随着林彦之的身影,捕捉他的每一个表情,“我曾经答应过你们,不会对我的粉丝隐瞒我的恋情。”   台下的观众都睁大了眼睛,凝神仔细听着,不想错过林彦之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对不起,”林彦之弯下了腰,“我曾经向你们隐瞒了我的恋情,甚至在她离开之后,也不敢承认。我辜负了她,辜负了她的付出,也辜负了我们七年的感情。”   台下已有粉丝猜到了答案,甚至有人轻声地说出了“颜斐欣”这个名字。   齐伦面如死灰地看着台上的林彦之,心知已经无法挽回当前的事态。   看来林彦之早就下定了决心,才会在这档收视率极高的直播节目上作出这番自毁事业的举动。   “对不起一直支持我、相信我的你们,还有……”林彦之的笑容定格在屏幕上,“还有她,颜斐欣……我对不起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也是我最不该辜负的人……”   > > >   安洛云点了点鼠标,关掉了近日在网络上迅速爆红的视频——其火热程度,甚至盖过了当初白栎明宣布即将退出娱乐圈的视频。   网络上的点播率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而网友们在视频下方发布的评论数,也是日日攀高。   网上疯涨的评论自是毁誉参半,有称林彦之是真性情的,也有对林彦之当初的隐瞒和谎言所不齿的,更有批判林彦之以“退出娱乐圈”一招以退为进、借机炒作的,种种评论,自然让“林彦之”这个名字瞬间成为年度最热门的网络搜索词汇。   不过也有媒体的报道指出,林彦之想要退隐不是他说说那么容易的,一来他与皇尚娱乐的合约还未到期,一手捧起林彦之的皇尚娱乐不会这么轻易放人,二来是林彦之这番未与公司报备便自爆情.事、自毁前程的举动令皇尚娱乐大为光火,以皇尚娱乐几位高层的品性,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林彦之若想顺利脱身,怕是要支付一笔数额不小的违约金——虽说林彦之在圈中经营多年,名下有点小产业,也算是生财有道,但以皇尚娱乐的作风,这笔违约金几乎会让林彦之担上大部分的身家。   媒体的猜度和评论安洛云已无心再看,她叹了口气,视线转到被贴在林彦之官方论坛上的一张视频截图。   这是林彦之对粉丝和颜斐欣说完“对不起”后的一张截图,笑容里蕴含的真诚歉意令人动容——为此,贴这张图的网友还加上了“林彦之自出道来最真最好看笑容”的批注。   安洛云知道,林彦之对颜斐欣说的那句对不起,是对她——现已身为安洛云的她说的。   林彦之是想用这种自绝后路的方式告诉她,他对颜斐欣的歉意到底有多真。   如今的林彦之,与她记忆里那个将权势和地位看得颇重的男人,全然不一样了。   ——难道是她的死因,触碰到了林彦之的道德底线,唤醒了他原已遁入黑暗的良心?   所以,在医院的时候,由于她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他才会用这样一种几乎算得上是自我毁灭的方式?   她的一句原谅,真的有这么重要?   安洛云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暗暗叹息一声,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鬼使神差的,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医院探望林彦之时,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在知道斐欣出事的第二天,我给她写过一封邮件……”   安洛云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登陆了自重生后就一直未打开过的邮箱。   ——自然,是颜斐欣的私人电子邮箱。   也是自她重生以来,第一次以这样一种方式与前世的颜斐欣相联系。   这是颜斐欣最私密的电子邮箱,仅有相熟的人才知晓,所以尽管有三年多的时间未曾登陆,却也只有数十封新邮件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安洛云第一眼就瞥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Email地址。   果真,是林彦之。   发信的时间,是三年前的9月份,亦是颜斐欣死后的第二天。   邮件很长。   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透出了满满的惊惶和悔意——正如林彦之所说的那样,他把无法说出口的话语,都倾注在了这封本来永远无人会去接收的邮件里。   读着这些掺杂着复杂情绪的字眼,安洛云突然觉得,那些背叛,那些懊悔,那些绝望,都已经离她,分外遥远了。   比起以安洛云的身份初见林彦之时的挣扎与痛恨,如今她的心底,已没有当初的那些波澜。   安洛云吐了一口气,顺手点了“下一封”。   余下的邮件,大多是圈中相熟的朋友或前辈发来的悼念邮件,也有戴佑晴的,甚至还有重生后的何耀的——此番以这样的心境看这些掩不住心痛和怀念的词句,心中涌起了几分意外的惊喜——就像得知白栎明曾在重生后与她初次见面的那次,在她的墓前送上过一束菊花一样,令她觉得,自己是被深深惦念着的。   她的嘴唇轻轻抿着,直到鼠标点到最后一封,安洛云逐渐放松下来的笑容即刻僵在了脸上。   发件人的电邮地址她同样很熟悉,但是邮件的主题以及发信的时间才是让她久久呆滞,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原因。   发件人是沈依瞳,邮件的主题是“抱歉,斐欣”,而发出邮件的时间,是今年的九月份。   确切的说,是沈依瞳自杀当日,不——安洛云的瞳孔紧缩得仿若针尖一般——具体时间是当晚午夜,也就是说,是沈依瞳在自杀之前发给她的邮件!   ——发给她,颜斐欣的邮件?   ——主题为“抱歉,斐欣”的邮件!   伴随着脑中回荡着的沈依瞳的那句呓语般、挥散不去的“对不起”,安洛云的目光转向了邮件的正文。   比起林彦之的那封长长的忏悔信,沈依瞳的邮件短了许多,但不过数百字的内容却让安洛云觉得心惊胆寒。   ——因为那些曾被埋藏的意外真相,在这封染着朦胧血色的信件中,初见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上来,没想到抽成这样了。发了三遍才发上来,坑爹。。。小说写完了,希望少抽抽,能让我早点发完。。。 ☆、50050 邮件   沈依瞳生前发给颜斐欣的邮件并不长,但是其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蕴藏着挥散不去的阴霾和沉郁,而话语间所透露出来的一些微小的细节也让安洛云觉得周身的空气中都充满了压抑的气息——   某些不忍面对的猜测终是得到证实,而某些被掩藏在黑暗中的残酷真相,也在沈依瞳充斥着绝望情绪的字里行间,悄然而现。   【斐欣:   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资格这样称呼你,在因为我的懦弱胆小、任性固执引发了这一连串的悲剧之后,我还有没有这个资格叫你的名字?   在离开这个令我绝望的世界之前,有一件未了结的心事一直悬在我心头,让我没有办法就这么干脆地离开。   心中有块大石头,压了我三年,可我却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说起。   我每一天都在被心里的罪恶感折磨,每一天都活得很痛苦,所以我是真的想要一个解脱。   我想,如果你还在,如果你知道我有这么懦弱的想法,一定会狠狠地骂我,可惜,你不在了。   所以,在我决定以死终结我的错误,弥补我犯下的罪孽,还有了断这悲哀的一生之前,我想到了你,斐欣。这些话,如果真的要找一个倾诉对象,那么,我只能对你说。   毕竟,你是最有资格知道这些的人。   其实我也不知,明明清楚你已不在人世,再写这样一封邮件给你还有没有意义。另外,这样一句憋在我心头三年之久的对不起,一句迟到了三年的抱歉,在天国的你还能不能收到。   我明明有机会救下你的,明明早就从他与手下的谈话中偷听到了他欲对你下杀手的计划,但是我却犯下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就是因为我太爱他了,不愿意背叛他,不愿意令他失望,我竟然为了他装作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眼睁睁得看着你……   最后,在你出事的那晚,在他们即将实施计划的那晚,我才勉强说服自己,给林彦之发去了邮件,我以为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但是,当你死亡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刹那,我才明白,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我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自私,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做这样一个帮凶,间接害死了你……   我真的真的很恨我自己,我痛骂过林彦之,怒斥他的冷酷和无动于衷,怨他那晚为何没去救你,只要他相信我的提醒,去你的公寓一趟,也许可以救下你……但其实我心里很清楚,那些话,与其说是在指责林彦之,不如说是在痛骂我自己。   我自杀过,寻死过,但没能如愿,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而且像是报应一样,我爱的他,竟然爱上了别人。   你看,老天都在惩罚我。多么的可笑。   我是活该的吧。我这样一个人,就这么干脆地死掉,也是好的。他也不必再顾忌我会不小心泄露他的真实身份,不必再担心我会在他喜欢的人面前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也不必再派他的手下盯着我、监视我。其实,怎么会呢,爱上他,我早就没有了自我,我根本不愿意,做任何让他为难的事情。   我早该明白的,只有我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对他对我,对任何人,都好。   我知道,他没有下手除掉我,以绝后患,已经是念了旧情的。那我的自我了断,至少,能让他的心里留一点点角落给我,也能让他记住我最好最好的一面。   我还是怕痛,所以上次割腕割得不够深,才没能如愿离开这个世界。这一次,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去,没有人来打扰我,可以让我一个人睡去。   再说一次对不起,斐欣。   或许能够在那个世界遇到你,亲口对你说出这句抱歉。   沈依瞳绝笔】   握着鼠标的手,仿佛失去了知觉和活动的能力,安洛云瞪着双眸,机械地把沈依瞳的邮件读了好几遍后,才寻回了流失的力气。她咬了咬嘴唇,颤抖着手拿起书房的听筒拨通了白栎明的电话:“……栎明,是我。我刚刚查了自己的邮箱……我是说,我以前的那个邮箱……我发现依瞳在自杀那晚给我写过一封邮件。她在信里说的很明白了,是她发出了那三封邮件,那一晚我的死亡,她的确是知情人。”   “果真是她。”白栎明叹息一声,却并不意外。   “不止是这样,”安洛云握着鼠标点过邮件里沈依瞳屡次提到的那个“他”,神色间流露出一丝伤怀,“她在邮件里还提到了她爱着的那个人。我现在有了一个猜想——”   安洛云的视线在“他与手下的谈话”和“不必再派他的手下盯着我、监视我”这几个关键的词字上停留了几秒钟,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栎明,你觉得,依瞳爱着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你说过的……太子呢?”   而这位太子,应该就是沈依瞳口中提到过的“Hans”。   如此一来,也便能解释得通了,为何沈依瞳每回见完白栎明口中的leader,总是情绪不稳的样子。她从一开始便猜错了,leader并不是沈依瞳爱着的那个人,而是她所爱之人派来监视她言行的手下,而沈依瞳拍戏时的失常,或许正是因为爱人对她的背弃和不信任。   > > >   《寻梦千秋》是T.Z.影视制作公司自易主以来经过几部小成本制作电视剧的淬炼后,首部欲向各大电视节的奖项发起冲击的一部作品。而T.Z.掌门人唐锐钟屡次现身于《寻梦千秋》片场的行为,更是昭示了T.Z.影视制作公司对其的极大重视。   唐卿柏对唐锐钟频繁出现在片场的反应却是极为奇怪的,而且他那张向来玩世不恭的笑脸上,甚至还显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不奈和防备。安洛云敏感地发现,唐卿柏似乎极为不愿她与唐锐钟有任何接触,有几次唐锐钟欲与她谈话,才开了个头就被唐卿柏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而对于唐卿柏的举动,唐锐钟也仿佛并不生气,只是偶尔看向安洛云的眼神,更为高深莫测。   每次撞见唐氏父子在片场的无声对抗,安洛云的心底总会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好像游离在空气中的不安分因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被堆积,直到某一天,将被彻底引爆……   关于这种直觉上的不安,安洛云只当是自己太过敏感,所以也并没有刻意对安迦诺或者白栎明提起,倒是白栎明,在谈起白氏未来的发展计划时,曾提起过唐锐钟以及他在国外的势力,话语间,对白氏的这位在海外合作已久的伙伴,态度也是颇为小心谨慎的。   唐锐钟与白氏在海外合作多年,更确切地说,白氏当初能够顺利进军海外市场,全仗唐锐钟的“鼎力相助”。本来这样一种强强联手、互惠双赢的合作,对于原本只仅限于在国外市场发展的白氏来说,是一件好事。但自白栎明全盘掌控白氏,并对白氏原本的发展策略深入研究以来,便发现了其中埋藏着的极大隐患。   白氏在海外的发展势头确实很好,但却由唐锐钟占了更多的利益,各大股东一心只看到蒸蒸日上的公司业绩,却未曾看到埋藏在繁华背后的致命危机。白氏在海外的业务经过多年的发展,已成了创造公司业绩的主心骨,但令人担忧的是,唐锐钟对白氏海外业务的渗透已经太深。可以说,唐锐钟在无形之中,已然掌控了白氏发展的命门。   更为可怕的是,白氏并不是唐锐钟唯一的合作伙伴,经白栎明的调查,唐锐钟还介入了多家企业的发展蓝图,他就像是编制了一张诱人大网的蜘蛛,以利益的诱惑黏住了沾沾自喜的小虫,而等到时机一到,这些被唐锐钟所掌控的企业,哪还会有生机留存?   对于这种潜藏着的隐忧,白栎明自然不能放任。   原本的白臧寺和白容,都是好大喜功之人,他们只注重眼前的利益,因此对于这个定时炸弹,并不挂怀。但白栎明不同,可能因为前世的经历所致,他极其讨厌被人掌控的感觉,所以,在他上任之初,便对白氏的发展模式提出了改革。其中一条,便是要整改白氏在海外的业务项目,重新寻找新的合作人和开发新的海外市场。   这种极为冒险的做法,在白氏内部,并不是能被所有股东毫无异义地接受的,白栎明的改革之路,其实走得并不顺畅。尽管他大刀阔斧地去除了白氏尾大不掉的部分,并赋予了白氏新的生机,并且得到了大多数股东的认同,但大力改革白氏海外业务的做法,还是遭到了许多反对的声音,而其中反对的意愿最为强烈的,是白氏的大股东之一——乐雅的父亲,乐涛。   > > >   H市的影视城拥有多个跨越几千年历史时空,汇聚各个地域特色的影视拍摄基地,影视城内拥有完备的设施,能够提供配套的专业化服务,宏大的拍摄场面和多样化的拍摄基地自然是吸引了众多影视导演纷纷至此取景拍摄。所以,尽管年关将至,但同时在H市影视城开工的剧组并不在少数,而其中,最受媒体关注,常上娱乐新闻头条的还是《寻梦千秋》剧组。   四位主演,每一人身上都有无数新闻可挖,无论是沉寂数年后再次担纲主角的龚瑞祥,还是伤后复出再战电视剧的陈钰,亦或是和陈钰、白栎明先后传出绯闻的安洛云,以及,首次触电电视剧的乐雅,在媒体笔下写来,皆是极为符合大众胃口的一道道八卦大餐,所以,出现诸如《安洛云新剧携手陈钰,被爆与龚瑞祥擦出火花》、《安洛云乐雅片场不和,乐雅避谈白栎明为哪般》、《陈钰伤后重出发,首谈车祸心情》等极为夺人眼球的报道也就不稀奇了。   不过,媒体的热闹自然是影响不到《寻梦千秋》剧组的。《寻梦千秋》的拍摄行程其实很紧张,而导演刘旭又是一位极为严苛的导演,几位主演根本分不出其他心思去关心剧组外发生的事情。   从总体上来说,《寻梦千秋》的拍摄还是极为顺利的,首次参与电视剧拍摄的乐雅在其他几位主演的帮助和带动下,入戏的感觉比起初入剧组时的生涩和故作夸张,已然成熟许多,刘旭从电视剧一开拍便紧锁的眉头也逐渐放松下来。   剧组的生活虽然紧张,但安洛云却是极为适应的。或者说,她本就是一个为戏而生的人,站在镜头前,演绎她喜欢角色的喜怒哀乐,这种演戏的独特魅力令她再活一世也无法忘怀。   而这次沐熙这个角色她则是非常的喜欢,自这一世再度踏入演艺圈以来,她还没有饰演过如此极富矛盾性的悲情人物,越是揣摩沐熙这个角色,越是觉得这是一个极其精彩的角色——不管是沐熙为了生存的不择手段,还是对妹妹掩藏在冷情下的无声爱护,都让安洛云觉得,如若能把这个角色演活演好,那对于身为演员的她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幸福和宽慰。   所以即使拍摄满档,鲜少有空闲的时间,也让安洛云觉得乐在其中。   所以,哪怕之后漫天的风浪向她袭来,安洛云也始终不露畏色,含笑以对。   因为对她来说,这个历经两世她都舍不得离开的圈子,是她心中极为珍贵的存在,任何谩骂误解都动摇不了她对这份事业的钟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伏笔比较多,下章开始会上大戏。   051预告:乐雅同学和白同学的绯闻,小安安怎么面对哦吼吼吼。。。 ☆、51051 乐雅   想象一下,一颗石子若是被扔下水面,它很快就会沉下去,然后,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是,它所激荡起的层层涟漪,却像是永远都无法消散一般,一圈一圈地向外荡去,甚至,会波及至整个水面……   这就像是某网站所爆出的一篇娱乐新闻报道,明明只是落在纷乱娱乐圈中的一颗小小石子,却引发了一连串让人措手不及的连锁事件——所以,哪怕是多年以后,当安洛云再度回忆起那段时间的风风雨雨之时,亦是嘘唏不已。   事情的最开始,源自于白栎明的一篇绯闻报道,但是,该则绯闻的另一位主角却不是安洛云。   当安洛云看到这篇报道时,是在结束与龚瑞祥的一场对手戏之后,在她怀着轻松的笑意走回镜头外的休息区的时候,就发现她的助理戴佑晴抱着笔记本看得入神,直到用余光看见她靠近的身影,才神色慌张地想把笔记本给收起来。   但是,安洛云还是瞥见了戴佑晴所打开的网页之上的醒目标题和置于其下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主人公,也自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给我看看。”安洛云向戴佑晴伸出了手,语气极为坚持。   戴佑晴犹豫了片刻,紧捏着笔记本电脑的手还是松了开来。   望着安洛云平静得完全看不出喜怒的侧脸,戴佑晴的心底被复杂的情绪所淹没。   当初应下白栎明的要求做安洛云的助理,主要是因为白栎明是她对付秦黎的合作者,对他既有感激,又有好奇,所以白栎明提出的条件她没有一丝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再加上她一时冲动得罪了秦黎,秦黎对她定是恨之入骨,若能得到A.Q.的庇护,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直到她做了安洛云的助理,并与之朝夕相处,心中的奇异感觉越来越盛。   ——太像了!   习惯性的小动作,揣摩角色时的神态,甚至望着她时偶尔从眼底流露出的喜悦和怀念,都让她的心狠狠地震颤起来!   只是,她怎么也猜不透其中有什么玄机,直到秦黎在电视台停车场拦下安洛云的那天,一句话,瞬间就拨开了萦绕在她心头的迷雾。   “根本就像是被颜斐欣附身一样……”   这句话令她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借尸还魂”四个字立刻跃进了她的脑海。   而在看到林彦之为安洛云挡枪时那位向来处惊不变的安小姐所流露出的复杂表情时,她的心底也是被一片惊涛骇浪所覆盖。   竟是……如此么……   那日之后,她觉得她已与安洛云达成了某种默契,虽然安洛云从没正面承认过她的身份,但戴佑晴已从安洛云的态度中知道了答案。   只是这样,她才更好奇安洛云和白栎明如今的关系——如果安洛云真的是颜姐,那白栎明究竟是使了什么爱情魔法,才能走进颜姐被伤害过的心间?   再联想到白栎明当初与她合作欲对付秦黎的计划,她不禁猜测,难道……白栎明这么做是在替颜姐出气?而白栎明,根本早就知道安洛云的真实身份?   一想到两人相处时那种难言的默契,戴佑晴就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而望着安洛云从不掩饰的幸福笑容和荡漾在眼底的满足,戴佑晴也是真心的为她感到高兴,心底也时常暗暗地为这段感情祈祷。   可是——   一想到那篇有图有真相的绯闻报道,戴佑晴的心中终是不可避免的袭上了一层阴霾。   倘若白栎明也像当初林彦之那样负了安洛云,那屡遭背叛的安洛云又该如何去承受?   安洛云虽是察觉到了戴佑晴注视着她的目光,却不知她心中埋藏着的忧虑,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到了这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绯闻报道上。   照片抓怕得极好,甚是暧昧地传递出了共进晚餐的两人视线中的缠绵,以及……若有若无的绵绵情意。任何一人看了,定是会觉得,这是一对热恋情人的深情对视。   难怪标题会被取作《乐雅地下恋情曝光,西餐厅密会白栎明》了。   看完报道,安洛云面色平静地阖上笔记本,倒是戴佑晴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洛云,”戴佑晴小声地说,“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白少,或许这只是个误会……”   戴佑晴深深地觉得,这话她说得其实忒没底气。   倒是安洛云笑得一派轻松:“这事就别烦他了,我不过是想看看这回媒体又编出了什么有趣的桥段。”   无趣地耸耸肩,“不过好像还是没什么新意。”   戴佑晴奇道:“你不怀疑……”   “当然不”,安洛云粲然一笑,“我可以怀疑任何人,却惟独不会怀疑他。”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身后传来了富有节奏的击掌声。   安洛云回头看去,正是昨晚离开了H市、今早刚回片场的乐雅。   “说得真好呢,”乐雅停止了击掌,挑了挑嘴角,眼中流泻出复杂的光彩,“可以单独聊两句吗,安小姐?”   安洛云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戴佑晴见安洛云已经答应了下来,便起身离开。只是在迈开步子之前,还用满含担忧的目光看了安洛云一眼。   安洛云笑着摇了摇头。   她明白戴佑晴的顾虑,但乐雅与秦黎是完全不同的。   仅是短短一个月的相处,她便发现,乐雅是圈中少有的真性情女子。她行事坦荡,待人真诚,说话做事从不拐弯抹角,极其直爽,比起秦黎来,为人处事的水准不知高杆了多少。   乐雅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一开口便进入正题:“我承认,我的确是输给你了,安小姐。”   安洛云微微偏过了头,微风拂过她的短发,营造出一种令人心醉的静美之态。她眸光淡淡地看着乐雅,眼中没有一丝急躁,静静地等待着她再次开口。   “我想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对他的确动过感情。”乐雅坐在安洛云对面,眼中倒无一丝负面的情绪,“第一次见他,是他刚出道、上我节目的时候,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台。说真的,那时后台坐了那么多人,可我只看到了他。”   乐雅叹了口气,“他出道没多久,但是已经小有名气。那时同时上节目还有几个在圈中呆了很多年也红不起来的艺人,大概是觉得不公平不甘心吧,又看他不受白家庇护,以为可以任他们拿捏了,竟然任性地在直播节目里给他难堪……”   安洛云的眉头皱了起来,白栎明出道初期受人排挤的事她再入娱乐圈以来也听过一二,如今听旁人再次提起,心中还是有种揪心的感觉。   有过这样并不愉快的经历,进入这个把谎言当成真实述说的圈子,白栎明都是为了她——如此情深,叫她如何不动容?   “……不过,那时我竟然也会摈弃一个主场人的立场,在节目中替他挡了回去。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总算有了点交情。我很开心,以为我们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可是没想到……他很快就看出了我的心思,在我还没鼓起勇气向他表白之前就很干脆的拒绝了我。”乐雅的目光看向别处,神色间有些苦涩和自嘲,“他说,他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人,他入这个圈子,是因为思念她,也是为了等待她,哪怕没有结果,也会一直等下去。”   安洛云的手指微微蜷缩,心中的感动和酸楚几乎要将她淹没。   “还好我死心地早,只是和他单纯的做朋友,才没有失去自我,也没有失去这个朋友。”乐雅笑了笑,说道,“之后,就是你的出现。你和他那次一起录制我的节目时,我就察觉到了,他对你是不同的。那时我就猜到,你就是他一直等着的那个人……其实我还是很替他开心,他的等待,是有价值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让我知道,被这样一个男人爱着,自己究竟有多幸福。   乐雅摇摇头,释怀一笑:“今天听到你说你不会怀疑他的话,让我意识到,自己是彻底输了,其实……我连嫉妒你的资格都没有。”   说着,乐雅又伸手点了点安洛云身旁的笔电,“不过,我还是要把事实和你说清楚,我也不想无缘无故做别人的第三者。其实昨晚,栎明约了我爸爸谈公司的事。我爸爸这个人很固执,他和白叔关系很好,一向比较喜欢白容,所以对栎明有些偏见。我担心他和栎明会谈僵,所以昨晚我结束戏份之后,就飞回去了。”   乐雅的父亲乐涛和白栎明在公司内的关系极僵,安洛云倒是听白栎明说起过。   “其实我真的没有料错,爸爸根本没给栎明机会细谈,很快就走了。”乐雅叹了口气,“之后只有我们两个人,大概是那时被拍到的。而这张照片……”   乐雅讥讽地一笑,“我只能说,记者很会抓角度。”   安洛云认同地点头,两人相视一笑间,乐雅知道,她与安洛云最后的结缔也随之消散了。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原本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乐雅突然回过头,轻扬嘴角,“其实昨晚我跟栎明开了个玩笑,我说‘如果我能帮你搞定我爸爸,你会考虑给我个机会吗’,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乐雅没等安洛云做出反应,已经说出了答案,“他说,他争取现在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没有了你,他做任何事都失去了意义。”   那是最令她动容的一句话,也让她彻底明白,白栎明和安洛云之间,早已无法插足第三人。   安洛云目送乐雅的背影走远,她随即低下头,按下了在乐雅与她说起那些令她感动地无法自抑的话时,就很想拨下的快捷键——   “洛云,我刚想打电话给你,昨天晚上……”   “别说那些让人扫兴的事了。”未等白栎明把话说完,安洛云就迅速截断了他的话头,“我今晚没有戏份,想飞回来一趟,怎么样,白先生能给我一个机会和你共进晚餐吗?”   听到从电波那端传来的俏皮话语,白栎明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立刻平复了下来,不过心里却是极为受用的——   怎么听,都像是有点醋意的吧?   “我好像已经等不及晚餐了,我现在就过来,一起午餐?”   安洛云勾起了唇角。   在挂掉电话之前,安洛云终于说出了那句憋了很久的话:“栎明,我有没有说过,我好像,一天比一天的……爱你……”   白栎明笑了起来,声音里暗藏的柔情令安洛云的心也随之变成酥麻起来:“我也是,我爱你,洛云。”   > > >   乐雅所饰演的顾伊在《寻梦千秋》这部戏中是一个极为讨喜的角色,善良,大度,纯真,所有美好女性该有的优点都能从她的身上找到,但是可悲的是,她无法认同姐姐沐熙的处事方法,不能理解沐熙对乔炎的背叛,而深爱乔炎的她与沐熙在戏中的碰撞和矛盾也随着剧情的推进愈发剧烈起来。   言语间激烈的冲突,似乎已经无法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两位主角复杂的内心世界,于是,剧中的掌掴戏被提上了日程。   这是全剧的一次高.潮,顾伊善良的品性令她再也无法忍受姐姐行事的狠辣以及对人命的漠视,她在失望之极中冲进太子妃的殿中与沐熙发生了争吵,措手之间却害得沐熙跌倒流产。   为了保全顾伊,沐熙只能当着太子凌阙和顾伊夫君乔炎的面,给了顾伊三个掌掴,以此避开太子欲重罚顾伊的意图。   对饰演沐熙的安洛云来说,如何将沐熙满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情从这场表面上极为狠戾的掌掴戏中表现出来,是一大难点。   而乐雅,深深懊悔于自己的冲动,却又无法置信向来疼爱自己的姐姐会在乔炎面前以如此毫不留情的姿态惩罚自己,也是极为复杂的心情。   一场极富矛盾又极具看点的掌掴戏。   刚开始试戏时,安洛云和乐雅按照惯例,用了借位的方法,完全了掌掴戏。但刘旭却觉得这样的方法不利于两人在戏中的情感宣泄,令这场戏一直达不到他所期望的效果。   为此,他提议真打。   如果由安洛云来饰演顾伊的角色,向来敬业的她一开始便会跟导演提出希望真打。但是乐雅不同,她第一次演戏,对于这样的掌掴戏没有经验,对真打可能会有抵触。   不过乐雅只是思考了几秒钟,就同意了刘旭的提议,甚至还主动和安洛云开起了玩笑:“没关系的,洛云,我脸上的皮厚,不怕真打。你尽管打,不用顾及我。”   安洛云只是笑笑,要求刘旭给她几分钟时间静静地酝酿情绪。   待正式开拍,安洛云已经完全带入了那种矛盾的情绪,她的感情诠释地很饱满,手上很干脆,而脸上那种狠戾中藏着心酸的表情也极其到位。   “很好,这条过。”刘旭看着监视器,满意地挥了一下拳头,“准备下一场“   “没事吧。”刘旭一喊停,安洛云便走到了乐雅的身边,皱着眉看着乐雅微红的脸。   “没关系,”乐雅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的表情很轻松,“原来演掌掴戏是这样的,唔,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做演员了。”   安洛云赞同地点头,对乐雅,也更是欣赏。   不过安洛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拍得极为顺利的掌掴戏,竟会引出娱乐圈的又一场风雨。   而这场风雨的主角,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嘟嘟改了遍结局,现在好想放结局啊吼吼。。。还有10章左右。。。**又抽了 ☆、52052 爆料   安洛云自一年多以前出道至今,在圈中的风评甚好,除了几则感情上或真或假的绯闻外,可以说从未被负面新闻所扰。   这自然与她敬业的工作态度以及低调的生活作风分不开。   因为她在《魔世纪》中出演了令人印象深刻的魔界公主,再加上本就出身豪门的身世背景,安洛云更被其粉丝亲昵地称为“公主”。   而正是这样一位可谓“零缺点”的女艺人,却在国内杂志《星周刊》的最近一期中,以《纯真下的假面》一文大爆其所谓的“真面目”,成为了该期杂志最大的看点。   文中称安洛云乃是插足白栎明和乐雅一年多感情的“无耻小三”,因白栎明难忘旧情,偷偷约会乐雅而惹恼了安洛云,使得她在片场处处刁难乐雅,甚至主动要求在掌掴戏上“动真格”,趁机泄愤报复。   此杂志还配以几张从片场拍到的乐雅神情黯然的照片以作证据,甚至还有掌掴戏结束后乐雅微红的脸,可谓图文并茂,极有说服力。   在文章最后,作者还大爆安洛云助理唐卿柏和《寻梦千秋》投资方的关系,戏称“安洛云的助理已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她在片场作威作福的凭借显然来源于此”。   此文一出,杀伤力是毋庸置疑的。安洛云的忠实粉丝大都是不信的,但乐雅的粉丝情绪上则要激动得多,除了在安洛云的官网上大骂其“虚伪”、“无耻”、“不要脸”之外,还纷纷致电T.Z.影视制作公司,要求立即撤换女主角,甚至扬言“只要是安洛云演的戏就不会看”,影响力之广,令人咋舌。   安洛云的官网上激起了怎样的口水大战暂且不提,《寻梦千秋》剧组的低气压也压得工作人员完全喘不过气来。   发火的是导演刘旭。   原因倒不是因为安洛云的负面新闻影响了电视剧的拍摄,而是《星周刊》上所登照片的来源。   刘旭一直拒绝任何记者进剧组采访或者拍摄,如今竟有照片从剧组流出,而且从照片的清晰度和拍摄的角度来看,必定是剧组内的工作人员所摄无疑。   在刘旭勒令其助理务必拦下今日蜂拥而至的记者之时,戴佑晴走到了神色坦然的安洛云身边,低声说道:“唐卿柏已经回公司处理这件事了,公司今晚会安排你和乐雅一起上一个访谈节目澄清这件事,乐雅已经同意了。我想,这件事很快就能压下去。”   听完戴佑晴宽慰她的话,安洛云却是摇了摇头:“我倒是没那么乐观,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恐怕是有人在幕后操控,故意想整我。以我看,恐怕还会有后招……”   安洛云的猜测在当晚和乐雅同去录制节目之时得到了印证,在安洛云录完节目准备离开电视台的时候,一群记者早就候在了电视台外,一见安洛云现身便拥了过来——   “请大家让一让,关于《星周刊》所作的不实报道洛云刚刚已经在节目里面澄清了,纯粹是一个误会。洛云和乐小姐之间的关系非常好,谢谢各位记者朋友的关心,请让一让。”戴佑晴拦在安洛云身前,和保安一起,试图挡去记者不断递上前的话筒。   “安小姐还要赶回片场拍戏,请大家让一让……”   未等戴佑晴把话说完,就有一支话筒冲破了保安的阻拦,递到了安洛云跟前,问的却是与掌掴事件无关的问题:“安洛云小姐,据说秦黎枪击林彦之那天,其实你人也在现场。而秦黎失控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有第三者的出现,林彦之想和秦黎分手,而这个第三者,其实是就是安小姐你,对吗?”   “是真的吗,安小姐?你的介入才是林彦之和秦黎分手的真正原因吗,安小姐?”记者群顿时沸腾了。   “这件事林彦之已经给出了说法,和洛云没有关系。”戴佑晴挡住了一个试图挤上来的记者。   “那为何当初安小姐没有出面说明这件事呢,既然你根本就在现场,为什么要故意回避?”第一个发问的记者显然是有备而来,每个问题都咄咄逼人,“是不是还有别的内情?”   记者群里又是一阵沸腾,意识到有新闻可挖的记者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使劲往前递送手里的话筒。   安洛云没有回答,目光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心底,却自有一番思量。   显然,这位记者所掌握的情报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甚至有些细节,在安迦诺和白栎明的联手压制下,根本无从得知,那么这位看似平凡的记者,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除非是,当事人……   > > >   安宅。   已近凌晨两点,安迦诺的书房依旧是灯火通明。   白栎明神色不愉地松了松领带,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扔在了书桌上。   安迦诺对他点了点头,对着电话听筒说了几句话后,便挂断了电话。   他用手指支着桌面从书桌后站了起来,在书房内踱了几圈,眼中不断闪现锐利的锋芒:“已经能确定了,是秦黎做的。”   白栎明冷哼一声,薄唇间透出一丝冰封般的冷意:“没想到人都在里面了,还这么不安分。”   “替她办事的是秦翰民的秘书,一个星期前去看守所见过秦黎,你和乐雅的照片也是他找人拍的,还买通《寻梦千秋》剧组的工作人员拍下了那场掌掴戏的照片,之后的事情也都是他的手笔。”安迦诺走回书桌后,将一个文件袋推到了白栎明面前,“我派人查过了,他是秦黎的爱慕者,对秦黎言听计从,这次是听了秦黎的安排想要借机用舆论毁掉洛云,查过他的背景,没有什么可疑,可以排除他有其他目的。”   “也就是说——”白栎明接过,低下头迅速翻了翻,“并不是出于秦翰民的授意?”   “不是。”安迦诺一边翻阅白栎明带来的资料,一边答道,“现阶段,在秦黎还没有定罪之前,秦翰民必须忍,不会做这种蠢事来试探我们的底线。”   安迦诺说完点了点摊在书桌上的资料,“这是什么?”   “秦黎这些年犯事的罪证,包括——”白栎明捏紧了拳头,声音冰冷,“对颜斐欣的谋杀,证据充足,明天就可以交给警方。”   白栎明仍有些不甘,就他所查明的线索,所有的不利证据都指向了秦黎,包括买通bread-shop老板,也就是陈钰的伯父在颜斐欣订做的全麦面包里下药,复制林彦之拥有的颜斐欣家的钥匙,派人事先潜入颜斐欣家安装探头监控,并在确认颜斐欣昏迷后再度派人潜入开了煤气。事后,用药物将陈钰伯父的死亡伪装成心脏病发,买通警方高管,促成颜斐欣的意外身亡以自杀案定案。   而在颜斐欣“自杀案”过去的两年后,因陈钰对其伯父的死因产生怀疑,秦黎便借着罗雨萱之手欲除去陈钰,并秉着斩草除根的信念,连陈钰咨询过的心外科医生也难逃厄运。   秦黎一直都做得很小心,留下的证据也都是一些很零碎的细节,在他的抽丝剥茧之下,终于慢慢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可是他所猜测也有份参与的组织,却在整个事件中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可以说,所有的罪名,都极为完美的,推给了秦黎一人来承担。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会放弃。自他与安洛云重遇后他就发誓,定要将这个令颜斐欣承受死亡痛苦的组织首脑的真面目揭开!   安迦诺迅速翻完了白栎明搜集整理的证据,饶是他在商场上经历过不少风浪,自认不是光明磊落之人,也被秦黎在杀人过程中所展现出来的狠辣和不留余地所震惊。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安迦诺不住感叹,“怪不得罗雨萱被她当枪使都不知道。”   “秦黎的案子已经拖了太久了,有了这个,就能定案了。这一次——”白栎明眯起的双眼掩住了其中散发出的戾气,“她绝对逃不掉!”   “我也是这么想的,”安迦诺的脸色也不比白栎明好看多少,“要不是枪击案不足以定她重罪而能让她一辈子翻不了身的颜斐欣的案子证据不足,哪里容得她蹦跶到今天?”   安迦诺说完便将足以让秦黎定下重罪的资料收好,嘴角抿起一个冰冷的笑;“既然敢用这么卑劣的方法害我妹妹,就该做好承受我报复的准备!”   而白栎明亦用同样冰冷的神情表达了他心头澎湃的怒意。   “明天公司准备召开澄清不实新闻报道的发布会,阿钰和乐雅都会参加,”安迦诺看了一眼摆在书桌上的手机,“刚才忘记说了,下午我的秘书转给我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说,他也想帮忙,帮洛云澄清负面新闻。”   “是谁?”白栎明抬眸,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林彦之。”   > > >   距安洛云的不利传闻爆料不过一天,网上相关新闻的点击量和转载率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毕竟随着《纯真下的假面》一文所揭开的,不过是冰山的一角而已。   在安洛云和乐雅联手在直播节目上澄清掌掴戏的真相后不久,《星周刊》再次爆料说安洛云的感情生活并不像她表面上所展现出的那样简单,不但与偶像王子陈钰、白家大少白栎明先后交往,更被指是“小三专业户”,先后插足林彦之秦黎、白栎明乐雅的感情,令娱乐圈两段极为难得的恋情都化为乌有,手段之高杆,足以叫人惊叹。   爆料越多,安洛云的支持者和反对者在网络上的口水战就越是激烈,直到A.Q.娱乐公司发出欲召开发布会澄清传闻的公告之前,网络上的热闹还未平息下来。   不过媒体却是极为兴奋,纷纷派出王牌记者赶往即将召开发布会的酒店。而网络上,也将对这场发布会进行同步直播。   还未到公告上宣告的时间,安排召开发布会的酒店大厅已经拥满了记者。   自然也有闻风而来的安洛云的铁杆粉丝,因不得入内而被拦在了酒店外。他们都是很早便聚集在了酒店外,手里高举着“洛云,永远支持你”,“洛云,我们相信你”之类的牌子,神情显得极为激动。   他们都是安洛云最为忠实的粉丝——在任何风浪面前,都坚定地站在安洛云这一边的粉丝。   直到一辆黑色的房车向着酒店的方向驶近,粉丝们的神情更是激动不已,甚至冲过了保安的阻拦,冲向了房车行进的方向。   道路被阻,房车停了下来。粉丝们全都屏息,静静等待着从房车里走下的人。   “你看,”白栎明握着安洛云的手,嗓音中是不容忽视的温柔,“你的粉丝们都很信任你。”   “嗯。”安洛云动容地点头,看到唐卿柏已率先下车,便欲起身跟着下车。   “等等,”白栎明俯身轻吻安洛云的嘴角,眼中闪烁出一丝别样的光彩,“我们一起。”   听懂了白栎明的话外之音,安洛云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应下:“好。”   所以,静候在房车外的粉丝们最终看到的是,安洛云和白栎明十指相扣着走下房车的画面。   场面再度失控,粉丝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站在房车前、紧扣着十指连微笑弧度都一模一样的这对男女身上,所以,随后走下车的安迦诺、陈钰、邹甯等人都被众人忽视了个干净。   仿佛全世界所有的颜色都失去了它们原本的色彩,视野里只留下这对不用多问就能猜到两人关系的恋人静静地相望,眼中的柔情和坚定哪怕是旁人也都能看个清清楚楚。   白栎明揽着安洛云在保安的护送下走进酒店,而在场的人都没有忽视一个细节——   那就是白栎明始终护着安洛云的动作,那样的自然,那样的坚定。   不管时间怎样流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忘记,白栎明始终为安洛云挡去外界推搡的背影,以及安洛云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这一刻,恰似永恒。 ☆、53053 公开   下午三点整。   酒店大厅的侧门在万众瞩目中打开,以安洛云为首的发布会相关人员准时进入发布会会场。   发言席下早已就坐的记者惊喜地发现,此次出现在发布会会场的人来得极为整齐,不但有A.Q.娱乐公司的两大巨头安迦诺和邹甯,连负面新闻中被提及的相关人员也全都来齐——白栎明、陈钰、乐雅、林彦之,一个都没有落下。   现场的记者们瞬间嗅到了特别的味道,一个个迅速打起了精神,将最值得挖出真相的问题在脑中过滤了一遍,眼睛中闪烁的光芒并不比闪成一片的闪光灯逊色多少。   安洛云在发言席的中央坐下,左右的座位分别是安迦诺和白栎明,这不由让人猜度起A.Q.娱乐公司此番安排的用意,是顺应闹得沸沸扬扬的白安恋情还是……   在台下记者的无声思量中,唐卿柏作为主持人宣布发布会正式开始,在感谢过各媒体的光临之后,便将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了A.Q.娱乐公司的总监邹甯。   邹甯为人比较低调,甚少出现在镜头前,此次竟会现身于发布会现场,可见A.Q.娱乐公司或者说安迦诺本人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邹甯拿过话筒,沉声说道:“近日所流传的关于安洛云小姐的传言,是为不实传闻,而《星周刊》等对安洛云小姐的歪曲报道,已对安洛云小姐本人,和其家人、朋友造成了困扰,也对她的名誉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损害。借此机会,特为纯属杜撰和捏造的报道作出澄清,而安洛云小姐也将保留追究《星周刊》一切法律责任的权力……”   待邹甯说完,作为“小三门”当事人的乐雅和林彦之也随之作了澄清。   乐雅的性子比较直爽,说起话来很是不留余地。她扫视了台下一圈,严肃地说道:“之前已经在节目上作了相关声明,我和安洛云小姐确实是因《寻梦千秋》这部戏而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所有关于我们不和的传闻都是杜撰的、毫无根据的。至于我的感情问题,也很感谢大家的关心,但是我和白栎明先生就认识之初就只是朋友,并无任何超越朋友的关系存在,以后也是如此。在这里,我也希望我的粉丝们能够保持理智,不要被这些歪曲的报道所引导,谢谢各位!”   而林彦之的发言则显得沉稳许多。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面上仍有受伤后的憔悴和被圈内流言所扰的疲惫。   林彦之与皇尚娱乐公司的解约并不顺利,所以自宣布退出娱乐圈后便忙于解约、鲜少主动现身于镜头前的林彦之的出现也足够叫人觉得意外。因此等他摆正身前的话筒后,台下的闪光灯开始疯狂地闪烁。   “……在拍摄《醉红颜》期间,我和安洛云小姐因为工作的原因而认识,我和安小姐的关系也仅限于工作而已,除此以外并无其他的交往。”林彦之的眼神很认真,毫不游离的视线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至于我和秦黎分手的原因,确实是我们两人本身的问题,与第三人无关。整件事情安小姐都是无辜受累的人。枪击事件发生时,安小姐只是刚好出现在停车场,纯属无妄之灾。而安小姐的闭口不言,也是出于我个人任性的请求,因为我并不想让事态扩大,没想到我的私心反而把安小姐牵扯了进来。在此,我向安洛云小姐表达我的歉意。”   台下惊怔一片,部分记者已经按捺不住欲提出疑问,每个人都拼命拔高声音,以至于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喧闹之中。   “请大家保持安静,”邹甯凑近话筒,朗声说道,“之后会给大家自由提问的时间。”   邹甯的面子记者大都会给,记者群很快安静下来,屏息等待另一位当事人陈钰的发言。   陈钰说得比较简单,待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耐心逐渐被磨光的记者终于等到了坐在安迦诺身旁的邹甯把视线投给了今晚的主人公——安洛云。   而细心的记者则发现,出席发布会的当事人都已经做了澄清的发言,但此次负面新闻中,作为安洛云现任绯闻男友的白栎明,自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媒体们的视线立刻投向了白栎明和安洛云。   作为流言主角的安洛云今日穿了一套白色的礼服,妆容化得极淡,自发布会开始以来,不管台下的记者群如何喧闹,她的神情始终是不悲不喜,没有一丝慌乱,看上去宛若一位公主,始终散发着令人无法直视的高贵气质。   这样一位美好的女子,真的是如《星周刊》所说的那样不堪吗?   哪怕是那些坐在电脑前观看直播的并不熟悉安洛云的人,也不由地产生了疑问。   干净澄澈的茶色眼珠,淡定温婉的神情,如此美好的画面令台下的记者们如集体失声了一般,安静地等待着安洛云的开口。   仿佛没有一个人,愿意破坏这一刻的宁静和美好。   安洛云神情淡淡地看向台下眼睛放光的记者,眸光中不见一丝被负面报道所扰的狼狈。她移近话筒,声音极为平静:“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光临,也感谢今日出席发布会为我加油的各位。今天坐在这里,我也不想再多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样的话,解释的话相信大家今天也已经听了很多,我也不再重复。我今天只想说两件事。首先要感谢我的粉丝,谢谢你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我、相信我、鼓励我,感谢你们!我也在此承诺,会继续努力做好我的工作,拍出更好的戏,回馈大家对我的支持和信任。”   安洛云顿了顿,目光微微向两旁一扫,看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都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心中更是安定,她扬了扬嘴角说,“第二件事,我想感谢一直支持爱护我的家人,我的哥哥,还有——”   安洛云转过头,看向坐在她右手边的温雅男子,目光中盛着满满的感激和爱意,“——我的恋人,白栎明先生!”   不理会台下的哗然,安洛云继续说道,“感谢你不离不弃的陪伴,以及默默无声的付出,我很幸运,能与你相遇。”   ——更加幸运,能重生这一回,收获如此美好的爱情。   最后一句话安洛云说得极慢,而望着白栎明的目光,也是极为的真诚和坚定。   台下的记者似乎受惊过度,直到静默了几秒,才彻底爆发出来——安洛云的话显然点爆了记者欲把两人的恋情挖掘到底的熊熊战魂。   “请问安洛云小姐,你是直接承认与白栎明先生的恋情吗?”   “两位交往多久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公开?”   “安小姐为何会选择在今日公开恋情?白先生事先知道吗?安小姐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正名吗?”   ……   一个个问题接连不断的被抛出,待现场的声音小了一些,白栎明才代替安洛云开口说道:“各位的问题就由我来回答。我和洛云交往一年,一直没有选择公开是希望洛云不会因为这件事承受太大的压力。我和洛云都不是高调的人,我们都希望能够拥有自己的空间。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洛云也很困扰,我也不希望洛云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污蔑、被诋毁。所以,我在此正式声明,我和乐小姐确实只是朋友关系,洛云从未涉足过他人的感情,也没有欺骗过任何人的感情,关于《星周刊》所做的不实报道,我和洛云已经将此事委托给了律师,将由他全程跟进这件事,相信不需要多久,就能还洛云一个清白。”   “那么,白先生,关于您和安小姐的未来,有没有更加详细的计划?”白栎明斩钉截铁的话语已经让记者们对之前的澄清和声明信了一大半,或者说,他们根本无所谓事情的真相究竟为何,信与不信都无所谓,只要能挖到具有价值的新闻,就是他们此行最大的收获。   而白栎明和安洛云的恋情公开,甚至涉及到安氏和白氏将来的联姻,无疑,这条新闻给了他们极大的发挥余地。   对于记者的提问,白栎明只是微微一笑。他执起安洛云的手,放在胸口,望着安洛云的目光里藏着所有喷薄而出的炙热情感:“我的未来里,只有洛云一个人,我会珍惜她,照顾她,爱护她,一辈子。”   这样面对着镜头所作的宣誓,关于一辈子的宣誓,已经感动了包括记者在内的所有人,更不用说是身为当事人的安洛云了。   镜头对准了台上默默对视着的二人,也清晰地捕捉到了安洛云眼眶中闪烁着的晶莹色彩。   白栎明站了起来,走到安洛云的面前,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傻瓜,别哭。”   安洛云把头紧紧地靠在白栎明的肩膀上,轻柔的声音有些哽咽:“好像是你教会了我哭呢,栎明。”   “以后的每一天,”白栎明拂过安洛云的头发,许下诺言,“我只会让你笑。”   > > >   林彦之关掉了电脑。   现今网络上除了白安恋的最近进展外,就是秦黎被指控谋杀颜斐欣的案子即将宣判的新闻。   据法律专家分析,秦黎犯下的案子证据确凿,尽管她一直声称幕后有人教唆,她最多只能算是从犯,但却无法提供有力的证据指出幕后指使者的身份,而警方掌控的罪证都对秦黎十分不利。并且作为一位出身豪门的娱乐圈公众人物,秦黎案的宣判广受关注,相信在舆论的压力之下,秦黎会受到最为公正的裁决。   林彦之看着黑下来的电脑屏幕,一时间,他有些怔忡。   他清楚地知道,不管是颜斐欣的死,还是秦黎所犯的罪孽,他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他的优柔寡断,还有三年前膨胀的虚荣心,让他与颜斐欣七年的感情走向结束,还将她推向了死亡的结局。   是的,他有罪。   而他将用他的余生,为之赎罪。   林彦之望着空荡荡的书房,心底,也是极冷的。颜斐欣离开三年多,已让他觉得,整个世界仿佛被一个冰窖包围着,冻结了他的四肢,和他的生命。   他站起身来,走出了书房,环顾整个屋子,他猛然发现,即使秦黎曾以女朋友的身份搬进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但颜斐欣遗留下来的痕迹根本没有消去。   壁纸的样式,沙发的摆设,甚至连墙上的装饰画,都是他们刚在一起时颜斐欣与他一起买下的。   原来在他的潜意识里,仍旧细心地保留着他与颜斐欣的每一段记忆,哪怕他故意想把它们遗忘,也未能从他的心底淡去一分一毫。   如今想来,在他心情最低落、最痛苦的时候,一直无悔地陪伴着他的,都是颜斐欣。   在他的父亲林锐博过世的时候,是颜斐欣紧紧地抱着他,一声一声地在他的耳边说着他还有她,她会在他身边一辈子。   ——可他给过颜斐欣什么呢?   悔恨和自责狠狠地啃噬着林彦之的心。   颜斐欣母亲过世的时候,他还来不及陪伴在她身边;颜斐欣因坚持与他在一起而令颜蓉生前的好友马成宽失望离开时,他也未能给她宽慰和温暖,而是醉心于事业之中,只给了她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   那时的他,被娱乐圈的浮华所迷,竟是忘记了身边的人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他知道,即使他心底不愿承认,他……确实是后悔了。   他伤心过,彷徨过,惊慌过,但当所有的情绪统统化作浓浓的悔意,他又不由得为自己当年的鬼迷心窍觉得好笑。   为了所谓的前途放弃了她,可如今,又为了她,放弃了一切。   知晓她还活着,知道她得到了幸福,他虽觉得心酸,心底却也漫起了一丝真实的快乐。   毕竟,发布会那日他人在现场,安洛云的感动,以及眼眶不停打转的泪花,他都看得真真切切。看她如此甜蜜地宣布与白栎明的恋情,如此幸福地接受恋人许下的世纪诺言,他便知道,白栎明确实做到了自己在安洛云身为颜斐欣时无法做到的事,而他,望着深情相拥的两个人,却连一点嫉妒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有这样一个男人深深爱着她,他也能放心地离开了……   林彦之拿起防尘布,罩住了家具和电器,将墙上的装饰画取了下来,一并放进事先整理好的行李箱后,才打开了大门。   这处公寓他已经委托朋友处理,而他,将会把这处公寓里留下的美好记忆和他逝去的爱情一起,尘封心海。   最后望了一眼曾留下过无数回忆的公寓,林彦之终是阖上了大门。   “砰”的一声,也昭示着他将离开这个无比璀璨的世界,去到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和皇尚娱乐的合约在一个星期前已经顺利解除,他这些年的积蓄多是赔在了违约金上,但剩下的存款加上卖房子所得的钱如若精打细算一些,也能安稳地过上很长一段时间。   况且,他要去的,本不是繁华的都市,而是颜斐欣,或者说是颜蓉的老家,一个偏远的小镇。在颜蓉丧夫后复出前,颜斐欣曾和颜蓉在那里度过了三年的时光。那里,也是颜斐欣曾与他约定过,在两人年老时,一起度过余下岁月的地方。   曾经,他违背了这个约定,而如今,他将为了颜斐欣,一个人去完成它!   他或许会在那里做一个学校的音乐老师,教那里的孩子唱歌,单独一人时静静地怀念曾经的美好记忆,如此一生,便也满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你哪天能不抽 ☆、54054 新年   由A.Q.娱乐公司举办的发布会不得不说是非常成功的。*.当日公开的白栎明和安洛云的恋情也一跃成为年末最热门的话题——没有之一。   白栎明在镜头前对安洛云许下的爱的誓言也感动了无数网友,令无数人为之动容,纷纷在网络上留下对白安恋情祝福的话语。而这段宣誓也被网友评为“年度最浪漫的誓言”,而温柔又深情的白栎明更是成为了世纪好男人的代名词。   或许正是由于两人在镜头前深情相拥的身影,让人不得不深信白安之间的感情绝非传言中所说的那般虚假,安洛云的私生活也不是传闻中的那样不堪。   随后曾刊登安洛云负面报道的《星周刊》所刊载的道歉信也证实了安洛云的清白。   而自那天后,再无安洛云的负面新闻爆出。   想来是秦翰民收到了安白两家的警告,约束了在看守所中的秦黎和为秦黎办事的秘书,再加上秦黎的案子审判将近,并且预计的结果也不容乐观,所以哪怕秦黎对安洛云的恨意再浓,也是无暇顾及了。   除此之外,林彦之自宣布退出娱乐圈后的首次现身也是大众关注的另一大焦点。只是自发布会之后,媒体又再无林彦之的半点消息,哪怕是他与皇尚娱乐的“解约战役”以两败俱伤结束,林彦之也不曾露面,其作风可谓与之前的他大相径庭,低调得让媒体摸不着头脑。   而直到发布会后的第二个星期,安洛云突然接到了林彦之的电话。   那日她才刚拍完上午的戏份,就见戴佑晴拿着由她保管的手机,双眼恨恨地盯着手机屏幕看,手指在屏幕上方悬着,似乎有些游移不定。   在她拍戏期间,她的两支电话——私人手机和工作专用的手机都是由戴佑晴一人保管的,而重要的电话,戴佑晴都会帮她接听,前世,亦是如此。不过戴佑晴的这幅纠结样,不管哪一世,安洛云都是第一次见。   “怎么了,是谁的电话?”安洛云随口问道。   戴佑晴挣扎了很久,还是把她那支对外联络工作的手机递了过来,有些气闷道:“是林彦之。”   安洛云一愣,接过了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那串熟记于心的数字,默默地叹了口气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   “安小姐,我是林彦之。”手机那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遥远,但却是自她重生与林彦之再次相遇以来,所听到过的最为轻松的语调,“听说你马上就要做第一张音乐专辑了,我这里有一首歌,不知道安小姐你用不用得上?”   “我的专辑是由我的制作人全权负责,选歌的事也是通过他。我会转告他,让他与你联系。”安洛云用的完全是公式化的语气。   她自然猜到了是哪首歌,恐怕就是秦黎那日在停车场里所说的林彦之为她所写的那首歌吧?   ——也就是前世两人所约定过的,颜斐欣的每一张音乐专辑里,林彦之为她而写的专属的歌?   思及此,安洛云有些恍然。   如今再听林彦之重提此事,想起两人甜蜜时许下的一生的诺言,她终是觉得恍然隔世,心中已无半点波澜。   那些曾属于颜斐欣和林彦之的过去,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了。   听到安洛云刻意拉开距离的话语,林彦之虽早有预料但还是难掩难过,他平复了片刻,望着手中的行李半晌,才重新开口:“那也好,我会在我离开之前把demo送到你的公司,这样我的一桩心事也算是了结了。   “离开?”   “是。”林彦之在电话的那头释然地一笑,“我准备出去走走,去别的地方看一看、散散心,然后……再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是吗?”安洛云叹了一声,她终于肯定林彦之完全变了,若是以前踌躇满志的他,怎会如此轻易地退出娱乐圈,甚至干脆地离开这个他经营了多年的城市?   这样的林彦之——   或许真如那天他在病房里对她所说的那样,他在以自己的方式赎罪。   ——哪怕她并不需要。   “那……祝你一路顺风。”安洛云说。   “谢谢。”林彦之轻声说,仿佛不愿打破什么,“再见了,安小姐。”   “再见。”安洛云说完最后一句,便挂了电话。   此时的安洛云并没有想到,林彦之这次离开之后,真的再未回到过这个城市,待她再次见到他,已是多年以后她和白栎明一起回到颜蓉的家乡之时了。   挂掉电话的安洛云一转身,便看到戴佑晴站在离她不远处,面含担忧地看着她。   安洛云大抵猜到戴佑晴在纠结什么,只是片场人多嘴杂,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轻咳了一声,示意戴佑晴跟上。   待上了保姆车,安洛云才开口:“在想什么,这么严肃?”   “洛云,”戴佑晴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迟疑,“你和林彦之……我是说,你还……”   心中千头万绪,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毕竟,安洛云从未对她正面承认过自己的身份,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猜测。   但安洛云却是明白了戴佑晴未尽的语意,她知道戴佑晴已经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在担心自己还未放下林彦之,担心自己还陷在过去的桎梏里,因为会错过眼前的幸福。   “如果你要问我现在的想法,我可以告诉你,”安洛云微微一笑,神色中流露出的坦然和轻松不似作假,“我不恨他对我的背叛了,自然,我也不再爱他。”   听到安洛云间接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戴佑晴的眼眶有些发热,口中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个许久不曾唤过的名字:“颜姐……”   安洛云摆摆手,笑道:“以后,你还是叫我现在的名字吧,免得不小心露馅了。毕竟重生这种事,实在是太玄乎了。”   “我知道了。说起来,那天在停车场听到秦黎说的那些话,还有点不敢相信,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对了,颜……呃,洛云,”戴佑晴擦着眼泪的手一滞,“林彦之和秦黎,不会都知道你是谁了吧?”   安洛云摇头:“秦黎应该只是一时激动脱口而出的话,而林彦之……他可能已经猜到了,但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说到这里,安洛云的眼中满是歉意,“抱歉,佑晴,直到今天才告诉你真相。”   一开始不告诉戴佑晴她的真实身份是她自己还有顾虑,前世刻骨铭心的背叛和莫名其妙的死亡令她难以再对谁交付信任,哪怕白栎明已告知她戴佑晴为她所做的那些事,她也无法将重生这个心中最大的秘密告知他人。直到近些日子以来,三年前谋杀案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没关系的,洛云。只要你还好好的,就好。”戴佑晴微笑着说,“其实在《醉红颜》试镜那天看到你,我的心里就很不平静。所以买了花去了辞山墓园,那时候我就在祈祷,祈祷奇迹会出现,没想到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谢谢你,佑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安洛云感激地说,“栎明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是吗?没想到他会告诉你……”戴佑晴讶然道,“其实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吧。难道说,他知道……你的身份?”   “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猜到了,”安洛云有些意外,“他的确知道我的身份,我也很信任他。”   至于白栎明的真实身份,安洛云却不准备对戴佑晴说明。毕竟白栎明前世的身份牵涉太深,若对戴佑晴挑明他的身份,必然逃不开何耀的过去。而这段过去,是她和白栎明共守的秘密,挑开它,便是拔起白栎明心头的那根刺,她自然不愿与戴佑晴提起。   而曾令她与白栎明擦身而过、无缘相恋的前世,也教会了现在的她,如何珍惜眼前的幸福。   > > >   经过了轰动整个娱乐圈的安洛云“丑闻事件”和之后戏剧化的事实澄清与恋情大公开,安洛云本人和《寻梦千秋》剧组受到的关注度比起以往,又高了许多。四位主演戏里戏外的关系本来就极有看点,再加上白栎明偶会现身片场探班,更是令驻守在片场外的记者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   《寻梦千秋》的拍摄也已经逐渐进入佳境,乐雅的状态越来越好,安洛云和龚瑞祥的对手戏也越来越精彩。   龚瑞祥在戏中饰演的是当朝太子,龚瑞祥不愧是老演员,将凌阙的野心和狡猾刻画得入木三分。而他与太子妃沐熙貌合神离、互相利用的夫妻关系,也通过精彩的对手戏一一展现。   在戏中,安洛云与龚瑞祥的对手戏最多,场场精彩,两人在镜头前互飙演技的时候,整个剧组都是极为安静的。   安洛云极少有这样酣畅淋漓的对戏感觉,所以极为享受。演技尽情释放的结果就是她在对戏过程中丝毫不弱于龚瑞祥的演技和气场,所以哪怕是刘旭,也是对她赞不绝口。   就在《寻梦千秋》紧张的拍摄过程中,新年悄悄地到来,安洛云在结束了一天的紧张拍摄后,便登上飞机赶回了家。除夕之夜,她自然希望能与家人一同度过。   这也是安洛云自重生后过的第四个新年,亦是过得最有意义的一个。除了与白栎明的周年纪念外,更是与家人、爱人一起,倒数着新年的钟声,在安宅里热热闹闹的幸福跨年。想来,即使再多的年华逝去,这段美好的记忆,也不会忘却。   站在卧房的落地窗前,望着安宅庭院里升腾而起的灿烂焰火,安洛云的嘴角始终挂着满足的微笑。   “在想什么?”白栎明从背后拥住安洛云,嘴唇暧昧地贴在她的耳后,喷吐出的气息令安洛云敏感的耳朵立刻变得红彤彤。   “在想——”安洛云旋过身,以故作俏皮的姿态掩饰自己的羞涩,“某人真的要赖在这里,不回白家守岁啊,你说,会不会明天就有‘白家长子被赶出白家家门’的头条?”   “在担心我?”白栎明压低了嗓音,低着头在安洛云脸颊上轻轻一吻,“不要紧的,洛云。老爷子巴不得我不回去,免得看着我闹心。这白容一走,白臧寺的信念已经垮掉了一大半。除了个别硬骨头还啃不了,几个守旧派仍然反对我的改革计划,白氏已经基本上掌控在了我的手里,不必忧心。”   “嗯。”安洛云轻声应了一句,静静地靠在白栎明的肩头,双眼慢慢闭起,“重生真是不可思议,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司翼竟然就是白容真正的大哥。你说,会不会连真正的安洛云也都还活着,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   “怎么了?”察觉到安洛云的心绪不宁,白栎明担忧地抚上了她的脸,一双荡漾着柔情的眸子深深地望着怀中的女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洛云摇摇头:“只是突然觉得生命很脆弱,重生以来,看到身边的生离死别,有些感触罢了。”   与白栎明仿佛深不见底的眸子对视,安洛云笑了笑,“其实偶尔还是会觉得很不真实,我怕重生只是一场梦,我怕在我已经适应这个新的身份的时候,梦又醒了,我怕我所珍惜的一切,又会被夺走……”   “傻瓜。”白栎明叹息了一声,拥紧了怀中难得对“重生”表现出迷茫和不安的女子,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一样?   在寻觅中度过孤单的两年之后,原已被现实磨去希望的他却在试镜片场意外遇见了心中那抹最难以忘怀的身影,他充满希冀地靠近,也曾因为颜斐欣习惯的改变而失落,直到安洛云承认了她的身份,他的心却又一次因为安洛云的疏离而痛成碎片。   哪怕如今,即使能将她拥在怀中,他也会害怕——若是捉弄人的命运再次将他们分离,不知能否再得上天垂怜,以新的面貌再次相遇?   “相信我,洛云,我以前说过的,”白栎明注视着安洛云茶色的眸子,认真地许下诺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把你找回来。没有任何事,能把我们分开。”   “嗯。”白栎明的话令安洛云的眸子溢出了一丝光彩,脸上重新绽开笑颜,“我相信你。”   白栎明笑了,眸子亮得惊人,他捧起安洛云有些羞红的脸蛋,从眉毛,到眼睛、鼻子、嘴角,轻轻地啄吻。   安洛云定定地看着他,眼中似有细碎的光点在跳跃,她勾了勾嘴角,主动搂紧了白栎明,吻上了他的唇。   白栎明顺势揽着安洛云的腰加深了这个吻,不断深入的吻仿佛点燃了室内暧昧的空气,绵长的吻令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直到清脆的敲门声唤醒了沉醉在深吻中的两人。   “洛云,下来守岁了,我和阿钰在楼下等你们。”是安迦诺的声音。   白栎明放开安洛云,深深地吐了口气,望着安洛云的眼底仿佛有一朵暗色的火焰在燃烧。   他伸手替安洛云整了整凌乱的衣领,哑着嗓子说:“我们下去吧。”   安洛云低低应了一声,随着白栎明的步伐往楼下走。   “栎明,”在即将到达起居室的时候,安洛云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认真地说道,“我们约好了,以后每一个新年,都一起过。”   白栎明的唇边勾出一抹无法抑制的笑,他握住安洛云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遵命,my princess。”   作者有话要说:太抽了,每次发新章都好纠结啊,一直发不上,而且目录页还没显示的,大家都有么。。。悲催的嘟嘟被**打败了。。。   天,还会自检改标题和内容提要的,这章竟然显示的是50的,晕 ☆、55055 守岁     与亲人和爱人一起守岁,迎接新年到来的时光是极其美好的,围坐在丰盛的年夜饭前,将对逝去年华的怀念和对新年的期许随着新年的钟声一起沉入心底,自然是一件比餐桌上的美味更令人回味无穷的事。 [] ) [com]   陈钰是第一次来安家过新年,本有些惴惴不安,但所幸后来气氛渐好,陈钰才变得放松起来。   安迦诺几乎一直都握着陈钰的手不放,在饭桌上也是不停地夹菜,看得安洛云直呼“粘糊”,让陈钰立刻红了一张脸。   陈钰的害羞安迦诺虽然很受用,但宝贝妹妹的调皮劲也不得不治,所以,兄长大人硬是板起了一张脸,但话却是对着白栎明说的:“你家的,还不管管?”   一句“你家的”,让红脸的对象立刻换了人。   安迦诺看了眼羞红了脸的妹妹和一脸柔情的安迦诺,心中的某些坚持瞬间退去,未等他的理智反应过来,日后令他后悔得恨不得撞墙的话已经说出了口:“明年选个时间,把婚订了吧。”   当着媒体的面恨不得对着全世界表白的深情,对安洛云的爱和包容,令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得不动容。虽说不舍妹妹,但若白栎明真的是安洛云的幸福,他自然也是极为高兴的。   听到安迦诺已然承认两人关系的话语,白栎明自是喜不自胜,而安洛云,也是有些意外和惊喜。   待这顿和和美美的年夜饭吃完,已近凌晨,安迦诺大手一伸,麻将桌即刻摆上——前几年只有他和妹妹、管家吴叔三人,还凑不齐一桌,如今总算热闹了不少,这除夕守岁的必备节目,也是不可少的了。   奈何安迦诺完全不了解安洛云或者说颜斐欣的牌技,能被圈中熟悉她的人一致称为“臭手”的颜斐欣在麻将桌上的战绩,显然是相当的可怕。   而唯一的知情人白栎明很老实的在安洛云威胁的眼神下闭了嘴。   不过牌局才进行了两轮,安迦诺便发现了端倪,奈何白栎明频频放水,外加使眼色打暗号,安洛云输得也不是太难看。但兄长大人终究是怒了,即刻将安洛云换到白栎明身边充当观众,管家吴叔立刻顶上。   安洛云对麻将完全不精通,靠在白栎明身上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慢慢地有点昏昏欲睡,再加上为了能与家人一起过除夕连日赶戏,身体早就累极,这神经一松很快就枕着白栎明的肩膀进入了梦乡。   感觉到肩头上一重,白栎明马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安洛云圈在了怀里。 [] ) [com]   “这样睡她还是会不舒服的,带她上楼去吧,”安迦诺将手里的麻将牌一掷,“我们也散了吧。”   白栎明点了点头,一俯身,便将安洛云抱了起来,看她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心中也是一疼,暗恼自己怎就没有及早发现安洛云的困倦。他抿了下嘴,便抱着安洛云往楼上走去。   看着白栎明抱着安洛云上楼的身影,再看看站在他身旁的陈钰,安迦诺心中亦是一动。他抓起陈钰的手,放在心口:“阿钰——”   安迦诺的声音极为低沉,听在陈钰的耳中,自是温柔地令他的心也跟着酥麻起来:“我暂时没法给你一个公开的婚礼,但是,我们可以跟其他的恋人一样……”   安迦诺转过身来,看着陈钰,神色极为认真:“明年,我们去国外,登记结婚,好吗?”   陈钰一愣,半晌才极为急促地点头,眼中更是水光潋滟:“好。”   > > >   安洛云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   其实自沈依瞳自杀以来,安洛云虽表面上看上去无事,但心里还是极为难受的。心中有事的情况下,睡眠质量自然也不太好,虽不至于难以成眠,但在睡梦中被惊醒,也是偶有发生的事。   有时会梦见沈依瞳惨白着脸,幽幽地对着她说“对不起”的样子,亦或是沈依瞳独自一人擦拭着手中的男戒,然后一抬眼,便是从眼底流泻出的满目的血色,甚为骇人……   安洛云总觉得,沈依瞳自杀的原因很是可疑,尽管警方已经以自杀案结案,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带着欲为沈依瞳的自杀案找出真相的决心,安洛云的心思愈发重了。而只有在这一晚,在亲人与爱人的陪伴下,她才算从日益施加给自己的压力中稍稍解放出来,才有了近些日子以来,睡眠质量最好的一次。   在睡梦中时,萦绕在鼻端的淡淡香气,竟是令她在睡眠中也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安洛云醒来时,正好对上白栎明俊雅的笑脸。见安洛云睁眼,白栎明凑过来在她的嘴角轻轻一吻:“睡得好吗?”   “嗯。”安洛云慵懒地应了一声,嗓音因刚醒来的缘故还有些沙哑,“现在几点了?”   “才六点多。 [] ) []”白栎明看了一眼摆在床头的闹钟,在瞥见摆在一旁的他与安洛云的合影相框时,心中亦是浮上了奇异的满足感。   他在安洛云的耳边柔声说道,“昨晚睡得晚,现在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嗯。”安洛云含糊地点点头,缩进白栎明的怀抱里,闻着他衣服上散发的淡淡香味,嘴角上扬的笑容更是好看。   这样的怀抱,不止温暖,而且有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已是越来越留恋。   白栎明望着安洛云沉静的睡颜,心中的喜悦自然不必说,他甚至觉得若能与安洛云一生一世如此相守,就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财富。   待安洛云再度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在晨光的沐浴中伸了个懒腰,与身后含笑看着她的白栎明对视一眼,安洛云突然有了一种宁可时光就此停留住、不再向前流淌的错觉。   仅是一眼,便是无限的缠绵悱恻,令她的心不由得微微颤动了起来。   这样的感觉对这一世的安洛云来说很陌生,但她却是喜欢极了。   待安洛云和白栎明梳洗完毕,手牵着手下楼时,安迦诺和陈钰早已坐在了餐桌旁,见安迦诺紧锁眉头看着手中一张精美的请柬,安洛云好奇道:“哥,在看什么?”   安迦诺挑了挑眉,将手中的请柬递到了安洛云的面前:“是唐锐钟送来的请柬,邀请我和你参加三日后在唐宅举办的晚宴。”   安迦诺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击了几下,随即抬眸看向坐在安洛云身边的白栎明:“你那边如何?”   白栎明的眉头微微一动,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后,亦是一副兴味的表情:“白家也一样,不过,并没有邀请白臧寺。”   “哦?”安迦诺冷冷一笑,“看样子,唐锐钟很清楚白家如今当家的人是谁,也很清楚由于你的介入他谋划多年的计划恐怕要流产了……”   “你们很忌惮他?”安洛云皱着眉问。   安迦诺点点头,神情很慎重:“唐锐钟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我甚至怀疑他背后有人,不然一个出身贫寒的人是很难走到今天这步的……”   安迦诺顿了一下,看了安洛云一眼:“还有你的那位助理,当初唐卿柏进A.Q.娱乐公司,是得了邹甯的举荐,邹甯在国外深造的时候和唐卿柏是多年的同学,不过竟然一点都不了解他的家世,现在想来,当初用他,也实在是太冒险了。”   那时候邹甯在他面前力荐唐卿柏,他自然十分信任邹甯看人的眼光。所以在调查了唐卿柏的身家背景觉得此人没什么问题后,安迦诺也就点头同意了。A.Q.娱乐公司虽不缺金牌经纪人,但那些成名的经纪人大都带着好几位艺人,安迦诺不愿安洛云受委屈又看唐卿柏的能力着实不错而且人脉甚广,便应下下来。可他哪里知道,连一向精明的邹甯和他自己也被唐卿柏的假背景给骗了过去。   若不是后来唐锐钟的出现连带着唐卿柏的假背景被揭开,或许他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所幸唐卿柏对他的妹妹确无一丝恶意,倒是还有些好感,他才能略略放下了心。   “洛云你和他保持现在的距离就好,此人不必深交。”安迦诺最后下了结论,“唐锐钟已经和我谈过唐卿柏的工作,似乎并不怎么满意他的儿子在你身边做一个经纪人。我想,唐卿柏恐怕在A.Q.娱乐也待不了多久了。”   > > >   唐锐钟以神秘的身份、不俗的身价现身Z国时,早已成了Z国媒体追逐的焦点。特别是他那栋以天价购下的半山别墅,更是为外界所津津乐道。甚至还有好事者将唐锐钟这栋天价别墅与安家、白家、秦家等豪门世家的豪宅放在一起来了个全方位大比较,极大地满足了大众的八卦心理。   唐锐钟来到Z国发展后,除了一掷千金购下这栋别墅并做了大幅度的翻修外,为人尚算低调,这次安排在唐宅的晚宴亦是唐锐钟首次向各位富商名流发出的欲与之结交的信号。   所以,首次迎来人的唐宅自然是被装扮得极为华丽。   安洛云挽着白栎明的手下车时,就见唐锐钟的半山别墅笼罩在一片璀璨的灯海之中,向来冷清的唐宅庭院外停满了豪车——仅从此便能看出唐锐钟的面子极大,受邀现身晚宴的人身份皆是不俗。   步入正厅后,安洛云对唐锐钟雄厚背景的认识则更是深了一层,不止本市的各界名流纷纷现身,甚至连邻市的富豪也都与唐锐钟相谈深欢。   安迦诺和白栎明当即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下马威?”安迦诺微微动了动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身旁的安洛云和白栎明才听得到。   “也许。”白栎明望向唐锐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思量。   而大厅另一边的唐锐钟已然看到三人的身影,他与身旁的人说了几句后,便抬步走了过来。   “欢迎。”唐锐钟率先伸手,与安迦诺和白栎明握手致意后,才把视线转向了安洛云。   安洛云不喜欢唐锐钟看她的眼神,那种像是针刺一般扎人的眼神,令她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几秒钟,快得令安洛云不由得怀疑是自己太过敏感。   之后唐锐钟的态度甚是热忱,与安迦诺、白栎明交谈几句后还主动为两人引荐了来自国外准备在国内投资的富商,安洛云觉得无趣,便没有跟上去,一个人留在宴会厅的角落静静地喝着饮料。所幸来参加晚宴的人大都知道安洛云已是“名花有主”,所以倒未有男宾上前打扰,这让喜欢安静的安洛云得了片刻的宁静。   安洛云的目光扫视了会场一周,很快就看到了有阵子没有见过的秦翰民夫妇。比起之前的几次见面,秦翰民和韩琳的神色显得极为憔悴,尽管一直用完美的笑容与宾周旋,但眉宇间的不耐和尴尬却是怎么也遮挡不住。   不知站在他们面前的宾说了什么,引得秦翰民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笑脸,一脸怒容地吼了一声:“滚。”   站在秦翰民面前的两人怔了下,但却一点儿也不惧怕,笑嘻嘻地从秦翰民身前离开,经过安洛云身边时还能听到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就他们秦家的烂摊子,我看得起也是他的荣幸,敢在少爷我面前摆谱,看他将来怎么死。”声音中透出一丝阴狠。   另一人也是极为气愤:“就他那样的,我看也风光不了多久了。咱们在C市不也听说了么,秦家的二小姐现在是阶下囚,据说要在里面蹲上一辈子,啧啧,我看,不用我们出手,秦家自己就能把自己弄死。”   安洛云认出两人都是C市的商界新贵,近日有意图借助收购秦氏进军本地的市场,从秦翰民掩饰不住愤怒的表情来看,显然是谈崩了。   再看秦翰民,再也维持不住表面故作轻松的假象,在会场众人有些好笑又暗藏不屑的目光下,往唐宅大门走去。而韩琳,却是当众甩开了秦翰民拉着她手臂的手,孤身一人从会场离开。   这一闹剧落幕,自有人在津津乐道关于秦家的八卦,不论是秦翰民和韩琳如今表面和美实际上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还是秦黎这位秦家二小姐身陷囹圄的最新新闻,都是极有意思的谈资。   而话里话外不外乎透露出同一个信息,往日不可一世的秦家,是真的衰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周五了耶耶明早还要去单位跳长绳的伤不起啊 ☆、56056 离开     早有媒体报道称唐锐钟此人极善交际,不仅在商界朋友众多,就连在娱乐圈内,也有不少至交。所以有媒体剖析其子唐卿柏能在娱乐圈以经纪人的身份混得风生水起,不外乎其父人脉之广的缘故。   因而,在唐宅看到于衡的身影时,安洛云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当初她会重新进入娱乐圈接拍电视剧,也是于衡在朋友的儿子家,也就是唐卿柏那里看到了安洛云表演的关系。   于衡还是和拍摄《醉红颜》时一样,看上去极为懒散,身上的休闲装和头上反戴的帽子也与奢华的晚宴会场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于衡倒是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感觉,端着酒杯对着安洛云举了举:“哟,安小姐。”   “于导。”对于今世第一个发掘她演艺才能的人,安洛云也是极为感激的。   于衡抬手与安洛云碰了碰杯,笑容促狭:“还没对你说声恭喜呢,洛云。没想到你倒是和白大少看对了眼,说真的,洛云——”   于衡极为八卦地凑近了冲着她笑:“你们在拍《醉红颜》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有苗头了?我该不会还做了一回月老吧?”   安洛云只是淡笑,并不回答,可笑容中的幸福,于衡却是看得分明。   “不过这样也好,你们两个家世相当,相配得很,最重要的是,”于衡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唐家那小子,也该彻底死心了吧……”   安洛云的心中一动。   于衡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我是六年前在国外进修的时候认识锐钟的,不过也是认识了他三年之后才知道他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你是不知道,在国外的时候唐卿柏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又骄傲又冷硬,有时候看上去比锐钟还要有气场。没想到回国认识你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或者说,只有在安洛云面前,才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一点也不像原本的唐卿柏。   “于导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安洛云淡淡地说道。   于衡挠挠头:“本来这些话也不该由我来说,因为具体情况我也不怎么清楚,只知道唐卿柏好像为了你和锐钟闹翻了。锐钟对他的期望很大,可是看到他宁愿呆在国内做个小经纪人也不愿意跟他回家,就连家业也不顾了,所以有点生气吧。 这父子俩的关系一直都是奇奇怪怪的,不过这回估计是闹大了,你看,好端端的一个新年,唐卿柏竟然是连家都不回。”   “我知道该怎么会做了,于导,我会……”   话还未说完,已被一个人的动作打断了话语。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安洛云的胳膊。   安洛云回过头,就看见她与于衡话题中的人物正一脸怒气地站在她的身后,眼中翻腾着骇人的黑色漩涡。   唐卿柏紧了紧抓住安洛云胳膊的手,嘴角浮现的笑容有些冷硬和讽意:“于衡,我知道你今天说这种话一定是唐锐钟的授意,所以,看在你对洛云有知遇之恩的份上,这一次我不跟你计较。不过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我的事,连唐锐钟都没资格管,更何况是你呢?”   看着于衡呆愣住的表情,唐卿柏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些:“我再给你一个忠告吧,你把唐锐钟当作朋友,他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朋友过。所以醒醒吧,别被人当了靶子使都不知道……还有,别再来招惹我,也别再搀和进我们唐家的事,明白?”顿了顿,才转过头对惊愣住的安洛云说,“洛云,跟我走,我有话对你说。”   安洛云第一次看见显得有些恐怖的唐卿柏,一时怔住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怔怔地跟着唐卿柏的脚步走。待她寻回意识之时,便发现自己已被唐卿柏带到了唐宅的庭院之中。   余光瞟到安洛云过分平静的侧脸,一时失态对着于衡发怒的唐卿柏顿觉不安,手一松,安洛云便迅速挣开了他的手。   “洛云美女。”唐卿柏迟疑地唤了一声。   “人有千千面,我算是见识到了。”安洛云转过身说道。   虽早知唐卿柏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只是假象,但如此状况下窥见他的真面目,安洛云亦是吃了一惊。   刚才的唐卿柏与平日的他简直判若两人,眼中流泻出的阴冷和灰暗,话语中的机锋和狠戾,令她突生一种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唐卿柏的错觉。   能把真实的自己隐藏得如此之深,这样的唐卿柏,究竟有多可怕?   察觉到安洛云的疏离,唐卿柏的神色黯了黯,嘴角勉强挤出一点弧度:“别怕,洛云,小爷我……我不会这样对你。 [] ) [com]”   唐卿柏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话语中掩饰不住的急促:“小爷我……只是气疯了,小爷我很怕唐锐钟会借于衡的口对你乱说话,所以,小爷我才急了……”   “于导没说什么,他句句都是为你考虑为你好,你大可不必如此。”安洛云抬眸看了唐卿柏一眼,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冷意。   “洛云——”唐卿柏暗沉了眸色,喃喃道,“洛云你相信我,小爷我不会再做让你觉得不开心的事了,你相信我。”   见安洛云不为所动的样子,唐卿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告别的。我会离开Z国一阵子,现在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必须回Y国一趟。等事情一了结,我马上就会赶回来。”   “其实,你不必这样。”安洛云看着唐卿柏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不必再把时间浪费在我……”   “不,”话没说完,又被唐卿柏打断,他有些痛苦地低下头,没再用招牌似的“小爷我”三个字,语气中盛满了浓浓的低落,“我知道你和白栎明感情很好,你们很快就会订婚,我应该离你远远的。但是原谅我,洛云,我做不到……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在你身边看着你幸福,这样的要求,都不可以吗?”   “唐卿柏——”安洛云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唐卿柏暗沉无光的眼睛,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小爷我先走了,我和公司谈好了,我的工作马上就会有人接手,你放心,小爷我会尽快回来的。”唐卿柏对她笑了笑,便转身离开,脚下的步子却是极快,仿佛很怕身后会传来任何令他害怕的、意味着拒绝的声音。   安洛云目送着唐卿柏的背影远去,堵在喉咙口的话却是来不及说出来。   兀自站立在原地的安洛云没有发现,庭院的花房里走出了一个身影,月色映在他的脸上,照亮了唐锐钟极为阴冷的面孔。   > > >   唐卿柏早先加入A.Q.娱乐公司之时,因与A.Q.娱乐的总监邹甯是同窗,而本身的履历也足够灿烂便被邹甯举荐成为了安洛云的经纪人。   自进入A.Q.娱乐以来,唐卿柏也只带过安洛云一位艺人,所以他的突然辞职离开,并没有对整个公司造成多大的影响。倒是邹甯,自他从安迦诺处听闻唐卿柏身份神秘、来头不简单时,对这位昔日的同学的信任也就淡了几分。   安洛云很快就有了新的经纪人,是A.Q.娱乐当之无愧的王牌经纪人,也就是曾经一手捧红了沈依瞳的经纪人——易泽雅。   在安洛云刚出道时,易泽雅也曾是安迦诺考虑过的经纪人人选,但是易泽雅显然是不愿带一位出身过好、进娱乐圈兴许只是玩票性质的大小姐,再加上当时易泽雅手下还有不少艺人,安迦诺也是不愿安洛云受委屈,并同意了邹甯任命唐卿柏的建议。   而如今沈依瞳过世,易泽雅手下只有几位刚出道的新人,而且还因为安洛云自身的表现使得易泽雅对她的成见已经消除,易泽雅自然成了接替唐卿柏工作的最佳人选。   易泽雅年过四十,因一手捧红沈依瞳而闻名于业内,成名后做事也依旧兢兢业业,从不仗着艺人的名头在外头兴风作浪,因而在业内的名声极好,所以安洛云对她也是极为敬重,一口一个“雅姐”,一点大小姐的谱儿都没有,令易泽雅也是松了一口气。   虽说她在A.Q.娱乐内极有地位,当时因□乏术这个理由拒掉做安洛云经纪人的提议安董也未动怒,但若一再拒绝,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此番答应下来,一是不好再落安迦诺的面子,二是安洛云在圈内风评甚是不错,连她也有所耳闻。而自见面后安洛云的表现,也令易泽雅非常满意。   ——有一个旁人羡妒的背景再加上安洛云聪明的为人处世态度,想不红,也是极难的……   想起她曾经带红过的艺人,易泽雅也不由生出了几分感慨。   本以为能把沈依瞳带出国内,推向国际,却不想她心结太重,竟是毅然地选择了走向死亡的终局,令易泽雅极为心痛。   自沈依瞳过世,她本已绝了从她手上带出一位国际巨星的念头,却不想,从安洛云身上,她又一次看到了希望。   她猛然觉得,曾经志得意满时许下的愿望并不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既然有了心思,易泽雅自然是下足了功夫,凭着在圈内打滚多年的经验,也给安洛云提出了不少中肯的建议。   而这些建议,对重生后太过顺风顺水的安洛云来说,自然是受益匪浅的。   “……洛云,我已经看过你演过的电视剧和电影,你的演技我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洛云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戏路是受限在一个范围内的?我知道你的粉丝都喜欢叫你‘公主’,可能是因为你在《魔世纪》里演的魔界公主让他们印象太深了。这是件好事,也是件坏事。我发现你几部作品表现得都很稳定,但是有时候太稳定,没有新的亮点对演员来说,也是个大硬伤啊。”   安洛云张了张嘴,但一想到自重生后就显得有些单一的戏路和无甚突破的演技,自是心悦诚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还有,我知道现在公司在给你准备做音乐专辑,虽然说演而优则唱,你将来的重心也不会完全放在音乐上,但你也不能敷衍对待。在选曲上虽然有专辑制作人给你把好关,但你也不能太不上心了。洛云你条件不错,又有学过音乐的底子在,能多拓宽路子也是好的选择。”   安洛云听了,不自主地连连点头。易泽雅确实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经纪人,对娱乐圈的内情了解得非常深,能有易泽雅的指点,即使是曾在娱乐圈内呆过多年的她,也是收获良多的。   再想想,若当年作为颜斐欣的她一出道便能遇到这样一位经纪人,一开始便也不会走得那么曲折和艰难。   当年她的第一位经纪人并不是后来的何耀,而是皇尚娱乐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业内新人。此人行事极为跋扈,曾因言语间的嚣张和不敬得罪了不少广告商和导演,还要累及她去道歉。可惜当时的她人微言轻,这位经纪人又有些来头,而且皇尚娱乐根本不管她的好坏,她也只能忍了下来。   直到后来,她渐渐地闯出了些名堂,但这位经纪人竟是变本加厉的拿着她的名头在外不与她商量便随意接下广告和电影,甚至有一次还替她接了一部露点极多的情.色电影,她自是怒极,直接解除了与经纪人的合约。   虽然这位经纪人后来因不甘和愤恨在媒体面前怒斥她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她也没皱一下眉头。幸而她保留了此人背着她做下那些事的证据,才让这位经纪人悻悻的闭了嘴。   而在此之后,她因机缘巧合结识了何耀,何耀便做了她四年的经纪人,直到她与他,死亡、重生,再次相遇、结缘。 ☆、57057 危机     随着电视剧《寻梦千秋》的摄制渐入尾声,安洛云也开始将工作的重心转移到她自出道以来第一张音乐专辑的录制上来。 [] ) [com]   公司为安洛云制定的这个“演而优则唱”的策略的意图是为她规划出多栖发展的模式,但单从安洛云自身的角度来讲,前世作为颜斐欣的她走的本来就是影视歌三栖发展的路子,而到了这一世,她其实具备更好的条件。   不论是背后A.Q.娱乐公司的力捧还是这具身体自小学习声乐的良好基础,都令安洛云进军歌坛的道路从一开始便走得比别人顺利许多。   A.Q.娱乐公司也的确为安洛云的首张音乐专辑下了血本,不但请到国内的金牌音乐制作人为其专辑倾力打造,而且在专辑收录歌曲的选择上更是大下苦工,最后选择的十首歌曲可谓首首都是精品。   ——其中,便包括林彦之在退出娱乐圈之前所创作的最后一支作品。   在安洛云的制作人看来,林彦之的这首歌曲可谓是他自出道以来的巅峰之作,能把一首略带伤感的情歌写得如此有层次,轻重有致,仅听demo便觉得欲罢不能,可见林彦之的创作功力。   制作人一举拍板将它收录进命名为《云开见月明》的音乐专辑中,而白栎明听闻此消息后,便主动请缨出演该支MV的男主角。   在MV录制现场,安洛云与白栎明的相携出场自然成为了全场瞩目的存在,而这对现实中极其甜蜜的情侣即将在MV中饰演一对因为不会爱人而互相伤害的恋人,虽说MV最后还是给出了大团圆的结局,但其间的虐心情节还是极为考验这对情侣的演艺功底。   林彦之这首歌完全写出了自己的心声,因为不会爱所以在感情中太过自私而伤害对方,直到失去了一切才发现最珍贵的早已失去。   这样一首歌,是林彦之写给安洛云的,也是写给他自己的。   为达到最完美的效果,A.Q.娱乐公司特地邀请到了在国内曾获“最佳录影带”奖项的导演掌镜执导,并且对于MV的拍摄脚本,亦是经过了多次修改,力求尽善尽美。   为安洛云和白栎明设计造型的也是国内极有名的造型师,两人堪比金童玉女的造型一亮相,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感觉到白栎明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安洛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会同意制作人的建议用林彦之写的歌,只是因为这首歌适合这张专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白栎明的手指划过她的手心,“只是这是你的第一张专辑,我总想做点什么。我不会写歌,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   “笨蛋,”安洛云睨了他一眼,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专辑取这个名字吗?月……可是和栎同音的啊。 [] ) [com]”   ——云开见月明栎明,说的,不正是他们吗?   闻言,白栎明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容,望着与他并肩而立的安洛云的眼眸亮得惊人,仿佛世上最美好的光华都映入了他的眼底。   > > >   自一年多以前《魔世纪》以恐怖的票房成绩席卷当年Z国的电影市场之后,国产的魔幻题材电影在国内的电影市场上瞬间大热,各路跟风之作更是层出不穷。//   而在这种百花齐放的状态下,《魔世纪》作为国内魔幻电影划时代之作的地位却是不容动摇的。在数部号称欲超越《魔世纪》并取代其在魔幻题材电影迷心中地位的电影连遭失败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期盼《魔世纪》续作的横空出世。   但是白栎明欲退出娱乐圈的打算,沈依瞳的惊人自杀——连番的意外已令《魔世纪》的影迷们渐渐丧失了其续作现世的信心——毕竟连原班人马都凑不齐,《魔世纪2》的开机根本就是遥遥无期。   而正当《魔世纪》的影迷们因此失落不已之时,《魔世纪2》即将开拍的消息却突然从导演费易的口中露出,这无疑令本不抱希望的众影迷们欢呼雀跃起来。   但是,还是有影迷心存疑虑——   白栎明能否完成从家族掌门人到演员的转变再次顺利出演善良无畏的洛斯,原本由沈依瞳饰演的神族少女娅汀这个角色将由谁顶替出演,在这些疑团没有得到正式的解答之前,《魔世纪2》能否顺利开拍,依然成谜。   直到A.Q.娱乐公司正式宣布由其投资拍摄的《魔世纪2》的开机发布会在SK活动中心举行,才给翘首以盼的影迷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当天的开机发布会由导演费易亲自主持,在他的介绍下,《魔世纪2》的主要演员一一登场亮相。   当安洛云挽着白栎明的手在聚光灯的追逐下走上主席台时,台下立刻变成了由闪光灯汇成的海洋。   这也是两人自正式公开关系以来第一次以亲密的姿态在媒体面前亮相,难怪台下的记者们瞬间忘记了今日发布会的主题和坐在主席台中央的费易,不约而同地把镜头对准了坐在费易身旁的这对恋人。   “白少您加盟《魔世纪2》的剧组,是因为安小姐也参演的关系吗?”   “白少据说您和安小姐的婚期将近,能不能透露一些详细情况呢?”   “白少,您会不会因为《魔世纪2》的拍摄打消您早先说过的退出娱乐圈的计划?”   ……   也难怪记者们如此激动,毕竟自安洛云负面新闻的澄清发布会之后,身为白氏集团现今掌门人的白栎明一直保持往日的低调作风,从未接受过任何采访,除了不停地炒作他与安洛云的恋情之外,媒体也找不到其他抓人眼球的新闻点,而此次白栎明以商界新贵的身份重新接拍电影,显然是不可多得的新闻素材。   面对镜头,白栎明的神色显得极为淡然:“接拍《魔世纪2》是因为我和费导之前有约定在先,拍完这部戏之后,我也会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正式退出娱乐圈。”   不理会台下的一片哗然,白栎明继续说道,“鉴于今天是《魔世纪2》的开机发布会,与电影无关的问题,我不会回答。”   说完,便冲身边的费易点了点头。   有了白栎明的这句话,记者们才安静了下来,费易得以继续介绍其他演员。   “《魔世纪2》并不是承接上一部的结尾开始的,而是会采用倒叙的手法,”在主演全部落座之后,费易开始介绍续集的独特之处,“当然,对于上一部中埋下的伏笔和谜题,也会在这一部中一一解开。”   台下的众人听得入神,也有记者迫不及待地举手示意。   “费导,我有注意到,除了白栎明和安洛云,影片中的其他演员您都启用了新人,请问您这样做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费易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记者的不气,他笑了笑回答:“这次启用新人是因为续集的剧本里增加了新的角色,而且我也希望在我的电影里能出现一些新鲜的面孔,给大家带来一些新的元素。在这里我要为大家特别介绍一下饰演娅汀的这位新人女演员……”   “《魔世纪2》的剧本非常特别,原先由依瞳扮演的娅汀在这一部里会以新的面貌新的身份出现,绝对是颠覆第一部娅汀的形象,会非常有冲击力……她试镜时的表现特别好,是很有潜力的一位演员。”   费易的话自然吸引了媒体们的目光,记者的注意力也纷纷聚焦到了今年A.Q.娱乐公司力捧的这位新人身上。   可以说,为了让《魔世纪2》按照计划顺利开拍,费易和他的幕后团队动足了心思。   除去半隐退的白栎明不说,沈依瞳的自杀更是险些让《魔世纪2》的拍摄计划夭折。只是费易实在不舍这部他极为喜爱的影片就此流产,便和编剧商讨后修改了剧本,为原本由沈依瞳出演的娅汀这个角色在续集之中的“改头换面”寻了个理由——被神族之人暗算,容貌尽毁,后在重新复活的魔界公主月弥的帮助下,以魔族的禁忌法术重新生肌,换了副面貌出现,并借由此事设定了更为精彩的情节。   想必,有了费易的头衔和第一部的傲然成绩做担保,《魔世纪2》的开拍必然会掀起新一轮的魔幻狂潮。   而这一部由A.Q.娱乐公司斥巨资打造的电影,也正如白栎明自己所重申的那样,将会成为他演艺生涯中的最后一部作品。   > > >   在《魔世纪2》开机发布会结束后,安洛云直接坐上了保姆车,赶往她音乐专辑中最后一支MV的拍摄场地。   这支MV的男主角特意邀请了A.Q.娱乐公司的天王级男歌手出演,在安洛云的记忆中,这位男歌手在颜斐欣刚出道时便小有名气,而后更是如日中天,至今仍是圈内最担得起“天王”二字的男歌手,能请到他出演MV,自然为安洛云的专辑增色不少。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白栎明弯下腰,透过摇下车窗的窗口看着安洛云。   “不用了,”安洛云摇摇头,抬手抚了抚白栎明微皱的眉心,“为了挤出时间参加这场发布会,你已经加了很多天班了,回去休息吧,等拍完我就给你电话。”   察觉到安洛云掩饰不住的忧色,白栎明只能让步:“好。”   安洛云笑了笑,摇下了车窗,白栎明望着渐行渐远的保姆车,突然紧锁着眉头捂上了胸口。   ——为何,突然升起了一股令他觉得害怕的心悸感觉?   而白栎明的预感,在安洛云的保姆车开出市区,驶在位于邻市的MV拍摄基地的必经之路时,竟是应验了。   当三道黑黝黝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她和戴佑晴,还有司机时,安洛云已经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可疑的人选。   秦黎,或者是……秦翰民?   戴佑晴担忧地看了安洛云一眼,微微颤抖着的手紧紧抓住安洛云的,手掌间的汗水忠实地透出了她的不安和恐惧。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戴佑晴咬咬牙,拔高了声音问道。   来人却不回答,对准安洛云的枪口纹丝不动:“安小姐,请你下车。”   见安洛云并不配合,其中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阴冷地哼了一声:“安小姐,我们无意伤害你,只要你乖乖地跟着我们走,不然——”   黑衣男子眼带威胁地看了坐在安洛云身旁的戴佑晴一眼,冷笑道:“你身边的人,可就……”   话虽未说完,安洛云又怎会不懂,一边在心底默默哀叹自重生以来接连不断的“霉运”,一边在黑衣男子暗含威胁的目光中走下了保姆车。   然后是戴佑晴和司机。   始终盯着三人动作的男子突然冷冷一笑,扬手给了司机一枪,手臂中枪的司机手一松,一只手机便从他的手中滑下。   司机立刻痛得捂住手臂倒在地上哀嚎。   “你……”安洛云咬紧了嘴唇。   “再多事,下面一枪就没这么气了。”黑衣男子冷酷地说,然后又是接连几枪,就见保姆车的车胎迅速瘪了下去。   “现在——”黑衣男子转过身,毫无感情的目光直刺安洛云,“安小姐可以坐我们为您准备的车了吧?”   看了看把他们三人围得水泄不通的几辆黑色轿车,还有被黑衣男子打穿了车胎的保姆车,安洛云的拳头不由得握紧,手指几乎刺入了掌心。   看得出来这几人是有备而来的,不止熟知她的行程,极会抓时机的在路上把她拦下,而且从她被拦下的十几分钟内竟无一辆车经过的情形来看,这里的路,怕是被这些人给封了。   安洛云顿然生起了一种插翅难飞的感觉。   “先把他扔上去。”领头的黑衣男子指了指被子弹打伤的司机,立刻有人拉扯着司机将他带进了其中一辆轿车内。   “请吧,安小姐。”男子阴阴的一笑,“我手里的枪可是很不听话的,万一射偏了可就不那么愉快了。”   言罢,手中的枪已经指向了戴佑晴的方向。   戴佑晴虽怕极,却仍然坚定地冲安洛云摇了摇头,示意安洛云不用理会她,安洛云心中一暖,对未知的命运却无刚才那般害怕了。   正当她准备走向黑衣男子所示意的那辆轿车之时,却听见有车驶近的声音。   领头的男子显然也听见了,他轻嗤了一声,刚欲训斥手下封路不力并准备迅速解决时,视野所及之内,就见一辆宝蓝色的轿车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他们的方向驶来。   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   而最具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车中的人从驾驶座旁的车门走下来的那一刹那,本是稳稳举着枪的几人俱是浑身一震,紧接着响起的,是手枪纷纷跌落在地的撞击声。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这里了,还有4章左右,快结局了哟。   顺便猜猜最后出现的人是谁??? ☆、58058 发现   当很有威胁力也很有杀伤力的藏獒瞬间变身为乖顺的家养猫咪时,尤其是这个变化的因素来源于一个曾在她面前表现得仿若纯良无害小绵羊的男人,安洛云也有些反应不能了。....   虽然已经见识过唐卿柏阴冷骇人的一面,但此刻面色可怖的他,还是给了安洛云强烈的视觉冲击。   唐卿柏重重地关上车门,暗藏杀意的目光如剑一般刺向带头的黑衣男子,骇得适才还满身戾气的男人颤抖着身体低下了头。   随即看向安洛云的唐卿柏,发现她的眼睛始终盯着其中的一辆轿车,心下了然,厉声喝道:“还不快把人放了!”   听到头顶上传来的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黑衣男子身形一顿,低声应“是”后,便挥手示意他的手下将轿车里的司机带了出来。   手臂中枪的司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安洛云一见他被带下车安置在车旁,立刻大步走上前去检查他的伤口。   唐卿柏皱眉看着安洛云略显担忧的样子,心头更是怒极。唐锐钟故意让他独自一人回了Y国,意图便是趁他不在时对安洛云下手,显然是准备拿安洛云来威胁自己……若不是他刚回Y国家里不久便发现情况异常马上返回,或许——   一想到可能发生的他绝对不能承受的后果,唐卿柏的后背已被一层冷汗浸湿。   “你们回去告诉唐锐钟,如果他不想让我对他的最后一点敬意和耐心也消磨掉的话,最好不要再动这种心思。至于你们——”唐卿柏挟着骇人的气息走上前,狠狠地踢了始终低着头的黑衣男子一脚,那人也不敢呼痛,顺势跌倒在地,却不敢抬头与唐卿柏凶狠的眼神对视,“等我回去,自然会好好给你们算算账。现在——都给我滚!”   一行人脸色发白地离开,唐卿柏转过身紧张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单薄背影,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明明不想吓到她的,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而安洛云刚才望向他时的陌生目光,令他心头的温度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唐卿柏苦涩地抿抿嘴,犹豫了片刻后才走近安洛云,蹲在她的身侧,轻声道:“洛云,吓到你了。小爷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安洛云低垂的眼帘动了动,她抬起眸子看了唐卿柏一眼,淡淡地问:“唐卿柏,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唐卿柏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安洛云,眼底不再是适才的冷寒,还是无边的柔情,“洛云,你只要记得,我是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人,就够了。”   安洛云没有做声,对唐卿柏这个像藏在迷雾中的男人,她已不知,该用何种态度来面对。   唐卿柏叹了一口气,他微微起身,将昏迷在地的司机拉了起来:“坐我的车吧,我送你们去医院。//**//他的枪伤虽然没在要害,但如果不快点把子弹取出来,这条胳膊……可能会废掉。”   安洛云平静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点点头,随着唐卿柏上了车。戴佑晴走回保姆车拿了两人的随身物品之后,也跟上了安洛云的脚步。   “他们是什么人?”在平稳地驶出一段路之后,安洛云突然张口问道,“为什么要对付我?”   唐卿柏的心底一颤,手下的方向盘差点打歪。他定了定神,才说道:“是唐锐钟的人。因为我和他的矛盾,让他对你产生了误会,所以……”   唐卿柏没有说得更多,他没有说是因为他对安洛云的感情始终放不下,甚至还动了丢下偌大家业只做一个平凡人的心思,而正是这样才触怒了对他寄予厚望的唐锐钟,使得唐锐钟意图拿安洛云作威胁,好让他绝了不该有的爱情,乖乖地回Y国打理家业。   “所以说……”安洛云冷静地问,“矛盾的焦点,是我?”   “是。”唐卿柏攥紧了方向盘,“不过没有下一次了,洛云。现在我回来了,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安洛云没有说话,倒是戴佑晴忍不住瞪向唐卿柏:“可是,你才是让洛云受到伤害的根源吧?”   戴佑晴的眼眶已经红了,她的手握着安洛云的,却仍是微微颤抖着的,“洛云今天差点出事,也是因为你,不是吗?”   唐卿柏沉默地锁住眉头。   戴佑晴继续说,“洛云的世界其实很单纯,你这么复杂的人,不该再来招惹她的。你能防得了那些危险一次,也防不了一辈子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唐卿柏艰难地说,“我在回国的飞机上已经想得很明白了,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把所有隐患都去除,我就会离开,我会永远……离你远远的,洛云。只要知道你过得好,只要还能得到你的消息,我就很满足了。”   戴佑晴怔住了,哪怕心头再多不满,也不得不承认唐卿柏的爱很沉重,很令人动容。   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一路平静的到了安家私人医生所在的医院,唐卿柏率先下车去扶被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的受伤司机,安洛云打开后座车门正准备下车时,却突然顿住了动作。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脚下,在靠近驾驶座后背的汽车地毯上,躺着一件她极为熟悉的东西。   就算只见过一次,也已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可是,怎会出现在唐卿柏的车上?   难道——   安洛云的双手放开又收拢,脑中翻滚着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的神智淹没。   上车时她的心神还全部停留在对唐卿柏真实身份的猜测上,所以并未注意脚下。如今心情平复了些许,竟让她发现了一个令她的心脏瞬间停跳的天大秘密。   安洛云暗吸了一口气,脑海中的思绪不断地膨胀,一波一波向她袭来,让她险些忘记了身处何地。   “怎么了,洛云?”见安洛云始终没有下车,戴佑晴探进身来问道,而站在车外双手支撑着司机的唐卿柏虽不便上前,但也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没事,只是脚稍微扭了一下,我揉揉就好。”安洛云努力掩饰话语中的颤音,装作脚裸不适的样子,借着揉脚的动作将地毯上的东西捡起,捏在手心。   半个身体探进车内的戴佑晴自然是看到了安洛云的动作,但察觉到安洛云对她使的眼色,立刻意会,装作要去扶安洛云的样子绕到了车门的另一边,挡住了唐卿柏的视线。   借着戴佑晴的遮挡将捏在手心里的东西放进手包后,安洛云才勉强笑着站了起来,反手关上车门:“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而微微颤抖着的十指,紧紧抓着手包,昭示着她无法平静下来的心。   > > >   关了灯的卧室,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不让一丝月光渗入,这是一片寂静到令人心寒的黑暗。   但此时的安洛云却极为需要黑暗带给她的冷寂感觉,因为只有黑暗,才能让她烦乱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才能让她在这片毫无光亮的环境中把思绪理顺,把前世今生都纠缠于她的谜团想个清楚。   只是思绪愈是清晰,心头愈是沉重——命运的玩笑,已让她连一笑而过的力气都没有。   伸出左手,触摸着躺在右手掌心里的冷硬物件,安洛云的心上像被外力开了一个洞,吹着永远都没有一丝温度的风。   依瞳——安洛云在心底默默地说着——原来,他就是你爱到宁可付出生命的男人,而这个男人……   安洛云的手掌盖住眼睛,感受到睫毛刷过手心的感觉,以及,残留在手掌的淡淡湿意。   原来这根本就是一场从前世延续至今生的纠葛,当初种的因,如今,已经成熟的恶果。   被爱束缚,且自行背负十字架的沈依瞳,又何其的无辜。   安洛云思考了片刻,紧接着拿起身旁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听到彼端传来的小心翼翼却又暗藏欣喜的声音,面上不由得冷笑。   在说出了明日欲见上一面的意图之后,安洛云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的微弱光芒照在安洛云的脸上,透出几分晦暗不明。   安洛云关掉手机,室内唯一的光源很快就熄灭,再度陷入了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之中。   卧室外的走廊上传来了富有节奏的脚步声,随后,半掩着的卧室大门被人轻轻推开。   “怎么不开灯?”白栎明按下了开关,突如其来的灯光令安洛云不适地眯起了眼。   “怎么了,洛云,不舒服吗?”白栎明疾步走到安洛云身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我没事,”安洛云摇摇头,右手轻轻握住白栎明的,才觉得混乱的心慢慢地回归原位,她淡淡一笑,“和哥哥谈完了?”   “嗯。”白栎明侧了侧身,让安洛云可以靠在他的肩上,“我和你哥哥今天都被吓着了,幸好你没事。”   不过他没说出口的是,因安洛云坐车离开后他始终心神不宁,后来索性丢下手头的事准备去MV拍摄基地找安洛云,只是车子才行至一半,便接到了人在医院的戴佑晴打来的电话。   “MV拍摄临时取消的事你的经纪人已经跟导演解释过了,不过与你合作的那位歌手这个星期只有今天这一个空档,所以MV拍摄被延后到了下个星期。”白栎明的手轻轻抚过安洛云的发丝,眼底绽放着令人沉醉的柔情,“不过这样也好,下个星期公司没那么忙,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至于唐锐钟那里——”   白栎明的眼底迸出锐利的光芒,“我和你哥哥商量好了,我们会亲自去交涉,想来有我们两家施加的压力,唐锐钟即使能量再大,也不敢再在Z国有过大的动作了。”   “嗯。”安洛云点点头。   “还有唐卿柏——”白栎明顿了顿才说,“虽说他今天救了你,但他给我的感觉越来越危险。比起唐锐钟,我反而更担心他……”   “我知道,栎明,”安洛云心中一凛,不自觉地抓紧了白栎明的手,低垂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   白栎明笑了笑,低下头吻了吻安洛云略微冰凉的唇。   “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安洛云勉强撑起笑意送白栎明离开,只是自始至终,都未提起过在唐卿柏车上的意外发现以及她心中几乎能确定的猜想。   非但如此,在医院时,她还特意嘱咐过戴佑晴,不要将此事对任何人说起,尤其是白栎明。   “对不起,栎明。”安洛云喃喃低语着走回卧房,倚着落地窗望向窗外,眼中闪现一抹坚定的光。   她知道白栎明的性子,如若告诉他自己的猜想,白栎明势必会担下一切,牢牢地将她护在身后,不让任何可能的危险威胁到她。   但是这一次,是她任性了,她不想再让白栎明去承担这一切,不想再次揭开白栎明心口还未愈合的伤口——她一直都很清楚,白栎明从未忘怀过他前世的身份,让他就这么毫无准备地面对血淋淋的过去,太过残忍。   而她,必须去面对这一切。   哪怕潘多拉魔盒下藏起的只有绝   作者有话要说:快上结局啦~~还有三章,不过分量很足哟 ☆、59059太子      安洛云靠边停下了车,等了不过一分多钟,副驾驶座的门就被拉开,一个人影坐了上来。   瞥了眼坐在她身旁的人,安洛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压制住心底翻腾的激烈情绪。她吐了口气,声音平稳地说道:“来了?很准时。”   “准时可是小爷我最好的品质,”来人笑了笑,眼中闪着透亮的光,渀佛此刻能坐在这里望着眼前的人已是今生最幸福的事,“何况这还是洛云第一次邀请小爷我,虽然——”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难听出其中的失落,“虽然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不过小爷我还是很高兴。本来以为,经过昨天的事,你已经一辈子都不想见我了。没想到,晚上就接到了洛云的电话,简直像是在梦里一样……不管洛云你今天想去哪里,小爷我都奉陪……”   唐卿柏眨眨眼,面上流露出真实的喜悦,只是在看到安洛云的眼眸之时,心中猛然一震,口中未说完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唐卿柏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安洛云的眼眸,茶色的眼珠,极其的纯净,而其中总是流转着令他挪不开眼睛的光芒,所以在第一次与她相遇时,唐卿柏便牢牢地记住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只是此刻,向来干净剔透的眼睛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令他看不清其中隐藏的情绪——可他又偏偏觉得,安洛云的眼眸,渀佛能看穿他的灵魂。   ——那个早已千疮百孔、肮脏不堪的灵魂。   唐卿柏心中一凛,待他想再看个清楚时,安洛云已经转过了头,发动了汽车,从她口中吐出的冷淡话语却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我想去一个地方,你和我一起去。”   > > >   安洛云把车开得极快。   窗外的景物飞快地闪过,车上却静得骇人,唐卿柏暗自观察着安洛云的每一个表情,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而当安洛云将车开至一处熟悉的公寓楼下时,向来善于伪装自己情绪的唐卿柏竟是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让心中的惊疑真真切切地反映到了自己已戴惯面具的脸上。   ——怎么会是……这里?   “朱汉伦导演给了我沈师姐公寓的钥匙,哦,朱导是沈师姐的好朋友,在沈师姐过世后,都是他在打理这里。你也知道,沈师姐的母亲好赌成性,若是没有朱导看顾着这里,怕是早就保不住了吧?”安洛云下了车,见唐卿柏一直没有跟上来,便回过头说道,“走吧,朱导托我舀些沈师姐的遗物给他,他最近忙得脱不开身,所以我来蘀他舀。我怕一个人舀不了,就找你来帮忙,难道你不愿意?”   “当然……不是。”唐卿柏否认道,迟疑了片刻后还是跟上了安洛云的脚步。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理智告诉他绝不能去,可偏偏,他根本拒绝不了安洛云的任何要求。   走出电梯的安洛云打开了沈依瞳公寓的大门,这是她今生第三次来这里——第一次是送发着高烧却不愿去医院的沈依瞳回来,第二次便是沈依瞳自杀后,她与朱汉伦来此整理沈依瞳的遗物。   看得出来,朱汉伦把这里照看得很好,所有的家具家电都用防尘布罩得严严实实,就连地板都是没有一丝灰尘落下,干净得……令人心痛。   朱汉伦,确实是一个痴情的男子,可惜……   安洛云在厅走了一圈,转过头就见唐卿柏仍是杵在玄关处,一步都没有挪动。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怎么站在那里不动,我想这里,你应该是很熟悉的吧?”   “洛云……”唐卿柏的表情有些莫测。   “站在这里,你会不会想起它曾经的主人?会不会觉得心痛和后悔?”安洛云的声音低了下去,“哪怕……只有一点点?”   唐卿柏垂在身侧的双拳逐渐握紧,与此同时,他的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起来。/非常/   安洛云一步一步的走上前,速度极慢,但每一步,都渀佛踏在了唐卿柏的心坎上。她冷冷地一笑,从手包里舀出一件东西,举到了唐卿柏的面前:“这个,是昨天在你的车上捡到的,上面还刻着一个英文名……看你的表情,你应该认得这枚戒指的,对不对?”   捏紧了烫得灼人的戒指——曾经在沈依瞳手上见过的、令这个好强的女子忍不住在夜里偷偷落泪的男戒,安洛云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其实,我应该叫你另一个名字……hans……才对吧?”   这枚男戒的造型实在是很特别,哪怕只见过一次,安洛云也记住了它的样子,所以在唐卿柏的车上,她在看到这枚男戒的一刹那,便认出了它。   而原本零散的线索,都在那一瞬间,被串成了线。   为何沈依瞳在《醉红颜》试镜片场的化妆间见到唐卿柏时会忍不住微笑,为何沈依瞳每次看她的目光会是如此复杂,甚至还会独自黯然神伤——原来,沈依瞳默默关注的是站在她身旁的唐卿柏,原来沈依瞳在邮件中所说的那个心爱之人爱上的别人,竟是她安洛云?   她竟然如此的迟钝,从未发现沈依瞳冷淡外表下的煎熬,也从未发现沈依瞳眼底的哀伤和挣扎……而沈依瞳却待她这个情敌极为真诚,未曾有过分毫的敌意。   就是这样一个清透美好的女子,却是因为爱情的无望和背负十字架的痛苦,永远长眠了……   因此,不管是安洛云,或是颜斐欣,都成了关系人——可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牵扯她和沈依瞳可笑命运的长线,竟握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手里——一个说过爱她,也令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的男人。   讥讽的笑容袭上唇角,安洛云的眼中已褪去了最后一丝温度:“在发现这枚戒指的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甚至还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罢了……可是多可笑,这会是巧合吗?”   唐卿柏抬起头,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   “沈师姐曾对着这枚戒指在夜里流泪,我也知道她有一个深爱的人,叫hans,而那个人,就是你。这枚戒指……是你的。”安洛云笃定地说,眼睛略带嘲讽地看向唐卿柏,“你还想否认吗?”   “如果我说……你全都说对了呢?”唐卿柏低声说,声音温柔地不可思议,“你是不是……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是。”安洛云冷冷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可是,我现在只想知道真相。”   唐卿柏直起身,慢慢踱步走进厅,他望了望四周,神色中有股冰冷的讽意,却无半分留恋和伤怀:“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从刚才你反常地来这里,还要我跟你一起上来,我就有预感了……好吧,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安洛云上前一步,抑住心头的怒火,沉着声音问:“沈师姐自杀之前,你是不是见过她,或者说,你有没有和她说过什么?”   沈依瞳在《锦绣》杀青宴那晚见她时,虽说情绪有些低落,但还不至于走上自杀这条绝路。她的助理也证实沈依瞳那晚曾叮嘱过,第二日要早点接她去机场,唯恐赶不及外省的一个通告——这样的沈依瞳,又怎会突然选择自杀?   除非,在那一晚,沈依瞳受到了足以让她理智全失的刺激——而这种刺激,极有可能来自于时常令她的心绪大起大落的深爱之人。   而这个人,就是唐卿柏。   闻言,唐卿柏似是笑了一下,嘴角勾出一个难看的弧度:“我的确见过她。那天杀青宴结束后,我看她想找你谈话,我怕她会忍不住把我和她的关系告诉你,我很紧张……”   “她在y国进修的时候,我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了她。她一直很听话,而我也厌倦了以前的生活,刚好需要一个固定的情人,她偶尔出国见我,这样的距离刚刚好。所以,我和她维持了很长时间的关系。”   “因为她从不干涉我的事,也很懂事,所以曾经的我对她很宽容,我的事,很多都没有瞒她。可是,自从我准备回国长住之后,她越来越难受控制,甚至还妄想要得到我的爱,简直可笑……所以,我厌倦她了。而这时候,我也认识了一个让我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想要为一个人理清我的私生活、让我用最好的样子留在她身边的人,所以,我和沈依瞳分手……”   平静的声音令安洛云觉得周身的空气倏尔变冷,她看着唐卿柏的唇分分合合,心底结成了冰。   “她一直都不肯放弃,几次找我,我都派我的手下去见她,顺便也可以监视她,免得她……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过我没有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逼着我亲自去见她。我很生气,那时候我真的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真可怕。”安洛云喃喃道。   唐卿柏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就隐了过去:“是,这才是真正的我。”   安洛云闭上了眼睛,心中弥漫上无边的酸楚。   ——看吧,依瞳,这就是你深深爱着的男人,他将你对她的爱和在意看成避之不及的累赘,他竟用如此漫不经心的语调陈述着你和他的过去……   安洛云的十指颤抖着合拢,她已然感觉到,胸口堆积着的怒气几欲喷薄而出。   > > >   唐卿柏突然想起了杀青宴结束那晚他与沈依瞳的见面。   就像他对安洛云所说的那样,那时候的他又是恼怒又是气急,本是念着旧情,又看在沈依瞳曾为他流过孩子的份上,他才没有按照唐锐钟的意思,在与沈依瞳分手后就除了她,以绝后患——可偏偏沈依瞳愈来愈紧的纠缠和这番令他十分不悦的逼迫,把他心底存着的本就不多的愧疚和怜惜都冲散了,在给了沈依瞳一个冷冰冰的电话之后,他就开着车去了两人经常约会的山顶等待。   沈依瞳很快就到,在坐上他的车之后,就欲把一枚男戒给他。   “这是我托人订做的一枚戒指,上面还刻着你的英文名字,我知道我不配让你戴上它,我只求你能留下它……只要给我们的过去一个角落就够了。”   那时的他又累又烦,一挥手就打掉了沈依瞳递过来的戒指,想来就是那个时候,那枚戒指从沈依瞳的手里掉落,留在了车上——而在那天之后,因与沈依瞳的这段不快回忆,他再也没有开过这辆车,自然,也就没有发现车里多了一枚他根本就未放在心上的戒指。   而昨日,在得知唐锐钟欲对安洛云下手的消息后,他匆匆忙忙从y国赶回,并让手下从他的车库开一辆车出来去机场等他——没想到,阴错阳差,竟然是这辆车,还让安洛云发现了戒指的事,更让他几欲发狂的是,安洛云知道的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更多,甚至仅凭这枚戒指就猜出了他和沈依瞳曾经的隐秘关系。   ——也许,这就是他做尽恶事的报应?   他千方百计防着沈依瞳将事实告知安洛云,却不想,沈依瞳用另一种方式说破了他拼命隐瞒的秘密。   ——用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   “事情就是这样,”唐卿柏解释了一遍戒指出现的缘由后,用淡然的语气继续说道,“我对她说了我这辈子所能说的最绝情的话,然后,让她下车,我就自己开车下山了……第二天听说她自杀的消息,我确实很惊讶。”   此刻,安洛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一步步走向唐卿柏,踮起脚跟,狠狠拉过他的领子,眼中闪过水光:“难怪……难怪依瞳会一心寻死,一个让她爱到放弃自尊,卑微到放弃信仰的人,竟然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把她为你付出的一切全都一笔勾销……你摧毁了她,摧毁了她仅有的一点点希望!你真是太可怕了!”   安洛云松开手,倒退了几步,渀佛要离眼前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越远越好。   “是,我是很可怕。我一直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人,”唐卿柏试图靠近安洛云,“但是洛云,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想要把我对你的爱,只留给你一个人。”   “用爱情来摧毁别人人生的人也配说爱吗?”安洛云冷笑着后退,“多么可笑的爱,我要不起,也不想要!”   “为什么?”唐卿柏的眼睛已经红了,“为什么为了一个沈依瞳,你就要否定我对你的感情?”   “因为依瞳她是我认定的朋友!”   唐卿柏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我以为你和她的交情没有那么深。”   ——所以在对待沈依瞳的态度上,他才会如此狠绝。   否则,至少会因为安洛云的关系,留下几分余地。   “我和她很早以前就是朋友,所以她才会在自杀之前写了一封信给我,让我知道——”安洛云放低了声音说,“害死颜斐欣的人,究竟是谁。”   安洛云的目光如炬,让唐卿柏本就凉了一半的心彻底坠入冰窖。   “沈依瞳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唐卿柏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分明。   “因为我想蘀颜斐欣,蘀因她的‘自杀’而死的那些无辜的人找到答案。”   “这就是原因?”   “没错,这就是原因,你可以告诉我答案吗?”安洛云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太、子。”   唐卿柏惊住了,不自觉吐出几字:“你怎么会……”   他的手下在有外人在场时从不会用这个称呼,他也确信沈依瞳只知道他是富商之子,并不知晓他的真正身份——可安洛云又是从哪里得知?   唐卿柏突然发现,他对安洛云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了解——但越是如此,越是叫他放不下。   安洛云没有理会唐卿柏的沉思,她看了唐卿柏一眼,继续往下说:“虽然现在秦黎已经背下了所有罪名,但我还是觉得另有隐情,因为整件事,她一个人根本做不出来,背后一定有人。我调查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她没有节外生枝地提及何耀,毕竟重生为白栎明的何耀绝对不能出现在唐卿柏这位“太子”的视线之中!   “为什么要杀颜斐欣,还要用这么复杂的方法,要将她的死伪装成自杀?”   “因为——”唐卿柏心中暗自苦笑,一旦迎上安洛云深沉的目光,他就没办法隐瞒一丝一毫,“不能让任何人怀疑颜斐欣的死和我有关,就算东窗事发,也有人可以顶下所有的罪名。秦黎和颜斐欣有过节,她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哪怕颜斐欣的自杀不成立,和颜斐欣恩怨最深的秦黎就会是最大的嫌疑人,没有人会怀疑到我。我策划了整件事,只在最关键的几个环节上派出对我死忠的人。事后,我会用我的方式让他们永远闭嘴,很干净,很完美……我唯一没料到的,就是我会被你看透。”   “至于颜斐欣非死不可的原因,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身世。先要从我和唐锐钟的关系说起,其实,你应该也发现了,我对唐锐钟并不像是一个儿子对待父亲的态度。是的,他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看到留言,看到有人猜到了,真心膜拜    ☆、60060 坦白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是唐锐钟改变了唐卿柏的人生。....   唐卿柏原来并不姓唐。   在他十几岁失去双亲、无人收留的时候,是身为父亲生前好友的唐锐钟将他带进了唐家,带到了唐永仁面前,成了唐永仁的养子之一,并在那时改了唐姓。。   唐永仁是个在黑道抒写传奇的人,他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挣下了一份庞大的家业,从年轻时一无所有的小混混到流亡至Y国创建显赫一时的黑道帮派,从被打压被追杀、几乎再次一无所有到重新创建一个更为隐秘更为强大的组织——唐永仁的人生完全可以用“辉煌”二字来形容。   不过唐永仁始终无子,即使有包括唐锐钟在内的多位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后又随他改姓“唐”姓的兄弟,但依旧深感后继无人的唐永仁干脆收养了多位资质不凡的养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自小便显出极大聪慧的唐卿柏便是其中一个。   从进入唐家的第一天开始,充斥在唐卿柏记忆里的便只有无穷无尽的斗争,不过更多的,还是内斗。   几位准继承人之中只有一位能从唐永仁手中得到大权,而每位准继承人身后也各自有无继承权的唐永仁的几位过命兄弟的支持,比如说,唐卿柏的支持者便是把他带进唐家的唐锐钟。   明争暗斗多年,在唐永仁的身体越来越差的情况下,这位昔日的黑道大佬终于定下了唯一的继承人,也就是唯一有资格被称作“太子”的人,那便是唐卿柏。   可唐卿柏和唐锐钟还来不及高兴,便从被他们收买的唐永仁心腹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唐永仁年轻时在Z国曾与一个女子有过一段情,只是很快就分开,但也极有可能留下了孩子。唐永仁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消息,已派人去Z国调查,或许很快就会有结果。   ——养子和亲生孩子孰轻孰重?更何况还是对亲生孩子心怀愧疚的父亲……   那时候唐永仁已卧病在床,唐家大权大部分掌握在了唐卿柏的手中,唐锐钟更是因为唐卿柏身份转变的关系掌控了唐家明面上对外的产业——所以两人比唐永仁更快得到了唐永仁亲生孩子的消息,并对唐永仁隐瞒了这件事。   虽然调查的结果让两人稍稍放下了心——并不是儿子——但唐卿柏仍旧没有掉以轻心,干脆安排人到那位做了明星的大小姐身边,争取获取她的信任,以防万一。   时间就这样平稳地度过了四年,在这四年里,唐永仁的身体非但没有像唐卿柏所期望的那样继续衰弱下去,反而越来越好。但他也不好多做动作,只能看着唐永仁对亲生骨肉的思念越来越浓,并被其他的一个养子发现了那位大小姐的存在,还闹到了唐永仁面前。   唐永仁自是激动不已。   或许是抱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能让唐卿柏得到的想法,这位曾经的准继承人力争应由这位大小姐继承唐家的一切。   “胡闹。”几位元老级的前辈怒斥不已,“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子怎么担得起这份责任,简直太胡闹了。*.   最后,其中一位前辈想了个主意:“不如先把小姐接回来,和太子培养培养感情,两人若能结成伉俪,也是美事一桩。”   唐永仁自然点头说好,毕竟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打算。   “那万一大小姐不喜欢太子,而是和其他少爷看对眼了怎么办?”另一位显然不喜唐卿柏继承唐家的人说道。   唐永仁高深莫测地看了唐卿柏一眼,说:“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我就会更换继承人。”   唐卿柏知道唐永仁是在怀疑他故意隐瞒那位大小姐的存在,所以给他出了这样一个难题。他心下冷笑,暗想这是你自己逼死你自己的女儿。   他唐卿柏从不惧怕任何挑战,但绝不能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何况,还是一个已有心中所爱的女人。   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让她……死。   可是,他必须洗清自己的嫌疑,让那人死得顺理成章,组织内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必须做得天衣无缝。所以,他需要一个合作者。   经过调查,他很快就敲定了人选。   只是在人手的安排上,却出现了问题,埋伏在那位大小姐身边的钉子竟然动了情,不愿动手进行其中关键的一环,这种赤.裸裸的背叛行为简直是打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   当手下来请示他该如何做时,唐卿柏冷冷一笑:“一条不听话的狗而已,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在处理掉这个令他觉得十分碍眼的叛徒之后,计划进行地极为顺利。   自杀的结果很快定案,虽有人怀疑大小姐的死并不单纯,或许和他有关,但他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给他的几位“好兄弟”制造了点令他们措手不及的证据。   毕竟那位大小姐的存在碍了很多人的路,谁都有嫌疑,谁都不比谁光彩。   而唐永仁因为唯一的女儿“懦弱的自杀”,被气得一病不起,这也是令唐卿柏最为满意的一点。   在大局基本已定之后,唐卿柏总算有心情找点乐子玩玩,所以他干脆去了现任情人所在的城市,以一个国外名校毕业生的身份——反正唐锐钟以唐家对外产业掌门人的身份结交了不少朋友,有人罩着的他在Z国一样混得很开。   也似是为了释放自己压抑多年的本性,唐卿柏干脆染起了头发,穿起了奇装异服,一口一个“小爷我”令他觉得十分肆意。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城市里,他会遇上一生的劫难,并且为了她,把历经多重困难才到手的唐家产业放到了一边,甚至和对外与他父子相称的唐锐钟爆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 > >   “……我不想回去,不想再回到那个家去,哪怕在老爷子过世、家里乱成一团的当头,我都不想回去,”唐卿柏苦笑连连,“唐锐钟很生气,认为是你改变了我。所以,才想对你下手,拿你的安全来逼我做回原本的唐卿柏。自从他出现在Z国,我就知道事情不好,所以我一直不想让你和他有任何接触。可没想到,你还是接拍了他投拍的电视剧……”   安洛云已是目瞪口呆,她本来只是想知道前世被害的真正原因,没想到竟然牵扯出了她的身世——韩琳年少时遇上的人,在后来竟成了雄踞一方的黑道霸主?而这个人,就是韩琳从不愿提起的、她的亲生父亲?   可是——   “你刚才说,谁过世?”   “唐永仁。前几天我离开Z国,就是因为唐永仁过世,而我那些兄弟在Y国也不怎么安分……”   ——原来,已经过世了。   安洛云心下嘘唏。   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倒不是有多少留恋,只是心中突然觉得好笑。   为韩琳,为唐卿柏,为自己。   原来兜兜转转一大圈,她还是没有绕出前世的恩怨之中,而前世不愿受人摆布,最后精心计划杀了她的人,竟在这一世说爱她?   “洛云,”唐卿柏走了过来,伸出手,似是想触碰她的脸,但又犹豫着缩了回去——他只是觉得眼前的人太过虚无,才会忍不住想要触碰,“你想知道的实情,我都已经告诉你了。那你能不能让我知道,你对沈依瞳和颜斐欣这么在意的原因?”   唐卿柏除了心惊,更多的是疑惑,毕竟在他的了解范围内,安洛云自入行以来和沈依瞳的交情并不深,和颜斐欣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可看安洛云的态度,却不仅仅是对他行为的愤怒,还有一种说出来的哀伤。   他有预感,安洛云在意这两人的真正原因对他很重要。   ——但也有可能会,彻底颠覆他的世界。   “既然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安洛云看着唐卿柏,嘴角浮起一丝奇异的笑容,“那好,我告诉你。”   心中的恨意找不到出口宣泄,特别是当唐卿柏用平静的语调说起何耀的死亡时,钻心的疼痛就像浸了毒汁的藤蔓一般,猛地缠了上来,令她几近窒息。   她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打破唐卿柏脸上极为残忍的平静。   “你既然调查过颜斐欣,那你应该知道颜斐欣和沈依瞳亦敌亦友的关系,你也该知道,颜斐欣是怎样的一个人,”安洛云冷笑着说,“很多人都说,我演戏的时候,很像颜斐欣,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吗?”   唐卿柏愣住了,安洛云说得含糊,可他竟是完全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而且,安洛云话语中的深意已让他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那么像另一个人?”安洛云低低笑了起来,有些苦涩,有些嘲讽,“何况还是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演戏的人……我当然不是天才,只是演了很多年,演戏早就深入我的灵魂,所以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忘不了这种本能。”   唐卿柏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如纸来形容了。   “……所以说,你的爱是多么的可笑!现在,你还敢说……你爱我吗?”   唐卿柏彻底怔住了,可身体却在战栗,他竟是第一次生出了害怕和后悔的情绪。   竟是如此——   唐卿柏简直不敢置信,安洛云竟会是……   他张了张嘴,却再也无法说出那个名字——明明只有三个字,却仿若千斤重,压在舌尖上,用尽力气也说不出来。   他先是低声笑了起来,随后转变为疯狂大笑,“原来如此,你该恨我的……该恨我的……”   半晌,他才抬起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你想要我怎么做?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安洛云毫无感情的声音震荡在空气里,“那又如何?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沈依瞳无法复活,而即使是用一种方式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她,也早就不是当初的颜斐欣了。   > > >   唐卿柏从自嘲的情绪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安洛云已经离开了。   他缓缓直起身,看着这间熟悉的公寓,嘴角扬起一道讥诮的弧度。   ——没想到他会走进沈依瞳的公寓,而且还是在这里知晓了令他又痛又悔的秘密。   “是你在报复我吧?”唐卿柏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客厅内,“你做到了,很好,真的很好,让我一辈子都没法忘记……你。”   唐卿柏拖着疲惫的身体坐电梯下楼,随着电梯的下行,他突然意识到,他不能让安洛云就这么彻底地走出他的生命,至少不能怀着无尽的恨意去记住他。   思及此,他的心猛然一痛,还未等电梯门完全打开,就冲了出去。   一定有办法能弥补的,一定有办法,唐卿柏想。   ——哪怕用自己的生命,也无所谓。   当一个人远远重于他曾经视之为一切的权力和地位时,他就知道,他完了。   可他,甘之如饴。   唐卿柏急切地冲出了公寓大门,一眼就看到安洛云的车仍停在原位,可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见到了令他睚眦欲裂的一幕——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旁,一个瘦高的男人正欲把安洛云往车里拖,而安洛云却是一动未动,不知是昏迷了还是……   再看瘦高男人的面孔,并不是很熟悉——不是唐锐钟的人,行事也不是组织的风格——关于这一点,他绝对不会认错。   那又会是谁?   唐卿柏来不及细想,已经紧蹙着眉头冲了上去。   自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唐永仁和唐锐钟对他的要求都极其严格,所以练就了唐卿柏不俗的身手。眼前的瘦高男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唐卿柏已将男人打倒在地,安洛云也回到了他的怀里。   “洛云,洛云……”唐卿柏一边轻唤着安洛云的名字,一边把手指放到安洛云的鼻下探了探,意识到怀中之人只是昏了过去,才放下了心。   可他放心的实在太早了,或者说,因为安洛云在他怀中的关系,唐卿柏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警觉和理智,当他察觉到背后有人接近时,颈部一痛,只来得及轻哼一声,就已经倒了下去。   陷入昏迷前,只见一个人影走到他的身前,对着旁边的人说了一句:“把这个人也带走,免得节外生枝。” ☆、61061结局上   全身无力。   安洛云睁开眼,入目的深沉褐色与她记忆里的任何一处都不符,她动了动脖子,却发现哪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极为困难。   就像是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   安洛云很快就发现了状况不太对劲——她双手双脚被绑着靠在一处坚硬的物体之上,嘴边还残留着某种药物的气息。   最初的混沌慢慢过去,之前的记忆开始回笼。   她记得自己与唐卿柏在沈依瞳的公寓见了一面,把话都说开后她便一个人走出沈依瞳的公寓大楼,在欲打开车门的时候忽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口鼻,然后,记忆从此刻便戛然而止了。   绑架?   是为钱,还是为了……   安洛云的思绪慢慢理顺,可就在她思考的过程中,轻轻的击掌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看样子,安小姐已经醒过来了,这样我们的年轻人就可以松口气了,”伴随着掌声,一个男声说道,“别瞪着我,你的公主还好好的,不是吗?”   安洛云这才发现,她的身前坐着秦翰民,身旁跟着一个瘦高男人,安洛云见过他的资料,是秦翰民的秘,同样也是秦黎的爱慕者。而她的身边,怒瞪着双眼的唐卿柏也是双手双脚被绑着靠在颜色暗沉的墙壁上。   “是你!”安洛云一边说一边观察四周。   这里是一间车间,墙壁是暗沉的褐色,车间内随意摆放着陈旧的设备,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正对着她是一扇紧紧闭合着的大门,四周原本有窗户,却全部被木条和铁钉封死。   安洛云估量着逃出去的可能,而猜到她心思的秦翰民,已在旁边放声大笑起来。   “安小姐,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这里很荒凉,就算你逃出去,也跑不了多远的。”秦翰民摇了摇握在手里的手机,“至于你们的手机,就由我蘀你们暂时保管了。安小姐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呆在这,等你的好哥哥和好情人同意了我的要求,我就会马上放你走。”   “你究竟想做什么?”听到秦翰民提起安迦诺和白栎明,安洛云的心头猛地一跳。   “安迦诺和白栎明把小黎整得那么惨,还害得我一无所有,我不讨回来,让你们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我怎么甘心。”秦翰民冷笑道,“你们会团聚的,等他们把手里的钱全部吐出来,我就让你们团聚,让你们尝尝做乞丐的感觉有多么爽,哈哈哈哈。”   “不好意思,小爷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唐卿柏故作轻佻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能不能别把小爷我的功劳都给抢了?如果没有小爷我的暗中帮忙,秦大小姐可没那么容易定下重罪,还有你的秦氏,也不会倒得这么快……所以,可别忘了小爷我的存在!”   说着,唐卿柏还冲着秦翰民眨了眨眼睛。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虽然这么说的用意是为了转移秦翰民的注意力,以防他怒气上涌、失去理智伤害安洛云,不过他说得倒也没错。   当初秦黎借罗雨萱之手欲除去陈钰,但不慎连累到安洛云时他就对秦黎十分不爽,后来又见秦黎几次三番故意针对安洛云,唐卿柏早就对秦黎起了杀意。只是未免引起安洛云对他的怀疑才一直隐忍不发,直到秦黎犯下重罪被推上风口浪尖,他才趁势在背后有所动作。   “你……很好,原来你也有份。”秦翰民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走到唐卿柏面前抬起脚踹向他的胸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辜负你的好意了。听说你们唐氏家大业大,虽然传言你和唐锐钟关系不好,不过你毕竟是他的儿子,怎么说也能为你掏几个钱吧?”   秦翰民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过了许久才停了下来。   唐卿柏心下冷笑,他的另一个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只要唐锐钟知道了他出事的消息,以他的能耐,应该很快就能找出他的行踪,这样,他和洛云也能多点保障。   秦翰民转过身,对他的秘嘱咐道:“你呆在这里,好好看着他们,这里信号不好,我去外面的车上。你只要做好了这件事,等我谈成这笔大生意,我今后的商业王国,有你一份。”   秦翰民拍了拍秘的肩膀,接着说,“我这就去找安迦诺他们好好谈谈,哈哈哈哈……”   笑声逐渐远去,然后便是大门闭合落锁的声音。   一切又都归于寂静。   秦翰民的秘看了看他们,觉得被绑着的两人没什么威胁性,便拖过秦翰民之前坐过的椅子,准备坐下。   而突变,就发生在这一瞬。   安洛云只看见唐卿柏像弹簧一样弹跳起来,腾跃在空中,再落下时,秦翰民的秘已经倒下了。   “吃一堑还不知道长一智,被小爷我击倒过一次还不长点记性。”唐卿柏把假意束在手上的绳子摘了下来,然后跑回安洛云身边,一边嘟囔着一边解开了绑在安洛云手脚上的绳子,“听说秦翰民现在落魄得很,只有一个爱他女儿爱到疯狂的秘还肯为他卖命。他又是一副自信过头、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的样子,连绑架应该多雇些人手都不知道吗?”   “你什么时候……”安洛云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却发现全身无力,连站立都很困难——看起来,秦翰民给她用的药,药效十分厉害。   “这种层次的绳结小爷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能随便解了……小心……”看见安洛云摇摇欲坠的身影,唐卿柏扶了一把,但安洛云想也不想就挥开,倚着墙壁站立有些困难,只能慢慢滑倒在地。   唐卿柏眼中滑过一丝黯然,他在原地伫立了片刻,才转身走了开去,查探周围的环境:“我们得快点逃出去,不知道秦翰民什么时候会进来。不过洛云你放心……”   唐卿柏回头看了安洛云一眼,神色极为认真地说道,“小爷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小爷我一定会把你平安带回去。”   安洛云沉默不语。   安洛云靠坐在墙边休息,而之前只是被人打晕、已经恢复体力的唐卿柏则四处走动,过了十几分钟,便听到他暗藏惊喜的声音。   “这扇窗的钉子有些松了,只要能把钉子卸了,把木板拆掉,我们就能从这里出去。”   窗子开得还算大,每次钻一个人出去应该不是问题。   这里是旧的加工车间,唐卿柏很快就找到空心的钢管,借着钢管的边缘撬动铁钉。   安洛云抿了抿嘴,也迈着缓慢的步子挪了过去,舀起旁边余下的钢管。只是她的手脚实在没力气,使了半天的劲也没见铁钉动上半分。   早就热得脱了外套的唐卿柏已是满头大汗,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拦住了安洛云的动作:“洛云,你去休息,多留点力气,等会儿出去,才跑得动。”   见安洛云还是不愿,唐卿柏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想承我的情,可是,你总该为你哥哥,还有……白栎明想想吧。他们一定在等你,等你回去。”   安洛云的身体一震,手随之一松,便被唐卿柏夺过了钢管。   > > >   安迦诺接到秦翰民打来的威胁电话时,其实已经发现安洛云出了事——他回到安宅后,便从管家吴叔口中得知,他的妹妹在他出门上班后不久也自己开车出去,吴叔以为休息在家的安洛云是去找白栎明便没有多想,只是一直未见安洛云回家连白栎明也打来电话询问说打不通安洛云的手机才发现事情有异。   派出的人手没有发现安洛云的踪迹,唯一的发现便是在沈依瞳的公寓楼下找到了安洛云开的车,这让在安宅商量对策的安迦诺和白栎明顿生不好的预感。   正当两人焦头烂额之时,秦翰民的电话打到了安宅。   “该死。”安迦诺愤然砸了话筒。   “怎么样?”白栎明皱着眉问。   “是秦翰民,他猜到你人在安宅,要我一起转告你,洛云的安然无恙必须用安、白两家的产业来换。还有,不能惊动警察,不然,他说他会和洛云同归于尽。”   “最后的期限?”   “他给我们三个小时的时间。”   “我马上准备。”白栎明毫不犹豫地舀出手机拨通了律师的电话,“我在白氏的所有股份都可以转给他。”   安迦诺拍了拍白栎明的肩膀:“不过我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以防他舀到想要的东西还不放人。”   “这个自然,”白栎明深知秦翰民对他们两人的恨意,所以出尔反尔的可能性极大,“那以你对他的了解,依照秦翰民的性格,他会把人藏在哪里?”   “以他不容易相信旁人和过于自信的性格,他选的地方恐怕只有他自己或者少数人才知道;而且这是他的最后一搏,一定是他所认为的最保险的地方。我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地方地处偏僻,而且不常被人利用,鲜为人知。”   “可以从这点出发,”白栎明认同地点点头,“我会派人一起找,可以试着从城市的边缘地带找起。”   “我也马上通知我的人,”安迦诺打完了电话,整了整有点凌乱的衣服,“我们也出发吧,就从东北角开始。”   “等一下,”白栎明皱了皱眉,“这种大海捞针似的办法还是太慢了,毕竟我们只有三个小时。我们必须再试试其他的办法。”   “怎么说?”   “韩琳。”白栎明答道。   “她会知道?”安迦诺疑惑道,“可是我听说韩琳不怎么管秦翰民的事。”   “但她毕竟是秦翰民的枕边人。韩琳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秦翰民喜欢依附他的女人,并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知道太多。所以,她所表现出来的一无所知未必是真的。”   “可就算她知道,她肯说?”安迦诺发动了汽车,朝着秦宅的方向驶去。   “我会想办法。”白栎明的视线盯住窗外,直到似乎要把车窗玻璃盯出一个洞,才收回了视线,“我会让她开口。”   > > >   幸运的是,唐卿柏和安洛云顺利移开木板、用于逃生的窗口刚好在秦翰民停在车间之外的轿车的死角处。   坐在车内的秦翰民正看着手表上滴滴答答走过的时间笑得志得意满,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个本该被绑在车间内的人已经在黑暗的庇护下消失了踪影。   这间车间本为秦翰民的公司所用,不过后来出了重大事故,便停了产,一连多年都不再投入使用。   后来公司决定把这处车间处理掉,秦翰民觉得这里极为偏僻,很适合他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所以暗地里以他人的名义将它秘密地买了下来。   用来作为绑架藏匿肉票的地点,自然更好不过——只有一条路能通往外面的公路而且其中的岔路极多,不熟悉此处的人很难走出去。   所以,坐在车里勒索完害他倾家荡产的“仇人”的他,笑得极为欢畅,、一点儿也不担心里面的两个肉票会逃跑。   毕竟有他忠心耿耿的秘看着,而一人又被他下了后劲极强、能使全身无力的药物,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不过可惜了——秦翰民惋惜地叹了口气——若不是这种药他只准备了一份,不然也给那个令他觉得有些不安的男人喂了,他才能感觉更为踏实些。   这样想着,秦翰民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得厉害,他压抑住从心底涌上的不安感觉,决定还是进去看看比较稳妥。   ——反正,离三个小时的限定时间,也快到了。   可当他打开车间的大门,瞥见昏迷在地的秘和已然不见踪影的“勒索王牌”时,心中的怒意可想而知。   “还不快点给我起来,你这个蠢货,竟然连两个人都看不住。”   瘦高个的秘被踹得一激灵,迷迷糊糊地醒来,才睁开眼找回了点神智,就看到一个黑擦擦的东西被秦翰民握在了手上。   “秦总。”秘结巴了。   “怕什么,又不是对着你。”秦翰民看着握在手里的枪,阴笑道,“竟然敢跟我玩花样,哼,安洛云,这是你自找的,既然你想早点去见阎王,那我就成全你。”   > > >   而另一边,对此处人生地不熟的唐卿柏和安洛云也陷入了困境。   此地岔路极多,泥泞的路面不怎么好走,两人几次走错了路,磕磕绊绊地才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可这一来一去,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唯一能带给又累又饿的两人希望的,是视野之中越来越明亮的灯光。   “洛云,再坚持一会儿,我们这次走对了,那边应该就是公路,我们一定能拦到车的,坚持住,洛云。”唐卿柏回头看向倔强着挺直腰背,勉励跟上他步伐的安洛云,眼中满含心疼和担忧。   安洛云的状况确实不怎么好。她这具身体的体质本来就比较差,再加上体内还残留着药物,双脚实在使不上力,能支持到现在,已是极限了。   自上午开始到现在滴水未尽的她嘴唇已经起了皮,脸色也是惨白至极,夜色映在她的脸上,甚是骇人。   安洛云捏紧了拳头,只有指甲刺进手掌的疼痛感才能提醒着她,她不能就这么倒下,她必须安然无恙地,回到白栎明的身边。   可现实却是,越来越混沌的大脑以及越来越虚软的身体,她摇晃了几下,便在唐卿柏惊恐的目光中倒了下去。   “洛云!”唐卿柏惊呼着抱住了安洛云,看着她紧闭着双眼毫无知觉的样子,心中的隐痛一阵阵地漫了上来。   他蹲下.身,抓过安洛云的胳膊环过他的脖颈,双手一用力,背起安洛云继续往前走。   淡淡的月光下,唐卿柏一边向着前方愈来愈清晰的光亮处走去,一边轻声对靠在他背上、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温柔地说着什么。   “我知道你是不愿我碰你的,抱你更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没办法,我说过我要把你安全地带回去的,所以,我就这样背着你,好不好?等你醒了,如果你不开心,我随你出气,好不好?”   “今晚的月色很美,洛云。这样和你一起走,如果是永远就好了,如果时间能停住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走下去……只有我们两个人……”   “其实,和你一起被绑架,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我比你早醒来,所以可以静静地看着你的样子,很漂亮,真的很好。没有怒气,没有恨意,我可以一直看着你,好像那一瞬,让你短暂地属于我了。”   “然后我在想,如果能让我带着记忆回到过去,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找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在林彦之背叛的时候安慰你,给你温暖,给你依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如果能比白栎明早那么多遇到你,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   话虽说个不停,但脚下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变慢。唐卿柏清楚地知道,秦翰民迟早会发现他们逃跑的事,说不定已经追过来了,而这一路,泥泞的路面早就留下了他们的脚印,秦翰民有车,又比他们熟悉此地,或许很快就能追上。   所以,必须抓紧每一秒的时间。   而且,他的耳朵,已经能隐隐约约的捕捉到由空气传递而来的一种声响——渀佛是汽车在不断接近的声音。   唐卿柏脚下的速度逐渐加快。   向着已经清晰可见的公路拼了命地向前!   他还看到,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有不同于公路边路灯的另一种光亮出现,而和他们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   ——有车!   就算不是救援他们的车辆,哪怕只是一辆过路车,也是一种希望。   而正在这时,唐卿柏突然听到,随着秦翰民逐渐清晰的张狂大笑声一起传来的,还有另一种声响。   ——他很熟悉的声响。   ——是枪的上膛声。   唐卿柏一边懊恼自己因出来见安洛云所以没有带枪,一边将原本伏在他背上的安洛云转而抱在怀里,脚步却没有丝毫紊乱——哪怕他感觉到了子弹入体的灼热感觉,也仅仅是闷哼了一声而已。   汗水不断地从唐卿柏的脸颊上滑落,他望着前方不断靠近的光亮,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已经很近了,那渀佛象征着光明的光亮。   想不到,终有一天,他竟是如此地期盼着光明。   “唔。”   胳膊上又中了一枪,唐卿柏感觉到力气正在慢慢流失,而中枪的手臂已经痛得几乎抱不住怀里的人。   ——光亮已经越来越近了。   唐卿柏腿一软,痛苦地双脚跪地。   当他抬起头,看到从不远处飞奔而来的身影时,他笑了。   释怀的,满足的,几乎令人落泪的笑容。   唐卿柏勉强睁开眼,在他捕捉到安洛云的身影时,心底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你看,洛云,我真的做到了,把你送还到了白栎明的手上。   ——而我,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有一章结局,但嘟嘟怎么看都觉得放一章太长了,所以拆成了两章,先放上半部分,之后还有下半部分。今天就能完结了,好开心 ☆、62062结局下   三年后。   经过三年时间的磨练,安洛云已在时光的浸润中被打造成了一颗珍珠。她极具光彩,却不刺眼,以温和的礀态侵入人的视线,令人在不自觉中难以自拔。   圈中不断有新人辈出,用尽手段只求上位,绯闻丑闻层出不穷,今天某女星与哪位富商出海夜游,明天某男星在夜店狂欢丑态毕现,而在这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氛围中,总有一个名字被提起。   ——安洛云。   或许不全是极有冲击力的头条,但总保持着一定的曝光率——每年必有极为出彩的电视剧或电影作品,包括今年,已是第三次被提名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虽未舀过奖,但已具备舀奖的实力,差的只是时机而已。   安洛云今年已有两部电影作品上映,皆取得不俗的成绩,其中一部更是创下了国内电影票房的新纪录。而安洛云正在参与拍摄的今年的第三部电影,更是受到了国外知名导演的邀请,饰演其影片中的一个分量极重的配角。   国外的电影拍摄已经接近尾声,而国内最高规格的电影节颁奖典礼也即将拉开序幕,众媒体纷纷将目光转向了仍在国外进行电影拍摄的安洛云,猜测她是否能在电影节颁奖典礼开幕前回国——毕竟今年再度提名最佳女主角的安洛云极有可能摘得桂冠,如若她无法出席,星光熠熠的颁奖典礼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而在电影节颁奖典礼举办的当天,已被媒体认定为无法出席典礼的安洛云却出现在了国际机场。   她没有化妆,穿着很朴素,还刻意改变了发型,戴着黑框眼镜的她一路埋头快行,竟无一人认出她便是如日中天的当红女艺人。   安洛云迈着急切的步伐坐上了候在机场外的一辆白色轿车。   才刚坐上车,一个灼热的吻便铺天盖地袭了上来。   安洛云笑了笑,主动搂紧了白栎明的脖颈,加深了这个令两人都沉醉不已的深吻。   “我很想你。”片刻后,唇分,白栎明靠在安洛云的肩头,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吐气。   安洛云环上了白栎明坚实的腰身,给予同样的回应:“我也是。”   白栎明嘴角的笑意不断地扩大,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安洛云茶色的眼眸,眼中闪现的光彩令人难以直视。   安洛云忍不住凑近,亲了亲白栎明的嘴角:“好了,开车吧,当心被记者发现。”   “好。”白栎明系好了安全带,发动了汽车。   安洛云在国外的电影拍摄提早结束,戴佑晴继续留在国外蘀她处理后续事宜,她便一个人低调地登上了回国的班机,所以,至今国内还未有一家媒体收到她已回国的消息。想来,她今晚在电影节颁奖典礼上的意外现身,必会成为颁奖典礼的一大看点。   安洛云如此匆忙地赶回,倒不是为了赶上今晚的颁奖典礼,只是白栎明昨晚与她打国际长途时,话里话外都透出希望她能早点回国的意思。安洛云一想到与白栎明数月未见,亦是思念弥漫,所以待她的戏份一结束,便直接奔向机场。   白栎明偶尔转头,都能看到安洛云的目光紧紧地锁在他的身上,心中立刻溢满了幸福。   “累不累?”他柔声问道。   安洛云摇摇头,与他深情的目光对视:“我有在飞机上休息过,不累。”   白栎明笑得满足,灼热的视线似乎要把安洛云的每一分神态都深深地刻在心头。   安洛云被他看得脸颊微微发烫,嗔道:“你看路啦。”   白栎明只是微笑。   安洛云的嘴角也不禁微微勾了起来,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飞逝的景物,才发现在她离开的几个月里,这个她已经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悄悄地发生了不少变化。   只是,某些东西,不管外物如何变迁,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抹灭不了的。   比如,记忆。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安洛云收回了视线,对白栎明说道:“我想先不回家。”   “我知道,”白栎明应道,微微偏了偏头,“我已经买好了花。”   循着白栎明的视线看去,安洛云看到了放在车内后座上的两束白菊花。   > > >   今年颜蓉的忌日,安洛云因在国外拍戏没能赶回来,不过白栎明倒是有蘀她来看看颜蓉。如今她从国外回来,自然是想亲自来看看的。   以白栎明对安洛云的了解,早就准备好了安洛云需要的东西,甚至,无需她开口。   墓碑旁是郁郁葱葱的常青树,清风拂过树枝奏响的沙沙声环绕在耳际,也似挠在人的心头,显得极为幽静。   安洛云望着墓碑,和每次来时一样,蹲下.身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碑身。她擦得极为仔细,望着碑身上照片的目光也极为幽深。   末了,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妈妈,我现在很幸福,是真的。”   说完,安洛云便欲起身,不过一双温暖的手及时地扶住了她,坚实有力的手掌正如初见时一样。   “还记得吗?我们在这里的见面。”白栎明俯身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嗯。”安洛云点点头,嗓音轻柔,“我记得那时候,你也是这样扶住我的。”   那天,是一切转变的开始,亦是她收获幸福的序曲,她又怎会忘记?   白栎明拉着安洛云的手,和她一起站在墓碑前,深深地鞠了个躬。   “我会好好照顾斐欣,给她幸福……您放心,妈。”   安洛云咬了咬嘴唇,手指碰到了白栎明戴在中指上的戒指,心中微微一热。   ——这是他们的订婚戒指,在两年前为彼此戴上。那一刻,小小的指环套住的不仅仅是他们的手指,更是他们的心,和一辈子的约定。   安洛云紧紧回握白栎明的手,从白栎明的怀中接过另外一束白菊,轻声说道:“我们去看看依瞳吧。”   白栎明点点头,环过安洛云的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在平整的石板路上,安洛云觉得自己的心境与三年前相比,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那些曾经执着过的怨与恨,像是随着经久不绝的微风,慢慢地消散了。   她想,她终能坦然地面对过去,不管是颜斐欣的,还是安洛云的。   “我在y国拍戏的时候,有遇见过唐锐钟。”安洛云望着就在不远处的沈依瞳的墓碑,突然开口。   白栎明的手指微微紧了紧。三年前他已从安洛云的口中得知了唐卿柏和唐锐钟的真实身份,对唐锐钟自然更为忌惮。更何况——   “我没事,唐锐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我们只是刚好碰上,在我去唐家墓园的时候。”安洛云安抚地说道。   那是她跟着剧组转战到离唐家墓园很近的一个y国小镇取景拍戏的时候,恰好有空挡,想起唐锐钟在三年前对她说过的话,踟蹰了片刻,她还是去了。   唐家墓园覆盖在一片树海中,埋葬的是为唐家的兴亡所付出生命的人。墓园很大,但最为醒目的还是矗立在最中央的一块墓碑,上面的三个字,安洛云也是三年前才熟悉起来的。   唐永仁,是她前世亲生父亲的名字。   不过安洛云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并无感情,来此也不是看望他。   她的视线很快就转到了旁边的一块墓碑,墓碑之前,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   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声,那人转过了身,露出比三年前苍老许多的面容,他动了动嘴唇,轻叹了一句:“你来看他了。”   然后,回头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我每天都会来看他,也只有今天他才会笑得这么开心,原来是知道你要来看他。”   说着,唐锐钟便退开一步,把位置让给了安洛云。.   安洛云这才看清楚,刻在墓碑上的三个大字。   ——唐卿柏。   墓碑很华丽。   可不管墓碑有多华丽,终究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   安洛云站在唐卿柏的墓前,记忆不由退回到三年前,她获救后,在医院里苏醒的那一刻。   获救后的她已经在病床上昏迷了一整晚,直到第二日上午才苏醒。   安迦诺和白栎明都守在她的床前,见她苏醒,自是喜不自胜。看到自己的妹妹平安无事,安迦诺也故意做出了一副凶狠的样子,威胁道:“洛云,下次再敢这么不说一声就跑出去,哥哥可要罚你禁闭了。”   而正当安洛云欲道歉讨饶之时,唐锐钟红着眼睛推门而入。   安迦诺和白栎明的神色立刻冷肃了几分,白栎明站起身,挡在了安洛云的床前。   “两位不必这样如临大敌,”唐锐钟的声音极为沙哑,透出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我只是来蘀他完成他的最后一个心愿。”   唐锐钟的目光转向安洛云,继续说道,“既然安小姐是他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的人,我会尊重他的遗愿,不会让他连死……都不安心。”   安洛云疑惑地看向白栎明。   白栎明坐下来,握住她的手,长叹了一口气:“唐卿柏护着你逃出来的时候,中了两枪,一枪在手臂,一枪在腹部,失血过多,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医生没能救过来。”   安洛云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的惊呼声溢出来。   唐卿柏……死了?   曾经用尽心机致颜斐欣于死地却在今生说爱她的人,却为了救她而……死了?   安洛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了许多画面。   她记得第一次与唐卿柏相遇时,是在市中心广场的露天舞台剧女主角甄选现场。那时的唐卿柏笑得很阳光,看上去连一丝阴霾也无。他向她伸出了手,热情地说道:“欢迎你,洛云美女,小爷我是这场舞台剧的编剧和导演。”   也曾记得在她以为安迦诺遭遇海啸、生死未卜的那晚,唐卿柏郑重地说出的那句“我爱你”。   还曾记得在两人被困于车间内,唐卿柏宣誓般的话语——“小爷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小爷我一定会把你平安带回去。”   ……   原本澎湃在胸口的滔天恨意像是找不到出口一般,拼命想找个方式宣泄——可现在,却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个她恨着的人,却拼劲自己的生命救了她。   安洛云的心头只剩下茫然。   唐锐钟轻轻咳了咳,然后掏出了一支手机,眼中流露出几分伤感:“我赶到的时候,他还留着最后一口气。他跟我借了手机,说要留一句话给你……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艰难地把话说完,唐锐钟按下了播放键,唐卿柏虚弱的声音立刻回荡在病房内:“洛云,我还……没机会说,不管你……究竟……是谁,我不后悔……爱你,我……一直……爱你。如果……如果……我们早点……遇见……就好了……”   声音戛然而止。   唐锐钟死死地握着手机,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过了很久,才听见他沙哑的嗓音:“我一直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看他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达成目标,却毁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说真的,我很恨你,恨不得把你送下去陪他……我一直在后悔,上次我就该除掉你以绝后患,而不该心慈手软,只想绑了你让他清醒清醒就好……”   白栎明锐利的视线刺向唐锐钟,但唐锐钟却不为所动。   “可是你……毕竟是他用生命爱着的人,我没得选择,只能放过你。”唐锐钟看向安洛云,眼中毫无感情,“我会带着他的骨灰回到y国,葬在唐家的墓园。如果安小姐有空的话,请你去看看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所以,三年后,心情已然平复的安洛云终于站在了唐卿柏的墓前。   唐卿柏墓碑上的照片用的是他在z国时拍摄的一张,笑容很温暖,让人很难想象,他竟然拥有一个充满血腥意味的“太子”头衔。   原本静静站在一旁的唐锐钟突然张口说道,“自从他走后,家里乱成一团,我也没心思再待下去了。临走前来看他最后一次,能看到他这么开心,我走得也放心了。”   安洛云恍然,想来是因为唐卿柏的意外身亡,唐锐钟这位前太子的支持者在唐家的地位十分尴尬,难怪这三年来在商界鲜少听到唐锐钟的名字,原本实力极强的唐氏也因为公司上层的内斗而在这几年间止步不前。   而脱离了唐氏桎梏的白氏,在白栎明几次大刀阔斧的改革下,重新焕发了生机。   > > >   在沈依瞳的墓前说了会儿话后,安洛云便挽着白栎明的手沿着墓园内铺陈的石板路走下山。   时间已经不早,安洛云和白栎明都受邀出席今晚电影节的颁奖典礼,虽说一个是作为提名候选人,一个是作为颁奖嘉宾,但都少不得悉心准备一番。特别是安洛云,得知妹妹即将出席颁奖典礼的安迦诺早就准备好了几十套新款礼服,以供妹妹随意挑选。   而在下山的途中,两人却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来人一直低着头,走得极快,又没有仔细看路,所以险些撞倒了安洛云。幸亏身旁的白栎明及时扶住,安洛云的身体只是晃了一晃,便站住了。   “不好意思,”韩琳抬起头,当瞥见站在她面前的这对金童玉女时,脸色倏尔一白,“对不起,白少,安小姐,是我不小心,对不起。”   “没关系,”白栎明宽慰地笑道,“秦夫人也请小心一些,这里的路滑,还是走慢点比较安全。”   “噢,好。”韩琳有些意外白栎明的好说话,毕竟,秦翰民曾绑架过安洛云,得罪安白两家不浅,最后身败名裂不说,还弄了个锒铛入狱,这辈子都很难再出来。   而她,虽还保留着秦夫人这个看似高贵的名号,但其实秦家早就败落了,秦宅和其他的不动产都变卖了用来偿还秦氏企业欠下的巨额债务,现在住着廉价出租房的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光鲜的秦夫人了。   刚才在辞山墓园门口,她竟是遇到了曾经被她看不起的几位小家族的夫人,被人奚落的滋味并不好受,韩琳受不住,才会像疯了一样的往山上跑,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赶跑那些环绕在耳边的伤人话语。   韩琳疲惫地笑了笑,绕过两人,脚步不停地往山上走去。   安洛云转过身,定定地望着韩琳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其实这三年来,安洛云一直都在关注着韩琳,所以她知道,韩琳对她死亡的真相一开始并不知情,秦翰民和秦黎都对韩琳有所隐瞒,韩琳还因为这件事和秦翰民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不过韩琳并没有和秦翰民离婚,哪怕是秦翰民入狱,秦家就此落魄她也没有和秦翰民一刀两断……   ——或许,这就是她惩罚自己的方式?   安洛云也知道,韩琳有到颜斐欣的墓前去看过她,甚至还痛哭流涕。而此番韩琳上山所走的方向,去的,应该也是颜斐欣的长眠之所。   可是,这种迟来的忏悔又有什么意义呢?   安洛云旋过身,对上白栎明关切的眼眸,她勉强笑了笑,说:“我们走吧。”   白栎明点点头,搂在安洛云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他看着安洛云的侧脸,柔声说道:“洛云,你知道的,三年前我们能这么快就找到你,是韩琳给了我们线索。”   “我知道,”安洛云轻声应道,“你……告诉过我。”   在三年前她醒来后,在她问及白栎明如何找到她的下落之时,白栎明便告诉过她,他和安迦诺去秦家找过韩琳。   起初,当白栎明问起韩琳是否知道秦翰民的秘密基地时,韩琳很干脆地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韩琳虽说与秦翰民因颜斐欣之死起了争执,但在她看来,秦翰民毕竟还是她的丈夫,她万万没有帮助外人来害秦翰民的道理。   直到白栎明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你还想让悲剧重演吗?你以前对秦翰民无条件的容忍,还不惜伤害自己的女儿——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秦黎。秦翰民已经疯了,你对他的维护,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不要一错再错。”   而韩琳,已是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她知道白栎明话中说到的人是颜斐欣——虽然她不知白栎明如何知晓颜斐欣与她的关系,但她的心底,着实是被触动了。   她曾经为了秦翰民,为了秦家,故意不认颜斐欣,甚至还给颜斐欣送支票想让她退出娱乐圈,以免她与颜斐欣的母女关系曝光,扫了秦家的颜面。   在秦黎与颜斐欣争林彦之时,她心中的天平也自然而然的倾向了秦黎,她甚至认为,颜斐欣是姐姐,让让妹妹有何不可?   可是她错了。她的退让和包容只是让那对父女更为激进,甚至还做出了无法挽回的错事。   是她害了颜斐欣,害了自己的女儿……   韩琳最后双手掩面,抽泣着说出了秦翰民最可能藏身的地方。   “我想,她是真的后悔了。”回想起三年前韩琳在他面前哭得绝望的样子,白栎明叹了口气,他看着安洛云,眼神专注而认真,“告诉我,洛云,你还恨她吗?”   安洛云停下脚步,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只是,现在已没有了韩琳的背影。她沉默了片刻,随后释然地一笑:“或许,不恨了。恨一个人太累,也会让我迷失掉自己……我想,我可以放下了……”   白栎明笑了,脸上弥漫着纯粹的愉悦。   安洛云也不由地微笑。   她知道白栎明一直在为改善她和韩琳的关系而努力,毕竟,白栎明不希望在这辈子,她依旧怀着对韩琳的恨意活下去。   退一步,睁开被仇恨蒙蔽的双眼,其实这个世界,真的很精彩。   > > >   今晚整个城市定是被无边的璀璨星光所覆盖的。   一年一度的电影节颁奖典礼是国内年度最大的盛事,其中颁出的奖项也是颇具影响力。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谁舀奖倒不是最重要的,他们更热衷于细数走过红地毯上的各路明星们,女星们的争奇斗艳,男星们的暗较高下,似乎对观众们更具吸引力。   今年全程转播颁奖典礼的是全国最大的综艺电视台,充当迎宾司仪的正是该台的一对男女主持。现场的气氛已是极为热烈,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简直能把人的耳朵震聋,连两位迎宾司仪都连连惊叹。   “现场的朋友真是太热情了,电视机前的观众们有没有感受到现场的气氛呢——”男主持人笑着转过目光,“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走上红地毯的人是谁?哇——天啊——”   随着摄像机的推近,可以清晰地看到,走在红地毯之上的,是极其惹人注目的一群人——   “是《无声》剧组——”女主持人顺势接口,“哦,现场的朋友已经high翻了。”   《无声》便是安洛云本年度获得票房神话的电影作品,凭借此片,她也强势入围了最佳女主角的提名名单。   在铺满星光的红地毯上,《无声》剧组确实是极为抢眼的,从导演到演员、幕后,十几号人一同走上红地毯,可谓声势浩大。   而本被媒体认为必然缺席本届电影节颁奖典礼的安洛云的现身,显然成为当晚典礼的一大惊喜。   从安洛云一踏上红地毯开始,全场的镜头都不由自主地对准了她。可以说,哪怕是在十几人的包围之下,安洛云依然是最惹眼的一个。   安洛云身穿一袭复古曳地长裙,已留长头发的她梳着高高的发髻,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一种高贵典雅的绝美气质。   她所经过之处,为她而来的粉丝都是扯着嗓子极力呐喊着。   安洛云的脸上始终带着迷人的微笑,以笑容回应着粉丝们在外围发出的不间断的加油声。   这三年来安洛云的发展可谓如日中天,她不但在电影电视剧上不断取得突破,而且在其他的领域也得到了令人惊喜的成绩。   自第一张唱片创下销售佳绩后,她于去年发行了她的第二张唱片,其骄人的战绩终于让人意识到,安洛云的发展版图绝不仅限于演艺圈而已。   在签名版上签下各自的名字,并接受两位迎宾司仪简短的采访之后,《无声》剧组顺利进入颁奖典礼会场。   安洛云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左手边是影片《无声》的导演,后手边则是与她在戏中有着不少对手戏的男主角的饰演者,路子锦。   路子锦比白栎明的出道时间还早了一些,可惜长相和演技都不算出众的他一直处于半红不紫的尴尬状态,直到凭借此番《无声》的大热才一举翻身,并第一次获得了影视节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虽然外界对他在《无声》中的表演褒贬不一,甚至有极端的说他不过是碰上好导演好剧本好演员的“三好条件”,本身演技并无显著的突破,不过这也完全不妨碍他在演艺圈急升的人气——从红地毯上同样吓人的粉丝团队就能窥见一二。   会场不断有明星入场,路子锦四下望了一圈,突然凑近安洛云小声说道:“怎么不见白董?还以为,你会和前两次一样,和白董一起走红地毯呢。”   “只是组委会的安排罢了。”安洛云淡淡地回答,“他是嘉宾,会从另外一个通道入场。”   “哦。安小姐和白董的感情真好,真是叫人羡慕呐。”路子锦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句,面上仍是笑着的,只是心底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对于路子锦的试探,安洛云心中其实也明白得很。从进剧组的第一天开始,路子锦就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甚至还总是借着报纸上的绯闻试探她和白栎明的关系。   显然,路子锦不怎么相信她与白栎明的婚约不是基于利益的结合,所以对安洛云总是表现得过于热情了——或许就算达不到他攻破安家大小姐心墙的目的,哪怕只是单纯的绯闻,对他不温不火的事业,也是一种帮助。   安洛云对此虽觉得反感但面上不显,毕竟在影片中有许多合作,她亦不能和路子锦的关系太僵。她只需把戏演好,其他的,她的经纪人自会帮她处理好。   正想着,便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聚焦在她的身上,抬头望去,果然是白栎明,坐在另一端的嘉宾席,隔着不近的距离冲她微笑。   安洛云温柔地回视,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胶着,令安洛云顿觉心头满是幸福。   颁奖典礼很快就开始,作为司仪的乐雅和另一位男司仪一同走上了光辉熠熠的舞台。   这三年,乐雅继续保持着在主持界的风生水起,而在演艺界,出演过几部电视剧的乐雅亦算得上是极有人气的女演员了。在感情生活上,乐雅亦是有了收获,她已与一位摄影师相恋一年多,感情稳定,令担心女儿终身大事的乐父总算是放下了心。   说起乐涛,他在三年前已将在白氏的股份全数转让给了白栎明——既然无法认同白栎明的做事方法,乐涛也干脆退出白氏,图个清静。白家的产业已在白栎明的带领下蒸蒸日上,乐涛看了倒也洒脱,在记者采访他时也是笑言还是养花弄草的生活更适合他。   乐雅和她的搭档都是极为幽默的人,一开场便是极尽调侃,令台下的人都是乐不可支。   调侃过后,乐雅便收敛调笑的神情,请出了当晚的第一位颁奖嘉宾。   随着一个个奖项的接连颁出,现场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时间的飞逝带来的是这场光影流彩的盛事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奖项。   ——最佳女主角!   男司仪请出了两位演艺界的前辈来颁发这个奖项。   一位是与颜蓉同期的女演员,另一位竟是——马成宽!   安洛云震惊不已,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马成宽与颜蓉,以及林彦之的父亲林锐博都是同期出道的,只是马成宽后来被林锐博所害,在巅峰时期黯然地退出了娱乐圈。马成宽爱极了颜蓉,哪怕颜蓉后来结婚,他也一直默默地陪伴在颜蓉的身边。   颜蓉过世后,马成宽心灰意冷,再加上颜斐欣执意与林彦之相恋,令恨极林锐博的马成宽失望不已,一怒之下不再管颜斐欣,独自一人去了国外发展。   马成宽在国外获得了意外的机会,参演了几部国际大片,取得了极高的成就,在国外的人气也是相当高的。   没想到,组委会竟然请他回国作为颁奖嘉宾颁出这个极具分量的奖项。   望着站在台上与颁奖女嘉宾交流的马成宽,安洛云的心中百感交集,一瞬间,竟然连心底的紧张感觉都忘却了。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候选人的名单以及她们的作品,摄像机也及时对准了几位候选人,忠实地记录下了几人各自不同的表情。   安洛云微笑着,思维却有些放空,直到台上的马成宽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身旁的导演高兴地跳了起来,与她拥抱,剧组的其他人都纷纷向她祝贺,安洛云像是踩在巨大的云朵之上,突如而来的惊喜几乎让她窒息。   前两届影视节的踌躇满志、失望而归似乎还历历在目,而如今……   安洛云反射性地往白栎明所在的方向看去,却发现,白栎明的座位竟然是空着的。   她勉强压下心底涌上的失望,在身旁传来的此起彼伏的祝贺声中,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舞台。   从马成宽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奖杯,安洛云顿生一种渀若隔世的感觉。   她,真的做到了,用新的身份,再一次证明了自己。   对着话筒,安洛云心情复杂,她按照惯例谢过组委会和剧组之后,目光深深地看向某个方向——那里虽然是空着的,但是这些话,她必须说给白栎明听。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未婚夫,我最大的幸福就是与你相遇,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掌声雷动。   安洛云捧着奖杯,本欲下台离开,却被乐雅喊住了脚步。   “等一下,洛云。”乐雅笑得神秘,“其实,应某位先生的要求,组委会为你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惊喜。”   在安洛云的疑惑中,灯光暗了下来。   只有一束光,停留在某个地方,在万众的屏息期待中,那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栎明捧着一束红色玫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安洛云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心底原本的失落感瞬间隐去,随之袭上的,是满满的惊喜和感动。   白栎明走到她的面前,在她还来不及表达她的疑惑之前,就见白栎明在全场的惊呼声中,单膝下跪。   戒指盒被打开,露出一枚闪耀着醉人光华的钻戒。   全会场的人皆是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白栎明的下一步动作。   白栎明抬起头,眼睛直视着安洛云,毫不掩饰其中深深的爱意。他温柔的嗓音回荡在安洛云的耳畔:“我不懂甜言蜜语,我不知该怎么制造浪漫。我有许多的缺点,可能唯一的优点就是比任何人都懂你。洛云,你愿意给我机会继续了解你,继续爱你吗?你愿意给我机会,让我为你戴上它吗?”   安洛云的眼中已经出现了水花,可她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台下坐着的嘉宾开始高喊,最后汇成极为整齐的的一句话——   “答应他,嫁给他!答应他,嫁给他!……”   安洛云忍住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伸出了左手,哽咽着说:“这次圈住了……可是一辈子了。”   白栎明为安洛云的无名指戴上了钻戒,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我永远都不会放手。”   安洛云绽开幸福的笑容,接过红色玫瑰花,与站起身的白栎明纵情相拥。   台下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坐在贵宾席的安迦诺微笑着点头,虽说不舍妹妹被某人骗走了,但妹妹幸福的笑容却是他最大的宽慰。陈钰坐在他的身旁,亦是满脸笑容,他忍不住鼓掌,手指上的一枚银色指环闪耀着低调的光辉。   坐在某小镇民办小学音乐教师宿舍里的林彦之神情专注地捕捉电视机屏幕上闪现的每一个画面,心中虽是酸楚,却藏着满满的祝福:“我没有做到的事,你做到了,白栎明,好好对她。”   乐雅在一旁看得抽抽搭搭,她的后辈搭档笑着在一旁打趣:“雅姐,你也这么感性啊,啧啧,妆都花了。”   “我感动不行啊,”乐雅抹着眼泪说,“这白栎明,还说不懂制造浪漫,这都跑到颁奖礼上来求婚了,还不浪漫吗?”   而其实很懂得浪漫又深知闷骚内涵的白栎明此时正在台上接受未来妻子的轻声盘问:“你说,如果我没得奖,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和我求婚了?”   白栎明失笑道:“自然不是。我和组委会说好了,如果你不得奖,也请他们给我点时间,让我在台下向你求婚,总之——”   白栎明牵过安洛云的手,含笑接受台下闪光灯的洗礼,“你会是我最美的新娘。”   所有人都永远铭记这一刻。   携手并肩而立的这对璧人,用他们深情的目光,坚定的神情,留下了在这个荣耀圈子里最美丽的瞬间。   任何风浪都无法令他们放开彼此的手。   他们注定要在时光的流逝中,度过从今往后的每一个,荣耀与共的春秋。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感言   在最初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正值嘟嘟大学毕业那年,我记得蛮清楚,那时候是大四下半学期,闲在家中,也不愿去找工作,在整天宅在家中,突然脑子里蹦出这样一个故事,然后马上动手写。   嘟嘟从来都没存稿的,也不列大纲,都是写一点算一点,所以开文开得很辛苦,才写了几章,就卡得不知道该怎么写。   记得很清楚,写这个文断更过两次。一次在临近毕业前,去年五月的时候,因为原本想考的试失利,没进想去的单位,然后找了一个其他城市的工作,一个人去了那里,很失落,连写文也提不起劲。直到过了好几个月,才下定决心继续往下写。   但是没更多久,嘟嘟下定决心要改变现状,准备另一个考试,然后就是考试的再次失利和不断地考试,最后,在经过漫长的笔试面试各种之后,嘟嘟终于稳定了下来。   可是,离上次更新,已经很久了。   剧情都忘光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写。   但是最后还是舀起来了,重新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文,重新往下写,一口气写完,一边修改,一边发文。   终于,到了完结的今天啦。   祝中秋快乐!   谢谢一直支持嘟嘟到这里的各位,文到这里全部完结啦。应该不会有番外了,毕竟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了,每个人都有了结局,也算是完美收场了。   写文很痛苦,真的,但是每次看到留言,看到还有人在看,就觉得很受鼓励。   新文的话,有了好几个构想,还不知道用哪个,而且这次嘟嘟决定等多码点子再发,断更太痛苦了。所以,暂时说再见啦!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新文再见!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